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挡一切入侵者的宁静黑钢木森林,现在随著火焰气流争相上冲的轰然巨响,陷入彷佛会烙印于眼底的灼热之中。
水明和初美打倒魔将维舒达之后,森林在这名突如其来现身、自称因禄的龙人发出的龙之咆哮──龙哮(Dragonroar)攻击下遭到焚毁,现场仅剩灰烬和余火,以及各种完全看不出原貌的残骸。若是仰望天空,威胁夜幕的焰光正在黑暗下奔腾。
除了水明和初美以外的一切都在龙哮威力下消失,水明寻找的英杰召唤遗迹同样无可幸免。
位在两人视线内的因禄正站在火焰之上。他的外型是非常适合「文弱青年」这样形容的痩长纤细,与披散在背后的光滑绿色长发相衬,几乎会让人觉得是与战斗无缘的文人。但对方其实拥有单手打飞数只魔族的力量,双脚一如盘据于地的粗根巨树般支撑著身体。
和外貌不符的是,他身上环绕著武威。从科学角度无法阐明的重压席卷在他周围。
另一方面,摆出正面迎战姿势的初美,不管飞舞的火星落到了金发上,丝毫不敢松懈警戒带来的紧张感,翠色双瞳紧紧地、锐利地盯著因禄反问。
「要我、跟你一起走……?」
「没错。虽然理由还不能揭露,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我认为像我这种小女孩的力量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本身的力量确实如此。不过,你那副身体里,除了原本的力量外还寄宿著其他力量,没错吧?」
这段话是在暗示初美拥有的勇者之力吗?如果说他们需要的是勇者之力……
「但这似乎不是你打倒魔族的理由。」
「当然。魔族只是其次,一旦事情顺利,那些家伙的命运不过都是半途消散罢了。」
因禄目中无人的语气中,透露出其目的似乎与这个世界召唤勇者的理由不同,但是──
「坦白说,太可疑了。首先,和你走是什么意思?无关我的意愿?」
「因为我们需要。」
「一般而言,应该先从建立信赖关系开始,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原本就没打算说些诸如『相信我』、『跟我走吧』这等戏言。毕竟,我也没打算对你彬彬有礼。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什么意思?你想对我怎么样?」
「我说过理由不能揭露……但,没别的意思,单纯是我们要使用你罢了。」
「把人当成物品一样……」
听见因禄的说词,初美表情扭曲显得很不愉快。几乎没有人会在听见自己被说使用不使用这种话却不发火吧?
另一方面,将初美挡在斜后方的水明,抬起红色眼眸插嘴。
「普遍来说,这种所谓的内幕应该不会直言而是敷衍过去不是吗?要带人走的话,总得说些好听话邀请才对吧?」
「确实如此。但是,实际上我们就是要使用勇者。没打算骗她。」
「唔……?」
明明说著理由不能揭露这种可疑的话,态度却显得堂堂正正。水明对因禄这种有些前后矛盾的对应皱起眉头。
「在这之前,先问一下。」
因禄这么说著,以勇者不过是次要般的态度转向水明。
「黑衣的男人啊,想询问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没错。就是精采防御吾之咆哮的你的名字。务必告知。」
因禄这么说著,如黄玉般闪亮的双瞳直直看了过来。
「这是必须先问的事情吗?」
「当然的吧。问名是对强者的礼仪。或者你打算回答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这类的无聊答案?」
暗示著「别让我那么失望」的他,周身果然包覆著深不可测的武威。但水明认为,先礼后兵也符合魔术师的礼仪。
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水明依礼回答。
「我是结社所属魔术师、八键水明……配合你们姓氏在后的话,我说水明•八键是不是比较好?」
听见他询问的声音,因禄不知为何眉头一跳。
「你说你叫水明•八键?」
「对啊?」
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正当水明由于因禄的反应而感到奇怪时,对方忽然解除身体高涨的力量。
「是吗?那么就是你收拾了罗密欧。」
「啊?」
「不,我只是觉得必须向你赔罪致谢。既然如此,就不适合摆出战斗姿态。」
话说到一半,因禄身上缠绕的武威就消失了。但水明最先注意到的是──
「什么意思?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罗密欧?」
「没错。精灵罗密欧,在帝立大图书馆担任司书的男人,就是你现在想的那个罗密欧。」
因禄肯定水明提出的困惑询问。另一方面,初美因为听不懂两人的交谈内容无法插嘴;但水明同样搞不懂对方的意思。
「你说因为那家伙而向我赔罪致谢?」
「听说罗密欧在帝国引发的事件最后由你收拾善后,我必须代表己方的无德与不知分寸向你致谢。」
接著,因禄做出类似简单颔首般的举动说「不胜感激」,并轻轻鞠躬。
「……也就是,那家伙是你的同伴?」
「没错。他是朝相同理想迈进的同志之一。不对,应该说曾经是。」
对他的同伴意识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虽然听见罗密欧的名字,水明也觉得对方越来越可疑,但他同样知道罗密欧被黑暗吞噬前有著真心诚意的愿望。
不过──
「虽然不清楚始末,但与其事后道歉还不如最初就控制好局面。无论如何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喔,那家伙也一样。」
「关于这点我无法反驳。那家伙的意志──不对,没看出那家伙已经被黑暗俘虏,全是我方的过失。」
「从你的话里听起来,那场骚动并非本意?」
「大概是那样。当然我指的不是不在帝国引发骚动,而是不打算加害那名少女。」
也就是说,帝国的骚动对他,不对,从话里可以判断是对『他们』有利吗?如果要说除了莉莉安娜和罗格外,那起事件的受害者们──
「说得太多了呢。」
「我倒是希望你多说一点。」
「恕我拒绝。你的理解力似乎很好,即便焦躁依旧机敏。」
眼神锐利如刀的因禄如此说。自己暧昧的态度果然被这个男人看穿了。
接著,他目光突然浮现悲伤,遗憾似地叹气。
「我方原本就有处分罗密欧的打算。但是,在我们动手前你就打倒那家伙了。因此无法挽回。」
话语最后充满事到如今就算说这些也只不过是藉口……这般的叹息。对方彷佛不舍般的声音里,寄宿著对己方疏忽感到羞愧的自嘲。
但是,水明更加在意其他方面。
「罗密欧那件事我了解了。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那家伙是我打倒的?图书馆里可没有监视我们的人喔?」
「关于这点,只能告诉你这是我方的情报能力。」
目中无人的话语。但对方肯定有能够那么说的情报网吧,得知水明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
问完想知道的问题后,水明微微耸肩并开口。
「我说啊,既然感谢我的话,能不能就此让步?」
「我拒绝。虽然我的目的是带走勇者,但比起任务我对你更感兴趣。对你那股能够制伏堕落于黑暗的罗密欧的力量非常感兴趣。」
「……!饶了我吧。」
因禄果然露出肉食性野兽发现猎物时的狰狞视线与笑容。他是与葛莱兹艾拉相同,甚至比她还强,并且更加乐于战斗的类型吧。龙种,还是战斗狂(Battlejankie)。是水明不想交手程度仅次于疯子的人种。
看见水明的愁眉苦脸,因禄突然奇怪似地眯起眼。
「我不懂你为何如此畏惧?既然身怀这种力量,便无需胆怯吧?真不可思议。」
「多管闲事。我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原来如此……也罢,差不多该开始了,你们要怎么做?二对一也无所谓哦。」
「以战斗为前提吗?」
「根据刚才的对答,我了解勇者小姑娘不会就这么乖乖跟我走。既然如此,就会演变成诉诸武力带走她的局面了吧?」
「…………」
「不用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不愿意事情那样发展的话,只要打赢我即可。就这么简单。」
简明扼要地告诉眉头紧锁、瞪著自己的水明后,因禄再度目中无人地以武威环绕周身。
❖ ❖ ❖
──自己是谈话中心,但实际上,对方撇开这件事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在这种毫无道理的状况下,朽叶初美感到愤怒,以及更多的焦躁,刀锋直指就在眼前的新敌人。
那个敌人,是自称因禄的龙人青年。要求自己跟他走,但不说明理由,现在则要逼战。
另一方面,与对方释放武威正面相抗的八键,就和因禄现身那时一样,额头流著冷汗,脸上表情明白写著遇上了最不想遇见的对手。虽然表面并没有呈现出害怕的样子,但看得出他的心正被与魔族将军维舒达对战时从未出现的恐惧支配。
现在的八键摩擦著食指与中指,一副无法冷静的模样,视线片刻不离因禄。
初美对那样的他开口。
「八键,由我在前。」
既然回避不了战斗,那战术就和刚才一样。他在后卫负责支援,由自己担任前锋。这是剑士与魔法师搭配时的普遍战术。
但八键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
「不行,你退下。只有这次不行。」
「你在说什么?两个人一起上不是更好吗?你也觉得他很棘手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
「…………」
「喂!」
「……是啊,没错。他很棘手,简直就像最糟的心灵创伤复苏了一样。」
焦急询问后,初美从对方发抖的声音中听出来了。八键摩擦手指的举动不是因为无法冷静,而是因为害怕在颤抖。
「……有那么恐怖吗?」
「很恐怖啊,因为那时候的对手也是龙种。」
「你爸爸就是因为那件事?」
「没错。因为当时获胜就以为已经度过难关,实在太天真了。现在想到说不定会再度失去什么,就不由自主发抖。」
因为害怕而渗出的冷汗,不单单是与强者面对面所致,同时有著可能得再度迎接失败后,输家必须付出代价的无名恐惧。
既然害怕吞下败仗,不就更要两人一起面对吗?初美无声地以眼神如此诉说。
「不,没关系。这里交给我吧。这家伙和刚才的魔族不一样,是其他次元的生物。如果是有记忆的你就算了,但如果是不仅朽叶之技或陀罗尼,甚至连至今为止的经验都无法想起的你,要和这家伙战斗实在太勉强。」
「但是──」
「我只有和刚才的魔族们战斗,但你已经是连续战斗了对吧。大概从前往要塞救援开始就一直战斗到现在。即便你觉得自己没问题,但精神已经无法集中了。」
「才没有那回──」
八键打断了自己想否定的声音。
「那是我的台词。你现在不就把视线从那家伙身上移开了吗?」
听见对方这么说才突然惊觉。确实如八键所说,自己只注意和他说话。若是因禄刚刚有所动作,要反应已经太迟,早就受到攻击了吧。
无法正确警戒就是精神无法集中的证据,初美因为自己的糊涂吞了口口水。
另一方面,八键不再多说而是往前走。如同从打不过的敌人手下庇护自己般,眼前的他,背影非常宽阅。
「八键……」
虽然开口呼唤,但没有继续说话。因为发出呼唤的嘴巴无意识闭上了。夺去自己话语的,果然是他的背影。在战斗中掩护自己般站在前方的宽阔背影,与过去的梦境重叠。梦中看过的背影明明更为单薄娇小,但总觉得眼前背影比实际模样更加高大。
该不会,是自己的眼睛擅自映出他可靠的背影了吧。
「啊──」
对,那个时候,那个梦。和自己睡著时想起的过去一样,别无二致。为了从逼近眼前的威胁中保护自己而背对的那个模样。自己一直感到憧憬的少年侧脸。笑著要自己不用担心的温柔表情。和流浪狗对峙时,小小个子散发出的崇高勇气。
因此萦绕于心的那个想法。
──因为讨厌总是被保护,所以自己才变强了不是吗?
「呜、咕……」
脑内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初美不禁跪倒。脑中瞬间雷鸣响彻,接著听见自己膝盖著地的声音。是因为记忆突然回归而加重脑袋的负担了吗?但是,来不及对电击般的疼痛产生疑问,那份痛楚就消失了。
八键的声音立刻追问。
「初美?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么你退后吧……拜托了。」
他平静请求的声音确实很沉重。那并非是说服力的重量,而是由衷恳求般的情绪。感受到这点同时,不肯作罢的意志就消失了。
初美安静点头并离开,后退时也看见他倏地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
退到一定距离后,八键向因禄说出带有挑衅意思的话语。
「居然这么礼貌得等我啊?」
「难得的战斗,要是出其不意就没意思了吧?若要享受战斗,就得堂堂正正开始才对。」
「我不懂那种世界。而且你明明有任务在身,却这样怠忽职守。」
「无论是怎样的战斗,战士都必须遵守自己的作风不是吗?即便要赌上什么代价也是一样。你有所不同吗?」
听见因禄说出自己的骄傲,八键果然挑衅回答。
「魔术师(我们)的战斗是攻其不备。竞赛的话还好,但相互厮杀才不会搞什么堂堂正正。」
「攻其不备的作风吗?确实符合无法正面战斗的魔法师形象。但你这样事先声明好吗?」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尽量怀疑一切吧。」
就在八键带著危机感的表情转为龇牙咧嘴时,附近开始不自然晃动。
那是现场物理法则安定度下降到最低的证据吗?他周围劈啪闪烁著乱窜的蓝色闪电。尘埃与煤炭因为电磁场变化而浮起,并成为雷电的媒介消失。这是将要发生什么的前兆吗?就在初美用手撑在地面,忍耐著彷佛会将身体挤扁的激烈震动时,八键水明站在那样不可思议的现象中心,平静开口。
「──魔力炉、负荷起动(Archiatius overload)。」
拥有不可思议音节的咒文(言语)在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中依旧清晰可闻。接著,八键身上爆发般的魔力以及其产生的乙太风,在轰炸后诞生了强烈冲击波并吹飞一切。
初美将刀锋插进地面支撑自己时,从微微眯起的视线中看到八键飞上天空。使用了飞行魔法吗?他在半空似乎也能自由控制身体,重复改变轨道后停在了视线所及范围内。
另一方面,因禄看著对手发出佩服的声音。龙人表情里会带有笑意,是因为觉得八键使用了有趣的招式吧。即便八键取得制空权,对手依旧从容。
放在平常应该是相当不利的状况,但因为八键说过因禄是其他次元的对手,所以才不适用于一般常识吧。
「不错的魔力。与『食人魔』战斗以来,我首次如此心潮澎湃。」
因禄浮现浅笑这么说之后,双方互相示意般异口同声。
「我上了。」
「一决胜负──」
因禄和八键的声音重叠同时,战斗拉开序幕。
──然而,最初看见的是,八键过于意外的行动。
自己在这个世界看过的魔法师战斗方式,经常是和敌方保持安全距离、从远距离施放魔法,这样既安全且容易战斗。
战斗方式在古代由投石开始,然后是弓箭和长枪、铁炮、大炮、飞弹,和能够攻击到越来越远地区而不断变迁的原本世界的战斗方式同理。这点在哪都大同小异。
但iim疋,八键现在的战斗方式并非如此。即便飞上天空,他却没有藉著地利优势从对方手触不及的上空(这里)连续释放魔法,而是维持著魔法在因禄周围绕来绕去。他主动舍弃优势。明明战斗经验比自己丰富,也因此更无法领会他的意图。
当自己以为那个男人会就这样咻咻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时,对方却重复著偶尔著地、蹲下使劲后再度飞向天空的动作。转换方向时柔软翻身、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彷佛以某种方式在迷惑对手一般。
另一方面,迎击的因禄可以说做好了准备。对他而言,攻击可能来自整个天空,也可能从所有方向同时到来。
但是,即便八键飞到死角,因禄也能马上应对并回避。而八键为了牵制发出的低等魔术似乎没什么效果,即便正面受击,因禄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然后,轮到他攻击了。配合因为魔术射程短而靠近的八键,因禄瞄准其著地瞬间飞扑过去,彷佛猛禽类袭向猎物般快速且敏捷,犹如上了颜色的迅雷。绿色迅雷上窜并落下,来到八键面前立刻恢复人形加以攻击,其模样犹如雷神。
双方多次交错后,迅雷捉住了八键。
「啧──」
随著咂舌声,八键啪擦弹指。追过来的迅雷前方空气炸开,但迅雷彷佛丝毫不觉得遇到抵抗或障碍般穿过,并捉住他。
因禄过快的猛攻让他没有时间纺织言语吗?八键来不及使用魔术防御,而龙人掌底已然逼近。
其威力果然可观。那个八键如同被挡板弹开的弹珠一般,飞往尚未被龙哮(Dragonroar)波及的森林方向。
……见况,初美不自觉屏息,能够清楚听见吞咽的声音。如果没有顺利著地的话,这是足以致命的结果。
但因禄的攻击似乎不只如此。在八键撞倒树木摔落地面的同时,不知为何,那一处的黑钢木树干、树根,甚至土壤都被挤压得乱七八糟。
「骗人……」
眼前发生的景象简直令人无法置信。那个可靠的男人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了。虽然顽固抵抗绝望、拚命盯著对方被打飞的方向,但飞扬尘烟消散后,那里依旧只有压坏的痕迹──
「八键!」
「……不用发出那种声音,我还活著。」
「咦──?」
就在自己以为对方被卷入其中而发出类似悲鸣的喊叫时,从其他地方传来了回应。沿著声音望去,看见了压著侧腹、以微微前倾姿势站著的八键。
用魔术在进行治疗吗?虽然流著冷汗,但压著侧腹的手边正散发著淡绿色光芒。
「──刚刚还以为抓到了呢。」
「果然会用视杀(Dracomi)吗……」
「那是我的台词。你居然知道,还能躲开我的视线行动。但为了疗伤就停下脚步很糊涂哦?」
因禄评论著八键的失败,并给出目中无人的忠告。但是,八键似乎不认为自己露出了破绽。
「是那样吗?」
「──嗯?」
看见八键扬起嘴角带出的冷笑,因禄不知为何发出诧异轻哼。
接著,因禄整个人有些摇晃,如同想要甩开什么般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刚才就像站不稳或产生了晕眩一般。
此时,初美突然察觉。
「眼睛的图画?」
八键身边的地面上,简单画了个和刚才打倒维舒达时不同的眼睛图案。仔细看的话,附近的地面也有好几个相同图案。
「这是除去邪视(邪眼)的画。视杀(你的招式)与邪视的思想起源相近,可以藉由这个回避。我可不是在胡乱战斗喔。」
「居然有这种预防手段,真令人吃惊。难道我遇上难缠的敌人了吗?」
和说出口的话语相反,因禄愉快地笑了出来。另一方面,大概是觉得被嘲弄了吧,八键以可恨的视线瞪过去。
「吵死了。要是没有安排到这种程度就无法正面对决了吧,实在太狡猾了我说真的。」
「说得也是。以往大多都是无法弥补这份差距的对手,不过你倒是知道很多人类应该不知道的招式。」
「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吧?」
「是吗!你是别的世界的居民?难怪使用的魔法与这里的魔法不同,这也是和勇者亲近的理由吗?」
「就是这样。所以,我不能让你带走初美。」
「既然如此,这也是自然的吧。但是,我也有必须带走她的理由。」
因禄换口气,慢慢地摆好架式。
「我不会要你原谅,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么做会招来愤恨。」
「我懂。既然都开战了,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啰嗦抱怨,虽然戏言和挖苦还是会说就是。」
既然要诉诸武力一决高下,就不会有怨言吗?八键吐吐舌,似乎胆大无畏,却因为无法完全逃离的恐惧而流下冷汗。
听见八键的话,因禄露出笑容。
「真好啊。之前每当这种时候,死不认输和哭诉的人占了大多数呢。」
「不巧的是,我不擅长向对手求情呢。」
「倒是擅长强词夺理呢。」
「啰嗦。」
这么说著,八键水明啪擦弹指。空气的爆裂如同暴力的信号弹般,宣告更加激烈的第二幕战斗就此开演。
❖ ❖ ❖
──自己的一招被封住后,眼前魔法师的攻击果然更加激烈了。
这是因为水明•八键终于从他刚才所说的前置作业中解放了吧?他再度飞向天空,依旧往返于夜空与大地之间,但击出的魔法更强,其行使速度与频率也倍增。只有这样的话还在预测范围内,然而问题不在这。
这个名为水明•八键的男人值得惊异之处在于,比龙人(我们)更加理解龙人的战斗方式这点吧。就算靠近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进入拳头范围内,不仅如此,还保持在目测能及的大幅距离外战斗。
一般来说,自己只要挥出拳头,对方就会像刚才的魔族一般,被想都想不到的力量余波消灭,但这个男人却像连力量余波都能看清般行动。
然后是初见时马上使用的咆哮波。虽然水明•八键称之为龙哮,但实际上水明八键清楚理解咆哮波的本质。如果是不知龙人招式的普通人类,经常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蒸发了,但他却早在预备动作时察觉,并进行防御。
还有,他已经知道的龙眼应该也一样吧。最初就判断自己拥有那个会将见者连同一切压碎的招式,所以才在周围徘徊、不长时间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中。然后,精采准备了突破那个的招式。
这两招无论哪招都是一击必杀,都是光听就难以破解的招式,都是就算拥有相关知识也几乎避不开的死亡招式。而这个男人却一一钻漏洞,持续像现在这样与自己战斗。
「呵、呵呵呵……」
不由得发出笑声。眼里所看见的,是对方不断行使魔法的身影。
当水明•八键做出类似挥动手指或轻触地面的举动时,其背后与地面便会出现许多不同图案的魔法阵。是以那些不断产生的魔法阵取代咏唱吗?圆形图腾内产生魔法,不同属性、不知种类的攻击充斥视野并袭击过来。
就像这样,从战斗开始就频频出乎意料。行使速度与频率也配合得很好,但无法理解的是水明•八键的魔法连续行使。知道魔法行使可以快速进行,所以这点没什么好惊讶,但是搞不懂对方为什么呼吸完全不乱。
一旦连续行使魔法,体内魔力就必须发散到外侧,因为魔力的体内传导会导致体温上升,使身体误解成缺氧而接不上气。普遍来说咏唱速度都追得上,所以很少看见陷入那种状态的魔法师,但如果变成那样,魔法师就不得不暂时中断魔法行使。
可是眼前的男人并非如此。明明灵魂的容器是人类身体,却听不见反覆用嘴呼吸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嘴里偶尔会吐出大片的白色魔力蒸气。既然如此,就能够推测对方体内拥有奇怪的器官吧。
连续行使虽然是威胁,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不间断的攻击也是水明•八键的防御方式。
炎、雷、光的魔法如雨般落下,看似攻击但也可以解读成为了不让自己攻击而经常进行的牵制攻击。其证据就是,水明•八键不曾放出能够称为必杀的魔法。
「不攻击的话就由我上啰。」
就在自己随著说出的话踏出一步时,脚边地面如同地表下产生爆炸般被轰飞。直接面对那带有魔法的一步之际,水明•八键的喉咙因为吞咽而颤动。
「这、动作也太快了!」
他一下子发出牢骚般的惊叫。果然似乎很焦躁,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这个男人好像对我,不,对所谓龙人心怀恐惧。
但那并不关我的事。以下颚为目标踢出一脚,水明•八键为了闪避来自正下方的一击而将身体往后拋。正当以为他放弃著地时,又想到既然能在空中自在飞翔,便无需在意姿势吧。我对彷佛被看不见的什么拉扯般、不自然移动的水明•八键挥出追击的拳头。
估计应该会造成重伤的余波赶上水明•八键。拥有方向性的力量波动击中他的脚,同时听见了骨折的声音。对方脸上浮现痛苦表情后,骨折的部分形成以文字数字描绘的绿色圆环。
是恢复魔法。每当受到重创,水明•八键都会像这样使用魔法修复损伤。
──自己也同样难以进攻吗?
就在脑海浮现这样自嘲的同时,对方放出火焰魔法。
「逼急了吗!」
「随便你怎么说!」
虽然断定是草率的攻击而这样喊,但事实和猜测有所不同。是以占据大半视野的火焰魔法当作伪装吗?攻击来到眼前时浮现了小魔法阵。
「啧──」
就在眼前。是脑袋擅自判断一旦被击中不会平安无事吗?身体反射性采取了回避行动。但只要远离小魔法阵,小魔法阵和自己之间就会再度形成小魔法阵追过来。即便加快速度、蛇行、跳跃,小魔法阵就是不远不近地排列成形。就在怀有「像弹簧玩具一样呢」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想时,小魔法阵终于露出獠牙。
──连锁爆发(Chain explode)。随著这个键言,连续性的爆炸瞬间捕捉到自己的脸。
「咕、啊……」
即便闪躲,但近在眼前的冲击波无法完全躲避。是拥有和吉贝托的怪力并列威力的一击,就算是我也有点吃不消。但对战斗没有影响。轻摇脑袋后,看见了夜空中的群青色星影。
──对方先行进入攻势了吗?
就在浮现危机感的瞬间,水明•八键开口。
「──光辉术式略式稼动。由第一至一百随机展开、战略爆击(Ad centum transcription. Augoeides randomizer trigger)。」
然后,闪烁的星星如雨般降落。天空坠下的光魔法让人联想起帝国那时的星光,但这似乎是不同类型的术式。
因为错过回避机会,所以将魔力充满全身并采取防御姿势。没过多久,魔法就停止了。
「还没结束对吧。」
一如预料,对方的下个魔法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何时退到后方的水明•八键以著地的姿势纺织语言。
「──火焰集结。宛如魔术师嘶吼之嗟怨。其濒死哀鸣化为具象藉以焚烧,赐予阻挡吾跟前者凄惨命运(Flamma est lego Vis Wizard. Hex agon aestua sursum. Impedimentum mors)。」
周围空间大量描绘出红色魔法阵,水明•八键脚边展开了大魔法阵。当包围大魔法阵文字图形的双重外侧圆圈各自逆向高速回转时,周围的地面遭到火焰覆盖。
燎原的火红映在水明•八键眼底。炽热的光辉是激昂的意志,就在那道景象夺去视野的剎那。
「──然则辉耀。亚述巴尼拔的璀璨之石(Fiamma o ashurbanipai)!」
焰光被右手捏碎。在其如宝石般碎散同时,大魔法阵喷窜出的火焰与野火一同炸开,大地被烧红、化为咕嘟冒泡的沸腾岩浆。
虽然脑海里浮现火焰对龙人无效的常识,但与此同时不好的预感也袭向身后。选择信任自己的感觉而非战场上无用的常识,在沸腾的大地抓住双足之前、在如蛇般蜿蜒的火焰缠上身之前,倾尽全力退开。
即便成功躲开,但空气中传播的热度炙烤身体。肌肤感觉到活到现在前所未有的连续轻微痛楚。
果然不是普通的火焰。恐怕除了让火焰产生外还附加了别的咒吧?被这个打中很不妙。脑袋深处的悸动转为警钟大肆作响。
脱离火焰的当下,水明•八键冲了过来。虽然对魔法师主动接近感到些许困惑,但对方一进到攻击范围的瞬间,就在眼前化为烟雾消失了。
见状,我再度流露出笑意。
在看清四散的烟雾去处之前,背后察觉气息。立刻转身,眼前就是掌心浮著小魔法阵的水明•八键。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步发出裂帛般的吶喊。相互冲突的嘶吼。龙人的拳头与魔术师掌心的小魔法阵重叠。然后在各自的力量化为爆炸与冲击波后,双方都横飞出去。
重整姿势看向对面时,同样被冲突余波打飞的水明•八键也跳了起来。
──啊啊,多么令人欢欣雀跃的战斗啊。如此精采的战斗,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至今为止求而不得的战斗,居然在此刻到来。
在心中大声称快的同时,水明•八键的脸色转为严肃,接著以谴责似的语气询问。
「有什么好笑?」
「嗯?我笑了吗?哎呀,这场战斗到了这种程度呢。你不觉得开心?」
「这么说起来你确实是这种家伙……」
水明•八键感到为难般这么说后又小声咕哝「战斗狂(Battlejankie)……」。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一类型的形容吧。但是,敌人口中吐出的不愉快言语不外乎是称赞。正因被强者视为强敌,至今的一切累积才有意义,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认可。
因此,这场战斗有著意义。自己求而不得的境地就在这里,确实在这里。
但可惜的是,为什么和这个男人的机缘是在此时。在意外之处碰上这样的战斗是绝无仅有的幸运。但一想到这是在任务途中、不能随心所欲战斗,就难免感到不幸。
「──啊啊,不如意。」
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声音传出去了吗?因为恍惚发出的声音与话里的意思完全相反,水明•八键额上的皱纹,肉眼可见地增加了。
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使用魔法攻击。明明刚才就算不断攻击,也没有喘不过气的样子,是稍作休息吗?
虽然考虑过是不是在准备招式,但此时该拒绝深入思考,而是主动出击。
自己打出连击。但是,眼前的魔法师好像很习惯接近战,或者该说是互殴距离的战斗吗?漂亮灵巧地挡了下来。连魔法师足以致命的距离都能够应付这点让人惊叹不已。
但即便如此,他似乎还是和擅长互殴的较量不投缘。当然,人类的腕力或强度赢不了龙人。挡住自己的手腕立刻磨破露出血肉,瞬间变得像破布一样。
「咕、啊……」
就算发出呻吟,水明•八键也马上拉开距离。而当自己没有一口气进攻时,那个男人用诧异的视线看了过来。
眼底写著为什么不继续进攻。
除了有无法就此把他打倒的预感外,还有一个理由。
「战局陷入胶著是好事。」
「哈?」
「没错吧?对手越难以驾驭战斗,时间就拉得越长,也能因此磨练招式。」
「……相互展现技术或彼此应对确实有值得开心的地方,但前提是不在这种状况下。」
「同感。哎呀,我们意外很合得来不是吗?」
「不,我和你感叹的绝对不一样。绝对。」
「这都是小事。」
「……你是那个对吧?那种对不感兴趣的事就随便的性格对吧?这个性不错喔我说真的。」
「呵。」
虽然对夹杂在战斗间的对话感兴趣,但水明•八键额头直到如今依旧流下如瀑般的急汗。不过胆怯正在逐渐减弱也是事实。恐怕这个男人也将变强视为其中一个目的吧。虽然嘴里否认,但因为至今的对话波长挺合得来,所以多少缓和了一些也说不定。
即便前往的地方不同,但寻求之物相同。无人得以到达的高度,以及激发这份渴望的理想。这个男人也有一样的想法,他确实怀有这样的梦想。
「难得啊。真的。你拥有和那一位不同的光芒。」
「……?」
如同黑暗中的光比任何事物都更加耀眼,眼前的男子亦是,正因身在黑暗中而眩目。女矮人举的例子确实可以说一针见血。
「尽管是这样,你话很多呢。」
「我自己也非常意外喔。明明在战场上多话可是愚蠢透顶的行为呢──啊啊不过说得也是,这就是那个吧,兴奋过度所以想滔滔不绝。」
至今为止的战斗中,不曾像这样夹杂多余的斟酌与对话。现在之所以无法停下这种无谓的举动,是因为难得吧。难得之物便是重要之物。不想因为过度触碰而弄坏,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稍加照顾了也说不定。明明自己是为了破坏而战,实在矛盾。
水明•八键果如所料休息完了吗?就在自己想用魔法砍伐并举起远在后方的树木时,那些树木已然飞来。划破空气、伴随著巨响袭来的许多巨木。黑钢木树干粗壮且坚硬。如果是人类被击中的话绝对无法平安无事吧──如果是人类的话。
「这种障眼法对我不管用喔。」
正如所说,我能够看见水明•八键穿梭在巨木之间的身影。在我用拳头击碎黑钢木的瞬间,他见机来到眼前。
魔术师以银色刀刃为前锋刺了过来。但是──
「穿不过去……」
即便刀锋来到胸前,也只刺破了衣物。毕竟只有人造程度的刀刃贯穿不了龙人的皮肤。
那么,此时的破绽会由谁接手呢?
「这只手腕,我收下了。」
手刀切断了水明•八键的右腕。惯用手的缺损是主动踏入不利接近战的代价。右前腕飞开,断面喷溅出血。
远方传来勇者的叫声,前方是男人痛苦扭曲的脸。但是,水明•八键没有退后。非但如此,还看准右手被砍掉后会露出的空隙般来到眼前。
但这个举动还在预料当中。这种先让对手得逞、牺牲自己骨肉就为了抓住破绽的方式虽不寻常,但确实有可能。只不过与猜测相反,他伸出的不知为何是被切断的右腕。
碰不到。不够长。是目测有误吗?不对,因为他伸出的是右腕所以单纯是迫不得已吧?
就在自己小看人类的极限,准备优先攻击而非思考时,水明•八键动了动嘴巴。
「这样好吗?」
──飞舞在半空的右腕突然改变轨道,往自己扑了过来。见状,我不禁露出窃笑。
「──哈哈。是这样啊。」
语气会染上喜悦,是因为许久不曾遇到超出预测的招式了吗?但超出想像的不仅如此,水明•八键将手腕断面压上飞来的右腕断面,让其再度贴合。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合在一起的伤口浮现圆环魔法阵、发出翠绿光芒旋转。与此同时,他脚边出现极为激烈的塌陷。空气聚拢,乙太风四散,大地碎裂。和没受伤时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一拳打了过来。
「呃!」
拳头打中了脸。
从来没想过会被人类拥有如此威力的拳头打中。
只靠脚边地面无法完全抑止其威力,踩在地面的双脚沙沙沙地铲起土、层层削弱身上承受的力量。
终于停止后退时,我将手伸向下颚,确认状况般扭了扭脖子。
刻不容缓地飞向天空的水明•八键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
「几乎无效啊……」
「不巧我可是耐打的生物喔。」
「明明是人型但脑袋却没受半点损伤吗?所以才说是诈欺啊。」
无论是他发的牢骚或自己承受的疼痛都令人感到惬意。伸手压住脑袋然后转了转,再度确认触感。给予意外痛楚的男人已经在为下一步行动,但自己现在想委身在这久违的惬意之中。
我对著准备行使魔法的水明•八键,踢向地面、扬起大量沙尘。
「你这浑蛋!居然学我!」
「不不不,障眼法可不能舍弃呢。」
前方瞬间被沙尘覆盖。虽然看不见,但如此一来对手也看不见自己了。
放弃不需要的感觉,只凝神读取气息。对手是拥有庞大力量的魔法师,比起用眼睛看,更能沿著魔力正确把握对方位置。
──对,如果本人没有增加的话。
「分身?不对,居然增加了?」
「不要让我用、高级复制人啦──!」
不只是魔力的气息增加而已。模糊视野中,完全相同的气息增加了。对,彷佛现场有好几个水明•八键。
听见声音后,地面突然崩塌。
「什么──」
脚被抓住了。他做了什么?虽然回溯记忆寻找魔法起因,但没有任何能够称为线索的举动。刚才被火焰魔法沸腾的地面就在水明•八键脚下,这里的地壳还没有不牢固到一踩就会崩塌的程度。
立刻将视线往下望后,看见了魔力光。是什么时候布置好魔法阵的?
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水明•八键浮现带有危机感但诡计得逞般的笑容。
(是吗,是刚才的光术吗──)
猜想的是,将光如雨般落下的魔法。那不单纯是猛攻,还将打在大地的伤痕组成魔法阵了吗?
──战斗开始前,水明•八键就说过『魔术师会攻其不备』。原来如此,这个连击确实在意料之外,可以说是精采的战术。虽然地面崩塌伤不了自己一根寒毛,但在这个状态下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那么,就原谅水明•八键为此准备的下一击吧。
周围1尘飞扬。卷出漩涡,翻腾般向天空而去,然后朝自己飞来。明明对方应该知道倚靠质量(这种)的攻击对自己无效才对──不,既然如此肯定是为了别的什么吧。
「──地面封锁之术(Ground seal)。」
仰头望去,正上方尘土如雪崩般垮落,没多久就将自己掩埋。
❖ ❖ ❖
……飞扬的沙尘止息后,视野内是平整、毫无起伏的地面,其中心则呈现出土卷成漩涡般的形状。
大概是看见因禄被地面封锁之术埋入土中而坚信获胜,在后方观战的初美发出痛快的喊声。
「太好了!」
「不。」
水明否定那道参杂著喜悦的声音。要说胜利还太早了。
因为水明说的话和眼前的状况不吻合,初美「咦?」了一声表示惊讶。就在水明以手势制止、并催促她后退后,地面的漩涡中心果然随著轰然巨响炸裂开来。
龙人因禄再度从飞扬的沙尘中现身。
「──听你说攻其不备时还以为指的是突袭,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满是称赞的口气,彷佛完全没受损的清爽声音。虽然在内心对对手那样的状态咬牙切齿,但水明依旧诙谐答礼。
「正所谓卑鄙和优雅的不同。」
「不不,我学了一课。毕竟魔法师基本上都是咏唱后才攻击,行动意外地单调──但你颠覆我的想像啰。」
「谢谢夸奖。」
正当水明暗自回了句「啰嗦」,随著因禄诧异开口同时,危险神情中晶亮的黄玉目光射过来。
「你发现我没有倒下对吧?刚才为什么不攻击?」
「为什么呢~」
「我不认为你会错过这种绝佳破绽,还有之前的魔法不自然中断。既然如此,就是有不能攻击的理由了吧。」
「…………」
「看样子猜对了。」
水明第二次对那获得确信的表情咬牙切齿。
没错,因禄一语中的。确实如他所言,魔术行使之所以中断是因为无法使用。由于魔术连续行使,现场的熵已经接近饱和临界点。
在这种状况下无法击出决定性的魔术,为了不引发魔术融解(Magic•Melt)现象而下降位格,用些半吊子的魔术也只是白费功夫。既然如此,就得选择能争取时间的最糟方式了。
以现代魔术理论编织的魔术行使速度很快,但因为会招致熵大幅增加,所以一直伴随著需要时间间隔这个难处。为此,战斗中经常发生像刚才那样,就差最后一步的窘境。虽然早知道优缺点,但陷入这种状况果然会感到悔恨。
眼前的男人拂去沾在身上的泥沙,再度重整战斗姿态。阻拦在自己身前的障碍泰然自若且完美无瑕,宛如与世人宣告这便是所谓的强者。
即便从外表推测应该比较接近东洋的龙,但战斗方式有些地方却更贴近西洋的龙。例如以龙(Dragon)的语源为名、和邪视有著相同起源的招式──视杀(Dracomi)。虽然东洋也有会使用「视毒」的八大龙王德叉迦,所以无法轻易断定类别,但因为刚才使用的地面封锁之术无效,从土克水来说难以考虑对方是水神。既然能吸收大地之力、消散死亡,就是西洋的龙吧。这点不会错了。
虽然类似龙的存在对自己深具威胁,但恐怖的地方在于其攻击和重量。
亲眼目睹过的强力打击攻击。虽然从物理角度而言,那种痩长身体不可能办到,但如果比重不同的话就得另当别论。特别是这种非人生物,往往都拥有和外表不符的重量,因此才能藉由其他──并非魔术的纯粹腕力,以及和初美所使用的绝刃太刀等等登峰造极者才有的常理之外的『理』,使出那种程度的力量。
对那个男人而言,近距离足以致命。但是,离太远也是下策。
远距离要提防的是龙哮(Dragonroar)。从科学角度来看,就是类似高输出的微波、冲击波(声爆)与音响兵器合一的等离子体发生装置;而从魔术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热素增速(热质超速)造成的脱燃素结果。急遽发生的热素扩散到周围,将万物皆有的燃素强制排除,使之发生燃烧。
虽然战斗开始前自己已经用那招烧尽了周围,但对方也可能拥有像是息吹类具方向性的招式。
「雷之吐息更要命……」
水明回想起曾经看过的类似攻击。和龙哮不同,那是由与人类一样的人型生命体从口腔深处吐出的『杀死各种生物的吐息』,也就是雷之吐息(Dine•Al•Rauber)。那是被视为位于地表的人型生物所拥有的破坏性活体运动中最为凶恶的招式之一。因为其有著所谓难以防御的特异性质,无论使用怎样的防御方式,都无法完全减弱威力。
现代世界也有为了对付那种东西而使用类似攻击的生物。也就是被称为最强种(Highest•One)、立于各种生态系顶点的灵长。那份力量凌驾人类智慧,甚至给人一种童话或神话英雄直接从书里跑出来的错觉,以不同次元的力量为傲。
而那些毫无例外都是人型,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原型(Archetyp)。说不定在这个世界扮演那种角色的,就是眼前被称为龙人的生命体。
彷佛要证明这点般,龙人因禄开始做出「非人类」的举动。在周围跃动、如同玩弄自己般的动作,就连魔术师的眼睛都追不上。即便速度不快但动态视力却追不上,是因为对方做出了人类无法想像的动作吧。绿色迅雷彷佛落雷般在地面弹行般跳跃,就在视线想追著看时,不知何时就跟丢了。回过神后只能看见绿光拖著尾巴的余韵。越想追上就越追不上,到最后不管看向哪里都无法捕捉到因禄的身影。
一旦他进入其他次元的速度领域,就无法出手干涉了。
因此自己提高魔力炉的稼动率,往解放的炉心再一次添加愿望的火焰。激发心脉。比什么都更大的心跳声往自己袭来,超越极限并提升自身位格。
「到底有多少魔力……」
依旧看不清的因禄发出了佩服的声音。
──对,所谓魔力炉心是承受魔术师的魔力消费规模,并执行魔力生成的器官。魔术师通常会设定安定时不超过自己拥有魔力临界点的『定常魔力』。
在行使魔术时,经常会使用定常魔力与藉由炉心生成的魔力让神秘发生。一旦定常魔力用完,而炉心魔力来不及生成时,就会发生初次的魔力中断。为了回避这点,并让定常魔力溢出,提升输出速度的就是被称为炉心解放的技术。
这样一来,在魔术师可以忍受的肉体强度范围内就能经常让魔力上涨。然后,藉由魔力规模提升,可以扩大原本需要消费大量魔力的魔术行使影响领域,暂且将自己的存在提高,增加能够使用的神秘。
还是看不见因禄的身影。虽然无法捕捉对手这点足以致命,但总是会有能看到的时候。因禄对自己攻击结束那时,肯定就能首次定位到那个怪物吧。
维持著身体能力强化术式、身体强度向上术式,在加上这两个术式后,背后就被宛如闪电的一击打中。即便是平常足以致命的一击,但现在超过极限、提升位格的身体能够坚持住一次。因为没有被打飞,因禄的破绽在不久后便成为送上的良机。
因禄用拳头攻击自己的背部并停了下来。在他打算脱离攻击范围前,周围的空间被魔术扭曲。视野如同软绵绵的大理石浮纹般歪斜。让因禄因此变化重心、行动迟缓,然后瞬间加上高重力。
「──重力式、二重连结(Gravitatem Bis coniunctum)!」
这样不够。不是重叠魔术,而是以连结秘法将魔术与魔术串联、消去两者间多余的时间(损耗)。
「──重力式、三重连结(Gravitatem Triple contexitur)!」
即便对因禄有剎那间的犹豫,水明依旧脱离重力牢笼。因此对方无法用手或嘴巴阻止自己的魔术。
可以窥见因禄不愉快但同时带有喜悦的表情。「再展现一些给我看,更加锲而不舍地抓著我不放吧。」他的表情传递著这样的想法。即便身在重力牢笼中也一如既往的模样,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既然如此,分别释放出五种属性的魔术吧。世界由五行相生所构成,而元素们相克时便会产生破坏。在初美正下方画出防御圆阵后,终于,狂暴的五元素随著开始反应直到最后对等消灭──世界被掀飞。
其规模比因禄刚才的龙哮更甚,这次整座黑钢木森林都从联合北部消失了。
但是,即便能让森林消失,也不能说就能打倒龙人。对这种『依靠威力的攻击』有抗性吗?因禄在攻击距离外愉快地笑著。
五大元素的效果薄弱,看来只有藉上位概念的攻击才对龙人有效吧。就在水明得出结论的同时,背部压抑住的痛楚席卷而来。
没预料到的不稳步伐,因为这个破绽,冷汗从背后滑落。
没错,那道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空隙的迅雷已经来到。
「这场胜利由我收下了,水明•八键。」
自己立刻伸手保护头部,几乎能够贯穿防御的拳打落下。用来防守的左腕折弯,彷佛这样还不够般,双脚也前后受到攻击,最后身体被重重猛踢。
「咕、哈──啊……」
整个人被踢飞、在地面翻滚。努力鞭策晕眩的意识和摇晃朦胧的脑袋,马上对受伤的部分施予治愈魔术。即便想立刻重回战场,但眼前就是因禄的影子。一旦对手逮到空隙,自己必定会不断遭受攻击。
「嘶、咕、嘎哈……」
每次被打击就对身体施予治愈魔术,但治疗当然渐渐跟不上受伤的速度,身体的动作也开始迟钝。连续承受著彷佛被巨大铁球狠砸般的打击,最终如同一团破布似地飞了出去。
──自己会输在这里吗?
在地面翻滚一圈、两圈、好几圈,直到趴下。嘴里都是血与土的味道,身心因为不曾间断的痛楚而频频惨叫。即便如此也想重新站起,双手握紧从地面刨出的土块。
如同看穿自己的自我询问般,前方传来问话声。
「这就结束了吗?」
「闭嘴……」
「但你站不起来了吧?」
「闭嘴!」
「不继续攻击的话,女人就要被我带走啰?」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这样!叫吧!如果认定那是绝不可相让之人就放声高喊吧!嘶吼吧!然后揭露所有!你的力量应该不仅如此!这种紧要关头可不是有所保留的时候!」
这种话根本不用他说。就像剑士会将拔剑之地视为丧命之处,魔术师也会在认定命悬一线之处,燃尽所有灵魂与魔力。
因此,站起来。直到身体放弃活动为止。直到心灵一蹶不振为止。直到那天确立的梦想、从这双眼睛失去之时为止。
「──火焰集结!宛如魔术师嘶吼之嗟怨!其濒死哀鸣化为具象藉以焚烧,赐予阻挡吾跟前者凄惨命运(Fiamma est lego. Vis Wizard. Hex agon aestua sursum. lmpedimentum mors)!」
「这个魔法之前看过了!」
没错。你看过了。你看到的,不过是布局。
如同心底回答的句子般,魔术出现不同形态。火焰宛如推进结构的喷气般向后方射出,握著亚述巴尼拔辉石的右手及右腕都被光彩夺目的烈火所包裹。
因禄以为抓住破绽从正面而来,自己便钻进因为误判而主动来到眼前的龙人怀里。
在惊愕瞪眼的因禄面前,竭尽全力地行使魔术。
──然则辉耀!而后击穿!亚述巴尼拔的璀璨之石(Fiamma o asshurbanipal)!
将握著辉石的右手抓握成拳,以朝后方喷出的火焰做为加速辅助结构,捕捉到因禄的中心点。击出的拳头将这次无法闪避的因禄重创、打飞到后方,然后亚述巴尼拔的火焰继续追击无法行动的男人。
能够听见因禄从火焰中发出的唯哮。
「还没结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贯穿鼓膜、宛如能就此吹飞缠身火焰般的巨大声量。即便被为生者带来破灭命运的宝石光辉击中,龙人依旧没有伏地不起。
既然这样,第二次交手的时机就很近了。水明没有沉浸在行使魔术后的余韵中,而是再度著手看准会进入近距离战斗的最后一招。
立刻摆出的右手刀印指间亮著魔力光。宛如曙光般璀璨,静静摇曳著描绘出生成魔术的文字记号。
魔法阵立刻在脚下展开。就这样重复动作后,魔法阵外围又重叠了魔法阵。
编织魔术过程中浮现于心的,是挥散不去的过往。即便拥有实力但心灵脆弱,因此造成无法挽回过错的那一刻与那个战场。
没错,自己在那个地方失去了重要之人。没错,因为过于强大的存在横挡在前而无法动弹。因为防御太迟,前来救援的父亲代替自己正面接下了赤龙的咆哮。
然后,就在那个时候,自己继承了父亲的意志。代替未能给予救赎的我,去救赎无法获救的女性。确实有过那样的誓言。
没错,所以在那天、在那里,软弱的八键水明就已经死了。
所以──
「再也不要像那时一样……」
从肺部挤出空气般低喃后所纺织的语言是──真咏唱。
──先祖由黎明之空而来,完成天地一切愿想(Emerge from the sky of dwn. A person who has fulfilled all the wishes)。
──为从使徒手中解放后人,为从自己手中解放后人,先祖降临于使徒面前(To release from the Apostle. To release from their own hands. The advent)。
置身咏唱的世界开始震动。静静地,慢慢地,而后激烈地,任谁都无法站立般急遽摇晃。终于甩开火焰的因禄目睹周围变动而屏息。就算现在冲上去,也已经来不及阻止即将完成的魔术了。
因此……
──于是使徒坠地。因为被光拧下羽翼(Apostle fell to the ground. Because it deproved of wings to light)。
──于是使徒被迫堕落。因为其身盘踞善恶不分(Apostle was dropped to hell. And because we affirm the evil)。
──那就堕落吧。如同先祖驱赶遭到定罪的使徒(The fall of the Apostle. As punishment)。
──那就祈愿吧。如同先祖所示。不错,为了将他那无穷尽之光于此如斯显现(Please petition. As it has been so. In order to manifest the infinite light)。
在因禄进入攻击范围后──
「吾之悉数为不可知(hope those that do not know anyone)■■──!」
抵达吧。抵达至今不曾见过的领域。嘶吼著抵达吧。为了这只手此时能确实掌握那道无穷尽之光。
但是,水明想掌控的那道光,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太强,而且为之过早。
「呜、咕……可恶,抵达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论拥有多么强烈的意志,无法和语言衔接的魔术依旧以失败收场。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与概念湍流的余波,立刻将冲突的两人卷入其中加以吞噬。
眩目光芒消散后,战场立刻灌入冷飕飕的夜风。
现场只剩烧焦的土块,与满是称不上炭化树木残骸的炭之大地。
被吹飞的因禄开口询问。
「……你做了什么?空气退回稍许之前了。」
「余波造成时间停滞,也就是空间承受回溯。这是低速的光发生造成的影响吧。因为发生了,所以这样也合乎情理……哎,这种事情无所谓……」
从五脏六腑上冲的热度,以及喉咙冒出的灼热感让水明咳血。内脏稍微受损了吗?
于是,孤注一掷的一击失败了。现在获得的结果与脑中描绘的想像差距甚大。因为口中最后的咒文(Spell)无法发音,所以才会在未完成的形态下结束。不对,是因为自己要使用那个魔术还有不足之处,所以咒文到最后才会无法发音。
水明因为魔术失败引发的反噬──也就是返礼风(Rebound•Air)慢慢地跪倒在地。因为倾尽全力所以没有余力准备反噬对策,强烈的麻痹感侵袭身体,暂时还动不了。
「…………」
虽然这是战斗时足以致命的时间,但对手也没有行动。不对,应该是不能动。恐怕因禄也不是毫发无伤吧。刚才被亚述巴尼拔的火焰奇袭打中,现在还承受了『无穷尽之光』的奔流。即便魔术没有成功,仍然有所影响。
就在水明动弹不得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仰起头,看见了拔刀备战的制服少女。
「初美……你、我不是叫你退后吗……」
「你动不了吧?既然这样,必须有人站出来才行不是吗?」
「你都看到了,应该知道那是打不赢的对手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至少在你可以行动前我能争取时间……而且那边那个,也不是平安无事吧?」
「呵呵,确实如此。」
因禄虽然浮现笑容但果然动也不动。明明初美挺身而出对他而言应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却只是整理著仪容与被烧坏的衣物。
另一方面,初美持刀以正眼站姿瞄准因禄,但紧握刀柄的手渗出冷汗并微微发抖。
「要打吗?」
听见初美的询问,因禄摇了摇头。
「不,暂停。这次我就回去吧。」
「咦?」
「你说什么?」
因禄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初美和水明同时发出疑问。
「怎么,很奇怪吗?」
「当然……」
「所谓战斗暂停,就是先到此为止对吧?也就是有应该撤退的机会。」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听见这种用意不明的好事,水明讶异询问。
「没关系吗?你不带初美走了吗?」
「没错,那是战胜你时的战利品。而且,我不希望你留下宿怨。」
「你说宿怨?」
「没错。如果因为带走勇者让我和你之间留下宿怨,之后的战斗就会让多余情感妨碍。那非我所愿。我所享受的战斗是,即便不公平也要堂堂正正才行。」
「所以,这次是因为有你所谓的多余要素,才不和我打到最后吗?」
「没错。」
因禄闭上眼静静颔首。虽然听上去很乱来,但因为这个男人是会在战斗中寻找乐趣的类型,所以也未必能说是谎言。
就在水明惊讶时,因禄做出准备离开的举动。他真的不打算继续战斗了吧。解除高涨的武威,灼热的空气也转换为凉风。
目睹这一切的水明席地而坐,露出半是惊讶的笑容。
「……你很了不起欸,我至今为止还没看过比你更纯粹面对战斗的家伙。」
「这句话是崇高的赞美,这样我至今为止的锻炼就有了价值。」
因禄露出得体的笑容并转身,离去之际,他留下彷佛与战友交流友情的话语。
「那么我走了,水明•八键。之后再会吧。」
「嗯。」
所谓之后再会,就是再战的约定。虽然很想说拒绝和你打第二次、极为不情愿这种话,结果却做出同意的回应,是因为内心觉得必须回应对手的真挚吗?
因禄离开后,森林终于重归宁静。虽然还可以听见余烬燃烧的声响,但即便如此也觉得安静,是因为胸内的烦扰消失了吧。
初美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
「走掉了……」
「是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人。」
「谁知道。现在只能说是奇妙的敌人。还是个战斗狂(Battlejankie)。」
对因禄的个人意见说到这边,水明大口吐气。
「可恶,下次、不会输……」
将残留于肺腑的浊气吐出后,紧接著流露出的是有所不甘的超越对手宣言。不是败北。从结果来看反而该说因为己方达成目的,可以称得上胜利吧。但是,战斗在处于劣势中结束了。从心情上来说完全不觉得是胜利。这样一想,自己果然算是输了吧。
「你还好吗?」
「唉,只要活著就能想办法。」
初美对水明玩笑般的话只回了一句「是吗」。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般再度开口。
「话说回来,你好像听那家伙说话听得很专注。」
「嗯?」
「不是交谈了吗,和那家伙。」
「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没必要听敌人说话吧?而且你们还在战斗中浪费时间说话。」
「也是有这种时候吧。在那种并非互相厮杀,却发展成混乱死斗的战斗中,就有这种微妙之处和默契什么的。」
「趁著说话时做些什么不就好了。」
「不能同意更多。但和那种对手战斗的时候我认为这样很不识趣喔,没错吧?任何人都会有一两个无论如何必须正面打倒的对手,所以我不想欺骗自己。当然我也有想过只让你逃走的方式喔。」
老实说,水明更想执行后者。既然因禄目的是初美,最糟的情况下就是把初美移动到对方触手不及的地方。
但是,初美露出难以服气的表情。
「……你脸上写著想都不准想。」
「那当然。」
「我说啊,你也看到我的力量了吧?」
见初美点头,水明继续说。
「虽然还是半吊子,但我对自己拥有的强大力量有所自觉。简单来说,我是类似自主行动的火药库。你应该知道这种家伙如果随心所欲,在什么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使用力量,会造成什么后果吧?」
「那是……」
「我是魔术师。不只怪异,就连人类也用魔术杀过很多。当然,那个时候是因为被袭击,不得不这样做,但如果事情不是那样呢?如果我在没有正确掌握周围状况的状态下使用力量,如果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情──」
等在水明话语后的是沉重的沉默。初美无法反驳水明的话。这是当然,因为这种假设,是没有记忆的初美应该意识到的事情。
「我不想在不小心做了之后才来后悔,所以知道情报有一半是义务。对手的底细什么的一般看不出来,只是因为与我为敌就决定必须打倒,实在言之过早。嗯,当然也可能因为过于慎重而错失机会,所以无法说哪个方式更好。我可是很烦恼的喔。」
在水明自嘲般的自贬话语和笑容后,初美并没有回答。而水明对似乎正在沉吟什么的她说出对因禄的感想。
「唉~不过啊,我也没看出那家伙做出什么正确的事就是了。」
「在他说『使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听见初美板著脸的结论,水明毫无干劲地回应「您说得对~」。
然后,突然呈大字型躺下。
「八键?」
「……累得要死。超级想要被窝。」
听见那样的呆傻发言,初美浑身无力。看来无法马上撤退了。
❖ ❖ ❖
联合军与魔族大军在平原进行的战斗已经结束。
战斗结果是各有损伤不分胜负,但错估敌方战力的联合军比魔族受到更大的损失。
联合军现在以前线要塞为本营,在周围建造营地维持军队状态。
帐篷内聚集了活下来的将军、维札等初美的伙伴,也有露梅亚和蕾菲尔她们的身影。
然后现在,他们等候消息的帐篷中,充满彷佛让人喘不过气般的激昂情绪。
因为关于大军今后该如何行动的会议进入了白热化。
将军和参谋逐一对拥有斟酌策略地位的维札提出谏言。
「维札殿下,此时暂且将军队后撤您认为如何?若退入峡谷地带,也有利于我军行动……」
「不对,峡谷地带可能对我军不利。魔族中有能够飞行的家伙。此时应该一鼓作气将战线往后拉,眼光放远一些重整军队较为……」
「此两策皆无讨论价值。在勇者阁下回来之前,我等不可撤退。」
维札对突然提出的举棋不定意见一声大喝。但是,将军和参谋等人似乎无法就此停止劝说,其中有一人不肯作罢。
「但是,即便一直在这里等待,状况也无法解决。如果再度在平原交战,这次我等将受到毁灭性的损失。」
「就是因此才向各属国要求援军,在援兵和物资到来之前等著。」
「等待途中士兵们的不安会蔓延!现在我等应该果断提出指示,要是不动员士兵,他们会认为没有对策而为之动摇!」
维札对没那么简单就听令的将兵们的焦躁感似乎到达顶点。他砰的一声双手拍桌,彷佛要踢倒椅子般站了起来。
「确如诸位所言,我等若不齐心一致,士兵们便会动摇!但是,若失去勇者阁下,今后我军是否能恢复这点无法预料!再者,舍弃拯救我等的勇者阁下逃跑这种事,你们真的认为是正确的吗!」
「……!」
「听好了!被勇者拯救的我等有保护勇者的义务!不顾这份恩义之人,没有仰仗勇者的资格!全员都给我铭记于心!」
他的再度大喝有著让全体缄默的威力。听见他那句是否问心无愧的话语,所有人都好像被束缚般无法动弹。
另一方面,坐在军议末席的露梅亚跟隔壁的蕾菲尔攀谈。
「……哎呀哎呀,那边似乎很辛苦呢。」
「请不要说得事不关己,露梅亚阁下在此也有发言权喔。身为支部的公会长,请说些实在的发言。」
听见蕾菲尔掺杂惊讶的劝告,露梅亚耸肩回应。
「我完全不懂用兵喔。啊不过会听听看最后是什么结果。」
「这样好吗……」
「没事没事。」
露梅亚吞云吐雾,极为随便地回答。与她同席的翡露梅妮雅和莉莉安娜,也因为对方毫无干劲的态度而浮现困扰般的表情。
露梅亚没有理会她们,径自向等候在一旁的士兵询问。
「……我说啊,那边那位。斥候有什么报告?」
「是!魔族全军已经撤退。各要塞的报告也说魔族似乎退兵了。不过,关于是否进击尚无法预判。」
「但魔族开始撤退了对吧?真奇怪呢。就算最后被我们反扑,但真要说起来明明是他们更有利才对。蕾菲,你觉得呢?」
露梅亚这么说著试探蕾菲尔。
「敌军退兵的理由有两个。或许是达成目的,或许是出现了无法维持进军的损耗。魔族确实遭到不少损耗,但我不认为有到退兵的程度。」
「那么就是,『魔族达成目的』这个理由了。」
「莉莉说得对,但这样一来问题就在……」
「魔族的目的是什么,对吧……那么,蕾菲,你推测的答案是什么?」
「联合军现在的不利在于军队损耗,以及勇者初美阁下下落不明。既然军队损耗难以称为完好无损,那么魔族的目的十之八九就是勇者初美阁下了吧。」
蕾菲尔的回答近乎断定。听见这个答案,翡露梅妮雅神情有些动摇。
「那、那么意思是水明阁下失败了?蕾菲尔是这么预想的吗?」
对完全信任水明的翡露梅妮雅而言,实在无法立刻相信对方会救援失败。
但是,蕾菲尔摇头。
「不是,不一定像翡露梅妮雅小姐所言。如果魔族的策略仅是集中于将初美阁下从军队中切割出来,那有可能在当时就已经达成目的。既然如此,何时退兵都无所谓吧,再者敌方并没有放出已经打倒勇者的宣言。她还活著的可能性很高。」
「啊……」
如果魔族打倒了勇者,肯定会高举勇者首级大肆宣扬吧。这样一来联合的士气就会跌落谷底。然后魔族立刻无视损耗进攻,这才是毁灭联合军队最快的捷径。
「前提是魔族有耍这种小花招的智慧。」
「他们很狡猾。喜欢趁人之危,因此才会以勇者初美阁下为目标。」
就这样,蕾菲尔总结对这次魔族策略的预测。
然后,她向询问自己想法的露梅亚,说出从这段交谈里得出的答案。
「即便此时多少会吃不消,联合军也应该稳住并做好准备。如果担心损耗而恣意退军,只会让敌方发现我方弱点,也会影响己方士气。最糟的是,撤退的魔族可能会反过来进攻。」
「所以,要我这么说吗?」
对他们说。露梅亚指著维札等人示意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蕾菲尔她们点头。见状,露梅亚看向维札等人那边,然后视线又移回蕾菲尔她们这边。
那边的讨论依旧如火如荼,也可以说气氛更加激动了。因为看不下去无论如何都想撤军的参谋,连原本沉默的盖亚斯和赛尔菲都插嘴表示立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让我加入那边还不如让我现在杀进魔族大军里……吶,来商量商量?我现在去去就回喔。可以吧?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吗?」
对著不断摆动的许多尾巴,以及眨眼示意毛遂自荐的露梅亚,蕾菲尔烦躁叹气。
「为什么兽人们老是这样……」
「没办法嘛,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嘛。」
「克莱丽莎阁下是特殊的呢……」
「是吧。」
「对。」
莉莉安娜连连点头附议蕾菲尔。就在她们如此讨论时,帐篷入口的布幔突然被人揭开。
与此同时,有名士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向、向您报告!」
「怎么了!」
位于军议中心的维札立刻反应,听见他询问的士兵在调整呼吸后高兴回答。
「勇者大人回营了!」
因为这个喜讯,帐篷中纷纷传来松口气的声音,紧接著掀起喧闹声。维札立刻制止众人喧哗并再度询问士兵。
「那么,勇者阁下平安无事吗?」
「是,正亲自往这边走。」
这次由蕾菲尔见机询问。
「勇者阁下一个人吗?」
「不是,那位穿黑衣的少年也在一起。但似乎由勇者阁下搀扶的样子……」
闻言,蕾菲尔和翡露梅妮雅站起身。
「他受伤了吗!?」
「平安无事吗!?」
被气势汹汹逼问的两人吓得不知所措的士兵一屁股跌坐在地。即便如此,她们依旧以水明的状态为优先,毫不客气地催促士兵回答,后者只得困惑地如此回答。
「咦、啊、没有。看起来不像是受伤了,但好像也不能说完全没事……」
「你说话不得要领!说清楚点!清楚一点!」
「这件事情很重要!请振作一点!」
「不要这么乱来啊两位。好了,暂时冷静些。」
露梅亚安慰两人后,莉莉安娜简明扼要地做结论。
「先过去吧。」
然后,帐篷内的主要成员们一时中断军议,接二连三离开。
❖ ❖ ❖
离开黑钢木森林,回到联合领域的水明和初美到达要塞,正在城壁内部。
初美坐在木箱上,水明直接坐在地上稍作休息。而后,翡露梅妮雅等人终于跑了过来。
看见她们,水明笑著挥手。
「哦~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水明阁下,看起来平安无事呢。」
听见水明归来的招呼声,翡露梅妮雅发出松了口气的回应。水明就这么伸手在她伸在半空中四处仿徨的掌心拍了一下。
另一方面,蕾菲尔则在惊讶中交织著愉快的笑容开口。
「你总是遍体鳞伤呢。」
「这点无法反驳。」
「欢迎、回来。没事吗?」
「嗯,虽然累惨了就是。」
水明朝莉莉安娜举手回应。虽然因为疲劳与魔力不足而无法行动,但受到的伤大部分都回复了。
旁观的初美突然纳闷地询问水明。
「那些人是谁?」
「我的同伴啊。」
「这样啊。」
「对啊。」
「……虽然无所谓,但都是女孩子呢。」
「咦?嗯是啊。」
「哼。」
初美话中有话的回答后,视线变得有些可疑。另一方面,水明没有察觉她那突然转变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因此露出呆滞的表情。
「怎样啦?」
「没有啊,说起来你也太悠闲了吧?说要来帮我结果却让我扶著回来,明明这么不像话。」
「啊?这不是没办法吗?自己走路很吃力啊。」
「真难看。」
「虽然是我自己要去帮你的啦。但这都是为了谁啊,为了谁?」
「唔……你要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初美只能对半眯著眼看过来的水明发出不甘心的低哼。毕竟她原本个性就很认真,所以无法反驳这种正当话语。
此时,由帐篷中出来的第二队人马晚了几步登场。
看见坐在木箱上的初美,赛尔菲扑了过去。
「初美!」
赛尔菲随著喜悦的声音抱住初美,后者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吓了一跳。
「哇!赛尔菲等等,突然这样的话──」
「初美……你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谢谢,托大家的福我没事喔。」
听见赛尔菲高兴且放心的声音,初美也以同样安心的声音致谢。
和赛尔菲的对话告一段落后,旁观的维札和盖亚斯也开口。
「勇者阁下,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没什么比大家平安更重要的了。」
「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喝酒啦。」
「盖亚斯总是这样呢。」
初美附和盖亚斯缓和现场气氛的发言,周围响起笑声。
另一方面,水明看向他们浮现坏笑。
「喂,我可是好好达成目的啰?」
「…………是吗?」
「是啊,你真了不起。」
一个表情复杂地移开视线,一个露出了高兴的爽朗表情。就在这样的交谈之中,不知何时坐在附近木箱上的露梅亚吞云吐雾著询问。
「水明,听说你是被扶著回来的?」
「没错没错!请问究竟怎么回事呢!?水明阁下居然会到了无法行动的地步……」
「的确。只是去找人、却弄到无法行动,这点很奇怪。」
盖亚斯接在莉莉安娜后询问。
「是魔族吗?」
「难以、想像。」
听见莉莉安娜的断定,水明队里众人纷纷点头。因为她们深知,无论魔族如何群起攻之都无法对水明造成威胁。
蕾菲尔视线转向水明,似乎知道关键。
「那么,水明?」
「是啊,遇到了强敌。」
「也就是魔族的将军吗?」
「嗯?魔族的将军?」
听见盖亚斯的询问,水明不知为何一副纳闷的样子。看见那样的他,初美满是惊讶。
「不是有吗?你该不会忘了?骗人的吧?不管怎样也不应该……」
听见初美愕然的声音,水明开始动用现在血液循环不太好的脑袋思索。所以说,魔族的将军到底是指什么。
他发出唔唔的呢喃声,仰天、俯首,然后终于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了。
「……啊。啊啊、对啊!这么说起来是有使用冒牌招式的家伙没错!」
「我说你……」
初美愕然的声音从旁响起。她大概没想过水明居然会忘吧。水明只得向按著额头似乎感到头痛的她回以苦笑。
因禄带来的冲击过大,害他完全遗忘维舒达了。
另一方面,不得水明话中要领的赛尔菲询问初美。
「那么,魔族将军真的现身了吗?」
「对。我们和魔族将军战斗了。」
「打是打了,但那种小喽啰没什么了不起。问题不在他。」
「居、居然说魔族将军是小喽……小喽啰……吗?」
因为水明那不把魔族当一回事的说法,藏在斗篷里的赛尔菲茫然重复。对认为魔族是巨大威胁的她们而言,实在无法理解水明的说法。不只她,就连维札和盖亚斯都皱起眉头。
蕾菲尔催促般询问。
「从你的说法听起来,是魔族将军以外的对手把你打成这样?」
水明点头并回答「是啊」的同时,这次由初美开口。
「魔族将军多亏八键顺利打倒了,但那家伙马上就来了。」
「那家伙是?」
「他说自己是龙人。」
「龙!?」
「你说龙人!?」
初美好奇的视线移向发出惊呼的维札和盖亚斯。
「……很糟吗?」
「你说很糟……也不是很糟,不对,该说是很糟还是……」
回答的盖亚斯因为惊愕得解释不清,既然如此该找谁……初美环顾四周,发现众人都非常惊讶,只得将视线落在唯一看似冷静的露梅亚身上。
「唉……龙人啊,那是居住在联合西北方山脉中的种族,据说拥有这个世界最强韧的肉体。实际上也是强到离谱的生物。虽然是些远离俗世的家伙就是了。话说,你真的和那种家伙战斗了?」
「是啊。」
「该不会连他都打倒了吧?」
「怎么可能,光是要战成平手就竭尽全力了。」
水明后面接一句「近乎输了」做为补充,露梅亚则更加吃惊地表示「真的很没常识呢你」。
交谈结束后,水明看向蕾菲尔。
「我想参考蕾菲小姐的高见。」
「我和露梅亚阁下意见相同。龙人很强,而且他们即便与魔族比邻而居,至今仍能平安繁衍,是拥有即便寡不敌众依旧能从容战斗的力量吧。」
闻言,水明想起因禄现身时对魔族的自言自语。
「啊~这么说起来,他说魔族是飞虫呢~」
「是啊……既然有那种实力当然是不得了的家伙。」
就在两人回想起当时状况而深深叹气时,赛尔菲开口询问。
「但是,为什么龙人会去找初美你们?」
「谁知道?他说要带走初美,其他的打听不出来。」
「要、要带走初美吗!?」
「说什么需要勇者的力量,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水明沉重摇头,而维札向他怒吼。
「你这家伙!为什么没问如此重要的事!」
「啥?」
「这可是与勇者阁下相关的要事!你居然说打听不出来──」
「啊~我受够了~吵死啦。那又不是凭武力就能硬问出来的对手,没办法好吧。啊?还是换你去试试看啊?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处在心灵创伤嘉年华里耶?那可是龙欸是龙欸!你难道能和可以独自毁灭世界七十亿人口与其创造文明的怪物战斗吗!?啊!?啊!?」
「那、那是……」
水明龇牙咧嘴,双眼满是愤怒。而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对开始发出兽类般威吓低鸣的他说「嘘嘘」安抚。
「我是马吗!」
「请冷静下来水明阁下,不像平常的你了喔……」
「怎么可能不会变得不像!」
「水明,你说话开始乱七八糟啰。那和在你的世界里战斗过的家伙不同对吧?」
「就算不同,龙就是龙!呜嘎~!」
「不可以乱来喔水明(紧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蕾菲小姐扁了扁了要压扁了太大力啦啊啊啊啊!」
水明被蕾菲尔扣住双肩镇压,旁观者们则因他这副模样以及刚才说的话而露出困惑视线。
(水明、不像平常的他呢。)
(我想是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吧?之前也见过类似状态的水明阁下……)
翡露梅妮雅将水明现在的状态,与水明初到这个世界时,在谒见厅胡闹时重叠。他当时也因为不讲理的事态而失去冷静。虽然还留著不让魔术暴走的自制力,但再怎么说,当这种时候就会出现与年纪相符的举动吧。
看水明终于冷静下来,盖亚斯见机询问。
「有问名字吗?」
「啊、有啊……他自报姓名的时候说叫因禄。」
「因禄啊……」
「嗯?哎呀那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盖亚斯似乎没有头绪,但露梅亚似乎有印象。
而赛尔菲的脸色惨白。
「赛尔菲?」
「……我听说过。约莫百年前,有个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的龙人。他当时打倒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食人魔』。」
「你说的就是那家伙?」
「我的师父确实称呼那个龙人为因禄。恐怕……」
「……哎呀哎呀那家伙居然是那种对手吗──是说,百年前什么的,他还活得真久啊。」
水明吐出厌烦的气息,而露梅亚像是要回答他似地开口。
「龙人是寿命与精灵和矮人并肩的长寿种族。我也听过那个食人魔的传闻,大概那个龙人已经活了一两百年了吧?」
「欸……这个世界有这么多长寿的家伙啊,真是令人心冷。」
翡露梅妮雅询问抱著肩膀抖了几下的水明。
「请问长寿不好吗?」
「我的世界有『活了很久的家伙大多很不妙』的说法,不妙的家伙经过百年还是相当不妙。」
「水明阁下如此形容的对手究竟……」
翡露梅妮雅脸色严肃这么呢喃,另一方面,水明则回想起那些长寿怪物们。结社的盟主、议长、妖怪博士,以及堕魔十人(十戒)的魔术师们也一样,全都拥有恐怖的力量。
话到一个段落,初美突然开口。
「差不多说完了吧?我没事……」
初美有些客气地看向水明。发现她的担心,水明并没有逞强。
「我差不多想休息了。今天就到这边,散会吧。」
察觉初美也累了,水明主动要求休息。虽然身为男人说不定应该继续逞强,但如果由勇者开口要求休息,可能会影响士兵们的心理。
正当水明打算前往休息的地方,准备站起来时,突然感觉身后有人。他想转头确认来者何人──
「水明你似乎不能动呢,既然这样……」
「咦?」
听见蕾菲尔的声音后,手突然被人握住,接著身体被人拉起来。经过莫名其妙的回旋和扭转后,回过神,自己的身体已经趴在蕾菲尔背上了。
「等、#╳○△!?」
「水明,你语无伦次啰?」
「当然会啊!请问您在做什么啊蕾菲小姐!?」
「因为你看起来移动困难,所以想背你啊。」
虽然很感谢蕾菲尔的体贴,但眼见一个大男人被女生背著,周围纷纷转来奇怪的视线。
「别、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放我下来!我没事所以放我下来!」
「不行。你很累对吧?不要勉强比较好。」
「不管我是勉强还是怎样,被女孩子背也太难看了吧!」
「那也没办法,谁叫你用光了力气。」
「那又不是我的错……」
正当水明想反驳时,突然听见露梅亚漏出窃笑声。
「嘻、嘻嘻嘻……」
「等、那边的不准笑!」
「因为、啊……」
「因为个头啊!还有梅妮雅你又在笑什么!」
「就算这么说,但水明阁下如此心慌意乱的样子实在罕见。嘻、嘻嘻嘻……」
翡露梅妮雅虽然被水明指责依旧露出了温柔笑容,完全没打算替他说话。
然后,莉莉安娜对无法忍受的水明说。
「水明,接受他人好意、也是大人的肚量喔。」
致命一击总是来自天真单纯的话语。领悟自己终究无法逃避被背这个结局的水明,只能愤恨大叫。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都给我记住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之后,在要塞休息一天的水明等人,踏上回穆赞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