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一个礼拜转瞬即逝,我迎向隔周的礼拜一。
这是与希薇学姊对决的日子。
「今天我们绝对要赢喔!应该说,我不觉得会输!如果是现在的话,我觉得好像就连明日香小姐都打得赢!」
走在早晨的上学路上,花穗显得莫名有干劲。
「行了行了,光靠气势,不可能那么轻易赢过我啦。」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我想表达的是,我的干劲就是如此高昂!」
花穗高高扬起平日略垂的眉毛,握紧拳头。
「原来花穗这么有干劲啊?」
不过她能充满斗志,让我很开心就是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事关首胜嘛,这样当然会有干劲。」
以希薇学姊为对手一决胜负的话,胜利的可能性应该会比明日香为对手高好几倍。从花穗的角度来看,作为一个歌姬的来武首胜应该是她非常渴望的事物吧。
「不,这点我不是很在意。虽然获胜是我的目标,但最大的目标是赢过明日香小姐。」
「咦?这样啊?」
「是的。当然,我也有想在来武中获胜的心情就是了。」
「那你今天的这份干劲是怎么来的?」
「我听说在今天的演习中获胜的那方,可以随意处置败者呢。」
她说这番话时的魄力彷佛想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对啊,我跟她做了这个约定。」
不如说,为了使跟希薇学姊当朋友的计昼成功,这个约定是绝对必要的条件。
「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希薇学姊赢!」
「为什么?」
「因为要是希薇学姊获胜,她绝对会对健先生性骚扰的!」
不对不对不对,什么叫做绝对会啊。
希薇学姊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啦。她又不是花穗。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失礼的事情呀?」
「我、我才没有。」
「嗯~是这样吗?我好像从健先生身上感觉到不友善的气息耶。」
唯有在这种时候,花穗才会变得特别敏锐啊。
「明日香小姐也觉得我们不能输掉今天的比赛对吧?」
「唔~我倒是觉得哥哥你们输掉的话,我会很开心喔?」
「为什么呀——!你就那么不希望我们得到首胜吗——」
「是呀。」
她竟然笑咪咪地说出「是呀」。
「因为你想想啊,要是无论过了多久都赢不了,哥哥说不定也会厌倦你这个蠢丫头,开口说要当我的搭档呢。」
「才不会呢!健先生才不会对我心生厌倦!而且我现在正在创作新的幻创曲!等这首曲子完成,就算是明日香小姐也肯定会大吃一惊!」
她挺起胸膛,一脸骄傲说着。哦哦,花穗有新曲啦。真期待新曲完成。
「不过无论你写出多少新曲,我都会告诉你什么叫做层次的差异哟?」
明日香正面接下花穗的挑衅。两人的视线之间迸出火花。
真是的,这两个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斗嘴。
「哎——不过那方面的理由比较无关紧要,我最担忧的是另一方面喔。我觉得哥哥能随意处置希薇学姊的状况或许还比较糟糕,因为也无法否定哥哥会对希薇学姊说『就让我把你那令人联想到关东平原的大草原,搓揉成坡度徐缓的丘陵吧。不过要超越缓坡就不可能了』,并藉此展开性骚扰的可能性。」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咧!」
我的人格有这么不可信吗!还有,明日香对希薇学姊果然有着过于强烈的恶意!
「的、的确!」
「『的确』个头啦!」
我每次都会想,这两人究竟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都快有点担心起自己是否真的是个受到信赖的奏士了。
「健先生,怎么办呀!?我开始搞不懂我究竟该赢才好,还是该输才好了!」
「不对吧,你正常地获胜就好啦!」
为什么要慌乱成这样啊!受不了,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大概就像这样,对我而言算是命运的一天,就此揭开了序幕。
◇◇◇
此时是吃完午餐,感觉会稍有睡意袭来的午后片刻。
也就是说,现在是来武演习前的时间。我想稍微暖身一下,于是略微提早前往来武演习的会场——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野外演习场。
「状况如何?」
先行入场的学院长向我打招呼。
真难得啊,学院长竟然这么早就来露面了。
「嗯,我觉得还不坏喔。我可以实际感受到跟花穗的合作变得愈来愈顺利,只要对手不是明日香,我想至少可以打一场精采的比赛。」
「哦——感觉你相当有自信嘛。」
「因为花穗本来就是个优秀的女孩。」
她原本不该是如此连战连败的歌姬研习生才对。
「是呀。在我制作的歌姬基本能力资料表里,山边的评价在今年的一年级之中,得到了属于前段班的数值。不过即便如此,若跟姬咲明日香比起来,她的数值低得可怜就是了。」
「因为明日香根本不是歌姬研习生啊!」
这种比较方式何止像是小孩吵架大人插嘴,根本就像连国家政体都来硬凑一脚了啊。
不过我有点想看看她究竟受到什么样的评价呢。虽然看过希薇学姊的,不过我也对明日香跟花穗等其他歌姬们的基本能力资料有兴趣。
怎么说呢,这就像是看到三国志游戏中的武将资料,就会藏不住笑意的感觉。之后有机会再请她给我看吧。
「哎,这就算了,我问的『状况如何』并不是指这方面昀事。」
「您的意思是?」
「是希薇的问题啦。进展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不过感觉一切都要取决于今天的结果。」
室内鞋事件后,我们也有好几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但只要我不主动搭话,就不会发展成对话。
虽然如此,但若要问希薇学姊是否会无视我呢,倒也不尽然啦。每次擦肩而过时,她都会朝我射来「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请你做好觉悟」的火热视线。
她并没有回避我,而是会意识到我的存在,这就表示她并不孤独。顺带一提,也可以说她是干劲满满。
所以我带着坦然的心情期待今天的对战。
「拜托你罗。希薇是否能安定下来都操之在你,所以麻烦你尽快完成任务。」
「是,我会努力。」
为此,不管怎么样都得在今天的对战中获胜。
「啊——还有,请不要说这是任务。我并不是因为受到学院长的命令才这么做,而是纯粹想跟希薇学姊交朋友。」
若是被旁人拜托而去交朋友,这样不可能真的成为朋友。
尤其是希薇学姊,我想她对这样的事情会很敏感。
「啊,嗯,你说得对。看来拜托你果然是正确的呢。」
学院长笑容可掬地摸了摸我的头。
◇◇◇
(希薇视角)
「今天的演习绝对要赢!」
泛起充满干劲的表情后,希薇前往来武演习会场。
像现在这样干劲满满,说不定还是进入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以来的第一次。
这是跟以往「这次一定得交出好成绩」的焦躁不同的积极紧张感。
回想起来,这一个礼拜很充实。她立下打倒神凪健的目标,比以往更加致力于歌唱练习。
她还低头拜托没有决定搭档的自由奏士——他是研习生中演奏技术最高的同学,请他担任搭档。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低头请求相当稀奇,虽然那位同学显得很勉强,但还是应允了。
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到最好,所以不可能会输。
她用力握紧拳头。
留意到时,心脏早已怦然鼓噪。
接着希薇注意到了——啊啊,原来我很期待今天的演习啊。
所以才会在课程开始前就来到会场。
坎达托丽丝野外演习场,是个在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尺的舞台,在舞台周遭设有一整圈观众席的活动设施。
除了音乐学院的来武演习之外,也会举行各式各样的活动。
在那个舞台上看见神凪健时,希薇的心跳频率上升了。
「原、原来那家伙也已经来了。」
那家伙该不会也是因为期待与她的来武演习,所以提早过来?
想到这里,脸颊就不禁稍微放松。
虽然无法原谅他至今的种种无礼行径,不过想到那是他出于好感而情不自禁做出的行为,她遂产生稍微原谅他也无妨的想法。
——哎,而且她也听说过男生就是种会对喜欢的女生恶作剧的生物。
「呃,不对不对。」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就算那家伙对她抱有好感,也跟她毫无关系。
而且她根本就没有期待过那种事。
所以她得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样告诉他:
「你是赢不过我的,而且你将会败得一蹋糊涂,听从我的命令。」
一边在脑中反覆播放这句为了避免结巴,在这一个礼拜内练习过无数次的台词,一边靠近舞台的希薇耳中——传进了健跟学院长的对话。
『是希薇的问题啦。进展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不过感觉一切都要取决于今天的结果。』
(——咦?)
刹那间,她无法理解传入耳中的话语。
那两人在说什么啊?
她的脚步自然而然地一个劲往后退。
『拜托你罗。希薇是否能安定下来都操之在你,所以麻烦你尽快完成任务。』
总觉得这好像是不可以听下去的对话。
但是两人的对话宛如受到音箱增幅般,清楚传进希薇耳中。
『是,我会努力。』
宛如遭到冷水当头浇下,希薇的感情一口气冷却。
她也逐渐从愚蠢的妄想中清醒。
(麻烦你尽快完成任务。)(是,我会努力。)
这段话带若宛如运用回音效果器留下的残响,在脑中不断循环。
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啊哈哈……」
嘶哑的笑声自然溢出。
接着,希薇逃也似地离开会场。
「啊哈哈,像白痴一样。我真的像白痴一样。」
这种事她老早就明白了。
没有任何人会真心对她这种人感兴趣。
那家伙也是,神凪健也一样并非对她有兴趣。
他单纯是受到学院长拜托才会接近她。
这不过是任务。虽然不清楚内容,但任务一词深深刺进希薇的心。
——不管是在她被嘲弄时前来帮忙,还是说出「希薇学姊就是希薇学姊」,或是为她找到室内鞋,全部都是为了任务。他只是出于纯粹的义务感才会这么做。她只是受到怜悯罢了。
明明是这样,她却感到喜不自禁。
因为他数度来跟她接触。
因为他会主动跟她说话。
因为他愿意关心她。
就像朋友一样。
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任务而已。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在法国的时候,大家也都是这样。
(我并不是真的想跟她交朋友,不过谁教我受到玛莉小姐请托呢。)
(哎,只要偶尔理会希薇,就能受到玛莉小姐友好相待,这不是很划算吗?)
(这倒也是呢。)
这样的对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因此早就明白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对她感兴趣。
虽然早已明白,但她还是不小心稍微对他放下戒心了。
「我真的像个白痴。」
她有种全身流动的血液都缓缓结冰的错觉。
即将冷却。
与其说是冷却,更该说是被冷冻。逐渐冻结。
感情。
心。
希望。
逐渐被冰冻回原本的模样。
即便如此,还是留有无以消解的感情。
心中感受到阵阵锐利的疼痛。
一旦意识到,伤口就像化脓一般逐渐扩大。
就算早就明白。
兢算早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这次她却无法完全抹煞这份痛楚。
在无意识之间,希薇按住自己的心脏——自己的心灵。
嘴唇一歪。
无法抹煞的痛楚,是由曾经怀抱的希望转化而成。
所以她要让这份疼痛转化成憎恶。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因为如果不为情感指出方向,就会连她自己都无法驾驭。
因为憎恨是最容易处理的感情。
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感情。
「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
她本来还以为他们或许能够互相了解。
她还以为既然他是境遇与自己相同的人,或许能够互相了解。
『希薇学姊也一样,至今都过得很辛苦呢。不过已经没问题了,因为我会陪在你身边。如果是我,就能清楚了解希薇学姊的心情。』
这是她原本在内心深处期望的关系。
『竟然没有注意到希薇学姊的能力,大家都是笨蛋呢。我来引出希薇学姊真正的力量,跟我一起演奏吧。』
这是她原本在内心深处期望的愿望。
『如果是我跟希薇学姊的话,轻轻松松就能打倒玛莉·玛索喔。一起打倒玛莉,成为法国的宝石歌姬吧。我们要给至今为止瞧不起我们的那些家伙好看。』
这是她原本在内心深处期望的未来。
「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竟然瞧不起我!」
反正无法如愿以偿,干脆——
此时希薇留意到她跟健做的约定。
什么嘛,她也不见得无法如愿以偿啊。
因为在今天的对战中获胜的一方,可以对落败者下命令。
只要获胜,那家伙就任她摆布。
想到这里,希薇的心情就轻松了些。
还留有可能性。
「……不能输。」
今天的对战绝对不能输。
不管怎么样都一定得在今天的对战中获胜,然后得到他。
得到她总算找到的真正搭档。
——回过神时,希薇已经站在舞台上。
总觉得记忆好像到处有所缺漏,但是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她要做的只有在今天的比赛中获胜,仅此而已。
「希薇学姊,让我们打一场精采的比赛吧。当然,我并不打算输就是了。」
健泛着柔和的笑容,并朝希薇伸出右手。
哼,这张笑脸明明也是伪造的。
明明是受到学院长拜托才会跟她说话,对她的兴趣明明是装出来的。
希薇感觉到胃部一带阵阵作痛。
但是她不在意。反正这股疼痛立刻会消失。
她马上就会让一切变成真实。她要让他露出真正的笑脸、抱有真正的兴趣。
只要获胜就行了。
依旧面无表情地跟健握手后,希薇往来武的准备位置移动。
她的视线稍微瞥向站在对角线上的健等人,看见那两人交叠着唇瓣调音的身影。
那一瞬间,她的心阵阵刺痛。但希薇也马上克制住这样的感情,朝自己的搭档伸出手背。
与她搭档的同学打招呼般在她的手背轻轻一吻。
这样就够了。反正不管是用哪里调音,都无法产生紧密联系,因为彼此之间并没有足够深厚的信赖关系。
说起来,他的名字是什么?她根本记不得。但是这也无关紧要。
因为曲目早已决定好了。
第一首是「Snow Storm」。
这是她参考最喜欢的马戏团的演出节目,以及姊姊的乐曲所创作出的得意作品之一。
虽然难以演唱.但是在她自己拥有的幻创曲中,无论是魔法的重现率还是威力都特别高。
『那么,来武演习,开始!』
担任裁判的教职员的号令响起,希薇听着十分悲切的前奏,从搭档的电子琴内建的扬声器中向外流泻。
配合着旋律,希薇也拉起小提琴的弦,让乐音重叠。
奏士使用的乐器有吉他型、鼓型或是电子琴型、长笛型等五花八门的类型。
随着幻创曲乐谱的不同,当然有容易演奏的乐器跟难以演奏的乐器之分,这点会以契合度的形式对魔法的完成度产生影响。
相较于歌姬与奏士的契合度,乐器与乐谱的契合度影响甚微,但是像希薇这种没有契合度良好的奏士的情况下,大多会选择与曲目较合拍的奏士搭档。
就算只有一点也好,为了尽可能提高得胜的可能性,希薇选择最适合演奏「Snow Storm」的电子琴奏士作为搭档。
而歌姬跟奏士的演奏风格也有好几种模式。
正统派是由身为歌手的歌姬与身为演奏者的奏士合奏,但其他有名的还有明日香的独奏。
而希薇的演奏风格跟其他人有点差异,是歌姬本身也演奏乐器,跟奏士一起进行二重奏。
这原本是希薇的姊姊玛莉所确立的演奏风格。
歌姬演奏出的音色跟奏士演奏出的不同,没有直接提高魔法威力的效果。
但是能藉由一边演奏一边歌唱,而更能体悟曲中意境的歌姬也不在少数,因此这种演奏形式才会慢慢普及。
从电子琴中流泻出的,是以高音域为中心的琶音。
开头是单调的一连串音符,接着缓缓重叠无数层,创造出独特的节奏与摇曳感。
感觉就像是音符拍打水面,扩散开的涟漪层层相叠。涟漪与涟漪互相冲突,又以此为起点创造出新的涟漪,交叠起许许多多重。
一边委身那样的摇曳之中,希薇一边拉着弓,奏响小提琴的音色,并闭上眼睛开始歌唱。
——去想像。
——去创造。
魔法就是要构筑出一个空想世界。
她想像的是几乎会结冻的极寒世界。
于地表扩展开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银白雪原。
以及无止境地落下的雪。
就连堆积在地表的雪都被狂风卷起,世界被染成一片纯白。
胍肤感受到的是刺人的冷空气。
冷空气冰冻了皮肤、冰冻了血液,夺去万物的温度。
会划破冰冻肌肤的风刃。锐利,冰冷,不断回旋。
近乎残酷的纯白世界。
让一切化为零的世界。
希薇高歌,将空想编写入现实之中。
「——Snow Storm!」
高声呐喊的同时,她睁开眼睛。
冰冷的眼眸锁定住健。
这样魔法就会完成,狂暴的「冰雪暴风(Snow Storm)」将会袭向山边花穗跟神凪健。
———照理说是这样。
「咦?」
在发出讶异喊声的希薇视野前方,存在的是与演奏前没有差异的景象。
——在柔和的午后阳光下,弹奏着吉他的健与委身于其乐音之中歌唱的花穗。
既没有雪跟冰存在,甚至连微风都没有吹起。
「为、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发动!」
希薇的表情浮现焦躁之色。
她有成功想像出那个景象,也没有失败。她有感觉到反应。
然而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得用魔法才行……如果变得使不出魔法,我……」
膝盖在无意识之间颤抖了起来。
恐惧。至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甚至无法想像得到的恐惧感压到希薇身上。
「一、一定得唱。我这次一定得好好唱。」
得好好演唱,发动魔法才行!
「再、再来一次,麻烦你重头开始!」
出声向搭档这么说后,她将意识集中起来。
——只要再试一次,就绝对不会有问题。希薇如此告诉自己。
但是不管过了多久,电子琴所弹出的前奏都没有响起。
「请、请问你为什么不弹呢!再重头来一次!」
希薇语带焦躁地向搭档大喊。但是奏士研习生回望着这样的希薇,露出比希薇更加冰冷的表情。
「因为啊,反正都不会发动吧?这样就算演奏也没用啊?」
冰冷的声音。
淡漠的声音。
「怎、怎么这样……这、这次不会出错,我会好好唱的。」
面对恳求般地这么说的希薇,奏士研习生冷冰冰地说:
「不,已絰够了。跟你演奏一点都不有趣,而且反正你也没办法使出像样的魔法。今天也输掉就好啦,事到如今再增添一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说起来,就算只有一次,我好歹也奉陪过了,你就知足点吧。」
「为、为什么啊……?」
变得满脸苍白的希薇低垂着头,诅咒般地不断低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肯演奏?为什么没有发动?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我?」
再这样下去,谁都不会看着我。
再这样下去,谁都不会需要我。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就——
「我不要这样!绝对不要!看着我啊!跟我一起演奏啊!」
悲壮的叫声。
这道声音让健跟花穗的演奏也停止了。
会场变得一片寂静。在此之中——
「唉,所以我才不想跟唯独自尊高得要命的吊车尾一起演奏嘛。」
唯有奏士研习生唾弃般的声音传进希薇耳里。
「啊、啊哈哈……」
嘶哑的笑声零落。
光芒缓缓从希薇的眼中消失。
「结果还是会变成这样……」
变得使不出魔法,不再被需要,将会继续被瞧不起。
她明明很努力。
明明这么地努力。
她明明一直拚命挣扎至今。
却没有得到回报。
谁都不肯理解她。
希薇感觉到在心中盘旋的深黑色情感正逐步侵蚀着精神。
那个瞬间,紧绷至极限的线断掉了。
她有种宛如世界崩坏的感觉。
膝盖一弯,她在舞台上猛然跪倒。
那个模样看起来就好像献上祈祷的圣女。但是她的祈祷并不是出于渴求希望,也不是期待救赎——
「已经够了……」
那是为了否定这一切的祈祷。
「随便怎样都好了。」
空虚且自暴自弃的声音零落。
她什么都不管了。
假如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拚命、如何哭喊,都不会有任何事情改变的话。
那她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世界。
「全都消失殆尽就好了。」
这样一来,不管是这种难受的感觉、不甘心的念头还是几乎要胀破胸臆的疼痛,她都再也不用体会了。
不用想着自己有多么痛苦,看着别人得到成功而欢笑的模样。
不用认识到自己有多悲惨。
不用尝到令人难熬的苦痛。
「啊哈、啊哈哈……」
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吗?
就如同周遭众人对她做的一样。
就如同他们试图毁灭没有价值的她一样。
既然是对她而言没有价值的事物,通通毁灭掉就行了。
「啊哈哈哈哈哈!」
全都给我毁坏吧!
——崩坏的心所编织出的祈祷歌,振动了希薇的声带。
◇◇◇
「健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劲!」
花穗露出急迫的表情回头看向我。
「嗯,我知道。」
与其说是好像有点奇怪,不如说一切都很奇怪。
希薇学姊突如其来的悲痛呐喊,以及停止演奏,表现出没干劲态度的奏士。
接着希薇学姊虚脱似地双膝跪地。
她的肌肤变得苍白到几乎透明,晦暗混浊的眼眸锁定住我们。
绝望。从她的模样传达过来的感情是绝望。
为什么她会变那样?
明明难得可以跟希薇学姊对战——明明我期待着一场精采的比赛。
我却无法理解现在希薇学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歌……?健先生,从希薇学姊口中……」
「嗯,那是幻创曲,对吧?」
宛如轻声细语般的歌声从希薇学姊口中流出。
幻创曲——我想是这样没错,不过那首歌带有与我至今听过的任何一首幻创曲都有所不同的氛围。
有种沉郁、宛如污泥般沉重黏稠的不快压迫感。
与其说是歌曲,根本就像诅咒。
憎恨、愤怒、恐惧、绝望、疼痛、苦楚、嫉羡、妒恨。
宛如只用负面情感构成的歌声徐徐膨胀,振动了空气。
我有种宛如肌肤烧起来般的刺痛感。大脑发出信号,告诉我:
这个状况不妙,有危险。
「健、健先生!希薇学姊的魔法——要发动了!」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盖住了花穗警戒的声音。
「呀!」
风吞没了花穗的小声尖叫,世界变得一片空白。
就好像切换了电视频道一样,世界转瞬间改变容貌。
「咦?这是什么?」
狂暴的寒风以及疯狂飞舞的冰雪。
气温一口气降到冰点以下。
急遽的气温变化使肌肤感受到刺人的疼痛,心脏彷佛被捏碎般发出哀号。
极度寒冷的世界。仅有冰与雪的纯白世界。
石造舞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受到雪覆盖的大地构筑而成的光景。
「健先生,这是!」
空间侵蚀。
不是单纯展开魔法这个现象,而是将歌姬的幻想世界本身以假想空间——电子结界的形式展现在现实世界中,是风属性的最高位阶魔法。
——「电想剧场(Electrical Theatre)」。
这是法国的宝石歌姬——电子翠玉玛莉·玛索的魔法。
「为什么希薇学姊能使用这种高级魔法?」
专虑到希薇学姊的能力,她不可能使得出这种魔法。
何止希薇学姊,照理说玛莉·玛索以外的人都无法使用,所以她才会是宝石歌姬。
然而现实却是希薇学姊重塑了整个世界。
「……她或许失控了。」
「失控?」
「是的。以前我听说过,假如在精神不安定的状态下使用魔法,就有可能超过可驾驭界限而失控。」
在精神不安定的状态下歌唱——就会失控。
从希薇学姊现在的模样看来,这个可能性极高。
「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
不在掌控之下的魔法,等同于失去控制的大量杀戮兵器。
只会毫无分辨、机械性地重复破坏行动。
「更重要的是,希薇学姊本身会有危险。使用超过自己可驾驭界限的魔法太危险了,对精神造成的负担应该很庞大。再这样下去,希薇学姊的精神会崩溃的!」
在狂风暴雪之中,希薇学姊悠悠站起。
诅咒般的歌声依然毫无断绝。
她全身软绵绵的,有如幽魂般摇摇晃晃。
在这个状况下,她唯有眼瞳中散发着炯然的疯狂色彩,同时配合自己的歌声演奏出小提琴的音色。
——所有人都坏光光就好了。结冻并动弹不得就好了。
希薇看向与她搭档的奏士研习生。
「噫!」
那位奏士研习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腿软了,他依旧无力地瘫在原地,拚命挣扎着想远离希薇学姊。
但是他无处可逃。
宛如在地面上爬行的虫子一样,他胡乱挥舞手脚,不断暴露出丑态。
——不肯为我演奏的奏士,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吧?
希薇学姊歪着嘴角冷笑。小提琴的音色具攻击性地响起。
沙的一声,她踏着雪朝他靠近一步。
「噫噫!」
听到搭档因恐惧而发出的惨叫,希薇学姊泛起彷佛打从心底感到喜悦的笑容。
她一面泛着抹上疯狂色彩的微笑,一面吐出歌词。咻——的刮风声变强了。
在希薇学姊的视线前方,出现在空气之中的是高速打转的冰雪龙卷风。
——既然如此,消失也无所谓吧?反正对我而言是不必要的。
她身上传出的是杀意,纯粹的杀意。
就跟当时战争中的娜妲莎一样,她抱有想以魔法夺取性命的明确意志。
(不行!希薇学姊,不能这样!)
不可以这么做!要是做了这种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希薇学姊不是那种人才对!
「花穗,我们要阻止希薇学姊!」
「好!」
反正若想离开这个外部无法干涉的结界空间「电想剧场」,也只有阻止希薇学姊的歌曲一途。
「就先用『隐隐作痛My Heart』吧。这可以立即发动,也能把希薇学姊的注意力引过来。」
「了解!」
在适么寒冷的冷空气中,光是站着体力就会被逐渐剥夺。
我的指尖被冻得很严重,而这种状况下也不可能长时间开口唱歌。
舌头跟喉咙终将会冻住吧。我们只能以快攻一决胜负!
(那我们赶紧上吧,花穗!)
(是!)
我按出根音在F的强力和弦,拨响吉他弦。
过载效果器产生的失真音色从内建音箱中,猛然满溢而出。
我一边交错弹着闷音,一边滑动按弦的手指,进入B、A和弦。
当我畅快地迅速刷弦,花穗的身体就会随之弹跳,接着……
「Fight!」
花穗呐喊的同时,轻盈跳起来。
趁着这个契机,乐曲的张力一口气变大。
我将炙热的想法倾注在吉他之中,弹出十六拍点的节奏。
花穗弯起张得与盾同宽的两腿膝盖,稍微沉腰,牢牢踩住地面,接着让声音从腹部深处响起,唱出强力的激烈歌声。
这在花穗的歌曲中极为罕见,是炙热且带有攻击性的摇滚歌曲。
每当以歌词的形式尽情吐露出火热思绪,花穗头上就会产生出尖锐的「女武神的标枪(Valkyrie Pilum)」。
产生出的标枪共有五柄。
飘浮在空中的标枪尖端缓缓瞄准希薇学姊的心脏。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我们的演奏,希薇学姊的视线射向我们。
那是一双光是被看着,就会让人感觉到一股恶寒的黯淡混浊眼瞳。那双眼确实锁定在我们身上,却没有看着我们。
光是这样,就能看出现在的希薇学姊有多么不正常。
(健先生,进入副歌的同时,我就会全部发射!)
(好。不可能打长期战,我们一口气解决吧。)
气温更加下降,飘落的雪畿乎要掩埋整个世界,视野也变得愈来愈糟糕。
我的指尖也严重丧失知觉。
寒冷使微血管收缩,血流不到末梢。
看这个状况,若不一口气解决掉的话真的就糟了。
为了让花穗的魔法威力上升,我以自己的解释构筑出蕴含在歌曲中的意象,并更加热烈地串起一个个音符。
接着进入副歌,我向花穗大喊:
「——Break Out!」
五柄枪射出。
划破被白色掩埋的空间,「女武神的标枪」向前飞翔。
「上啊————!」
伴随着鼓足精神的呐喊,我更加激烈地拨动吉他弦。
震动的弦形成声音,震荡了大气。其速度是音速。
受到破音支援的标枪更加提高速度,袭向希薇学姊。
有的枪先高升到空中,有的枪呈螺旋状回旋卷入冰雪,也有枪毫无犹豫地直线疾驰——
「没用的。」
即便受到标枪的突击,希薇学姊仍然泛起从容的微笑。
她优雅而无所畏惧,宛如知名管弦乐团的小提琴独奏家一样,让音乐继续响起。
「在这个世界中,没人能够打倒我,因为我所有的幻创都已经在这个世界完成了。」
「Coffin Of ice。」
仅唱出片段的歌词,希薇学姊的魔法就此诞生。
在地鸣的伴随之下,希薇学姊的四方周围有冰壁隆起。
那宛如冰制的棺材般包围住希薇学姊。
——喀锵!
第一击的标枪撞上冰壁。枪尖稍微削去冰壁的表面后,便断裂并消灭了。
第二击。得到回转力道而呈螺旋状往前冲的枪刺穿冰壁,刨挖般地向内侵蚀。
但是它没有打破约有一公尺厚的冰壁,中途就停止回转。
刺入冰壁中的枪就这样瞬间结冻。
「所以我才会说没有用。靠那种弱小的魔法,无法突破我的『绝对零度』。」
「这还很难说!」
花穗大喊,稍微变动了脚跟打的拍子,大胆而具侵略性的节奏一转变得较为纤细。
我从中看出了花穗的意图。领会她的意图后,我也改变演奏方式以助她一臂之力。
保留气势的同时,无论是音高、节奏还是转调,我都纤细地一一加以控制,弹奏着吉他。
第三击,第四击。花穗射出的两柄枪二则一后,排成一线飞翔而去。
——喀锵!
前头的枪剜入冰中,而其枪柄末端——被下一柄枪往里推。
一度停止的前一柄枪再次得到推进力,一面刨削冰壁一面往前冲。
这是由精密操作展开的单点突破集中攻击。
如果光靠一击无法突破,连续攻击同一处就行了。
以该点为中心,裂痕在厚重的冰壁表面呈放射状扩大。
铜墙铁壁的守备出现了一点破绽。
「什……!」
希薇学姊的表情也浮现了一点焦躁的色彩。
最前头的枪尖已经刺穿约三分之二的冰壁。
「再来一次!」
花穗手臂一挥,在上空高高飞行的标枪就以宛如猛禽狩猎般的灵敏动作高速降下。
目标当然是排成一列往里刺的枪柄末端。
通常放射型的魔法都难以控制,因为在定下大致的目标并发射后便无从操控。
但是花穗擅长的是召唤,操作型的魔法。
光从每一柄标枪的威力来看,或许比其他放射型魔法稍弱了些。
但是她却有足以弥补这点的强项,那就是操作型特有的精密操纵。
「就此突破吧!」
我精密但更加激烈地展开演奏。不要思考无谓的问题!杂念只会使演奏出错。
只要集中在花穗的歌声上就好!宛如要更加靠近、并缠绕住她的声音一般,我一个劲地拨动弦。
「上啊啊啊啊————!!」
最后一柄标枪奏出咻——地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并以至今为止最快的速度穿过空中,接着……
——喀锵!
发出沉重的冲击声命中了。
如果一柄不够,就用三柄。
虽不同于战国时代的知名轶闻,不过就算独立时很微小的力量,聚集起来就能使之增幅。
「呜!」
希薇学姊后退一步,但是她的背马上接触到后方的墙壁。
正因为冰壁包围在她周遭,她才会无处可逃。
那看起来果真像个冰之棺材。
「突破吧——————!」
为了尽可能增添标枪的力量,我最后倾注满心的情感,拨响了吉他。
虽然按弦的冻结指尖破裂,鲜血喷溅而出,但这根本无关紧要!
「Break Out!!!!」
花穗用全力呐喊。
三柄枪发出微微光芒,猛然加强推进力。
——In Only one the world
希薇学姊也高歌。
但是花穗的标枪在厚重的冰壁中剜掘、刨削、猛然前冲后——终于突破了冰壁!
「——!」
希薇学姊睁大双眼。向前猛冲的枪尖碰到希薇学姊胸口……
——并在此停止动作。
发出啪嚓一声,标枪四分五裂。
「咦?」
我惊讶地睁大眼。
「呵!」
希薇学姊的表情恢复成从容的微笑。
明明只差一点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花穗的魔法会消失?
「在这种环境下做了好几次那么深的呼吸,当然会发不出声。哎,虽然不吸气就唱不了歌就是了。」
身旁响起某种东西倒下的巨响。
当我将视线转过去,就看到花穗双膝跪地,满脸痛苦地喘气。
「对……对不、起……健……先生。明明就……只差一点,声音……却已经……」
达到极限了吗?假如一直大量吸进低达零下数十度的空气,对喉咙跟肺部应该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
就连唾液说不定都在口中结冻了。
我跑向花穗,将她紧紧抱住。
(——好冰!)
她实在太过冰冷,让我吓到了。
花穗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紫。
她的身体已被夺走大量的体温。
这下真的不妙。她朦胧的视线飘移着,想寻找我的身影。
她已经意识稀薄。
「希薇学姊!请你停手吧!是我们输了!」
我拚命呼唤。
再这样下去,花穗真的会死。
但是希薇学姊依旧摆着冰冷的表情,继续演奏乐曲。
小提琴奏出的吝色与狂风带来的嘈杂风声混合,听起来宛如从地狱底层响起的啜泣声。
暴风吹袭而来。夹杂着冰雪的风毫不留情地夺走我跟花穗的体温。
「学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我拚命的呐喊,希薇学姊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轻声回答:
「因为我已经不要了。」
「咦?」
「我什么都不要了,反正我终究得不到。没有人愿意看我,我无论何时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既然如此,干脆消灭这一切!」
伴随着悲壮的叫声,包围住我们的暴风变得愈来愈激烈。
那就好像在如实吐出希薇学姊心中的激情一样。
「并不是这样的,希薇学姊!希薇学姊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学院长很担心她,到了特地拜托我这种事的程度。
明日香也很担心她。我不太清楚原因,不过明日香好像不喜欢希薇学姊,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为我跟希薇学姊交朋友的计划提供协助。
花穗同样是如此,而我也想跟学姊成为朋友。
「我想跟希薇学姊交朋友——」
「请不要说谎!你明明不是真心这么想的!你明明纯粹是受到学院长请托,才会想跟我打好关系!」
悲痛的叫喊与小提琴演奏出的悲伤曲调重叠在一起,重重压在我的心头。
原来如此啊,我跟学院长的对话被她听到,并且遭到误会了。
不难想像希薇学姊过去曾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来自他人接连不断的评论。
——来自他人接连不断的批判。
——来自他人接连不断的否定。
愈是挣扎,就愈足不由得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导致自我否定。
即便如此,希薇学姊还是努力坚持下去。
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她甚至主动远离旁人。
她牢牢封闭住心灵,为了不受到更多伤害,而装出打从一开始就放弃期待的模样,勉强保护住自己的心。
但是由于我跟她接触,使她稍微放松了心防。
她稍微认可了我。这是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但就因为如此,我跟学院长的对话,在她听来才会像是无与伦比的背叛。
那甚至让她至今为止拚死保护的事物粉碎了。
这是超越一切的失败。
这是超越一切的失态。
但是就算后悔、反省,现在也毫无意义。
「我的确有受到学院长请托,但这也是出于她对希薇学姊的关心!学院长真的很担心希薇学姊!希薇学姊绝对不是孤单一人!而且就算没有她的委托,我也想跟希薇学姊当朋友!这是真的!」
现在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传达出真实。
「罗嗦!我不会再相信那种表面话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然而希薇学姊拚命摇头,拒绝我的雷语。
从希薇学姊的歌曲中传达出的是拒绝一切的想法。
是想隔离一切的愿望。
不行了。希薇学姊已经固执地封闭起心灵。
无论对她抛去多少话语,都不会传达到希薇学姊心中吧。
(该怎么做才好?)
在我的臂弯中,花穗的体温逐渐被夺走。
我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失去知觉。
明明已经没有时间了,思考却一个劲地空转,找不出任何一个打破现状的策略。
「健……先生,请你、弹、吉他……」
在朦胧的意识中,花穗喘息似地低语。
「你还叫我弹吉他?我不会再让花穗继续乱来了。」
而且在这种状况下,就算用上花穗的魔法也胜率渺茫。
「不是、那样。不是弹……我的歌……而是弹希薇学姊的歌……」
「咦?」
「我从明日香、小姐那里……听说过,健先生……也有练习弹奏……希薇学姊的幻创曲。所以,请你弹出来……」
「弹希薇学姊的幻创曲?为什么?」
「因为现在……希薇学姊的歌是、错误的。歌曲并非……魔法并非这么悲伤的……事物。魔法是……为了讴歌希望……而存在的喔。」
花穗气喘吁吁地继续说。她的表情中渗着痛苦神色,但是眼里散发着担忧希薇学姊的温暖色彩。
「歌姬……创作出幻创曲时,一定会倾注……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
正因为有希望,有渴望的未来,歌姬才会歌唱。花穗如此说。
「……可是,谁都不肯、弹奏出希薇学姊的……希望。这……对歌姬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所以……健先生,请你跟希薇学姊一起……演奏出……她的希望。我不会有事的……」
接着,花穗用变冰冷的手包覆住我的手。
「如果是健先生……如果是健先生的演奏……就能传入希薇学姊心中。不对,能将想法传达给现在的希薇学姊的……就只有健先生的演奏。」
「我明白了。」
对花穗点头后,我静静让花穗躺在雪地上,然后站起。
握住快要结冻的琴颈后,我跟希薇学姊对峙。
希薇学姊的希望。
我回忆起这几天一直看着的——希薇学姊的乐谱。
在那之中,印象最深刻的果然还是那首曲子。
虽然幼稚拙劣又怪异,热血得很无谓,歌词还错误百出。
但是听到花穗所说的话——听到她说歌姬一定都会将希望倾注在幻创曲中,我才总算领悟到那就是希薇学姊的歌。
那毫无疑问就是希薇学姊的愿望。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希薇学姊倾注于那首歌的根本想法是十分微小的事物,因此才令人心疼。
希薇学姊只是想要同伴,想要朋友罢了。
唯有在歌曲中,她才会祈求朋友围绕在自己身边。
所以让我们一起来唱这首歌吧,希薇学姊。
不是这种仿造的歌,而是蕴含希薇学姊希望的歌!
我按着F和弦,猛然下拨。
彷佛要刮走这种冰冷又孤独的寒冰世界一般,我弹奏出希薇学姊这首炙热燃烧的乐曲。
「咦?」
听到我所弹奏出的——撕裂彷佛正在啜泣般的小提琴声并响彻四周的吉他声,希薇学姊的眼睛睁得好大。
「为、为什么?」
希薇学姊一阵动摇。这也就是说,这次演奏确实传进希薇学姊心中了。
「来,跟我一起唱吧!希薇学姊!」
我铮铮铮地拨响吉他,并将全副心意投注其中。
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你才不是什么赝品。
希薇学姊就是希薇学姊,这首歌是希薇学姊以外的人都写不出来的歌曲。
所以,我们一起唱吧!
「……停下来,请你停下来!」
疾风化为划破空气的真空刀刃朝我袭来。
脸颊、右肩以及左边侧腹跟大腿一带皮开肉绽,鲜血喷溅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寒冷使痛觉麻痹了,我几乎没感觉到疼痛。
伤口也马上结冻,这究竟是好是坏呢?可能不太好吧。
体力确实一口气骤失不少,但我不会停止演奏。
我不会停止传达我的心意。
奏士当然得用演奏将心意传达给歌姬啊!
魔法是为了谴歌希望而存在的事物,这不就是我追寻的梦想吗!
既然如此,这就是第一步.我要让希薇学姊因绝望与不安而被冰冻的心融化。
我要告诉她没问题,我也很了解希薇学姊的心情。
所以我们一起唱出倾注在这首歌里的希望吧!
「你根本在骗人!无论是谁都对我的歌不感兴趣!谁都不在乎技术差劲、只能使用微弱魔法的我这种人的歌!」
但是我很喜欢这首感觉莫名其妙的歌。
我喜欢到希望能看看希薇学姊唱出这首歌的模样。
——噗咻!声音响起,我的视线一转,就看到侧腹被切开了。
这果然还是有点痛呢。
伤口很大,所以血也咕嘟咕嘟流个不停。现在要是血液减少,体温下降的速度就停不下来了吧。
但是我觉得希薇学姊的心好像更痛。
因为她哭得好厉害。
那个女孩扑簌簌地掉着眼泪哭泣。
所以我得更努力才行。虽然伤口的状况感觉相当严重就是了。
但是如果能融化希薇学姊冻结的心,如果能让希薇学姊的泪容变成笑脸,这点程度的伤算不了什么。
——我要拚命地演奏,创造出包含着心意的音符。
身为一个奏士,直到歌姬能一脸开心地歌唱为止,我都不会停下这段演奏!
「希薇学姊!在希薇学姊愿意相信我之前,我是不会输的!管他是暴风雪、地震、打雷、火灾、还是老爹!」
我们都一起面对吧。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自身之中的软弱心灵!
「……………………」
我觉得希薇学姊的嘴唇好像想传达些什么似地颤了一下。
但是视野已经被一片纯自给掩埋,希薇学姊的身影倏忽消失。
(呃、咦?)
声音听起来也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
(可、可恶!)
我踏定脚步,试图振作起来,但我全身上下都几乎已经没有感觉了。
也感觉不到寒意。我反而觉得好像变得暖和起来了。
(我、终究还是、差不多、到达极限了、吗……)
我明明就想好好演奏到最后,演奏到传达给希薇学姊为止啊!
要是在此失去意识,不就徒劳无功了吗!
然而丢人的是,我的意谶宛如被无底沼泽捕捉住般逐渐下沉。
接着,在意识完全断线的那个瞬间。
——我有值得信赖的——伙伴——存在吗?
那或许是我听错,或者是我的愿望妄想出来的幻听也说不定。
我觉得好像有听到希薇学姊这样的歌声。
所以我挤出最后的力量说,「就在这里啊」。只愿这份心意能传达给她。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确实张开口,但说出这句话后,我的意识就落进白色的世界中。
◇◇◇
我听到清脆而有些怀念的歌声,并感觉到全身被温暖物体包覆住。这是种让人可以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触感。
宛如配合着歌声打节拍一样,噗通、噗通地,有个渗着温柔的声响在敲打着我的意识。
彷佛受到这阵敲打引导,我的意识觉醒了。
(咦?这是哪里?)
视界前方是满天星斗。
而周围笼罩着薄薄一层白色蒸气。
我全身无力,身体在水中轻轻摇荡。
不对,这水很温暖,所以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洗澡水吧。
也就是说,这里是浴池?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是说,我刚才做了什么?
记忆产生混乱。
呃,我记得——
「看来你总算醒了呢。」
在耳边细语的声音,让我的思考停止了。
「咦?」
等等,这是什么触感啊?
这是种紧紧吸附着背部到臀部一带、有如肌肤的触感。尤其是在肩胛骨附近,有弹性极佳且柔软又舒服的东西抵着。
而肩头到胸口则有被手臂环抱住的感觉,若要打个比方,我就好像被赤裸的女人从后方紧紧抱住一样—
「呃,我还真的被从后方紧紧抱住了!」
怎、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怎么会在浴池里被女性从后方紧紧搂住!?
话说,后方这个人是谁?
「乖喔,别乱动别乱动。治疗还没有完全结束。」
彷佛在温柔斥责扭动着身体的我,那道声音这么说。
治疗?
嗯……
记忆模模糊糊地逐渐恢复。
记得找是在来武演习中跟希薇学姊对战,结果希薇学姊的魔法失控,我被吞进「电想剧场」的极寒世界中。
这样啊,原来我失去意识昏倒了。
「把握住状况了吗,神凪健小弟?」
冷静下来一听,马上就能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学院长,对吗?」
「是呀。」
好温柔的声音,而且是能让人安心的声音。
「那、那个,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神乐特区温泉地区的一家老字号旅馆,我们则是待在露天浴池里。你想成是我们学校的休养设施就行了。」
「为什么我会跟学院长一起泡在露天温泉里?」
「处于失温状态的你,身体有紧急保温的必要,这是其中一个理由。此外,神乐特区的宝石歌姬再怎么说都不能在特别指定区域外公然使用魔法,这是另一个理由。」
「您为我用了治愈魔法吗?」
「是呀。因为老实说,你当时的状态相当糟糕。」
所以在我失去意识时听到的歌声,就是学院长的治愈魔法啊。
「不过这样没问题吗?居然出于个人理由而动用魔法。」
「这样的事实不存在于纪录的任何一处,所以没问题唷。」
真是的,这个人一点都没在反省。虽然我觉得很感激,也很高兴就是了。
「那么,你的手脚有感觉吗?有没有办法以自己的意志活动肢体末端?」
我依序活动左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跟小指。
动完之后换右手,然后再活动右脚、左脚跟脚趾。
我也大致弯曲过全身关节,确定我似乎没有郡里不对劲。
「是,我好像没事。」
「这样啊,太好了。我本来还想要是神经坏死怎么办,这样总算能暂时放心了。」
学院长一边这么说,一边像是要包覆住我的手一样将我紧紧握住。
总觉得莫名令人害臊。不过我知道她是真心担心我,所以也没办法阻止她的动作。
说到担心——
「那个,请问花穗没事吗?还有希薇学姊怎么样了?」
虽然我能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就表示似乎成功回避掉最坏的状况了。
但是毕竟我在撑到最后做确认之前就已失去意识。
该说这样真的很没用吗,总之我实在太丢脸了。
「她没事唷。山边的状况跟你相较之下只是小事,在医院接受简单的治疗后,现在已经开始恢复。但是保险起见,今天已经先用大量的药让她睡着,所以你没办法见她就是了。希薇也是,基本上身体方面跟精神方面都没问题喔。不过她当然因为感受到责任而有些消沉。」
「这样吗,太好了。」
还好花穗没事。
虽然我也在意希薇学姊消沉到什么程度,不过好歹身体没出问题就好了。
「还有……呃,您是否该离开我身边了?我的身体已经暖得差不多了。」
「咦,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那个,就各方面来说都不太妙吧?」
主要是我精神的部份,还有与表面积变化有关的部分。
「嗯?因为你会热膨胀吗?正确来说,是已经膨胀了吗?我看看喔?」
「喂,请不要盯着看!」
这个人在乱搞些什么啊!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啊?你以为是谁把你脱光,再带到这里来的?我早就已经凝视你到都快看腻了。」
「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因为此时此刻我光着身子,而现场就只有我跟学院长。
「那、那种时候要极力避免注视才是礼仪吧!」
「不过啊,你想想,要是冻伤导致失去功能不就伤脑筋了吗?视诊是治疗的一环,所以这也没办法嘛。」
「被您这么说,我就无可反驳了。」
「还有,触诊也是。」
「触诊!」
我被摸了吗!?
「呵呵呵。」
「请不要笑得这么意味深长!」
我在失去意识的期间,究竟失去了什么?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于是决定不想了。
「我说啊,您就不能离开我身边吗?」
「才不要。」
她马上回答。何止如此,她还更用力抱紧我。
「那、那个——」
「我还以为或许会失去呢。」
「咦?」
学院长这句听起来甚至有些脆弱的话语,使我的动作停止了。
「我还以为或许会失去你。由于我的判断错误,你说不定会死。明明可以想像得到希薇失控的可能性,我却大意了。你以遍体鳞伤的状态回来的时候,我后悔又恐惧,深怕或许会害重要的学生死去。所以你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
「……学院长。」
学院长的声音震动了空气,彷佛要撼动从混合两人体温的温泉中升起的蒸气一般:
「所以,再让我稍微感受一下吧。让我感受你这条幸好没有丧失的生命,让我用这副身体感受你的体温。」
宛如走丢的孩子与母亲重逢时一样,学院长一直紧紧抱着我的身体。
她把我抱得好紧、好紧。
总觉得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个,难道您在哭吗?」
「笨蛋,我怎么可能会哭。」
就算用那种沙哑的声音这么说,也没有说服力啊。
「不过其实是下面的嘴在流泪也说不定喔。」
「您不用连这种时候都硬是对我性骚扰喔。」
但是这八成是学院长个人掩饰害羞的方式,或者说是把话题带开的方式吧。
这个人或许比我想像得还来的笨拙。
轻轻地,学院长的脸抵到我的颈边。
之后有好半晌,学院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脸埋在我颈边,静静地反覆呼吸。
「我要再次跟你道谢。谢谢你阻止了希薇的失控。」
我依然跟学院长一起浸泡在温泉中。
不过或许是终于满足了,学院长放开我的身体,换成从抱膝而坐的姿势面对面泡汤。
「一般来说应该是要背靠背,或是并排坐吧?」我这么说,但这个提案被「我想正面看着你的脸交谈,这样才能安心」这个学院长的意见给驳回了。
就算淡乳白色的温泉加上水的折射率有遮蔽视线的效果,赤裸着身子面对面还是令人尴尬。应该说,我会忍不住在意。
「欸,我在谈认真的话题,你要集中精神。」
「制造出无法集中的环境的人就是学院长啊!」
「因为刚才变得好像是你握有主导权一样,我觉得很不爽呀。这样我就能掌握住主导权了,对吧?」
真是孩子气的理由,根本就是在泄愤,也或许是在掩饰害羞吧。
哎,专心在对话上应该也能分散注意力,所以我就努力集中精神吧。
「那个,希薇学姊之后不会有问题吗?」
她的魔法失控了。我想这件事实肯定也会带给希薇学姊的心庞大影响。
「大概吧。不过我也觉得一切会操之在你。」
「操之在我?」
「是呀。我想她的魔法之所以会失控,其中也有你造成的影响。」
「嗯,应该有吧。」
因为就某方面来说,动摇了希薇学姊原本安定的精神状态的人就是我。
「哎,虽然我想原因绝大多数在于至今为止重重累积的压力,不过你的介入扣下了扳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个,我是不是没有成功调养好希薇学姊的心灵?」
「不,虽然你导致她的魔法失控,但调养本身是成功的——或者说,我想你应该成功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了吧。」
学院长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心意吗……」
要是她真的有感受到就好了。
「所以才会说操之在你。只要你说出你传达给她的心意货真价实,你把希薇视为独立的个体予以认同,并告诉她你需要她,这样她就肯定不会有问题,因为她已经明白自己并不孤单了。她应该能重新站起来喔。」
「是,的确是这样呢。」
「毕竟人心十分脆弱而易碎呢。无论再怎么逞强,再怎么虚张声势,再怎么抬头挺胸,心都像玻璃制品一样纤细而容易受创。」
愈是逞强,愈是虚张声势,心就伤得愈深,这样的例子反倒比较多。
而且总是是伤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
伤在光靠白己一个人无法注意到的时候。
「尤其是歌姬,她们其实是心灵非常脆弱的人种。」
「真的吗?看着学院长跟明日香,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句话。看到学院长时特别是如此。」
「哼,你这话真失礼呢。我明明也是个纤细又纯情的女孩子。」
「纤细又纯情,是吗?真要说的话,我对您的印象却是变态又迟钝呢。」
「这倒也未必不正确。如果不变态,哪能成为歌姬呢?」
她又随口抛出了惊人之语,发表了歌姬皆变态论。
「能够使用魔法这种东西的人,换个说法就是不得不寄望于魔法的人唷。也就是打从心底想仰赖那种幻想中、存在于逃避之处的希望的人,因此会有点脱离常人的范畴。」
「脱离常人……」
「有些是生来如此,有些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这点因人而异,不过终归都是逃避现实,强烈盼望、渴求、祈祷幻想成真的女孩,才会成为魔法使。」
学院长轻轻拍打水面,继续说下去:
「所以在纤细又纯情的同时,也是既变态又迟钝喔。大家都很有个性又可爱对吧?」
例如非常不擅长掌握与他人之间的距离感这一点——说着,学院长露出带有自虐味道的笑容。
「哎,不过你接下来也会很辛苦呢,毕竟这样一来搭档候补又增加了。」
「咦?您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我说的是希薇啊。」
「咦?我跟希薇学姊才不是那种关系!」
这个人突然之间乱说什么话啊。
「哦~真冷淡呢。」
「不、不是那样,我的意思是说,希薇学姊对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唉~」
为什么她要露出这种彷佛在看笨学生般的无奈表情,还对我发出叹息呢?
「那个啊~就让我从歌姬的立场说几句吧。自己所作的歌,被人那样拚命倾注真心地演奏出来,哪有可能不被攻陷啊!」
「咦!可是我单纯是努力把我的想法跟想一起唱歌的心情传达给希薇学姊罢了。」
「嗯,这对歌姬来说,是最令人开心的事。」
她满意地笑了。
「自己的歌能受到那样的肯定,怎么可能会觉得不开心呢?这甚至还停下了她的失控。会想继续跟那样的奏士一起唱更多歌,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幸好希薇也没有专属的搭档,对吧?」
「『对吧』个头啦!我已经有花穗了,而且明日香也一直缠着找啊。」
现在光是看着花穗跟明日香的互动,我都会感到有点胃痛了。
「真好啊,青春,真好啊~想到会有腥风血雨的场面,就真想叫你们再接再厉呢。」
「请您别再挖苦我了。」
「不不不,青春很重要喔。因为你们是歌姬研习生和奏士研习生,也只有现在才能度过悠哉时光。」
她突然转变成认真的语气。
「毕业之后,基本上大家都是敌人,将会背负着所属国家的威信与责任等等来战斗。」
「是。」
「而且呀,要是爆发战争,你们或许会陷入非得互相厮杀的状况。你有这份觉悟吗?」
「这……」
「开玩笑的,我绝对不会让事情变成这种局面。但是唯有这种可能性不为零这件事,你要将它留在脑海中的角落。所以——」
此时她停顿了一下,直视我的脸。
「所以,你要趁现在尽情享受青春喔。」
说完,哗啦一声,学院长从温泉中站起。
学院长的裸体马上暴露在外。
虽说有着摇曳的蒸气,但她从面对面的状态忽然站起来,这会害我、害我……!
「您、您、您、您突然做什么啊!」
彷佛一下子泡晕了一样,我的脑袋突然觉得晕眩。
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肌肤有些妖艳,十分美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妹妹以外的裸体啊!
心脏搏动得就像重金属音乐的甩头动作一样激烈。
咚咚咚咚咚咚咚!心音何止是呈现八拍点节奏,甚至跳出十六拍点的节奏了。
「这是奖赏唷。是之前音乐祭时你前来救我,以及这次希薇的事件合起来的份。」
不、不对,虽然这或许是奖赏没错!
但是该说突然来这招对心脏不好吗——我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对你这个处男来说,刺激是不是强烈了点?」
「别别别说我是处男!」
老实说,在作出这种反应的瞬间,就暴露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处男了。
反正对方可是学院长。
她肯定对我的反应乐在其中,带着得意的表情俯视着我吧。
这么想着并抬起视线的我再度受到惊吓。
「…………」
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看起来真的很害羞地别开视线的学院长的脸就在眼前。
咦?呃、欸?好像跟我想像中的表情有一百八十度度的差异喔。为什么她会在此时露出羞赧的神色?
作出这种惹人怜爱反应的人是谁啊?
「呃,请问您是哪位?」
我不禁这么问。
「东云诗乃,勉强算十几岁,还是处女唷。顺带一提,这是我首次在异性前展露肌肤。」
她大概想假装冷静,却还是显得很害羞。
「呃、嗯,您该不会是觉得难为情吧?」
「当、当然呀。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也是个纯情的女孩。」
这么说着并忸忸怩怩地磨蹭着大腿的学院长,确实像个纯情女孩,让我心中的※科特·柯本开始大喊起「我的性欲」。(译注:科特·柯本为摇滚乐团「超脱乐团」主唱,此句为该乐团的歌曲「Smells Like Teen Spirit」的歌词。)
◇◇◇
虽然是夏天,晚风还是为我滚烫的身体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在终于结束与学院长的混浴后,泡到晕头转向的我想让身体稍微冷却,因此拒绝学院长的「我可以开车送你喔?」的提议,步衍踏上往公寓的归途。
仰头看见的天空有许多星星在闪烁,看起来十分和平。
这是个平稳的夜晚,让人觉得今天一整天的骚动就像假的一样。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希薇学姊的魔法失控了。
我果然还是会在意啊。
虽然学院长说大概没问题,但对方可是认真的希薇学姊。
我想她肯定相当难受。
但是就算我想试着连络她,但不只是她家地址,我连她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要是有问学院长就好了——话说,跟学院长借来的资料上说不定有纪录联络方式。
我想到这一点,于是快步抵达公寓前方,却见到一个女孩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
她背靠着电线杆,低垂着头。
怎么说呢,怎么说才好呢——
一想到难道她是等我等到这种时间,我就觉得有点开心,于是跑了过去。
「希薇学姊。」
我一出声招呼,女孩就抬头看向我。
「你该不会在等我吧?」
「…………」
她轻轻点头,接着不安地说:
「那个,你的身体还好吗?」
「嗯,我很好喔。学院长似乎为我偷偷用了治愈魔法。」
「这样啊,太好了。」
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后,希薇学姊以平静的声音对我说:
「你能陪我一下吗?」
——二十分钟后,在海潮气息的包围下,我跟希薇学姊望着大海。
在宛如放下布幕的舞台般黯淡宁静的海滨,能听到的唯有波浪来来去去的声响。
我们好半晌都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并坐在沙滩上。
该说的话应该有很多,但是该从哪里说起呢?
令人犹豫。
希薇学姊的感觉大概也跟我一样,她一直欲言又止。
虽然继续这样过着悠闲的时间也不错,但若时间拖到太晚,也会令人伤脑筋。
尤其希薇学姊是女孩子。
「那么,学姊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我催促似地出声这么说,希薇学姊的身体就严重紧绷了起来,接着她硬是做出一副在生气的表情。
「我想来向你抱怨。」
她这么说。
「咦?抱怨!?不是道谢吗!?」
欸,此时从谈话的走向来说,希薇学姊不是该羞涩地感谢我阻止她的魔法失控,形成还不错的气氛,这样才是既定公式吧?
宛如想粉碎我这样的思考般,希薇学姊噘起唇。
「为什么我要道谢啊?我明明被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例如像小学生、胸前一片平坦之类的,而且还被偷拍猥亵的照片,受到在眼前被展示出来的屈辱耶。」
「的、的确喔!」
光听这些事实,要她道谢就太不合理了。
哎,不过照片并不是我拍的,我也没有侮辱她。
但是她说得对。
我确实得好好为这些事道歉才行,毕竟伤害到希薇学姊这件事是事实。
结果一直拖到今天都还没道歉。
「那个,很抱歉!我真的完全没有恶意!」
我转身面向希薇学姊,用力低下头。
紧接着,嘻嘻轻笑伴随柔和的声音从头上降下。
太好了,从这个气氛看来,我好像能得到她的原谅。
「没关系,因为我其实已经不太生气了。只要你现在马上在这里切腹,我就原谅你。」
「喂,学姊其实超生气对吧!你根本是相当直接地叫我去死啊!」
「你有所不满吗?」
「当然啊!请你想一想吧,应该还留有酌情判刑的余地吧?」
「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处你电椅之刑。比起切腹,我想这样会死得比较轻松喔?」
「我已经确定得死了吗!」
在我们开玩笑的同时,希薇学姊泛起柔和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呢。那么,只要你接下来听我忏悔,要我原谅你也行。」
她带着宛如附体魔障已经淌失的清爽面容。
「——我啊,并没有歌姬的才能。」
彷佛搬开心中的重石一般,希薇学姊这么说。
「不管是作曲的才能、唱歌的才能还是魔法的才能,我都缺乏到了连自己都会吓一跳的程度。第一次尝试作曲时,我甚至曾因那低得惊人的完成度而受到冲击。」
她有些自嘲,但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开心地吐出话语。
「不过周遭的人并不这么认为。大家都觉得家姊很优秀,我这个妹妹照理说当然也有惊人的才能。我曾经受到期待。」
我非常清楚此后会有什么发展。
「不过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家姊是家姊,我是我。就算血脉相连,终究是独立的两人。可是能受到期待让我好开心,这表示有人需要我。同时,我也非常害怕。要是没有才能的事情曝光,就会背叛大家的期待,并让他们失望,不再被需要。这让我害怕得不得了。」
彷佛想保护自己的心、自己的脆弱之处一样,希薇学姊紧紧圈住自己娇小的身体。
「即便如此,要是一开始就失败,我想也不至于痛苦到这个地步了。但是我最初作的幻创曲偶然使魔法发动——虽是这么说,也只是仅止于发动了很小的魔法而已,可是周遭的人因此更加奉承我,我就得意忘形了。不过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才能,所以为了避免这件事曝光,我每天都很卖力。要是被看出破绽,大家都会离我而去。」
一度成功并得到地位后,这次就换成对失去这一切感到恐惧。这确实也是我很清楚的感情。
「而明明是姊妹,家姊却有我望尘莫及的才能,有我望尘莫及的声望,有我望尘莫及的成功与辉煌的未来,总是洋溢自信。我对这样的家姊非常羡慕、忌妒、不甘——」
即便叙述得淡漠,希薇学姊各式各样的感情还是交织在话语中,紧紧揪住我的胸口。
「即使如此,我还是努力过。每天我一定会作一首曲子,也会阅读一大堆音乐理论的书。不管是发声练习还是舞蹈课程,我都会花家姊两倍的时间去做。结果我明白到的,就是自己没有才能。魔法几乎没有发动。就算发动,成果也寒酸到引人发笑。」
「不过你能使用魔法,所以希薇学姊是有才能的喔。我认为你可以引以为傲。」
使愿望升华成为现象,这是仅有非常少一部分的人才做得到的事。
「不上不下的才能反而只会带来痛苦喔。要是完全没有才能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作春秋大梦;但若能看到一点点希望,就会无法放弃。而且步上华丽人生的家姊的背影总是近在身边,老实说,我想跟家姊一样成功。我也想变得更有名,我也想受到更多称赞,我也想被奉承,我也想让自己所作的歌、创造的魔法受到大家认可,我也想在来武中获胜,让大家说我好厉害。我想变得像家姊一样——支配我的心的尽是这种自私的丑陋欲望。」
她用指尖拨弄沙滩的沙,并继续吐露心声。
「所以我就想,既然如此,模仿她不就行了吗?因为家姊真的很厉害、很成功。当时我想,既然这样,只要模仿那个成功的人,我应该也能变强才对。」
但这却是最大的错误。希薇学姊有些自嘲地笑着说。
「在那之后我只听、只研究家姊的曲子,并一味创作那样的歌曲。我现在拥有的曲子几乎都是这样诞生的。」
原来这就是我从希薇学姊的乐谱所感觉到的不自然感啊。那些都是完全无色无味,看不见半点个人感情的歌。
不对,现在我就能明白了。想变得眼姊姊一样的愿望,这就是在无意识中被希薇学姊倾注到歌曲中的想法吧。
所以从中产生的魔法才会是玛莉小姐的仿冒品。
「结果就如你所知,凄惨到了极点。只有最低阶的威力,光是能发动就像个奇迹,我有的就是那么微小的魔法。这是当然的呢。因为那些歌、那些魔法都是赝品,是他人的手法,他人的技巧。虽然表面会被称赞成果很棒,但是里头什么都没有。这就是身为家姊仿冒品的我制造出的成果。」
到头来自己就只会是自己,不管怎么尝试模仿表面的事物,都无法成为别人。
「空洞的歌,空洞的魔法……魔法不可能会靠那种东西顺利发动,那种歌也无法打动旁人的心。我的镀金外壳逐渐剥落,接着周围响起的都是对我的恶评。但那是正确的评价,连我自己都明白那些是再正当不过的。」
希薇学姊的声音、肩膀都在颤抖。
「可是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样。我害怕无法得到赞许。即便那是模仿家姊创作出的东西,自己的歌遭到贬低还是很痛苦。我的心即将毁灭,为了保护自己,我远离了他人,并焦急地觉得得想点办法才行,于是更加只顾着装饰表面。我变得愈来愈空洞,愿意说想跟我一起演奏的人也消失了。大家都开始轻蔑我,不愿意对我抱有期待。」
此时希薇学姊大口吐气,仰望天空。
希薇学姊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十分美丽,看起来如梦似幻。
「要是能放弃歌唱,我就能解脱了吧?如果别憧憬歌姬这种特别的人物,老老实实放弃的话,我就不用体会这么痛苦的感受了吧?因为我也明白自己没有才能……」
这句话彷佛在告诫自己一样。
希薇学姊该不会打算离开学校吧?她该不会要放弃成为歌姬吧?
这样的预感涌现,我觉得该对她说点什么才行,但是该说什么才好呢?我的脑袋无法拼凑出最适合这个状况的话语。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安慰之词,我感到无能为力地紧咬嘴唇。
看到我这样的表情,希薇学姊一脸困扰地笑了。
「我露出了那么窝囊的表情吗?」
她闹别扭似地噘起嘴唇。
「是啊。学姊的表情就好像现在马上会说出要放弃成为歌姬这种蠢话一样。不过要是这样就说要放弃成为歌姬,学姊就只是丧家犬呢!」
看来我的脑袋果然不太优秀。明明想为她打气,结果还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但是希薇学姊用充满坚定意志的眼神凝视回来。
「我不会放弃。因为被你这种人称作丧家犬,是比受到来自全世界的抨击还更加屈辱的事。」
「我觉得现在受到世界级屈辱的人好像是我!」
哎,不过希薇学姊发出了嘻嘻轻笑,所以这种程度的对待也不算什么啦。
「说起来,我根本就不可能放弃。若能放弃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我果然还是喜欢创作歌曲,也喜欢唱歌。我也喜欢用魔法在来武中战斗。成为像姊姊一样的歌姬是我的梦想。」
希薇学姊第一次在我面前称呼玛莉小姐为「姊姊」。
玛莉小姐真的是她憧憬的存在吧。
那个存在害她感受到许多痛苦,也让她被迫看到许多自己可憎的部分吧。
但是她不可能会因此讨厌姊姊。
我也很清楚她这份心情。或许正因为如此,希薇学姊真正的歌在我听来才会显得有魅力,因为我们两人至今度过了同样的日子。
「那个,现在说这种话,听起来或许像是安慰之词,但是我很喜欢希薇学姊写的歌喔。不是模仿姊姊所写下的歌曲,而是希薇学姊自己写的歌。」
「你说那首糟糕的曲子吗?」
「对,就是那首糟糕的曲子。」
「在创作者本人面前说曲子糟糕,你还真失礼!」
「不对不对,是希薇学姊自己说曲子很糟糕的。」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要体贴一点呀。」
她鼓起脸颊,将脸别到一旁。
但是希薇学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生气,我可以透过气氛解读出这点。
「我、我是大人了,所以嘛,不会因为你这种程度的不体贴而发脾氯。」
撤回前言。她好像有点生气。
那个模样与她娇小的身躯很搭衬,让我心生暖洋洋的感受。
「哎,也有像我这种人存在。学姊或许没有办法像姊姊一样吸引到那么多人,或许没办法使出像姊姊一样厉害的魔法,但是我喜欢希薇学姊的歌曲,所以我想听更多你的歌。」
当我直截了当地这样告诉她,希薇学姊的脸就像烫章鱼一样变红。
「就、就算听到你说喜欢,我、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是是是,这样啊。」
相对于此,她的声音却有股莫名的喜悦,嘴角看起来好像弯了起来,这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做、做什么啦!你那好像在说『真不老实啊——』的眼神是怎样!」
「我没有这么想啊。诸如『希薇学姊为了掩饰害羞,不知不觉采取了傲娇风格的反应呢』之类的想法,我可完全没有喔。」
「呜~!」
一脸悔恨地数度以手刀击打沙滩后,她死心似地叹气。
「我也不是完全都不觉得高兴,只有一点点啦。真的只有一点点喔。」
她用真的很小的声音嘀咕。
「那个,因为我有感受到你是发自内心演奏我的歌曲。你是第一个愿意那样弹奏我的曲子的人。」
这是道很小声、好像在闹别扭的声音。
与其说是闹脾气,更该说是在害羞。
「所以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就是——谢谢你。」
听到她语气粗鲁地说出这句话,总觉得脑袋变得轻飘飘的。
开心、害羞、难为情、觉得可爱,这一类的感情混成一团,让我心神不宁。
我感觉到这个好像有点甜蜜的气氛,肯定也是搅乱我感情的元凶之一。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会无预警地脱口说出奇怪的话,于是连忙改变话题。
「不、不过该怎么说呢,希薇学姊的歌有种古怪的感觉对吧?在幻创曲中算是挺独特的。」
「什么古怪,你胡说些什么啊——!」
大吼着握紧拳头的希薇学姊怒气冲冲。她的反应比我预期得更强烈。
「我可是参考了日本的次文化引以为傲的那个作品,也就是大胆改编西游记的收集龙珠战斗动画的主题曲喔。说古怪太失礼了!」
希薇学姊不悦地鼓着脸颊发脾气。
哦,是因为这样啊。我就觉得有种跟其他歌姬的作品完全不同的感觉,原来是以动画歌曲为底本。
断以才会那么令人兴奋雀跃啊。
因为动画歌曲无论何时,都会使少年的心燃烧起来。
「难道说,希薇学姊很喜欢漫画跟动画之类的吗?」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对我来说呢——嗯,大概就是人生吧。」
宛如说出练习过好几次的台词一样,希薇学姊摆出帅气的神情这么说。
虽然有种彷佛讲了人生大道理般的气魄,但是仔细想想,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挺悲哀的耶。
这也就是说,对经历过许多事情而远离人群的希薇学姊来说,顶多只能在动漫画中寻找到快乐的人生。
「不过你喜欢的是很有年代的作品呢?」
「对呀。当然我也喜欢最近的,不过呢,呃,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在最近的漫画中,友情、努力、胜利中的努力好像遭到轻视,变成友情、觉醒能力、胜利的感觉,都不怎么特训了。可是我想背着龟壳送牛奶,也想跳投两万球之类的。」
哦哦,真是令人怀念的例子。
「如果只是努力的话,我也可以做得到,但我没办法觉醒能力。所以,我比较喜欢以前的漫画,那对我来说比较有梦想。啊,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友情跟胜利跟我没什么缘分呢……」
呃,她自己说出这种话,又因为自己的话而沮丧了。
虽然觉得意志消沉的脸蛋有点可爱,不过她在此时消沉下去我也会很困扰,所以我把对话接下去。
「嗯,我已经知道希薇学姊喜欢稍早以前的漫画了,其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部?」
「当然是七○珠。七○珠是神!」
她忽然高高拾起眉毛如此断定。
「在『冬季祭典』中获胜,把七○珠Z的主题曲定为法国国歌,就是我的梦想!」
ICC主办大会中属于最高档次、于十二月举办的「冬季祭典」的优胜者会被赋予『特级特别提案权』作为奖品。
若使用那个权限,她说不定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不过……
「唯有这个梦想绝对不可以实现!」
法国会天下大乱的。
「锵锵啦—锵锵锵,锵锵~啦啦~♪」
她根本没在听。希薇学姊突然一脸开心地哼起前奏。
不过她看起来真的唱得好快乐啊。原来这就是希薇学姊真正昀模样。
不是在意周围的眼光拟态出的模样,而是希薇学姊真实感情流露的姿态。
尽情唱出喜欢的歌。我想对于歌姬来说,这或许是最重要的事——
「Sparking!」
「这是特卖会吗!是丸井百货吗!是※Sparking才对吧!」(译注:Sparkling Sale为日本丸井百货固定举办的特卖会,正确的歌词是Sparking。)
我忍不住吐槽!
「如果是喜欢到足以将之断定为神的动画的主题曲,就请你不要唱错歌词。」
就算要尽情歌唱,最帅的地方还是要好好唱对啊!
「日文真难。」
她一脸不满地噘起唇。
「这是英文喔!那边的呐喊可不是日文歌词喔!」
「日本人就是会对琐碎小事斤斤计较呢,一旦谈到动画或食物就会反应过剩。」
一为什么要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不好意思。一想到接下来会被你做什么事,怒气就不由得涌现了。」
「咦——!原来我接下来有预定要对希薇学姊做什么吗!?」
「你不用装傻,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咦?觉悟是指什么觉悟?
还有,为什么希薇学姊要对我挺起胸膛?
虽然因屈辱而扭曲着脸,却还是一副想说「来,你摸吧」一样。
一副想说「你摸吧」一样?
「呃,嗯,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听说过传闻了。」
「传闻?」
「我听说要是在这场比赛中获胜,你的愿望就是把我这、这、这个平原般的胸部揉大。」
「咦?」
这、这个人在乱说什么啊。
她是笨蛋吗?
话说散播这种谣言的是谁啊!
「虽然我、我的身体确实很乾瘪,胸部也是平坦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比起说『有胸部』,说『没有胸部』在语意上还更正确的程度!虽然是平面!不过这也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努力喜欢上这一点!而且虽然现在或许只有这么一丁点,但日后的成长空间也很大啊!确实可以期待啊!我有一点点觉得跟你一起步上这样的成长之路好像也不坏,所以你要揉就揉啦!」
「我才没有这样想!」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烈反驳。
「那不然你要怎样!你想说你才不想揉这种触感糟糕的胸部吗!哦,是这样啊,我懂了。你想说的就是这种平坦的胸部,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实质上都没办法揉对吧!」
希薇学姊震怒了。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论?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
「不,我并没有在侮辱学姊啊!」
「那、那请你至少揉一下!」
「我真的可以揉吗!」
我以牙还牙地回嘴。
「呜!」
希薇学姊的动作僵住。看来她稍微冷静下来了。
但是这份冷静似乎又被收不住的气势给一脚踹开。
「我叫你揉,你乖乖揉就是了!」
听到希薇学姊自暴自弃似地大喊,这次换我停止动作。
双方都陷入骑虎难下的状况。
我们两人满脸通红。
「那、那么,我真的要摸罗?没问题吗?」
「我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说了!」
咕嘟一声,我吞了口口水。
因紧张而颤抖的手,缓缓靠近希薇学姊的胸部。
虽说之前曾意外碰到过一次,但是当时完全是个意外,只不过是碰巧摸到罢了。
但这次却是有意识地去摸。
「…………」
希薇学姊看起来很害羞地别开视线。
她彷佛在忍耐什么似的,紧晈着下唇。
那个模样让我愈加兴奋。怎么说呢,她强烈散发出让人想欺负她的气息。
态度嚣张的女生耐着羞耻与屈辱任凭摆布,这当然会令人兴奋吧?
我是男生,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一边在心里找藉口,我的掌心一边贴到她的胸前。
「……!」
娇小的身子一抖。
几乎没有柔软的触感。
扑通扑通地,唯有希薇学姊快得跟什么似的心跳确实传到我的掌心。
希薇学姊最直接的感情通过手心,在我的体内传播开来。
这是我跟希薇学姊的距离确实拉近的证据——
虽然我想巧妙地将感情整理成这个方向,但事情哪可能会这样就此罢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要揉吗?揉就行了吗?
呃,不过,要揉这个?怎么揉?我没揉过胸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说到底,第一次揉的胸部就是这种尺寸的,难度也太高了吧。
以这个体积来说,感觉上比起用揉的,不如用压的?
首、首先,为了避免弄痛她,就先宛如要将胸部温柔包覆住一般活动手指吧。
「啊呜……」
明明只是稍微活动指尖,希薇学姊诱人的喘息却重击我的耳朵。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糟、糟糕。虽然不知道哪里糟糕,但是继续下去肯定要糟!
从我理性的部分以及流往下半身的血液量变化的观点来看,这绝对很不妙!
「我、我已经揉一次了,所以到此为止!」
「啊。」
没胆量的我把手从希薇学姊胸前拿开,而希薇学姊口中发出轻轻一声。
之所以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遗憾,是我的错觉吗?
之后我们什么也没做,气氛僵硬地面对着面,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分钟。
「那、那么,打赌的事情就此结束了吧。」
希薇学姊终于打破沉默,用破音的声音说。
「是、是啊——不对啦!这不是我的愿望!」
虽然差点就被气氛带着走,不过摸希薇学姊的胸部并不是我的期望。
应该说,结果那场比赛算是我赢吗?
希薇学姊好像是这么解释的,所以我是没差啦。
「咦、欸!那、那不然呢!你要求的是比这更过分的事吗!」
「就某种层面来说,或许是如此。」
因为我的命令并非要她实质上如何如何,而是逼迫她在精神上服从。
「你、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这个嘛——」
要正式把这种事情说出口,让人有点难为情哪,不过我得确实达成目的才行。但是我有点紧张。
「请希薇学姊成为我的——」
「等、等一下!那个,请议我做好心理准备,让我做好觉悟!」
希薇学姊慌张得一蹋糊涂,手脚胡乱挥舞。
她究竟认为我会做出什么样的要求啊?
「呼~哈!呼~哈!」
大口深呼吸后,她带着紧张的表情,视线固定在我身上。
「呃,我可以说了吗?」
「请说!」
「老实说,面对面说出这种话挺难为情的,不过希薇学姊——」
「素!」
「请你——」
对着猛然前倾的希薇学姊,我这么说:
「——请你成为我的朋友!」
◇◇◇
刺激着眼皮内侧的阳光,以及压在左半身的重量让我睁开眼睛。
「嗯、嗯嗯~早上了啊。」
正当我想坐起身,就注意到紧紧抱住我的左臂沉睡着的女孩的存在。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一脸舒适地发出呼呼鼻息的女孩就是明日香。
她露出完全没有防备、彻底放心的睡脸。
「这么说来,昨晚是一起睡的呢。」
接着,我回想起昨天回家后的事情,并想着昨晚真累人啊——
「你总算回来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我一走进房间,明日香就哭着抱住我。
「不管过了多久你都没有回来,所以我一直担心该不会是治愈魔法失败了,你的状况变得很严重……」
我一面摸着明日香的头,一面持续安抚她说「我没事」,结果直到明日香停止哭泣为止,整整花了三十分钟。
能这么受到妹妹担心真令人高兴啊。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停止哭泣的明日香依旧将脸埋在我的胸膛,就这样嗅闻了起来,接着抬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我,语带不悦地说:
「有女人的味道。」
「咦?」
「哥哥身上散发出我以外的女人的味道。」
接着明日香将鼻子凑近脖子跟手臂等处嗅闻味道。
「这个味道是(嗅嗅)诗乃的、味道?」
「我明明洗过澡了,你为什么闻得出来!?」
你是狗吗!
听到我惊愕的叫喊,明日香好像更加惊愕地睁大眼睛。
「洗澡!?你说洗澡,是一起洗吗!?你跟诗乃一起洗澡吗!?」
「好、好、好痛啊!被你这样抱住很痛啊!」
我被她的胸部用力顶住,有一部分有点舒服,但是好痛啊!
「喂,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担心得不得了,都陷入食不下咽的状态了,你却在乱搞吗?跟诗乃在混浴中嗯嗯啊啊吗?」
「好、好痛好痛!不是这样!这是为了治疗的必要手段!而且我有一半算是被害者!」
再这样下去,脊椎有断成两半的危险,所以我拚命说明。
听完大略的说明后,明日香依然一脸不服气地眯着眼说:
「那么,还有另一股味道。为什么你身上连平胸女的味道都有?而且主要是从手掌那边散发出来的。」
说真的,你是狗吗!你的鼻子还真是性能惊人啊。
「这是因为我刚才跟希薇学姊稍微谈了一下啦。她果然觉得自己该负责任,因为想道歉而一直在外头等我,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虽然其实是有做一点啦。
话说,我为什么要对妹妹找这种藉口?
「唔~嗯,哎,虽然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埋在我胸前小声嘟哝后,她说:
「但是身为妹妹,我是这么想的:『面对挂念哥哥的状况、不安到随时都会倒下的妹妹,哥哥应该最先用手机等等联络她才对吧。』」
明日香揪着我的背这么说。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闹别扭。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
我至今都没有联络,她这个做妹妹的想来会有所不满。
要是立场相反,我说不定也会这样想。
毕竟现在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人就只有彼此了。
「抱歉。」
「你认错了吗?」
「对。」
「那么作为道歉,你应该愿意听从我的一个愿望吧?」
「愿望?呃,只要别太乱来就行。」
当我这么说,明日香就撒娇似地抬眼凝视着我说:
「今天我想在哥哥的床上跟你一起睡。我想感受哥哥的体温,安心想着哥哥平安无事,然后入睡。」
看来她果然相当不安啊。
虽然我当然会对这个年纪还跟妹妹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感到抗拒,不过没办法,今天就顺着她吧。
毕竟恢复意识后没有马上联络,的确是我的疏失。
如果这样明日香就能安心,那我就得答应她这点小要求。
我一点头,明日香就满脸喜悦地笑了,之后轻声低语:
「还有,我不允许哥哥的身体上沾有其他女人的味道,所以得用我的覆盖过去才行。」
「…………」
呃,我家的妹妹没问题吗?
——由于有过这样的互动,我跟明日香才会在睽违数年后硷同一个被窝中迎接早晨。
不过像现在这样近距离一看,我就觉得明日香真的是个美少女。
因为就连她这个并非装出来的表情、没有化妆的无戒心睡脸也这么可爱。我可以理解她为何不论是作为歌姬,还是作为偶像都大受欢迎。
而且她柔软又温暖,让我不得不实际感受到她已经完全成长成女孩子的身体。
明明她没有喷香水或任何东西,却传出甜甜的好闻香气。每当她蠢动时,我就会被她身体上特别柔软的部分顶到,心生异样的感受。
等等,我们是兄妹,不可以心生异样的感受啦!
在我为了冷静下来而拚命数质数时,明日香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
「早安,哥哥。好棒的早晨。」
哎,大概就像这样,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之后当我们吃完早餐并整理好仪容,走到公寓外头后,就看到花穗等在那里。
「早安,健先生,明日香小姐。」
「早安,花穗。身体状况还好吗?」
「是的,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明日香靠近笑咪咪的花穗。
「蠢丫头,你张嘴一下。」
「咦?」
「别说了,快点,啊~」
「啊~」
面对明日香不容分说的魄力,花穗满脑子问号地张嘴。
明日香露出认真的表情,细看花穗的口中。
「你出个声。」
「啊~~~~~」
花穗乖乖听从明日香所言。
这两个人一大早在做些什么啊。
「嗯,哎,好像没问题呢。已经好了,嘴巴闭起来吧。」
说完,明日香安心似地轻吐一口气。
「那个,明日香小姐,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吧?」
当花穗有些疑惑地问,明日香就满脸通红地反驳:
「哪、哪有可能啊!谁会担心你这家伙啊!我只是认为如果你因此发不出声就好了,这样哥哥就会自然而然变成我的搭档!」
「这样呀,欺嘿嘿,」
「你、你干嘛笑得一脸开心啊!那张脸真的很令人火大——!」
一如以往,两人感情很好地袢起嘴。
一边进行着这样的互动,我们一边并肩走着,前往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
万里无云的天空在头上扩展开来,让人神清气爽。
柔和洒落的阳光,啁啾鸟鸣,以及公车的奔驰声。
这就是与平时没有两样的日常。真棒的早晨。
接着,当我们抵达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前时,发现希薇学姊站在校门口。
一发现我们的身影,希薇学姊就看起来有些紧张地走来。
「早、早安。昨天,呃,从各方面来说都非常抱歉。」
说完,希薇学姊深深低下头。
「不会啦~请不要在意,我跟健先生都没事。」
花穗开朗地回答。
「你捡回一条命了呢,希薇·玛索。要是哥哥在昨天的事件中有个万一,你现在肯定早就越过冥河了。」
明日香瞪向她。
「喂,你别吓唬人家,希薇学姊会吓到吧。」
我轻敲明日香的头,明日香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为什么哥哥要袒护希薇啊——」
「因为我跟健是朋友!」
希薇学姊挺起胸膛,语带自豪地如此宣言。
「「什、什么,健——?」」
明日香与花穗的声音重叠。
「你、你为什么突然直呼起哥哥的名字?」
「既然是朋友,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朋友,为什么健先生跟希薇学姊的关系突飞猛进了——?」
「我是没差啦,但是健不惜特地用上打赌得到的命令拜托我跟他做朋友,所以我就无奈答应了。」
说完,希薇学姊毫无顾忌地缩短距离,直冲到我眼前。
「健,请你稍微弯腰。」
「咦?为什么?」
「别管了,乖乖听我说的话。」
当我依言弯腰,耳边就感受到希薇学姊的炙热呼吸,之后有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碰到脸颊。
同时响起「啾」的可爱声响。
「我、我们是朋友,所以要我用这点小事当作早晨的招呼也无妨。你就感谢我吧。」
希薇学姊红着脸摆出高傲的态度,故作自然地这么说。
咦?刚才这该不会是……
「「啊————————————————————————————!」」
彷佛要划破我这样的思考一般,明日香跟花穗的尖叫声响彻四周。
「健、健先生!你竟然一早就做出这么令人羡——不对,不知羞耻的事——!」
「你、你、你这个哥哥!昨天你还说没做亏心事,但你们果然做了嘛!」
「不对,不是这样!而且我们根本没做亏心事!」
「对,昨天我只不过是被健揉胸罢了,『还没』做过足以称做亏心事的事情。」
「喂!希薇学姊!你在这种状况下说这什么话啊!」
「只不过是被揉胸,是吧?」
「还没做过亏心事,是吗~?」
看来麻烦大了——而且主要受害者还是我!呃,该不会已经没得补救了吧?
「哦~我担心得不得了,快要被不安压垮的时候,哥正在揉胸啊?」
「原来我躺在医院休养的时候,健先生都在乱搞吗?都在跟人胡乱调情是吗——」
「哦~」「喔~」「嗯~」「原来如此呀~」
两人完全不带感情的感叹词令人害怕。
「呃,等等喔,明日香?花穗?为、为什么你们要开始做伸展操呢?你、你们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助跑!!!」
「你就用自己的身体————!」「来体会吧————!」
「呜啊!!!!」
这个瞬间,我的身体窜过一阵冲击,豪迈地飞到空中。
为什么我非得经历这种……希薇学姊似乎会很喜欢的少年漫画中常见的公式化爱情喜剧发展不可啊!
虽然我脑中想着这些事——
「啊哈!」
不过得以看到希薇学姊露出这种宛如朋友之间在嬉闹时的天真愉快笑脸,这也算是个好结局吧。
我一边在空中飞舞,一边乐天地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