「这么说刚才游行里的联合勇者……」
「是水明阁下认识的人吗!?」
蕾菲尔和翡露梅妮雅惊愕的询问声在室内响起。
勇者凯旋游行后,水明等人聚集在宵暗亭的会长办公室内。
沙发上的水明脸色更加严肃。
「那家伙是我的青梅竹马朽叶初美,没想到居然连她都被召唤了。」
水明语气沉重的回答问题。听见联合的勇者是水明认识的人,翡露梅妮雅等人尚未从过于偶然的惊讶中反应过来——
「先是被卷进朋友的召唤,现在连青梅竹马都被召唤到同样的世界,也有这种坎坷的事呢。」
这是命运的奥妙吗,还是繁星的指引呢?闭上一只眼睛的露梅亚满脸惊讶地抽著菸。她说的完全没错。这个不用坎坷还能用什么来形容?感觉就像有关系的人都被陆续送进这个世界。
闻言,蕾菲尔回想起水明刚刚的行为。
「所以你才会那样叫她吗?」
「是啊,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没反应。」
「不是长得像的陌生人吗?」
「不,如果只有脸长得像就算了,但连服装都一样就说不过去。而且名字也一致。」
「是叫初美·朽叶对吧。勇者的名字确实和你说的名字一样。」
「是啊……」
就在水明抱头苦思且伤脑筋时,莉莉安娜开口询问。
「不是单纯因为、没听见水明的声音、而已吗?」
「搞不好是这样,但我和她的视线交会了。那家伙朝这边看,我也进入她的视野内了。所以我才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没发现。」
「也可能是、因为人太多、而没发现喔。」
「是吗……果然是这样对吧?」
水明试图说服自己般点头。确实有莉莉安娜提出的、因为人太多即便看见也没认出的可能。再说就算现在议论对方到底有没有察觉也于事无补。
无论如何——
「我必须见见那家伙才行。」
露梅亚大概从水明话里听出了许多意思。
「所以?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是的。我想若以会长的身分,是否能与勇者见面呢?」
对,就算水明是她的朋友,但从联合的角度来看只是个普通人。难以想像这样的人能轻易见到勇者。
为了让事情得以顺利进展,水明才想拜托拥有高地位的露梅亚。
但露梅亚皱眉摇头,推翻水明的期待。
「不好意思啊,这个有点困难呢。」
「请问困难是指?」
「哎呀,用王室的话来说就是,那个勇者似乎不太想外出喔。因为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尚浅、许多方面都不习惯,为了不造成勇者负担所以禁止谒见。」
「原来如此,这也是露梅亚阁下说还没见过勇者的原因对吗?」
「就是这样。穆赞王室对勇者相关的话题特别敏感,即便倾注我手上的所有权力,王室也不会让我谒见勇者吧。」
「既然都让她战斗还让她参加游行了,这样很奇怪呢。」
「真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露梅亚附议水明,她似乎对此事感到些许怀疑般一脸不满地抽著菸。明明是狐狸为何发出了噗噗的牢骚声。
见状,翡露梅妮雅不知为什么战战兢兢的询问。
「联合的勇者阁下……那个,因为是水明阁下的友人,所以很在意吗?」
「那当然。」
看见水明首肯,露梅亚突然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哎~帅哥,你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美女,还要追求别的女人吗?真有两下子呢。」
「啥……?不、不是!我并没有……」
露梅亚用菸管前端戳戳水明。当然他没有那种念头所以否认,但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好像不是这么想。
翡露梅妮雅飞扑过去、一把搂住水明,蕾菲尔则露出不像她的静谧且危险表情。
「水、水明阁下!?是那样吗!?你是那样打算的吗!?」
「水明,看来有必要跟你好好谈谈了。」
就在水明因为两人态度骤变而弯腰后退时,露梅亚哈哈大笑。
「好了,先别管这种玩笑。」
「明明是丢炸弹的元凶,居然好意思这么说……」
当水明怨恨地看过去时,露梅亚浮现彷佛找到新玩具的恶魔笑容。
「水明,欺负你很有趣呢。你在原本世界意外是这种角色吗?」
「咕……」
「哈哈哈!看样子被我说中了呢。不过你应该很苦恼吧?」
露梅亚露出近似于「多多取悦我吧」的笑容。水明则因为敌人增加而在内心叹气,但她也迅速收掉开玩笑的脸孔转为认真。
「因为是朋友所以在意吗?」
「是的。我们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一起长大,我想确认到底什么情况。毕竟无从得知她是否被迫战斗。」
「姆……」
露梅亚对此意见似乎有什么想法。这个世界的人们有著一旦要求、勇者就会欣然答应的偏颇观念,所以没办法马上理解勇者可能是被强迫战斗的臆测吧。但关于这点,来自异世界的水明想了很多。
再说他到现在依旧不了解黎二或艾力欧特那种、必须战斗的不可思议心境变化,所以要是没有亲眼看过就无法安心。
恢复冷静的翡露梅妮雅开口询问。
「但该怎么做呢?既然无法正式谒见,水明阁下就没有方法能与勇者阁下接触了呢。」
「欸~既然这样我还有一招啦……」
水明摩娑著下巴望向窗外。
夜晚这段属于魔术师的时间,现在才开始。如果正面进攻见不到的话,就只能耍耍别的花样了。
◆◆◆
——朽叶初美突然察觉身体被人轻轻摇晃。
「嗯……?」
发出刚醒的睡意浓厚声音并睁开眼睛,眼前是同伴赛尔菲·斐蒂尼的脸。
「起床吧,初美。已经晚上了喔。」
「晚上……?」
揉揉惺忪睡眼,初美支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自己位于穆赞宫殿四楼的房间,自己正躺在床上。
服装箱或梳妆台等等日常用品都在最低限度内的朴素房间,地板铺著暗色绒毯,窗外是宽广的中庭。
赛尔菲仍然戴著斗篷连帽,平静说出慰劳的话。
「辛苦了,初美。」
「……赛尔菲,我睡著了吗?」
「是的,而且睡得很熟。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吧,你的睡脸非常安宁。」
「啊呜……」
初美因为睡脸被人看见不禁感到羞耻。虽然因为难为情而满脸通红,但赛尔菲却一副慈爱的样子。虽然脸藏在阴影中看不见,但总觉得露出了微笑。
「还记得做了什么梦吗?」
「梦……」
闻言,初美回想梦的内容。
究竟,自己至今为止一直梦到的是怎么样的梦呢——
「……我变成小孩子的梦。在和这里不同的地方,和男孩子赛跑、调皮玩耍的梦。」
「是平常的那个梦呢。」
听见赛尔菲温柔的声音,初美点头。对,那个梦是丧失记忆的自己经常会做的梦。连剑都拿不动的小小的自己,和同龄的男孩子一起玩。虽然毫无根据,但她认为这是过去的记忆,同时也是记忆的线索。
(但是——)
但是那个梦总会在半途转变为,男孩子念出咒语治疗自己跌倒受的伤、或者赶走流浪狗这种不可思议的场面。
然后,他会在最后这么说。
——只要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来救你。
男孩子的脸朦胧不清现在想不起来。一旦想起他说的话,那份怀念之情彷佛会慢慢减弱、转为难以书喻的寂寥戚充斥胸口。
……不过,原本想小睡一下而已没想到会睡这么熟。初美对自己的懒散感到惊讶后询问赛尔菲。
「顺便问问我大概睡了多久?」
「现在已经深夜了,睡了相当久喔。」
「呜……睡了那么久……我记得睡觉前说过要商量今后的行程?」
「是的,你这么提议了。」
「呜……」
对,游行与接下来的聚餐结束后,原本打算稍作休息就集合,以便决定今后该怎么行动。当时随意指定大概一个小时后,但现在窗外全黑。她似乎沉浸在梦乡超过两个小时以上。
「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叫你起来。」
「再早点叫我不就好了。」
「不,你看起来很累,所以我想当时先别叫你比较好。」
「谢谢你赛尔菲。那,盖亚斯和维札人呢?」
「他们在隔壁房间等我们。」
「是喔,那赶紧过去通知——」
初美刚向赛尔菲说完,走道就传来匆忙脚步声。这个动静是盖亚斯吗?大概是发现自己醒了才过来吧。
当她确定访客身分,房门就被气势十足打开。
「呦,醒了吗?我们爱睡懒觉的勇者阁下。」
对他来说门就和薄木板没两样吧。随著气势十足的开门声,果然是那个笑容毫不客套的魁梧男人。
盖亚斯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到房内椅子上,赛尔菲以谴责视线射向旁若无人的他。
「盖亚斯师傅,怎么能不敲门就直接闯进女性房间?」
「无所谓吧,反正她是穿著衣服睡觉的吧?再说就算初美现在是有失体统的样子,你也会想办法啦。」
「是的,确实如此。那种时候我会先用魔法攻击你。」
「唉~可怕的女人。」
看著立刻回答的赛尔菲,盖亚斯双手抱著肩膀表示害怕。虽然明明不是这么想,真是个风趣的男人。
另一方面,初美毫不在意盖亚斯的不礼貌举动,坐在床上微微鞠躬。
「盖亚斯,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你会睡过头还真少见。」
「好像是因为做了不习惯的事觉得累吧。」
初美为难的说。虽然有过聚餐经验,但游行是第一次。坐在卡彭拉著的高耸花车上、对居民露出不习惯的亲切笑容整整半天,这种事比她想像的还要辛苦。
「啊~不奇怪啦,就算是本大爷也肩膀僵硬了。」
这点似乎和她一样,盖亚斯揉著肩膀脸上发愁。就算是豪放磊落的他也对那种必须维持形象的场合感到棘手吧,虽然游行当时看起来乐在其中,原来不是那样吗?
就在他们聊著这个话题时,仍然敞开的门口出现一名穿著高级纺织品制成的骑士装束的少年。而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盖亚斯,你擅入勇者阁下的房间有何意图?」
穆赞的王子,维札·拉修赞带著危险的声音十分严厉,他眼角上挑如此质问。但盖亚斯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和地位而畏缩,反倒伸手挖了挖耳朵。
「怎样啦你也要对我说教吗……没差吧,反正都听见说话声了。我想尽早结束忧郁的话题去喝酒啊。」
「你的意思是喝酒优先于世界和平吗?」
「当然。」
盖亚斯豪爽地拍拍胸膛。
维札因为对方无礼的说话方式愕然扶额,大概判断继续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他将表情柔和下来看向初美并鞠躬。
「您刚醒来就如此吵闹实在抱歉,勇者阁下,睡得好吗?」
「嗯。谢谢。还有,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您还残留著讨伐魔族的疲惫吧。这是我等的责任,请勇者阁下不必介怀。」
「嗯……」
对方依旧是不会让自己感到丢脸的绅士。
但再来要认真商讨了,不能一直坐在床上,于是初美想移到椅子那边。正当领悟她举动的赛尔菲打算协助时,维札不知道为什么制止了她。
「赛尔菲,由我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虽然赛尔菲一瞬间对维札的行动浮现疑问,但也很快察觉什么般优雅退下。
这次轮到旁观的初美一头雾水,接著维札靠近。
「维、维札?」
「来,勇者阁下,请搭住我的手。」
「咦?啊、嗯……谢、谢谢……」
维札已经伸出手来了。初美局促道谢,视线无法落在那张体贴且温柔的脸上。虽然对方经常有这种行为,但这次实在难为情。
就在初美姑且搭住他的手站起身时。
「哦~?一口气加紧攻势吗?」
「呵呵呵……」
房间内另外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维札不管他们,兀自引导初美坐到椅子上,然后询问。
「勇者阁下,您觉得今日的餐宴如何?」
「嗯、嗯,好吃是好吃……」
「有任何不喜之处吗?」
「不是那样,只是我不擅长那种场合。啊、我没有讨厌国王陛下和皇后大人喔,知道了吗?」
不只国王皇后,宫殿里的人都对她很好。但是,在郑重场合用餐该说感觉不舒坦吗?总之难以冷静。
但是,维札不知道怎么解读她的话,露出了通情达理的模样。
「因为您丧失记忆才会如此认为吧。您心怀不安,在那种场合下自然会无法冷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马上就会习惯了。毕竟勇者阁下的餐桌仪态相当优雅。」
初美生硬地用「嗯、嗯……」回答维札的称赞,她实在不怎么会应付这种直截了当的奉承。
终于在椅子上坐好后,挂著特别坏心眼笑容的盖亚斯映入眼帘。
另一方面,赛尔菲也发出窃笑声。什么事这么好笑?
「……吶,你们偶尔会这样,到底为什么?」
「不,没有为什么喔。」
「对对,只是想笑而已。」
虽然他们似乎很开心,但维札不知怎么满脸不愉快。盖亚斯好像觉得他的态度也很可笑般加深了笑意。
等维札也坐好,盖亚斯便询问。
「那么,再来要怎么做?」
「我觉得什么都不用做。」
「喂喂你说那种话,商量还有什么意义啊?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没有。」
虽然这么说,但维札似乎还是在生气。初美不管他们直接开口。
「当然是要讨伐魔族,但今后该如何行动呢?」
「像平常那样和士兵们联手行军不行吗?」
「勇者阁下,我也认为这样更加踏实。」
维札罕见地同意盖亚斯和以前一样的提议。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但初美有别的考量。
「虽然是那样没错……」
「初美,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难得我们是独立战力,所以想说有没有其他的运用方式。你们看,士兵们因为获得大胜利所以不用鼓舞了对吧?既然如此,是不是把战场交给各位将军比较好。」
「啊?」
盖亚斯没有立刻听懂,但维札十分理解初美的提案。
「也就是,我等单独对魔族采取行动比较好。」
「是的。我想这样一来不就有事能做了吗?比方说以魔族将军为目标发动奇袭之类,虽然说不定会有点危险。」
「说得也是。不过,一旦成功,战场上士兵们的负担就会大幅减轻呢。」
没错,战力十分充足。与魔族正面交锋的三名前卫,以及能够完美辅助的一名后卫。四个人也适合隐密行动,如果能因此击败魔族将军或强大的魔族,人类方就会变得有利。
「……当然前提是如果大家明知危险还愿意战斗。」
就像初美担心的,这是一个危险的作战。她并不想强迫同伴。
但维札却以早就准备好答案般的口吻回答。
「我等当然会追随勇者阁下。」
「就算维札你愿意,盖亚斯和赛尔菲愿不愿意呢?他们也有母国的事情要考虑,不能强人所难,不要用这种没有退路的说法。而且,我们也还没确定要用这个策略。」
「万、万分抱歉。」
听见初美告诫的话,维札慌张赔罪。他会如此动摇是因为初美话语里夹带的严厉吧。盖亚斯无视因为自觉失态而闭口不言的维札,可靠地说。
「我无所谓。一直处于被动也差不多腻了,有危险正如我所愿。」
「我也会跟你去喔,事到如今并没有放弃职责的打算。」
「谢谢你们。」
初美对两人,不对,是三人感激不尽。
盖亚斯打量表示谢意的初美。
「不过啊初美,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现在居然能这么有干劲。」
不是这样是指突然提出具有攻击性的方案吗?当初她因为丧失记忆的冲击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且拒绝讨伐魔族。两相对照之下果然会让人这么觉得吧。但是——
「约好不提那个了不是吗?我只是……在战斗时感觉必须打倒魔族而已。」
对,在和魔族战斗时,不知何时开始就觉得那是无法置之不理的危害。只要看见那恶意的强大就能一目了然吧,有种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倒的感觉。
而且,想守护的意志也增强了。不管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或是一起战斗的三个同伴,都是自己重要的人。
「——吶,赛尔菲,接下来有什么必须在穆赞做的事情吗?」
「没有,但你得留意之后要出席的许多晚会时间。」
「晚会……也就是派对吧?为什么?」
游行是为了抚慰民众所以不得不办,但除此之外的招待,坦白说,初美认为没有必要。
闻言,维札代替赛尔菲回答。
「希望加深您与我等的情谊。」
「我和大家感情已经非常好了不是吗?」
对初美而言,他们三个是初次战斗以来的同伴。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藉由在战场一起战斗、相互支援,已经成为知心好友了,因此她认为没有必要。
「我的话有些语病。我等指的是,瑟狄鄂司联合的人们。父王母后、穆赞的重臣官员,以及联合其他国家的相关人士,您也必须有所认识才行。」
「这方面……我也觉得能够好好相处的话当然很好,但没有那么迫切吧……」
「不,这对现在的联合而言是当务之急,毕竟勇者阁下在此。」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团结联合用的工具?」
「——不、不是!并非此意!」
「虽然我也觉得在这种魔族袭来的状况下是必要的……」
即便能够理解,但总觉得胸口发闷。
「不是这样勇者阁下!这绝不是利用勇者阁下……!」
大概是看见初美露出复杂表情,以为她不高兴的维札半是慌乱的拚命改口。
另一方面,盖亚斯则挂著刚才那种别有深意的笑容对初美说。
「欸~差不多该察觉了啦初美。吶?」
「察觉什么?」
「初美,当然是察觉维札王子的好意……」
「你说厚意?我也认为他确实对我太好,好到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从被召唤出来开始,不只他,宫殿里所有人都很照顾自己。即便只要认为她会来这里是拜他们所赐、对自己好是当然并心安理得接受就好,但初美却不忘感谢。
初美想传达这样的想法,但盖亚斯却好像听出什么言外之意般愕然叹息。
「……怎么说,坦白说就是你有~够迟钝,总觉得想起之前一起吃过饭的瘦弱小弟了……」
「……?」
虽然不懂盖亚斯在说什么,但多少冷静下来的维札似乎放弃了什么般,直率说出想法。
「……诚如勇者阁下所言,一部分是为了联合。但为了让失去记忆的您打倒魔族后,能够过上平稳生活,我认为此事有必要。若感到不安,我愿毕生扶持您。」
「但是……我并不想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我、我不认为是麻烦!」
「可是……」
无法轻易答应。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剥夺维札的人生,也不打算让对方负起这么重的责任。
而且,自己有可以回去的世界,必须回去那里。
对,因为自己一定得见到梦里那个男孩子。
「……」
不能让丧失记忆的不安开始占据脑部,得以回想被雾霭隐藏在脑袋深处无法想起的记忆,以及必须想起某个人的思念让头脑运作。
大概从她的脸色观察出心情,维札露出担心的表情。
「……勇者阁下。」
「抱歉。既然谈完了,让我独处一下。」
「初美……」
「嗯,没问题的,谢谢你赛尔菲。」
初美对呼唤自己的赛尔菲露出别担心的微笑。等她对满脸歉意的维札说「我没有介意」后,三人终于走出房间。
他们离开后片刻。初美站起身、把自己扔到床上。她看著天花板上装饰的挂毯,突然将回想起来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必须回到原本的世界。」
虽然同伴也很重要,但她不想继续不复记忆,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且说不定还有应该回去的地方,以及在等待自己的人。
所以——
「——嘿咻。」
就在初美思考时,突然听见窗边传来轻快的声音。
窗户没关。正当初美想著应该是外面声音飘进来,因此维持随便躺著的姿势、转头往窗户看过去时,窗棂上正蹲著个应该是爬上来、穿著绿色衣服的黑发少年——
「呦!」
「咦!?咦!?咦咦咦咦咦!?」
看见突然现身、状似亲密举手招呼的少年,初美大吃一惊并从床上坐起来。
「等、等等这里是四楼!」
「嗯?就算四楼只要加点油就能爬上来了吧?像这样,抓住突起的部分攀爬之类的。虽然我没那么做。」
少年以动作示意,若无其事的说。确实说不定有许多爬上来的手段,但问题不在那里。
「你、你是怎么进到宫殿用地内的!?」
「那种事轻而易举啦……」
少年这么说著,用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以那种举动表示入侵相当简单后,他理所当然似地从窗边跳进房间。
他是什么人?初美怀著疑问,拿起就放在旁边的刀,然后摆出随时可以砍过去的瞄准姿势。
「不要动!」
她发出警告。闻言,少年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像时间停滞般凝固片刻后,突然抓狂似地抬高声音。
「……啥?」
「啥什么啥啊非法入侵者!想被砍吗!?」
初美手按刀柄,再度警告一副蠢样的少年。见状,对方呆了半晌才像是终于察觉杀气般慌乱出声。
「砍、砍我?你说砍、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家伙吧?」
「没错你真了解,我没有在开玩笑。」
「没、没开玩笑什么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真的想要砍我吗!?那、那个吗?难道是因为我突然闯进淑女的寝室所以生气了?这个的确是我不对……」
「不是。」
「那为什么啊!?」
对方生气质问。为什么这名少年会吃惊呢?明明这种事扪心自问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不说你就不知道吗?不认识的人突然进来自己的房间,无论是谁都会产生警惕吧?」
「你说、不认识……?」
「至少我……没看过你。」
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曾遇到也不曾认识这名少年。但为什么对方会一副彼此认识而且满脸困惑呢?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少年似乎因为刚才的话而大幅动摇。
「别、别开玩笑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所以我不是说过没在开玩笑了吗?我不认识你。」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我是水明!是你的、你朽叶初美的青梅竹马!八键水明!」
「青、青梅竹马?」
「是啊,没错。我们是青梅竹马。所以拜托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少年伤脑筋似的发出苦闷声音。他叫八键水明吗?虽然说是青梅竹马这点让人感到意外,但他确实以非常亲近的态度对待自己。只不过,其说词有极为可疑的部分。
「你在说什么?我是来自异世界的勇者喔,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青梅竹马。」
对,这就是否定这名少年——八键水明说词的不可曲解事实。
自己说不定确实有青梅竹马。但来自异世界的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个世界遇见对方。虽然不知道少年入侵的目的,以及为什么不惜说这种谎也想接近自己,但这个圈套实在过于粗糙。
另一方面,被这个事实砸傻的少年,彷佛被深信不疑的人背叛般满脸愕然。
终于,他浮现察觉了什么的表情。
「喂我说你,该不会……没有记忆吧?」
「你说的没有错,我失忆了。」
「喂喂,真的假的啊……」
开口后,得知惊愕真相的少年瞪大双眼。
◆◆◆
八键水明家隔壁有间剑术道场。
那家道场的师傅是他父亲的朋友,在水明小时候经由父亲推荐搬到了隔壁,然后开设道场。
剑术是称为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源头可以追溯到战国以前的古流之剑。名字取自不动明王的化身之一俱利伽罗大龙,并以不动明王降伏恶魔的由来,有著不仅砍人更斩杀使用外法的妖异怪物的传言。
当然,那不只是传言。道场的师傅表面上传授剑术,其实以斩去蔓延世间的怪物为生,而其女也就是她——朽叶初美则女随父职。
因为诸多原因,初美不知道水明是魔术师、也不知道水明知道家里的真正职业——这些暂且不提。
她的剑术实力相当高强,强到其父朽叶镜四朗说身为女儿实在浪费的程度。虽然实战甚少,但水明推测在原本世界时恐怕就有与七剑一较高下的实力。
然而那样的她,现在强迫自己做出选择。
「——那么,你想要我叫人来,还是马上砍了你?」
「两个选项我都想拒绝,因为哪个都很不妙。」
「我现在才不妙,毕竟房间里有不认识的男人。」
「饶了我吧……」
水明非常伤脑筋。从搬过来开始就一起玩、一起学习剑术的她,现在大致瞄准著自己全身要害,并对自己摆出了「拔刀」的姿势。飘荡的杀气就是这并非玩笑的实证。一旦自己做出可疑举动,那把刀就会无奈出鞘吧。
但是,没想到她会失去记忆。毕竟自己是为了确认状况、抱著可能的话就带她走的念头而来,现在却完全推断不出该怎么行动才好。
如果没有原本世界的记忆,无论自己说得再多都无法取信于她吧。就算想使用魔术,也不存在恢复记忆的魔术。虽然有介入脑中、替换或玩弄记忆的术法,但如果不得要领地强制拉出记忆,先别说成功不成功,绝对会加重脑部负担。
头好痛,完全没准备能够改善状况的方法。
果然只能说到她相信了吗——
「嘶~」
水明突然听见初美的呼吸。
她的武器刀身长四尺、刀柄长八寸,虽然各处都有奇怪的装饰,但从整体看来是以日本刀为原型锻造的吧。恐怕那个赤色刀鞘内,装的是异世界独有的微弯金属刀身吧。
而自己正处于剑锋三寸前,也就是在她的攻击范围内。不,对她而言,即便其刀锋触碰不到己身,也依旧算在范围内吧。
没错,拥有超过一定力量的剑豪们,同时也会拥有剑长与腕长加总以上的攻击范围。虽然从物理的角度来看根本不可能,但俗话说的横云、横一文字等等招式就是能切开剑闪前一切的剑术。
然后,她的流派也是其中之一、非比寻常的剑。
「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朽叶流。就算失去记忆,你也没忘记剑术呢。」
水明流著冷汗这么说,而初美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
「所以啦,我不是从刚刚就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吗……」
「我无法相信这种事。」
「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进来?正式来访不就好了吗?」
「就是没办法那样,才用这种方法啊。」
「哼,你说没办法不就很可疑吗?」
「那是什么歪理……」
水明十分傻眼。不管是守卫也好卫兵也好或者谁都好,从自己说是青梅竹马开始反而更相信其他说词。
「那你能证明吗?虽然你确实知道我的剑术,但这种事说不定只要是魔法师或者像魔族那样施个什么术就能知道。所以就算你知道我的剑术,也无法成为我们是青梅竹马的证据。」
「咕……」
水明对初美的喋喋不休无话可说。确实如她所言,这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即便手机里姑且有和初美全家一起拍的照片,但手机早就因为没电不能用了。
既然这样,动用蛮力把人带走吧?但就算这么做她也不会恢复记忆,而且诱拐第一勇者会引起不得了的骚动。
就在水明忙著思索对策,不知该如何行动时。
走廊那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察觉了吗?水明还来不及使用魔术,门外就传来女性嗓音。
「初美!?发生什么事了吗!?」
「赛尔菲!?有入侵者!」
「入侵者说的是我吗!?」
「也只会是你了吧!」
初美的话和刀刃同时闪过。水明慎重退到窗边,而大太刀轨道突然转为直角、从横扫瞬间变成突刺。伴随著刀身撕裂空气引发的尖锐破风声,秘银打造的刀锋朝水明腹部而来。
水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并逃向房间深处。
「你真的想杀我啊!?」
「只是稍微刺一下而已。放心吧,我会避开要害。」
「听起来很危险,完全没有能够放心的要素!」
然后,门随著「磅!」一声打开,进到房间里的人物穿著绿色斗篷。她大概就是刚才询问初美的女性、也是游行时站在花车上的魔法师。
「初美!没事吗?」
「嗯。这个男人就是入侵者——好了你束手就擒吧。」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入侵宫殿的,但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她们说得没错。门口有人守著,窗户在初美的攻击范围内,即便是刀锋触碰不及的此处也在绝刃之太刀的距离中——
但是——
「退路那种东西只要打出来就行了!」
「什!?」
「——!?」
水明将魔力聚集于拳头,并随著魔术行使一口气砸向墙壁。他递出的拳头散发著强烈冲击波和乙太能量,当拳头击中目标瞬间,墙壁立刻碎成粉末随风消散。
水明听见背后传来包含咒骂的呻吟,是因为要在冲击波中专心自保吧,而他就在此时从自己打出的大洞往外跳。
这是栋四层建筑,而目前所在地就是四楼。但对魔术师而言,高度根本不是问题。
水明在夜晚中乘著由下往上的破风声迅速接近地面。藉由魔术安全著地后,初美刚才称为赛尔菲的女性嗓音,不知怎么传进了耳中。
「宫殿里出现入侵者。黑发、穿著绿色服饰的男人。他在入侵勇者初美的房间后逃往中庭。警卫士兵全员前往中庭……重复一次……」
简洁的警报。刚才那个穿斗篷的女性除了是魔法师以外还能驱使风吗?她的声音乘风散播到每个角落。
听见警报,各处立刻传来脚步声。虽然水明已经往某个方向跑,但配著剑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各个方向涌了出来。
「有了!在那里!」
「散开并包围!绝对不能让入侵宫殿的无礼之人逃了!」
「啧……还真多呢。」
大概是降落的场所不好吧。庭院正中央没地方能躲,而最近的建筑物也有一段距离。
水明被士兵们包围后,看见他们身后出现一个面熟的男人。
「嗯?你不是之前那个瘦弱小弟吗!?」
大声发出惊呼的是在餐馆遇见的男人,盖亚斯·福邦。
以建筑物为背景,水明用没什么危机感的语调回答。
「啊~大叔,又见面啦。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什么大叔啊喂!你是入侵者,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啦,这中间的误会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不要耍我喔,揍你喔?」
「不,我感觉在被大叔你揍之前就会被其他家伙砍成两半了。」
水明瞄了眼士兵们,发现他们已经拔出剑、双眼发出危险的光。看来宫殿、而且还是勇者的房间遭到入侵此事让大家非常火大。
最后又有个人过来了。步伐从容地穿过士兵们走过来的是,初美另一个站在花车上的同伴。记得是穆赞的王子维札·拉修赞。
「盖亚斯,你认识这个人?」
「说是认识,但也只是在吃饭时并桌的交情而已。」
「是吗。」
发出理解的声音,接著拔剑发言。
「无礼之人,你知道入侵这座卡尔纳斯宫殿、甚至入侵勇者阁下寝室会有什么下场吗?」
水明以大口叹气回答维札冷静但充满威压的语调。
「我说啊……我只是来见认识的人而已。」
「你这家伙认识的人?」
「初美。虽然她好像失去记忆所以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
「……」
「莫名其妙。勇者阁下来自异世界,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认识的人。」
盖亚斯皱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维札毫不犹豫断定水明的说词毫无道理。看著他们的模样,水明垂头丧气的叹息。
「说是这么说啦……」
盖亚斯将手指折得劈啪作响。
「总而言之呢,有必要好好问问你。乖乖不要动。」
「你们并没有我乖乖不动就会以礼相待的感觉呢。」
「当然,不用同情入侵者,没把你切片就要心怀感激了。」
虽然盖亚斯态度多少放软了点,但维札依旧冷淡。
周围的士兵们已经呈现临战态势,酝酿出了危险气氛。
没有逃跑的机会,想脱离这里势必得先处理眼前的士兵们、盖亚斯以及维札吧。
「真没办法……」
水明因为不尽如意的现状而为难叹气。
明明同在月色下,却只有他周围落入暗影之内。
◆◆◆
同一时刻,宵暗亭穆赞分部会长露梅亚正在宫殿里。
听说水明,八键为了接触联合的勇者要入侵宫殿,所以她也配合对方时机入侵了。
理由当然只有一句话,因为好玩。虽然她也有她的立场,但终究是兽人,从出生起就被赋予的享乐天性与其他兽人相同,无法反抗。
虽然平常因为有狐耳和七根尾巴而打扮显眼,但现在透过金狐族传下的变身术冒充成卫兵了。
就在露梅亚在回廊寻找中途跟丢的水明时,听见由风传来的入侵者警报。因为警报的传播范围非常广,手持照明的卫兵们随著怒吼往中庭蜂拥而去。
「……哎呀哎呀那个男孩搞砸啦?」
露梅亚皱眉。还以为水明拥有异世界的魔法、也似乎拥有相应的实力所以不会失败,没想到未能成功。
(这样一来不去帮他就糟了呢……)
虽然听蕾菲尔说过对方实力高强,但宫殿的卫兵素质精良,而且这里还有勇者的同伴们,就算是异世界的魔法师也会被逮捕吧。
不过他毕竟是蕾菲尔的恩人,不能就这么弃之不理。就在露梅亚因为预感事情会变得麻烦、吐出厌倦的气并前往中庭后,突然感觉周围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
露梅亚因为察觉夜晚的黑暗加深而仰头望向天空,群云正从月亮前穿过。黑暗加深是因为那个吗?但月光还很明亮,感觉不至于成为导致周围这么暗的要素——
不对,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些。可惜自己停顿而浪费的时间,露梅亚拋开不需要的思绪快速跑向中庭。于是,她看见就在那里的水明、卫兵们、盖亚斯·福邦和维札,拉修赞。
演员都到场了。水明被逼到退无可退,足以窥见舞台渐入佳境。
「哎呀~……这可是最糟的状况呢。」
混在卫兵中的露梅亚愁眉苦脸。如果水明还在逃跑就好了,这种情况下要毫发无伤救出来可见很难。其他卫兵也慢慢聚集过来,终于完成包围水明的半圆状阵形。
已经无法轻易逃跑了。若是继续磨蹭下去,那位来自自治州的魔法高手『风雪』也会赶到吧。要在士兵们上前逮捕时见机行事闯进去吗——
但是,背叛她那种预想的舞台第二幕正要上演。
就在卫兵们为了抓住水明、弯下腰准备飞扑过去的时候,设置在中庭的魔力灯,以及士兵们手持的照明用具,犹如在预告什么般开始闪烁。
闪烁的间隔不固定,没过多久就像故障般慢慢失去光芒。
就在卫兵们因为意料之外的黑暗而不知所措,水明身边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配合著中庭越来越深的黑暗逐渐摇曳。
摇摇晃晃。宛如冉冉升起的雾霭。
另一方面,水明动也不动。表情因为浏海遮住无从窥视,但丝毫不见步入穷途末路的绝望,只是站在原处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当露梅亚透过那片雾霭捕捉到水明眼睛的瞬间,身体倏地一震。
……虽然没有魔族的力量或外法使用者般的恶意,但水明现在散发出难以表达的毛骨悚然氛围。宛如亲眼目睹来路不明的恐怖般,有种带著湿气的暗缓缓爬行出来的感觉。
突然,包围在水明附近的卫兵们接连倒下
「什——!?」
看见这毫无道理的景象,露梅亚忍不住发出惊呼。而勇者的同伴和其他卫兵也同样,配合周围越来越暗而产生动摇。
没过多久,后头的卫兵们也很快失去意识。
只剩下盖亚斯、维札以及几名卫兵。虽然勇者的两个同伴没有异状,但卫兵们在这股毛骨悚然的支配下,想必正流著大量冷汗吧。
盖亚斯不敢大意地环顾倒下的卫兵们,询问水明。
「……你做了什么?」
「就你看到的那样,只是让他们昏过去而已啊。」
「你说……让他们昏过去?」
就在盖亚斯因为水明简短的解释而困惑时,维札猛然出声。
「胡言乱语!怎么可能不使用魔法、不触碰对象就让人昏倒!你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问我做了什么,就我说的那样啊。」
「打算以那种说词迷惑我们吗?你这家伙该不会想说,光是想像就足以弄晕他们了吧?」
「答得漂亮,你说的完全正确。」
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后,维札语气带上几分愕然。
「说什么蠢话,只凭想像怎么可能打倒别人。再者,这些可都是联合屈指可数的精锐哦!?无论肉体或精神都很强悍,怎么可能因此倒下——」
水明向维札投去无聊至极的深红视线。
「你在说什么?那些不过是多少能使用剑的普通人吧?你凭什么断言那种人能够战胜我的意念?」
这句话响起后,附近空气突然转冷。是水明做了什么吗?或者是,听见不明就里但令人恐惧的事实以致身体自然而然发冷了呢?夜气混著某种不寒而栗的冷风吹过,身体彷佛被那阵恐怖的风击中般开始哆嗦。
另一方面,剩下的卫兵在水明那不可思议的措辞,以及恐怖的气势下相形见绌并往后退。但是,已经太迟了吗?又有好几个人接连倒地。
看起来并不像是被击中而失去意识。虽然周围确实被某种异样的气氛包覆,但要说光那样就能放倒意志坚定的卫兵绝无可能。那么果真如水明所说,是被他只用意念就弄昏了吗?
维札瞪著水明。
「你这家伙……」
「让剩下的人退开吧,普通人不可能胜得过魔术师(我们)喔。」
但维札却察觉什么似的,从容向声音参杂惊讶的水明说。
「看来对我们无效呢。」
「说得对。我们还活蹦乱跳著哦。」
盖亚斯也浮现无畏的笑容,这么对水明说。
确实没错,身为战力中枢的他们依然存在,也还有不少卫兵。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知道危机迫近了呢?和他们看著同一个男人的露梅亚无法了解。如果自己站在他们的立场,肯定在水明周围发生不可解现象和水明本人的恐怖神态、还有那难以形容的寒冷彻骨迹象出现时就落荒而逃了吧。优势已经全盘倾向水明那方,恐怕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扭转这点吧。
……随著月色逐渐朦胧,水明的身影也越来越昏暗。现在的他彷佛是暗之中的居民般与暗影为伍。
「维札!盖亚斯!」
后方突然响起女性嗓音,那道担心他人的善良高音清脆而美丽。随之现身的人外表亮丽,飘逸的金发、意志坚定的绿眼。从她手上握著特别长且细的剑来推断,这名少女大概就是勇者吧。
「初美吗!?」
「勇者阁下!」
「这是,咦——?」
跑过来的勇者初美回应维札和盖亚斯后,看见了眼前的惨状。她满脸困惑地环顾四周,接著以严厉的视线望向水明。
「是你做的吗?」
「是啊,不过别担心,只是昏过去而已,什么事都没有。」
……感觉他们之间流动著险恶的气氛。听水明说双方是青梅竹马,但口吻和态度却不让人这么认为。发生了什么吗?
跟在初美后面,自治州的魔法师赛尔菲·斐蒂尼也出现了。
「这样四个人就到齐了呢。」
勇者一行人重整阵势。另一方面,水明看著初美平静开口。
「初美,希望你听我说。」
「你乖乖被抓我就会听了。」
「我没有那种兴趣。」
水明满脸「恕我拒绝」。在这种状况下乖乖被抓确实不是好事,因为一旦被抓,现在的穆赞王室绝对不会放过他。
水明奇妙的态度中混上了点困惑,而听见他与初美对话的盖亚斯询问。
「他一直说认识你,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但这个男人说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啥?」
盖亚斯发出抓狂似的困惑声音,接著将惊愕视线移向水明。
「喂小弟,说谎也打个草稿吧?就算你再怎么想见勇者,但连小鬼都不会撒这种谎啊?」
「你们这样从一开始就否认我也很困扰。初美现在丧失记忆了对吧?这里可不存在能判断我是不是在说谎的人哦。」
「就算这样,被召唤的勇者的青梅竹马什么的,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盖亚斯如此否定水明的说词。但是水明保持沉默,以一种即便反驳也是在对牛弹琴般的态度无奈叹气。
赛尔菲开口询问。
「那么,你打算如何?愿意乖乖被捕吗?」
「刚才说过恕我拒绝了。」
「那么我就视为你要抵抗了喔?」
「……」
望著默不作声转看过去的水明,赛尔菲这次语出威胁。
「先问你,你觉得自己是我们的对手吗?别看这样,我们好歹击破魔族军团、打垮魔族将军了喔。」
「所以很强啰?再怎么说也过于自负了吧?」
「那要试看看吗?」
盖亚斯语带轻视,既然决定抵抗就代表要战斗了吗?
但水明漫不经心地向后转。
「啊?」
「没兴趣,我暂且回去啦。」
「啥!?喂,你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却要逃吗!?」
「我不想无谓胡闹。我会再来,现在就宽容地放过我吧。」
水明说出类似谦逊的话,并回过头看向他们。虽然是这个状况,但他意外愿意乖乖让步。大概不想在青梅竹马面前过于诉诸暴力吧。
闻言,盖亚斯有所行动。
「我们怎么可能说好喔是吗就放你走啊!」
随著充满干劲的喊声,盖亚斯挥出拳头。原本以为对方会一步就拉近与水明之间的距离,但他踏出的步伐却深深嵌入地面、用上了十足力气的拳头缠著空气往水明而去。
水明那副瘦弱的身材,要是被击中肯定不能平安无事吧。
但是盖亚斯打出的这拳实在过于有勇无谋。
「哼,这种拳头和爸爸比起来太温和啦——」
听见冷哼与愕然的声音同时,水明动作滑溜地钻进盖亚斯怀中。地面因为其踏出的右脚就有超越盖亚斯拳头的威力而碎裂,他弯下腰,滋咚——令人心底发颤的声音在大地上传播开来,在土砂碎屑被吹飞的短暂瞬间,确实能捕捉到水明挥出的右拳上缠绕著魔力与转为带状的绿色魔法阵。
「居然——」
盖亚斯绝对想不到魔法师会掌握和自己同样的技巧吧。水明充满干劲的声音响彻中庭那刻,便抹消了他剩下的话。
「喝!」
水明那连武术师都相形见绌的拳头,狠狠打进盖亚斯腹部。接著空气产生伴有麻痹感的震动,盖亚斯整个人撞进宫殿墙壁。
墙壁被撞坏了吧。在激烈的冲突声响后,附近传来坚硬物体裂开的声音。
「怎么可能……」
「骗人!盖亚斯!?」
赛尔菲和勇者发出惊呼。就在她们身边但没发出声音的维札王子也惊愕瞪眼。
眼前仅剩的惨状是,宛如发生爆炸般碎裂的地面、和由水明魔力残渣所构成的范围,还有依旧维持出拳姿势的水明·八键。是因为一击后的余韵尚未恢复吗?虽然那张「呼~」的深深吐气的脸依旧被浏海挡著看不见,但恐怕很平静吧。
片刻后,他重新站好。
「喂大叔,还活著吗?」
「你……不是魔法师吗……」
「我是魔术师,如果以为我不会近身战所以掉以轻心就输定了哦。」
水明目中无人地这么说,看来姑且有斟酌力道。
其他人也因为这段对话而从刚才的一击中回过神了吗?自治州的魔法师赛尔菲展开行动。
「赛尔菲!」
「勇者初美,请退后。我要用攻性魔法将那个男人逼到走投无路。」
「咦?但是……」
「勇者阁下,请来这边。」
她大概还认为抓得到吧?勇者因为听见攻性魔法发出有点困惑的声音,但接著就被维札带到后方。
另一方面,在自治州拥有『风雪』异名的魔法师,赛尔菲·斐蒂尼随著高涨的魔力上前。
「所以我说——」
「你觉得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轻易收场吗?」
「唉……主动攻击的可是你们喔。」
水明叹气后就动也不动。明明赛尔菲已经开始行动,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慢慢的、感觉很不愿意似地将身体转向对方。没增幅魔力、没咏唱咒文、没有逃跑,也没有采取对抗的策略。
赛尔菲将巨大法杖指向那样的水明。
「——风啊!汝身怀悠久力量化为阵式——」
在她开始咏唱后,镶嵌在其黑钢木法杖前端的宝石也随之闪烁。
另一方面,水明这么说。
「喧嚣暴君是吧。哼?还是规模很大的那种。」
不光魔法种类,就连规模也能从咏唱中察觉吗?他发出感叹,但还是动也不动。觉得慢慢来比较好吗?或者是对他而言不用快也无所谓呢?
「其为暴虐之阵,自高空酝酿出不计其数的破坏,蜂涌至吾敌身边方为正义。喧嚣暴君!」
咏唱结束并解放键言后,旋风以赛尔菲的身体为中心卷起、四周出现好几处空气凝缩盘旋造成的摇曳。
其数为十,不对、二十——还在逐渐增加。然后,宛如强烈的飓风激荡般一起往水明蜂涌而至。
但在那之际,当水明慢慢低语了些什么并挥手时,凭空出现几条红丝带般的光线。红色光束甫出便沿著直角轨道多次折射、并以令人害怕的速度穿透到风中。
然后,就在所有光线全部穿透到赛尔菲身边的瞬间,那些旋风就如同未曾出现过似地消失了。
「什!?——呜咕!」
赛尔菲的惊呼与喊痛声接连响起。由于不是相互抵销而是被消除所以感到惊讶吗?但之后脸色会这么难看是因为感到痛苦吧。
水明看著对方痛苦的模样开口——
「要做好反噬的应对喔,一旦疏忽就会像刚才那样。」
「你、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解除术式罢了。因为我之前看过那个魔法,而你现在会这么痛苦,是因为术式在成立之前就被强制解除。」
水明这么说完便举起右手。与此同时,刚才打倒盖亚斯产生的土砂碎屑突然往上飞起。除了土砂以外还从地面剥出了别的东西吗?相当的数量飘浮在空中,接著翻滚、聚集呈现漩涡一般,以牙还牙似地往赛尔菲蜂涌而至。
「——风啊,汝为坚守吾身之盾!一切在那苛烈漩涡之前终将弹飞!涡漩障壁。」
赛尔菲冷静咏唱后,风从各方吹来、在她面前形成漩涡。大量土砂被激烈的风的流动阻挡、弹开因此散落周围。
「居然没有咏唱就使用魔法!」
「刚才的连术都称不上吧。不过是举起土块而已耶?如果有能移动推土机或挖土机的家伙在场就不是不可能。」
虽然不知道水明拐弯抹角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口吻听起来根本是雕虫小技。
即便攻防一时暂停,但水明还是动也不动。盖亚斯已经被打倒了。只要他愿意应该可以利用魔法、组织出更不间断的连续攻击才对。但他还是完全不积极,果然是因为根本不想战斗吧?水明就这么等在那边。而即便他显示力量,赛尔菲似乎也不打算放弃。
「好吧,我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你这么认真我也很困扰的啊——啊,根本没在听。」
「——风啊,汝为受冻结冰河祝福之魔风,风卷、风缠,将吾敌驱赶入绝佳牢笼。飘落冰牢不许一人爬匍而出,风雪的洗礼——冰壁筑结!」
这是她被称为风雪代名词的魔法。一旦行使,大范围内会产生冰雪交杂的暴风,并因为敌意而高涨、形成漩涡。其魔法效果不只如此。被这个风雪牢笼困住的魔法师,将因身体冻结而无法咏唱,更无从抵抗而被风雪抹除殆尽。
动也不动的水明当然被风雪包围了。冰的碎屑与飞雪在水明·八键身边盘旋,形成巨大牢笼。风雪肆虐的范围内瞬间一片雪白。
「结束了。」
赛尔菲的声音冷酷响起。
「等等赛尔菲!再怎么说这样做都太过火了吧!」
「请不用担心,我有将威力调整到不会致死的程度。」
「但、但是……」
「吹雪消融之后,就会出现那个男人匍匐于地的姿态吧。然后就能抓住他了。」
赛尔菲如此断言。已经结束了。但是,看见这幅光景却不害怕也没流下冷汗的自己,究竟是以什么理由为根据呢?
彷佛要印证自己抱持的疑问。风与冰的盘旋深处,能够听见微弱的声音。
「——火焰集结。宛如魔术师嘶吼之嗟怨。」
「!?」
「怎么会!?他是怎么在这片冰雪之中开口的!?」
勇者惊讶回头,赛尔菲也随之惊呼,但水明的咏唱依旧继续著。
「其濒死哀鸣化为具象藉以焚烧,赐予阻挡吾跟前者凄惨命运。」
周围出现大量的红色小型魔法阵,还有个大魔法阵在应该是水明所在的地点为中心运转。终于能够看见位于吹雪深处的单薄身影。那个影子右手握著火焰色的光彩。
——然则辉耀。亚迤巴尼拔的璀璨之石(Fiamma o ashurbanipai)。
火焰爆炸了。小魔法阵里冒出几条火线,高速运转的大魔法阵则喷出焰红火炎。在火线与喷出的火炎交错瞬间,产生的反应爆炸吹飞了一切雪白,无论是夜晚的黑暗或者别的什么,全在此时染成了火焰色。
余波朝包括混在卫兵里面的露梅亚等勇者一方袭来。但是,难道这也在那个男人的预料之中吗?虽然冲击波引发强风,但随之而来的火焰与高温已经衰减成几乎能称为带著湿气的风。
接著,红霞消退后,那里站著毫发无伤的水明。他脚边地面正咕嘟咕嘟沸腾,如同正站在融化的钢铁海面之上。即便位于爆炸中央、站在因为热度而不断摇曳的景色中却依旧淡然这点实在令人望而生畏。
「咕……!」
赛尔菲因为自傲的一击没造成任何危害就消失而发出痛苦呻吟,而水明对那样的她以赞赏似的口吻说。
「你叫赛尔菲对吧?你是相当有才华的魔法师呢。灌注在刚才那个魔法里的魔力很强、威力也不错,同时还有拘束对手与封印咏唱的优点。你在我目前过过的魔法师当中算得上颇强。」
「……这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不是。因为你还比不上现在的梅妮雅或帝国那个危险的公主殿下,离我们的领域还远著呢——」
水明大概在说完就进行下一步了吧,倒下的卫兵们的身体突然浮起。
「什——」
就在赛尔菲发出惊呼同时,浮起来的卫兵们便以她为目标飞过去。
——卫兵是自己人。这份意识让她的判断产生迟疑,而判断该怎么在不伤到自己人的状态下闪避的数秒,足以致命。
结果,选择不使用魔法的她只能豁出去逃开。赛尔菲往地面一滚躲开了飞来的卫兵。虽然动作不好看,但卫兵飞过来的速度并不快所以没击中。
「如果以为这种攻击就能打倒我……」
「没啊,我没这么想。这不是攻击。」
「咦——?」
躲著躲著,赛尔菲逃到了水明右手边。但是,连她最后逃到的地方,似乎也在水明计策之中。
宛如逃跑路径早已被指定,水明朝她所在的方向伸出右手,摆出即将弹响手指的前置动作。
然后,水明就这么看也不看——
啪嚓。
水明的中指敲击大拇指根部那瞬间,宫殿的夜里便响起毫无慈悲的声音。赛尔菲眼前的空气破裂。她因为脑部受到震荡而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赛尔菲……」
初美因为看见信赖的同伴接二连三败北而屏息。虽然暂时陷入了惊讶,但很快以锐利的视线看向水明。
水明的表情在看见对自己持剑而向的她时,立刻从冷淡转成为难。
「我就说不想和你打了。」
他彷佛遇到难题似地按著额头并蹙眉。但初美完全没察觉他重视青梅竹马平安的心情,声音里交织著怒意。
「你认为同伴被打倒了我还会默不作声吗?」
「你是说刚才的?这是正当防卫吧?先出手的是你们,而且攻击里还隐含杀意。我原本都打算回去啰?」
「那是……但是!」
初美似乎对水明说的话有部分同意,但最后还是同伴被打倒的怒意占了上风、并再度以严厉的视线看过去。不过水明这次好像不打算继续保持沉默,脸色也从为难转成斥责不懂事孩子般的严肃表情。
「所以你要砍我吗?即便你现在挥出的剑并非正道?要是让镜四朗师傅看到你挥舞著违反朽叶流精神的剑,肯定会被臭骂一顿哦?」
「呜……但是我……」
「你想用失去记忆来当藉口吗?算了吧,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种没骨气又不讲理的女人。」
是被水明的气势压制了吗?还是无话可说呢?初美满脸难受地皱著眉头、并在不知不觉间后退。
见状,维札介入两人之间。
「闭嘴,区区一介入侵者不准唆使勇者阁下。」
「局外人才该闭嘴好吗?我说真的……」
水明因为语调惊讶而让严谨态度产生些许崩解,但下个瞬间那双眼睛就锐利地盯著勇者与穆赞的王子。不过,再三窥探周围后,露梅亚判断继续发生争端对他来说相当不妙。
——要介入的话就趁现在吗?
露梅亚见机从卫兵中飞跃而出。
「有点抱歉啰。」
「来者何人——咕!?」
瞬间一闪。露梅亚边跑边挥剑牵制维札,将他打远后,取得和勇者等人相对的位置。
维札的怒吼马上响起。
「你这家伙不是卫兵!是那个男人的伙伴吗!?」
「谁知道呢。」
「什么!?」
以滑稽招呼戏弄维札的露梅亚耸肩,接著瞄了眼水明。
「喂……啊?」
虽然他起先浮现困惑,但立刻察觉到什么般倏地转为一脸「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惊讶表情。露梅亚则直接说出撤退的策略。
「要撤啰水明。我只替你争取五秒,在我挡住他们的时候你上屋顶,然后顺便带我走。做得到吧?」
「……我明白了。」
目送乖乖点头的水明离开,维札便刻不容缓地攻过来了。
「别想逃!」
他与怒吼同时挥出的是,不负七剑之名的锐利剑击。
但是,这道纵横一闪后才是这个男人的剑术精妙之处。即便仅有一把剑,却能在一个呼吸间挥出更多斩击。
纵、横、斜、纵横无尽的斩击。普通剑士会因无法捕捉其轨迹而落入与脑袋或四肢泣别的不幸惨况,但就算过了四十自己好歹还是七剑之一。
「真是好战的剑呢……呦!喝!」
露梅亚发出那种开玩笑般的声音并逐一闪避剑击。接著回礼般,以相同数量、相同轨道的剑击打了回去。
「咕!如此敷衍的剑!」
「我可不想被叫做紫云的你这么说——哈啊啊啊啊啊!」
以喊声为分界,露梅亚驱使的运剑技巧突然转为以兽人的臂力为主的刚强之剑,将维札逼出攻击范围之外。被称为紫云的男人连硬碰硬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沿著露梅亚脑中描绘的蓝图被打到该退的地方。
「怎么可能……你这家伙究竟是谁?」
维札毫不掩饰自己的剑被一介兵卒弹飞的惊讶。他彷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般,瞪大双眼来回看著彼此的剑。
见状,大概准备好了吧,屋顶上、以月色为背景,水明的声音响彻中庭。
「我拉您上来。」
「麻烦啰。」
轻快回应后,身体立刻浮空,被看不见的力量拉向屋顶。而维札的声音也马上追过来。
「站住!」
他们对那道制止的声音充耳不闻。而在要跳到下个屋顶的离别之际,水明回过头看向下方的初美。
「初美,我还会再来。到时候你可别像今天一样砍过来喔。」
「我……」
「掰啦。」
说完交织著担心情感的道别,水明飞向屋顶。露梅亚也跟著他跳向同样的屋顶。
就在他们赶著离开宫殿而踩在屋顶斜面时,水明边跑边开口道谢。
「露梅亚小姐,再次感谢您的相助……但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说结果还是只能入侵啦。感觉很好玩就来看看。」
「……您是来嘲笑我的吗?」
「要说监督。否则我不就像围观群众一样了吗,传出去不好听。」
「明明这么说的就是您自己好吗……」
水明满脸困扰并发出愕然的声音。会让那张充满怨气的脸有模有样的原因出在于十几年份的不讲理再度增加了吗?露梅亚不知为何,似乎能窥见对方至今以来的操心,也想起刚才听见的话。
「我还以为你失败了,居然是失去记忆。」
「是的,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么,再来你要怎么做?就算没有记忆也不能就这么放著不管吧?不如说没有记忆反而更让人担心了不是吗?」
「是的,但果然只能试著说服了吧。我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所以在下次过来之前想先调查一下。」
「我想你下次再来会很麻烦喔?」
听见这种威胁似的忠告,水明以小事不足挂齿般的态度回答。
「应该是吧,不过他们又没有和魔术师同等的家伙在,只增加卫兵的话,要入侵也不是难事吧。」
「真有自信……唉,看过那种战斗我也只能同意了。」
「既然是潜入没有陷阱也没有结界的地方,我就不会失败。」
彷佛在自夸的水明,开玩笑似地补上一句「否则过世的爸爸会惊讶的」。
离开之前,水明又回头看了一次宫殿所在的方向。是依依不舍吗?他怀念似的凝视著屋顶对面的夜色。
「你很坚持呢。虽然是认识的人,但也只是朋友吧?」
「这样很奇怪吗?」
「虽然我并非不懂对友情的坚持,但你似乎相当在意呢。看起来也不像你的那个,所以有点好奇。」
听见露梅亚被勾起了兴致,水明表情复杂地告诉她。
「初美是我的表妹喔。」
「原来如此是亲戚啊……这样当然会担心。」
「是的……」
从水明垂著头的姿态感觉不出以前在办公室曾见过的事故。因为忧虑而眯起双眼的模样,映出宛如失去故乡的老兵般的怜阀。
毕竟他是无法回归故乡的男人所以并没有错吧。但是,露梅亚无法不对那道依依不舍的身影说些什么。
「我说啊……」
「是。」
「你啊,是不是太急了?」
闻言,水明停下脚步并回过头。
「您无须这么问。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不够急的话反而会失败不是吗?」
「……说得也是。我居然会说这种话,到底问了多蠢的问题啊。」
对露梅亚的话一笑置之,水明潜进黑暗之中。
◆◆◆
——突然入侵自己房间的黑发少年,在打倒多数士兵,以及盖亚斯和赛尔菲两人后,和似乎是同伴的人物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在那之后,自己因为没有能做的事所以回到房间。
从窗户看出去,宫殿各处都因魔力灯和燃烧的沟火而发亮,可以看见行动匆忙的卫兵或官员,彷佛戒严般的状态。不,不如说,不那样反而奇怪。入侵者打倒半数以上的卫兵、甚至成功逃跑这种事根本前所未闻。全体都因此产生极大动摇,现在外面还是能听见怒吼。
在那之后,盖亚斯和赛尔菲很快就恢复意识,接受魔法治疗后并无大碍。但两人的心灵——更该说似乎自尊心都受到相当程度的挫折。盖亚斯治疗到一半,也不管现在大半夜,粗鲁喊著要锻炼就冲出去了,赛尔菲因为原先的自傲和现实的落差而大幅丧失自信,一直呈现失意的表情。
而平安无事的维札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穆赞国王。国王虽然以温厚出名,但这次骚动好像让他抱持危机感,严厉斥责了负责警卫的相关人士,并严令强化巡逻与警备。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发现入侵者的报告。
但这也不奇怪吧。既然对方能入侵戒备森严的宫殿,还能以几乎不同次元的力量打倒赛尔菲,一旦逃走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抓得到吧?
听维札说,那个少年将经过严格选拔的卫兵们评价为普通人。如果他们几个不站出来,根本连打都无从打起吧。
但——
「同个世界的人吗……」
他确实这么说了,和自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同个世界的人,那是存在于遥远记忆彼方中的人们。因此,那也是现在绝对无法回想起来的人们。他真的也是其中一员吗?虽然怀疑,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剑术,甚至知道现在的自己不知道的名字,还有教导似的措辞,以及严厉的目光。
这种种,都能从他令人感到怀念的口吻中听出来。
但是,现在无法确认真伪。
「……」
初美往后转并扑到床上。老实说不太记得被召唤那时的事了。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躺在这间充满陌生家具的陌生房间里。
那天在陌生房间醒来、脑袋还一片恍惚时,赛尔菲开门走了进来。当时她立刻说明她是召唤自己的人,而自己是从不同的世界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的人。
即使听她这么说,盘踞脑中的迷雾却没有因此清晰。自己就连自己是谁、是怎样的人,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最后只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时,非常慌乱。
记得维札当时也在赛尔菲身边,看见自己这样,脸上表情从冷静转为有些担心。
接著就没有特别留下印象的事情了。听说回不去后,除了和国王夫妻吃饭、和赛尔菲说话之外,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
再来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当魔族展开侵略的消息传入宫殿那时。
初美看著天花板,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维札一早就来房间拜访。他每天都会过来打招呼。虽然因为私人行程导致时间不固定,但那天一早就来了,并且聊了许多闲话。
她记得闲聊完后,维札突然询问。
「——勇者阁下,生活方面有任何不周之处吗?」
她笑著对坐在椅子上、如此关心自己的维札回答。
「没有。女仆们都对我很好,没什么不方便。」
「是这样吗?但是,如果有问题请马上提出。勇者阁下是国宝,完全无需客气。」
「那我希望你不要叫我勇者阁下。」
「咦……?」
可能一点也没想过她提出的要求会和自己有关吧。维札露出愕然的表情。
「那是……那个……」
大概「勇者阁下」对他来说是个包含敬称的称呼方式吧。毕竟他是王族,几乎对谁都可以直呼其名,但因为不能轻视勇者,所以才会叫「勇者阁下」。
这样实在有种坏心眼的感觉,于是她撤回话题。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
「明白了。」
当自己将对话含糊带过后,维札便轻轻鞠躬。感觉比起谦恭,果然是更偏向敬意的态度。即便不知道自己是谁,却因为是勇者所以大家都无条件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总觉得充满异样感。
因此,她突然询问对方。
「吶。我真的是勇者吗?」
没有意义的问题,但对方仍旧以冷静的表情充满自信地说。
「是。勇者阁下来自救世教会监督下、于宫殿内执行的英杰召唤仪式。没有错。」
「就算你这么说……」
即便被称为勇者,这种事依旧太过抽象。确实是为了打倒魔族被召唤而来,目的非常明确,但难以理解。
闻言,维札开口。
「听闻来自英杰召唤阵的勇者,都会有女神赐予的加护。」
「你说加护,具体上呢?」
「根据传言,诸如获得人类智慧所不可及的力量之类。这点恐怕是夸张部分居多吧,但身体应该会有什么变化。」
「唔……嗯。」
「请问没有吗?」
「因为我没办法和过去的自己比较。但是——」
「果然有什么改变吗?」
「大概吧,感觉行动力比别人强。还有,我想力量也增强了。」
这么说著,朝维札伸出手示意。而当维札回应其举动握住她的手时,自己便反握回去。
「……这是。」
维札因为意外的强力回握而露出惊讶表情。这是普通少女绝对使不出的握力,果然很令人吃惊吧。但他很快就转为认同的表情,因为这样更能确定自己是勇者吗?
「恐怕这份力量就是女神加护的赏赐吧。」
「老实说我心情复杂。」
「对我等而言值得欢喜。」
因为是勇者吧。对他们来说如同上天派遣的圣人,但自己的心情很微妙。
就在她这么想时,维札露出像在思索什么的表情。
「——只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想让像您这样的女性前往战场。」
「……嗯。」
从表情来看,这是属于他的体贴方式吧。虽然自己无法愉快回应。
接著,维札板起脸。这是他要开始处理公务时的表情。
「勇者阁下,非常抱歉,今天希望您能前往士兵训练场视察。」
「昨天说过的那个对吧?」
「是的。我军值得夸耀的军官们请勇者阁下务必亲临观看训练。」
当然不只是想让她看训练。还想让她鼓舞士兵,同时也有看过之后刺激勇者的目的吧。赛尔菲说虽然国王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但这份视察是由大臣们提出的。
不过——
(……让女孩子看那些做什么呢。)
如果是男性勇者就算了,难以想像女性看了会受刺激。即便因为勇者缺乏战斗意志所以想用苦肉计,但怎么想这个都太离题了吧?
虽然搞不好也只是单纯想让她看看士兵们帅气的地方罢了。
「赛尔菲呢?」
「她有其他事情在身,冒昧由我与您同行。」
真意外。平常都是赛尔菲陪著,今天居然是他。
「跟著我没关系吗?你是王子殿下,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公务不要紧吗?听见她的询问,维札摇头。
「这即为我应做之事。能够护卫勇者阁下是我的荣幸——当然,并非仅是因为责任。」
是在体贴自己吧。明明他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却这么正直。
「谢谢你,维札。」
「您无须道谢。这种程度的事情做多少我都愿意。若是为了勇者阁下,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说过头了喔。」
「不,没有那——」
他还没说完,房间外、走廊那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逐渐接近,正好停在房间外面。
「发生什么事了?」
「……宫殿里有非紧急不得奔跑的规矩,也就是说……」
「发生了很紧急的事?」
眼神严峻的维札点头,走向门口。敲门声恰巧也在此时响起。
紧接著,听见了等在门外的王子护卫的声音。
维札回应后把门打开,护卫凑到他耳边低语。
……片刻后,维札一交谈完毕便遗退护卫,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勇者阁下,事出突然万分抱歉,我离席片刻。」
初美询问表情依旧冷静但说要离席的对方……
「怎么了?」
「不,并非什么值得勇者阁下关注的事。」
「……哦。」
她这么回应,看样子确实发生了什么吧。虽然在意,但反正也帮不上忙。她就这么目送维札离开。但后来因为在意护卫脸上的严峻表情而晚了几步追过去。
一路询问女仆们维札的下落并追在他身后,最后抵达的目的地就是——谒见厅。
向守门卫兵打招呼后,突然听见里面传来怒吼。
……好像有人在大喊大叫,但因为隔著门听不清楚。可是既然隔著门都能听见声音了,里面想必非常吵闹。
询问卫兵。
「这是?」
「那个,并非我们能……」
卫兵露出为难的表情。因为不得要领,所以她走到卫兵身前开口——
「打开。」
「但、但是现在!?」
「拜托。」
闻言,卫兵们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推开大门。他们当然不会违逆勇者的请托吧。
向两名守门卫兵鞠躬表示歉意后,她走进谒见厅。
厅内,一个黑皮肤的魁梧男人在向穆赞国王拚命诉说。
「——在我们这样讨价还价的时候,拉尔希姆正受到攻击!」
「我明白。但就算你说要赶快派兵,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答应。」
「所以我才会来向你低头啊!」
男人已经是要扑过去的模样了,应该有什么把他逼成这样的情况吧。虽然他对一国国王的态度非常不礼貌,但现场却没人说什么,是因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国王看起来左右为难,但还是端出相应的严肃姿态回答。
「福邦阁下,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冷静一点。」
「既然如此!」
男人似乎有所求但国王不肯答应。即便这样男人也不肯作罢,继续向国王恳求。
她看见和大臣与将军们一同等候在旁的赛尔菲,便静静走到她身边。
「初美!?你怎么会在这里!?」
「维札一副要紧的样子出了房间,所以有点在意。」
简单说明后,她询问仍然处于惊讶状态的赛尔菲。
「赛尔菲,怎么了?」
「……魔族似乎攻入了拉尔希姆领内。」
「魔族……」
联合的领土北方,有一片并非魔族领地也非人类领地的空白地带,再过去就是魔族领地。魔族应该就是从那里进攻位于北部的拉尔希姆,但照理说他们打从进攻诺希亚思后就没有大动作才对了。
「好像是表面装作毫无动静,但一路打到了联合。」
「所以那个人是?」
「拉尔希姆的军官之一。因为单靠拉尔希姆以及附近国家的士兵来不及,所以来这里求援。」
「但是,国王陛下似乎没有给他满意的答覆呢。」
赛尔菲同意初美的说法。国王老是要屡屡恳求的男人冷静,有种连蒙带骗的感觉。但是,不派援军这样好吗?
「这个瑟狄鄂司联合,是所谓由北方诸国发出合作声明的共同体吧。在这种时候不出兵帮忙不行吧?」
「你说得对。当他国陷入危机之际,必须像你说的前往帮忙。但是,军队并非能够马上调动的东西。」
「是吗……」
穆赞大概也是这样吧。因为要调动的是军队这种大型组织,所以应对自然会迟缓。
……但是男人直到现在依旧朝国王喊叫著诉求。维札介入了。咆哮般的声音被维札冷静的声音挡了回去。
帮助我们、对我们伸出援手。男人遍体鳞伤,只随便用绷带绑一绑。他在来这里之前应该还在战斗吧。
「啊……」
在这当中,国王和重臣们突然看了过来。看向身为勇者的自己的是恳求般的视线,但很快又移开。因为知道前因后果,所以认定自己靠不住吧。
男人还在诉说。虽然周围的卫兵想制止他,但和魁梧健壮的高大男人有体格差,无法将人拉下去。
「唔……」
飞过来的怒吼震动脑袋。彷佛,内心的自己代替对方在脑中吵闹一般。声音重复响起,在巨大的吊钟内回荡。
就在视觉终于清晰时。
「咦……」
视野起先如同猛然起身导致的晕眩般摇晃,接著就看见灰色背景里卷起了黑色沙尘暴似的影像。
不知何时起,身体的前后左右都消失了,只能看见前面。视线里的雪花停止后,眼前重新出现画面。
她看见的不是怒吼交错的谒见厅,而是恐怕是在其他场所举行的葬礼。
身体动不了。感觉就像只有眼球飞到别的地方,并看见那里发生的事情般。
出席者都穿著黑衣,有的神色消沉,有的态度奇特。葬礼的形式是西洋式。不论日本人、外国人,有许多人来到这里,有许多人因为得与那个人道别而惋惜。现在的自己不知道过世的人是谁。
但有个非常清楚的念头就是,站在许多人面前诵读悼词的人,是经常在梦里看见的男孩子长大后的模样,他是得与那个人道别时最为难受的人。从诵读著悼词的他口中听见了父亲这个名词。然后,还是单亲家庭。既然如此,肯定很伤心吧。这个年纪就失去至亲的痛苦,难以用言语表达。
但即使这样,那个人还是往前走了。因为再来只能一个人走,所以不低头,诵读著悼词的姿态,也没有因为悲伤呜咽而结结巴巴。
面对灰色阴天的是一双毅然决然的黑色眼睛。
但在最后,一切都结束之后,那个人在某个家里的客厅中,打著瞌睡这么说。
——我必须前进。为了找到爸爸说服我的梦。一旦止步就结束了。所以,我必须拯救。
所以,即便在那个哀悼悲伤的地方也不肯示弱吗?所以才会前进、毅然决然的走下去吗?在她突然想这么问的同时,对方静静发出睡著的呼吸声。
葬礼、告别式,向来对故人道别的亲友行礼,一连串的流程走下来也累了吧。她偷偷看见那张安详睡脸滑下了一滴泪水。
……这个闪回,果真是自己拥有的记忆吗?沙尘暴再度遮蔽视野后,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
来自拉尔希姆的男人的怒吼,以及维札介入的身影。
和刚才一样的,谒见厅。
「啊……」
「没事吧初美?怎么了吗?」
「是、是啊。嗯……没事。」
是因为瞬间分神了吧,赛尔菲担心询问。
但从维札和那个男人的对话次序来看,刚才因影像而暂停的世界,全都是不到一秒的回想。
但在那个不到一秒的影像中,自己下定了决心。
她轻轻挣开赛尔菲的手走出来,然后走到维札和那个男人身边。
「——我去。」
「啊?你是谁啊?」
男人惊讶地看向突然插嘴的女孩子。然而不等她报上姓名,维札便惊呼著替她介绍了。
「勇者阁下!?」
「啊?你说勇者?」
「是,我的名字是朽叶初美,联合召唤的勇者。」
听见她这么说,男人脸色更加严峻,并轻蔑似地冷哼。
「哼?我记得被召唤的勇者,是从被召唤来之后就动也不动的胆小鬼不是吗?」
「你这家伙!对勇者阁下那是什么口气!」
「哈!我说的是事实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这种重要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那、那是因为,勇者阁下的状况……」
面对男人的指谪,维札语调说到一半微弱下去。
「胆小……吗?」
这个男人说的确实没错。就算身在这种不讲理的状况下,明明有该去做的事情,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待在安全的地方,只想等一切讨厌的事情自行结束。明明那个人不是这样。明明他往前走了。
既然如此,要是那个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会断言懦弱吧。
当她的视线移向男人时,对方以焦躁语气反问。
「怎样?有意见吗?」
「是啊,当然。所以你再来要试看看我能不能战斗吗?」
「初美!?」
「勇者阁下!?」
「你……」
赛尔菲和维札发出惊呼,而男人龇牙咧嘴。从战场直接过来、还和国王极力争辩的他现在似乎相当兴奋。
男人立刻使劲挥开卫兵。大概这种牵制原本对他而言就微不足道,卫兵很容易就被他甩开了。她大步走向那样的男人——然后抽出维札配在腰间的剑。
慢慢摆好姿势,也就是刀锋向著对手眼睛的正眼站姿(注:正眼站姿:剑道用语,剑尖对准对手咽喉。)。只是这样,挥剑方式、使用方式就在脑中苏醒了。
「什——!?我的剑……」
维札慢了一拍才发出声音。因为刀锋在魔力灯的照耀下反光才发现剑被偷走了吗?自己的步伐缓慢、安静、而且快速抽出,所以就连他都无从发现吧。
不只他,男人也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而充满困惑。初美没打算等男人摆好备战姿势、直接一步窜进对方怀里。
男人因为双方距离瞬间拉近而瞪大眼。
但横砍的剑并没有击中男人而是挥空。因为自己的脚在窜向男人后、擦过他右边多踩了一步。
「这样可以吗?」
闻言,男人因为没有看清她一连串的动作而咬牙切齿。
「你以为刚才那样我就会死吗?不愧是勇者啊但——」
想要劝戒自己吗?男人话才说到一半,身后就响起重重的「磅」一声。
后方,位于谒见厅入口附近、为了装饰旗子而立的石柱一分为二并缓缓倾颓。
初美念出脑中苏醒的招式名称。
「——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绝刃之太刀。」
慢了几拍才看向石柱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是因为在刀身没碰到的情况下,将距离这么远的石柱一刀两段而惊讶吧。
「柱、柱子被!」
「该不会,因为刚才那一剑就……!?」
四周传来喧哗以及屏息的声音,而她突然询问那些因为错估自己而惊讶的人们。
「那就是,我必须打倒的怪物对吧?」
谒见厅突然响起什么瘫倒的「咚」一声。
所有视线再度看往那个方向——也就是石柱所在之处,那里有只被砍成两半的异形。
那只生物有著故事里会出现的恶魔或鬼怪的丑恶姿态。背后长著翅膀、红皮肤,但喷溅而出的血同样是红色。对方翻著白眼,已然断气。
「居然是魔族!?」
「没想到跟到这里来了……」
维札惊讶的声音,以及男人因为没发现而交织著苦涩的声音接连传来。
然后,维札开口。
「您发现了吗?」
「一拔剑就发现了。维札你拿剑时感觉也会变得比较敏锐吧?」
「虽然您说得没错……」
但还是太过极端了吗?初美没管回应充满困惑的维札,询问男人。
「这样还不服我的本事吗?」
「……我服。不愧是勇者大人。我心服口服,全面收回刚才的话。」
男人叹息,并散去身上的敌意。另一方面,自己则将拔出的剑柄递给还在发呆的维札。
然后,露出有些惭愧的表情。
「抱歉擅自抽走了你的剑。」
「没关系,勇者阁下!精采的招式、不对,神技!我非常佩服!」
「神技什么的,说得太过啦。」
「没有那回事!不使用魔法,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却能斩断巨大石柱,绝非轻易之事。」
她自然而然地对罕见有些兴奋的维札开口。
「你在说什么?只能在距离内进行攻击的剑士……」
「……?」
「咦?……啊……」
回过神时,嘴巴已经自己动了。感觉要是继续说下去事情会变得不妙。
维札满脸疑惑地看著说到一半的自己。
「请问怎么了吗?」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比起这个,」
她突然停顿,并暂时陷入思考。
这样好吗?主动踏进这场战斗好吗?不会后悔吗?她这么想著询问自己。
接著,再度回忆起梦中的他所说的话之后,开口。
「——那么,我必须拯救的人们在哪里?」
对,那一天,那样的话回荡在因为惊愕而鸦雀无声的谒见厅中。
……那就是失去过去的自己——朽叶初美在异世界开始战斗的原因。
想起梦中的他所说的那句话之后,自己也踏出脚步。为了再度与他见面时,不至于感到丢脸。
必须前进。像他说的一样。
此时,她突然想起某个事实。
「……是吗?语言。」
回想起的是,昨天入侵房间的那名少年。
对,会对他的口吻感到怀念,是因为他的用字遣词和说话方式,都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
——现在,水明等人正聚集在提供轻食的茶店里。
不过并非全员在场,目前只有水明、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三个人。莉莉安娜迟到了所以不在。
水明询问坐在隔壁的翡露梅妮雅。
「所以,梅妮雅那边怎么样?」
「……没有能帮上忙的情报呢。」
「也对。才两三天而已,当然会这样吧……」
闻言,蕾菲尔皱著眉头加入交谈。
「我也只打听到有贼人入侵宫殿。关于勇者,大家说的都一样。」
入侵穆赞宫殿隔天,水明就开始收集和初美外加穆赞的情报,并请翡露梅妮雅她们帮忙。
为了确认初美的状况,水明已经决定再度入侵宫殿,但他想在入侵前做完该做的事,其中最为在意的就是她的状态。
那一晚,她在对话中告诉自己失去记忆。水明为了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想确定是否真的失去记忆,于是获得应该事先调查的结论,但即便花了两三天到处打听,结果却不怎么顺利。
勇者的情报就像被下了缄口令一样,大家口风都很紧。只能获得美女之类的简单情报,完全无法参考。
水明将下巴抵在桌面,满脸没把握的叹气。
「但没想到什么都问不到……」
「真的。一般来说应该会有许多传言才对……」
很奇怪。勇者对异世界居民而言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更是任何人都会注意的存在。因此几乎所有人都会口耳相传勇者的情报,但现在一如蕾菲尔所言,即便打听也没有任何传言。
入侵事件也似乎同样经过情报统一,都市的居民并不知情。大概是不想让宫殿遭到贼人入侵并且成功逃逸的丑闻散播开来吧。虽然在街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加了。
就在水明等人这么谈论时,茶店的门铃响了。
三人都被铃声吸引看往玄关的方向,但入口处没有任何人,等到察觉动静才弄清其真面目。在他们视线落向现身的动静同时,椅子传来被拉动的声音,最后到达的莉莉安娜坐在了椅子上。
「回来了吗?」
「是的,我回来了。还有,水明给我的、记事本非常方便。」
虽然脸上表达出的感情不太多,但莉莉安娜呈现惊讶且佩服的样子。在分头收集情报前,水明给每个人都发了记事本,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三位怎么样呢?」
他们分别回答莉莉安娜的询问。
「我没得到什么有益的情报,结果今天也不行。」
「我也一样。」
「虽然愿意跟我说……但都是些可信度很低的传言或古怪的故事,而身为最后希望的救世教会,给出的情报也不怎么乐观,看样子是束手无策了呢。」
三个人都没什么好答覆。但莉莉安娜似乎有所斩获。
「我也没能打听太多,只有几个。」
「真的吗?」
「是的,我将必要的情报、都整理好了。」
听见水明的反问,莉莉安娜点头。她毫无不安的回答后,突然板起脸,拿出记事本叙述归纳好的情报。
「果然勇者初美·朽叶的情报并没怎么在市井间流传。关于这点,水明你们也感受到了吧……」
「很奇怪啊。」
「是的。水明说得没错,勇者情报没有外流这点无法解释。退一百步来说,教会即便没有掌握全体居民的情报,也不可能会没有勇者的情报。通常,勇者身边都会跟随著教会的人,不然就是和教会关系匪浅的人,所以拥有勇者详细行动报告的救世教会肯定有很多情报。虽然也有像黎二先生那样的例外,但这次可以认为是穆赞王室独占了初美·朽叶的情报。」
「国家?」
「恐怕是想在教会无法干预的状态下,早点让她取得战绩吧。穆赞的想法很容易看得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能获得可靠情报的翡露梅妮雅,此次却无功而返的原因吗?
不过今天的莉莉安娜和平常不同,说话特别流利。虽然平常结结巴巴,但搞不好进行工作报告时的她就是现在这样。
「再来关于初美·朽叶,她似乎是不使用魔法的类型,我想水明也知道,她的剑术相当高明。剑技……我记得、是叫做俱利伽啰陀啰尼幻……幻阴剑?」
莉莉安娜对自己说的话不怎么确定而皱起眉头,表情很奇怪。还连连歪头发出了「嗯?嗯?」的声音。
「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
「就是那个。还有,果然像水明说的一样,我想初美·朽叶真的丧失记忆了。」
「这点证实了吗?」
「一起战斗过的士兵们说,经常听见她和同伴们谈起与自己记忆相关的话题、或者不安地喃喃自语,所以能够确定发生了和记忆有关的问题吧。虽然说不定像水明说的有被洗脑的可能性,但要对拥有女神加护的勇者施以魔法洗脑,从技术上来说难以执行。」
「说得也是。要用魔法把经过上位加持的勇者怎么样,认真想想根本不可能吧。」
水明突然询问连连点头的莉莉安娜。
「话说回来,士兵们跟你说的还真多呢。」
「因为我说想听士兵们讨伐魔族的英勇故事。基本上是很常见的话题,但这种问话方式,能够藉由对方热情高涨而引出其他情报。」
「原来如此,也就是捧场呢。」
「大家都不太会对我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戒心,虽然需要忍耐酒臭味。」
莉莉安娜若无其事的说。利用自己的外表这种方式完全像一流间谍,真是令人害怕的少女。
就在水明觉得收获颇丰,正想跟她道谢时。
「那么,再来是初美·朽叶的同伴的个人情报。首先是拉尔希姆的武术师,盖亚斯·福邦。他原本就颇具知名度,能力之后再说。不久之前,拉尔希姆遭魔族袭击之际,就是他冲进穆赞宫殿要求国王派兵。虽然当时没有获得国王同意,但初美·朽叶自请出战,从那之后就成为她的好伙伴。第二人是自治州的魔法师,赛尔菲·斐蒂尼。她身上有许多谜团,但她是为了召唤初美·朽叶而从自治州被叫来穆赞的魔法师。擅长风与冰的魔法,在自治州拥有『风雪』的称号。接下来是我个人见解,从获得的不完全情报考察来看,我想她或许是半精灵。基于辨别精灵与半精灵的方法是上校流这点,尚无法完全肯定。」
「……」
居然能接二连三说出那么多情报。或者应该说,在这种场合下居然能查出这么多来得更正确吧。反正水明、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都张著嘴,惊讶地插不进一个字。
「——第三人,她的最后一个同伴是维札·拉修赞。穆赞的第一王子以及第一王位继承人。是拥有『紫云』称谓的七剑之一,在前年的七王剑武仪式中与蒂塔妮雅·路特·厄斯泰勒殿下展开激战,以全力以赴但败北收场的剑士而言十分出名。传言说他迷恋初美·朽叶的剑术本领,所以像从者般跟随她。」
水明因为莉莉安娜连初美同伴的情报都查了而惊讶。
「……你居然连这种事都查了吗?」
「我觉得有需要。」
莉莉安娜不以为然的说。不愧是前情报部,水明有种事到如今才了解她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十二优杰位置的感觉。
「差不多就这些吧……」
「说得也是。」
获得的情报大概这些吗?但莉莉安娜对这么想著打算总结的水明和翡露梅妮雅谦虚地说。
「不,那个,后面还有……」
「啊、那样吗?是关于什么的情报呢?」
「是的。关于宫殿的警备状况。」
「啥……?」
「嘎!?」
翡露梅妮雅目瞪口呆,水明因为惊愕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另一方面,蕾菲尔则因为莉莉安娜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而浮现半是愕然的愁容。
「……莉、莉莉,你还能取得那种情报吗?」
「……?我认为这是最必要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说、说得也是,确实如此。」
蕾菲尔同意。全体都因为莉莉安娜那回应太过平常而一声不吭。毕竟原本没人认为能够取得那种情报,没想到莉莉安娜会成功。
「宫殿警备果然因为水明前几天的入侵而强化了。早上各处都增加两人,晚上则增加三人,并且频繁轮班。这是为了防止被可疑人物替换吧。宫殿周围的巡逻似乎也有所增加,晚上分配了多数实力高强的剑士和魔法师。虽然我觉得这些对水明来说都不成问题……」
「嗯,这方面我会见机行事。」
「好的。然后关于初美·朽叶本人的戒护状况,从那之后她旁边就常有护卫跟著的样子。」
想想也是当然。翡露梅妮雅、蕾菲尔点头。虽然这是在那晚失败以后就能预想到的进展,但果然——
「变得有点麻烦了呢。」
「对啊。」
翡露梅妮雅同意水明的低语。既然有护卫就不能大意。即便自己只是想跟她说话,但由于对方已经将自己误认为敌人,一旦相遇可能会马上进行攻击。水明又不想诉诸暴力,所以对话成功难度就会相当高吧。
(插图204)
闻言,莉莉安娜眯起琥珀色的左眼,用很重要的语气说。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听说初美·朽叶从以前开始一到深夜就会落单。」
「那是真的吗?」
「我听说是这样,如果现在还是这样的话,就有单独接触的可能了吧。」
「你说得没错……」
要是这样,确实可以保证接触后能够安全交谈。当然她或许会反抗,不过可能闹出的动静会大幅减轻吧。
而且——
「……」
「……怎么了?」
莉莉安娜似乎觉得盯著自己猛看的水明很奇怪,因此询问对方用意。但更想这么问的是水明啊,到底怎么获得那种情报的?
「没啦~想说专业的果然很厉害。」
水明这样称赞后,翡露梅妮雅也附议。
「之后这种事就交给莉莉好啦。」
「对啊。莉莉安娜,要喝点什么吗?」
「好的。好久没说那么多话了,喉咙很乾……」
她今天的确说了很多。再加上收集情报,肯定很累了吧。
水明向店员点了蜂蜜水,莉莉安娜则乖巧询问。
「那个,水明,我帮上忙了吗?」
「是啊,简直帮过头了呢。谢谢。」
「太好了。」
店员将蜂蜜水放到开心的莉莉安娜面前。
水明等人暂作休息后,结帐走出茶店。
外头天空已经转变成燃烧般的茜色,夕阳余晖散发著强光。
就在四人谈笑著打算在日落之前回到宿舍时,突然发现两道熟悉身影。
前方并肩走来的是,穿著修道服的桃红色头发猫科兽人女性,以及和莉莉安娜或缩小的蕾菲尔差不多高、琉璃色头发、脸颊到颈部有著刺青般线条的少女。
「咦?」
「哎呀哎呀?」
水明和兽人修女对上视线。同时发出意料之外巧遇般的声音。
对,那两位女性就是在帝国邂逅的救世教会修女克莱丽莎,以及女性矮人吉贝托,葛利嘉。
看见认识的人,水明反射性攀谈。
「是克莱丽莎小姐对吗?」
「水明大人,在这种地方相遇真是巧呢。」
「久疏问候。」
水明这么说著向克莱丽莎轻轻点头。打完这具有敬意的招呼后,他视线落在对方身边。
「合法萝……不是,我是说吉贝托你也一起啊?」
「喂你这阴暗的幼儿性爱者,你刚刚想说啥?还直呼我的名字是在打什么主意?啊?」
不喜欢水明的措辞,吉贝托以一副想把他剁碎般的气势怒问。而前者敷衍似地摆手。
「好啦好啦好吵好吵。」
「你对克拉拉和对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哦?」
「因为你老是叫我变态。对了,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和你没关系吧。你们才在干么?」
「啊啊?」
「哦哦?」
水明和吉贝托互瞪。翡露梅妮雅无视不合的两人,向克莱丽莎打招呼。
「久疏问候,修女。之前多亏您帮忙。」
克莱丽莎也优雅地对为了在帝国宵暗亭介入仲裁这件事道谢的翡露梅妮雅行礼。
「不会不会。久疏问候,银发的小姐。」
「我的名字是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克莱丽莎修女,请多指教。」
和互瞪的两人对照之下,这边对话非常和平。
吉贝托突然不知为何瞪大眼睛。她的视线似乎落在水明身后——
「蕾菲……尔?」
「……嗯、嗯,好久不见了,吉露。」
蕾菲尔露出生硬的笑容向吉贝托打招呼。这么说来帝国事件结束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们了。
同样发现蕾菲尔的克莱丽莎彷佛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般发出疑问。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好久不见,修女。」
蕾菲尔也向克莱丽莎打招呼,而吉贝托则呈现极度惊愕并混乱大叫。
「你、你果然是蕾菲尔吗!?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长这么大了?」
「那、那个,那是因为。」
「蕾菲尔妹妹,只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就长这么大了呢。」
「不是啦修女,不是因为这样……」
克莱丽莎迟钝似地合掌表示对于成长的喜悦。蕾菲尔不知该怎么反应,而吉贝托立刻吐槽。
「你这只傻猫!怎么可能是因为长大啊!再怎么会长,变成这样也太超过了吧!话说回来蕾菲尔,这到底是……」
「事出有因……对了吉露,我记得跟你说过很多次喔?」
「嗯?嗯……啊啊!这么说起来你的确说过什么原本的模样呢。我还以为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所以当成耳边风了……」
吉贝托回想起蕾菲尔说过的话,并茫然回答。虽然说当成耳边风实在很随便,但蕾菲尔还是对她那个没有恶意的坦然态度感到沮丧。
「你也很过分呢……」
「不要介意啦!能变回原本的模样不是很好吗!……欸不过我啊,很在意蕾菲尔长大这件事……」
吉贝托的态度从开朗转为明显的颓丧。
「为什么?」
「唉……因为我可爱的蕾菲尔长得比我高了喔……无法再次体会那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抱抱这种事……」
「你老叫别人变态但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水明愕然吐槽。每次相遇都被指责是幼儿性爱者,但居然对自己的邪念采双重标准。
闻言,吉贝托脸色变得凶神恶煞。
「吵死了大变态!我没关系好吗?我又不像你心灵污秽。啊……比起这些,蕾菲尔!现在立刻变小吧!然后来抱抱!」
「吉露!别说这种不合理的话!」
「这没有不合理!好啦快点变!」
「吉、吉露……」
蕾菲尔看著在旁蹭来蹭去、缠住自己不放并给出难题的吉贝托,露出彷佛要哭出来般的为难模样。真可怜。
另一方面,不知何时躲在水明身后的莉莉安娜则隔岸观火。
「蕾菲尔,好惨啊……」
闻言,克莱丽莎似乎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偏头偷看。
「哎呀?这位是……」
「啊、那个,她是……」
水明由于事出突然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而词穷。因为对方也住帝国,所以要找藉口实在很难,但克莱丽莎意外知道莉莉安娜的样子。
「帝国军罗格上校的千金对吧?」
莉莉安娜因为被认出来而瞪大眼睛。
「您知道、我吗?」
「您的父亲大人一直都有来祷告,所以我知道喔。」
「上校……」
关于祷告这方面,莉莉安娜似乎并不知情。话说回来,记得第一次和蕾菲尔去帝国教会时有看见罗格。正当水明以为是这样所以对方才知道时——
吉贝托似乎同样认识莉莉安娜、也知道事件真相似的,虽然有点困扰该怎么说但还是拋出关怀的话语。
「啊~怎么说,那次事件你遭殃了呢。」
「没有……」
「我也住在帝国。如果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别客气。」
「……非常感谢。」
吉贝托也察觉了吗?莉莉安娜对拍著肩膀的她鞠躬。感觉有点尴尬的交谈结束后,吉贝托仰视水明询问。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在联合?」
「观光啊。事件落幕了,为了散心所以带大家出来玩。」
「咦?就你来说这个提案倒挺值得称赞的喔。」
「你老是针对我……」
水明太阳穴抽搐,焦躁地看著扬起嘴角、浮现轻蔑笑容的吉贝托。看来不管说什么都会触怒她。此时蕾菲尔开口。
「修女和吉露为什么会来联合?」
「我们是工作兼观光。」
「克拉拉和我感情一直都很好。她陪我来跟武器街那边有交情的矮人打招呼。」
「我来视察联合的救世教会,配合吉露顺便来访穆赞。」
「是这样啊……」
听完两人说明,蕾菲尔发出敬佩的感叹。
又闲聊片刻,两人就走向水明等人过来的方向了。
目送背对黄昏远去的她们,水明露出惊讶表情。
「哎……也有这种奇怪的偶然呢。」
「说得没错呢,没想到有与修女她们在穆赞相遇的缘分。」
翡露梅妮雅同意水明的嘀咕。
闻言,蕾菲尔仰头看向逐渐转暗的东方天际。
「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已经傍晚了。」
「好。」
配合莉莉安娜的回应,水明等人急忙赶在太阳下山前往宿舍。
◆◆◆
克莱丽莎和吉贝托与水明等人道别后,来到武器街深处某个暂时堆放金属废料的空地。
由于和水明等人道别时夕阳已然西沉,时间临近黄昏。大概是建筑物尚未透出亮光,但魔力灯开始星星点点闪烁起来的程度。
在那种彷佛回忆起难以形容乡愁般、黑暗尚未完全覆盖的蓝天与黯淡天色中,吉贝托一屁股坐到充满铁锈味的空箱上。
「嘿咻!」
她因为找到感觉舒适的地方而露出微笑。好像什么都没想,远眺著工厂如同喷出低垂黑云般的烟囱。片刻后看向克莱丽莎时,对方不知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里感觉不太舒服呢。」
「是吗?我满喜欢的喔?因为听得到敲打金属和风箱的声音。」
「虽然是你习惯且亲近的场所,但对我而言不是呢。」
克莱丽莎这么说著并按住自己的耳朵,尾巴也蜷成一团。这个金属敲击声从不间断的锻冶场,对听力极佳的兽人来说过于吵闹了吧。
吉贝托因为克莱丽莎罕见缩成一团而窃笑,接著突然转为放心的表情。
「太好了呢,孤影的女儿。」
「……是啊,说得没错。」
「刚才装成突然发现的样子,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在装傻吧?」
「当然,请不要小看兽人的眼睛。但是,看起来很有精神我就稍微放心了。」
看著因为莉莉安娜平安无事而开心的吉贝托,克莱丽莎表情瞬间浮现惊讶,然后露出放心的笑容。见状,吉贝托的开心笑容转化成坏心眼的笑。
「怎么,有罪恶感吗?」
「吉露你才是,刚才和暗——莉莉安娜·赞德克攀谈时,用上赎罪般的措辞了吧?」
「哼。她是因为我们的糊涂才会变成那样,结果我们也没能替她做什么。这点小事当然……」
吉贝托眼神满是惭愧并低下头。原本罗密欧的事不会让莉莉安娜遭遇那种惨况,所以她感到自责。虽然坦白来说,事到如今谈背负罪恶感不过是基于方便才这么说而已,但最多只能做到那些了吧。
克莱丽莎也同意。
「确实,但我们的担心恐怕是杞人忧天吧。」
「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因为她和那个浑蛋在一起吗?」
看见克莱丽莎答覆「对」并乾脆点头,吉贝托回想起什么似的瞪向她。
「话说为什么孤影的女儿会和那个浑蛋在一起?你暗中动了手脚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那为什么?」
「听孤影阁下说,打倒罗密欧的是水明大人。」
「啊?那家伙?开玩笑的吧?是那个平凡大众脸打倒的?」
「是啊。」
听见克莱丽莎的简单回答,吉贝托立刻难以置信般深深皱眉。
接著,有道声音凭空响起。
「——哦?你们遇到收拾那起骚动的人了吗?」
是个年轻的男性嗓音。随著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空地入口处正站著龙人因禄。
明亮的翠绿色长发在微风轻拂下飘扬,头上有两根从耳际往后生长的白银色的角。身上穿著说是和式装扮也通、以白色为基底的衣服,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环抱著胸。
「你不要老是突然跑出来。重点是你很慢耶?」
看见吉贝托的谴责视线,因禄却以毫不在意的样子明朗大笑。
「啊抱歉抱歉。因为公事拖了点时间——所以,刚才你们在说?」
「你说那个混蛋?」
「刚才克莱丽莎说得没错,孤影确实说解决那件事的男人叫做水明……了哦?」
「龙人。你说真的?」
吉贝托眯起眼,朝对方送去警惕的视线,而因禄点头。
「当真按照孤影所说的话啦。毕竟那个男人似乎看穿罗密欧使用的所有手段,还让星星从天空降落、连缠绕在那家伙身上的暗也一并打倒了。虽然孤影没有说得很仔细。」
因禄补上一句没有遇见对方的好运真是遗憾。听见经过几分简化的过程,吉贝托浮现能够称为佩服的表情。
「唉……那个浑蛋居然打倒了暴走的罗密欧。明明外表看起来特别靠不住说。」
「没那回事喔吉露。水明大人在帝国的宵暗亭与艾尔·梅黛召唤出的勇者对峙时,同样压倒性获胜。」
「对艾尔·梅黛的勇者也这样?那个勇者确实很强不是吗?听说被召唤后马上就打飞魔族立下大功了对吧?」
回想艾力欧特被召唤后立刻奠定的英勇形象,吉贝托彷佛对自己耳朵存疑般、以怀疑的视线打量克莱丽莎。
「哎呀,吉露是在怀疑我的眼睛吗?」
「勇者都有英杰召唤的加护对吧?不可能会有身怀超越那种力量的人。」
「哎呀,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我们算什么呢?」
「我们是例外。」
「既然如此,出现其他的例外也不奇怪吧?」
「……」
吉贝托因为对方的诡辩和歪理皱眉,克莱丽莎则对依旧有点难以置信的她摇头。
「水明大人身怀的魔力大幅超越艾尔·梅黛的勇者。他拥有比艾尔·梅黛的勇者更强的力量这点不会有错。」
克莱丽莎断言自己决不会看错。听见这段话的吉贝托却觉得她似乎在夸水明。
然后,她倏地察觉。
「我说克拉拉,你之前说过想拉拢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他?」
「是的。」
看见克莱丽莎理所当然点头,吉贝托单手抱住脑袋。
「喂……是那个混蛋啊……」
「既然能够打倒被暗之力吞噬的罗密欧,我想力量方面没有问题喔。」
「那是……确实无可挑剔啦……」
「我只要够强就没意见。」
因禄如此单纯明快,但吉贝托彷佛不能接受般、依旧维持著严峻的表情。或者该说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克莱丽莎看著她。
「吉露,你这么讨厌他吗?」
「虽然不至于讨厌,但那家伙和蕾菲尔感情很好,现在还接收了孤影的女儿对吧?要是发生什么的话她们很可怜。」
「哎呀,你真善良。」
「才、才不是那样。」
吉贝托因为克莱丽莎笑著这么说而慌张地摇著身下的椅子、脸红并转开视线,但她马上就用惊讶的表情质问。
「但是克拉拉,你为什么这么推荐那个浑蛋?我们要做的事只有强还不够……」
「当然,我最初会看上那一位是因为他敢与艾尔·梅黛的勇者对峙,但我现在要说的是以其他事情为根据喔,和吉露你也知道的罗密欧事件有关。我知道此事是在事件解决之后。」
说出这段开场白,克莱丽莎接著叙述。
「水明大人会和此事扯上关系,是为了保护由于女神不可理解思绪而缩小的蕾菲尔小姐。为此,他只要抓住事件的犯人莉莉安娜·赞德克一切就能结束了,但水明大人没有受眼前的利益蛊惑而错失自己的正义。他认清自己要走的路,即使充满苦难也甘之如饴,并拯救了被害者。老实说,我很惊讶世界上还有那样的人。」
「确实值得钦佩啦……」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听见克莱丽莎有些冷淡的询问,吉贝托含糊其词。对方现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眼睛瞎了吗?
「吉露,你感觉不到吗?刚才水明大人他们从正面走过来时的安详姿态。不论是蕾菲尔小姐或史丁格雷小姐,还有莉莉安娜·赞德克,所有人都面带笑容。那种景象就算是我看了也觉得耀眼。」
「那是……」
刚才那幅画面和那个男人给予的第一印象相互对抗。但因为相互对抗,所以确实有产生共鸣的部分。
刚才,水明他们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彼此聊著天,就像是从和平日常中剪下的一幕。
坦然的情景,可以说随处可见。不过,能够说那是在帝国经过苦难洗礼后,确实能够获得的生活吗?若有人如此询问,自己无法轻易点头。
那个坦然的笑容轮廓中,存在著因为暗之力而苦恼的少女。听说,那个少女从小就处于那种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日子。那为什么,她在那个时候能够露出那样的笑容呢?
那个时候自己看见的笑容,是若非心底安稳绝不可能出现的表情。那是在身体遭到黑暗占据的人脸上,绝对不会看见的开朗笑容。
恐怕那个笑容,是埋藏在数条捆起的命运线,以及由其促成的黑暗里唯一的一缕光明之中吧。
除此以外的一切,只剩下绝望。
但是那个男人找到那抹光明,以等同于奇迹的结果战胜了女神。
对方将这个过程拉到身边的方法,他们现在不得而知。
但因此吸引他人的那个男人,当时确实比身后夕阳更加耀眼、眩目且高贵。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行。」
「即便你理解这些,依然这样认为吗?」
「所以啊克拉拉,我知道那个浑蛋不是心机深沉的家伙,也知道那个浑蛋是像我们这样走在暗处的家伙。但是啊,那个浑蛋与我们有著决定性的不同。他太耀眼了。如果我们是世间的暗,那个浑蛋就是其中的光。因为在黑暗中反而更加闪耀,是最为眩目的光。为什么你能说给我们那种感觉的他会和我们一样?那个浑蛋他,站在了绝对无法与我们交会的地方。」
「那是……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呢。」
克莱丽莎会认可,是因为有了相同的预感吧。
但因禄就像要给她们泼冷水般插嘴。
「搞不好用不著烦恼这些喔两位。强者们的齿轮容易契合,既然你们和那个男人有所关联,而那个男人又打倒了罗密欧,那他搞不好已经卷进来啦。」
「不要说这种话,龙人,你真的很不会看气氛。」
「我只是说出可能性。」
「我就是在说不要讲这个。」
「那我就不说话啰?」
「就是叫你不要说这种极端的话。」
一个人满脸认真,一个人无比愕然的彼此争论,此时克莱丽莎回到正题。
「话说回来,因禄,那件事情形如何?」
「嗯?啊,这么说起来我把人拋下不管了呢。」
「啊?」
「就在我后面。托里亚召唤的勇者。今天早上赤伤带过来,孤影就交给我了。」
简单说明后,因禄稍微往旁边让开。接著,他背后出现一个披著茶色斗篷的女性。一直让她站在那里吗?特徵确实都和事先打听的一样。
吉贝托看见她后,似乎颇不高兴似地开口。
「赤伤那家伙私底下做了这种事?你不知道吗,克拉拉?」
「我在从帝国启程前才听说。」
即便事先不知道,但她也没有不满的样子。吉贝托没管乖巧的克莱丽莎,跳下木箱,凝视第四名勇者的脸。
「不问本人意愿、拉拢所有勇者……所以,这家伙是哪边?」
答应还是不答应?听见吉贝托询问,因禄回答。
「这个女人因为拒绝,所以意识被夺走了。」
「原来如此,你也遭殃了呢。」
吉贝托对托里亚的勇者发出同情的感叹。但是,勇者似乎连行动自由都遭到支配,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察觉坚持与之交谈没有意义,吉贝托不满地不断抱怨。
「但是啊,既然要做这种事就早点说。难得帝国有两个勇者款?先在那里做些什么不也比较快吗……是说这样可能会和两个勇者以外的战力为敌……」
「不过从结果来看是好的吧?打倒罗密欧的男人似乎和厄斯泰勒的勇者很亲近。如果来自异世界的勇者和那个男人有什么情分的话,连那个男人都会成为敌人吧——虽然我求之不得就是了。」
「好的好的你说的都对~」
吉贝托移开视线敷衍著回答因禄。但他说得也有道理。当然这不是他们三个都想和水明对上的意思。克莱丽莎和吉贝托都认为如果水明和黎二的关系亲近到他愿意帮忙,那要在帝国执行作战就会有难度。当然这次选择避免与两个勇者还有他们以外的战力为敌。
「因为你们就算不说,好像也会行动吧。」
「你这是在挖苦我们?」
「我的意思是你们很有才能。假设是小事很快就能解决对吧?」
「如果事先通知,确实无法否认我们会有所行动呢。」
克莱丽莎也同意因禄的话。确保勇者对她们而言不过小事,可以的话必须在成为阻碍前处理掉。
闻言,因禄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还有一个来自孤影的报告。厄斯泰勒的勇者往自治州去了。」
吉贝托突然拔尖声音。
「啥!?那个勇者不是待在帝国不动吗?」
「应该是那样,不过他动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意料外的事。」
「这样没关系吗?」
吉贝托皱眉,克莱丽莎则表示没有那么严重。
「主要计画没有问题。我想那种程度还在误差范围内。」
「还有,吉贝托啊,难道你不相信那一位的做法吗?」
吉贝托尴尬地看著语带嘲弄的因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一位嫌说明麻烦,和我们的脑袋构造也不同——不对,应该说原本就在不同次元才对。」
「我知道啦。事到如今你用不著说这些。」
「那就好——好了克莱丽莎,这个女人拜托你了。」
「因禄,你要去哪里?」
「下一个是联合的勇者,我去准备。」
因禄这么说完就丢下身后的托里亚勇者离开、并走出武器街空地。
◆◆◆
从人类居住的土地越过高山,在几乎顶天的北方绝壁更加北方的危险极地内,有座人力无法建造的城堡。
特别巨大的外观,与人类感性格格不入的细节。被周遭蠢蠢欲动的什么,以及浓密混浊气息包围的建筑物。
那座城就是现在的魔王,纳库夏德拉的本营。
魔王城其中一个房间内放置了方形的桌子,桌边聚集著拥有不同异质部分的人形生物。
坐在房间最里面、能够环顾所有人位置上的是,穿著华美衣服的黑发褐肤少女。随侍在她身边的是脸被浏海遮住的金发男人,接著依次是有著白色长发和红色眼睛的纤细男人,背后长著蝙蝠般漆黑翅膀的妙龄女性,还有几个大概没办法坐在椅子上吧,彷佛是肉块长出手脚般的物体占据大半张桌子,其对面则是一片雾状黑暗,但以斗篷维持著人形。
终于,坐在首席的黑发少女傲慢开口。
「——马哈利欧似乎被打倒了呢,维舒达。」
维舒达。这个名字指的是肉块对面那个穿斗篷的黑暗。
听见她询问,没有实体的黑暗将似乎是脸的部分转过去并回答。
「是。一如纳库夏德拉大人所言,马哈利欧阁下于先前一战被联合的勇者击败了。联合只剩下我的军团,以及穆拉阁下的军团。」
斗篷内发出了年轻男人的声音。那道声音向少女——纳库夏德拉报告败北后,接著出口的话语中丝毫感觉不出同伴被打倒、反而满是自负。
「但是望陛下安心。我已经备好打倒联合的勇者的计策。根据策略,必在最近将勇者的首级献给您。」
「是吗?有想法就好。那边全部交给你和穆拉。」
「是。」
斗篷的头顶往前倾,大概是在向纳库夏德拉鞠躬吧。虽然能从维舒达的声音里听出自信,但还是有质疑对方是否过于自负的声音响起。
「不过,有那么简单吗?」
「……利榭巴姆阁下,您是什么意思?」
维舒达询问随侍在纳库夏德拉身边的男人、利榭巴姆。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鉴于勒贾斯阁下之事,稍稍觉得不安。毕竟在有四个勇者的现状下,不知道会在哪里遭到暗算呢。」
「我的计画是万全之策。由穆拉阁下的大军团进行佯攻、吸引其他战力之后,诱出勇者他们并予以歼灭。」
「但是,勇者有那么简单就上钩吗?」
这次是肉块那边传来的声音。听见众人纷纷质疑可靠性,维舒达以自信满满的声音一断言。
「恐怕勇者和联合的士兵,现在正在为破坏我们一个军团而高兴得足不著地吧。我确定他们绝对会中计。」
「原来如此。也就是让敌人得意忘形并趁机利用对吗?」
「您说得没错,利榭巴姆阁下。」
维舒达肯定后,白发红眼的男人——伊尔萨鲁发出粗暴的声音。
「使用死掉的马哈利欧……吗?不对,维舒达你这家伙,你利用了马哈利欧吗?」
听见指责般的声音,维舒达如同策略受到夸奖似的露出嘻嘻嘻的喜悦忍笑声。
「岂敢。我只不过是向穆拉阁下传达,马哈利欧阁下想与勇者单挑的愿望罢了。」
「原来是这样。马哈利欧那家伙成为一颗好用的弃子了。」
「既然愿望实现,我想阁下也很满足吧。」
「也是。」
伊尔萨鲁语调平板地表示同意。
另一方面,旁听这些的纳库夏德拉以冷淡视线看向伊尔萨鲁。
「姆?伊尔萨鲁,你该不会对马哈利欧的下场有所怨言?」
「我?怎么可能啊纳库夏德拉。马哈利欧是因为太弱才会输,没有其他理由。刚才只不过是确认过程罢了。」
「哼,那就好。我可是因为我们这种人居然会感情用事而有点著急哦?」
「不可能。」
彷佛对方说了什么无聊的话一般,伊尔萨鲁冷哼。就在那对主从谈话时,背后长著蝙蝠翅膀的女人以怀疑目光看向维舒达。
「虽然知道有策略啦,但维舒达最后能打倒联合的勇者吗?」
「你这是在小看我的力量吗,拉朵拉?」
「联合的勇者是女人对吧?如果是我就能做得很好哦,记得叫做诺希亚思吧?像对那里的小可爱一样喔。嗯呵呵。」
拉朵拉这么说著,浮现有点放荡的笑容。另一方面,似乎对她说的内容有所反应,维舒达前方的肉块发出刺耳噪音。
「精灵的神子吗?一鼓作气杀了不就好。」
「那就不好玩啦?啊~啊,勒贾斯就是对这点过于宽容啦~先让敌人一蹶不振再杀可是我的信念。」
虽然拉朵拉刻意说出自己的遗憾,但肉块默不作声。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后,维舒达回答拉朵拉。
「没有问题。勇者的攻击对我无效。嘻嘻嘻,因为我偷了利榭巴姆阁下的招式呢。」
不知道是对其笑声还是说话方式不爽,肉块开口训斥。
「别人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这么大声。」
「您说别人的,但我已经成功将那个升华为强大的招式了。既然这样,那就属于我了。」
「哼。」
肉块对简直可以用厚颜无耻形容的维舒达冷哼一声后,身体突然飞出金属碎片。
但维舒达闪也不闪。还以为碎片会击中,可最终只是穿过他飞到后方。
「嘻嘻嘻……」
肉块不管对方发出的诡异笑声,询问利榭巴姆。
「利榭巴姆,你无所谓?」
「没关系。能助阁下一臂之力我心满意足。」
利榭巴姆这么说并向维舒达鞠躬。虽然表情因为浏海遮掩看不见,但维舒达依旧愉悦地加强了诡异的笑声。
而后,看对话告一段落的维舒达见机转向利榭巴姆。
「策略就如我所说。利榭巴姆阁下,您理解了吗?」
「我明白了,阁下。深深感谢您大慈大悲地打消了我的杞人之忧。那么,陛下……」
「话都说完了呢。维舒达,去吧。」
听见纳库夏德拉的命令,维舒达深深鞠躬,并消失在附近的黑暗之中。
然后,一直放任下属交谈的纳库夏德拉开口。
「那我也给予你们今后的指令吧。拉朵拉、葛拉拉吉拉兹,你们几个和斯托里格会合之后,叫做涅尔斐利亚吗?开辟去那里的路。联合有维舒达和穆拉的军团在,那边容易攻略。」
「好耶~半路上的国家召唤的勇者是女孩子对吧?好期待喔。该怎么欺负她呢~?」
「明白了,请您期待好消息。」
笑开怀的欢喜声音,以及在喧闹中安静接受的声音。拉朵拉和葛拉拉吉拉兹各自回答后离席,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一方面,有个没获得命令的人怀疑询问。
「喂纳库夏德拉,我不用去吗?」
虽然伊尔萨鲁如此疑问,但回答他的是利榭巴姆。
「非常抱歉,有别的工作要交给伊尔萨鲁阁下。」
「你这家伙的阴谋里只有我要个别行动?」
「是的。请伊尔萨鲁阁下再来前往自治州,夺取所谓勇者留下的武具。」
「你说武具?那种东西放著也无所谓吧?和受女神加护的人比起来,那种东西算不上什么威胁。」
「伊尔萨鲁,这是利榭巴姆的愿望。我也允许了。」
听见纳库夏德拉这么说,伊尔萨鲁挑眉。然后他慢慢转向利榭巴姆。
「……你会有愿望还真少见。那么具有威胁?」
「那个武具被称为现事象兵装。即便实质上的用途完全与战斗无关,但恐怕会成为人类能够直接对抗吾神泽克莱亚的一种手段。」
「哦?既然如此就有趣了。好吧。我就奉陪你的阴谋到底。」
「感激不尽。」
利榭巴姆老实鞠躬。但伊尔萨鲁不知道是觉得他的话里没有情感,还是看出他不过是奉承,只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然后,就在他想走出房间时突然停了下来。
「阁下?」
「——利榭巴姆,我想起一件要问你的事。」
「请问是什么呢?」
「打倒勒贾斯的是什么人?」
听见这个问题的利榭巴姆,唇边浮现狰狞浅笑。
「人类都在说,是厄斯泰勒的勇者打倒的喔?」
「不对。」
「为什么您这么想?」
「直觉。」
「您说笑了。」
听见利榭巴姆根本称不上回答的回答并浮现笑容补上这句话,伊尔萨鲁这次散发出危险的阴气质问。
「……像勒贾斯这种受到泽克莱亚加护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输给刚被叫来、还没熟悉女神之力的勇者。」
「您不认为,如果是原本拥有相应力量之人就并非不可能吗?」
「不认为。」
「为何能够如此断言?」
「经验谈。至今为止和泽克莱亚意志战斗的勇者,要能够和你们这些家伙有一战之力需要一定程度的时间。」
「所以您才会觉得勒贾斯阁下被勇者打倒很奇怪?」
「没错,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
「即便如此,您问我也……哎呀真困扰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利榭巴姆毫无为难的模样。明明有著能够打倒强大魔族将军的存在,但他那没有危机感的笑容就像戴上了小丑面具一般。
「真从容,果然你知道打倒勒贾斯的家伙是谁对吧?」
「怎么会?目前还在调查中。」
「用那种浅笑吗?你才想开玩笑也差不多一点。」
伊尔萨鲁对依旧从容的利榭巴姆投去冷淡视线。知道对方冷冻般的眼光不会离开后,利榭巴姆放弃般叹了口气,并脱下谄媚的皮。
接下来,室内温度骤然生变,彷佛一切终将结冰般急远下降,甚至响起建筑物龟裂般劈劈啪啪的声音。在那能够确实感受到的异变后没多久,周围笼罩著连魔族都感到不快的空气。
——现在骤然充满魔王城这间房内的冷空气,就是魔术师释放出的心灵寒气(Psychic cold)。
「依照阁下所言,打倒勒贾斯阁下的人是勇者果然有道理吧?从阁下方才的说法来看,即便是原本就拥有相应力量之人,也不可能打倒勒贾斯阁下,那么就只有受女神加护的勇者才能打倒勒贾斯阁下了。」
「是这样吗……姆,确实这样只会是勇者打倒的。」
「——没错阁下。但其中有些矛盾。」
「……那么,我收回刚才的话。即便没有女神的加护,也有打倒他的方法。」
利榭巴姆似乎就是想要这句话。他嘴边浮现至今为止不曾看过的毛骨悚然笑容。
接著。
「——打倒勒贾斯阁下之人名为八键水明。他是魔术王涅斯堤海姆创办的魔术结社中的现代魔术师(Superior Wizard),其位阶为伟业者级(High groud)。他掌握的魔术系统涉及多方面,当中驱使能将吾神泽克莱亚同格神性遣返回世界夹缝中的神圣雷电(Abreq ad Habra)、能将呼唤终末的怪物一刀征服的苍清刀身(Breath Blade)、能抵挡赤龙咆哮的金色之盾(Magenalea),以及将那些毁灭殆尽的星空魔术(Enth astrarle)等四大魔术的惊异力量,并藉此打倒了无数魔术师。打倒勒贾斯阁下的魔术,便是使用圣守护天使力量的神圣雷电。那个对我们最为有效。」
「……你这家伙。」
「如果半路上遇见那个男人还请当心。就算伊尔萨鲁阁下没什么问题,但那个男人是只要梦想尚未破碎就会不断重新站起的男人。一旦不让他看看何谓无法改变的悲惨现实,就会重蹈我的覆辙。」
利榭巴姆说出的话语内容中,包含著回想起各种因缘际会的感情。不仅是怨限,也不只有愤怒。还有含糊不清的憧憬与喜悦。
那样百感交集的声音,融化在其他魔族将军消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