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骑士团在妖鸟来袭后的翌日就踏上前往魔境的路途了。
其实在妖鸟袭击牧场当日,神殿骑士团已经出发,他们是听到城里警钟大作,才急忙掉头回来。这一切真的是太惊险了。
这阵子我都没做冒险者的工作,也没接受训练,期间只有为了领取报酬而去了公会一趟,其他时间我都不曾踏入过那里。即使我送缇莉卡小妹回去,也是在建筑物前方就会折返。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但在这个异世界里根本无法这样生活。
这让我怀念起在日本时的生活,那里生活起来方便、舒适,重点是又安全。
早上和中午我几乎都在读《勇者的故事》,读腻后我就把莎蒂抓来卿卿我我一下。至于莎蒂的读书学习,我当然有在关心,不过她也暂停接受训练了。我是跟她说:「因为莎蒂也受了伤,所以休息一阵子会比较好。」
我在庭院中稍微测试了一下新魔法,妖鸟来袭的时候如果我会运用这些魔法,一定可以帮上什么忙。
傍晚时安琪拉和缇莉卡小妹会到家里来,我们就像平时那样,吃完饭后去洗澡。当然我和莎蒂一定会一起进浴室,而且还互相帮忙洗身体。
至于安琪拉,我只跟她说这段期间我是在因伤静养。事实上,受伤后即便用回复魔法就能治愈伤口,但流失的血却不会一并复得。而且在新生的皮肉组织完全长好之前,也不太适合活动过度。
安琪拉虽然很担心我,但感觉她是接受了我这个讲法。
不过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我很害怕。至今虽然也经历过危险的事情,但是这次我真的一度认为我死定了,而且还会拉莎蒂一同陪葬。
不只是因为伊丽莎白强烈推荐我才这么觉得,《勇者的故事》第七卷真的很精彩。特别是风魔法师挺身保护勇者,之后勇者打倒敌人的那一幕,我看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世界究竟为什么会毁灭?因为魔王会复活吗?还是因为会有魔物像那群妖鸟一样蜂拥而至?明明听说这里是处祥和的城镇,为何还发生了那种袭击事件。
我一闲下来脑里就开始不断地想这些事情,除了刚刚那些,还有马牧场战役中过世的四位冒险者,以及人在魔境的伊丽莎白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再过了两天,我终于读完了《勇者的故事》。然后我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成不了勇者。因为勇者无论受伤倒下多少回,他都会再次起身继续奋战。就算同伴负伤倒地,就算失去了重要的人,勇者依旧毫不胆怯。失去两位伙伴,故乡土地被蹂躏到残破不堪的情形下,勇者究竟是作何感受?这本书其实对勇者的心情都只是轻描淡写带过而已。
勇者历经的每一场战斗都相当严酷,我要是他的话,铁定在第三集左右就逃走不干了。
勇者打倒魔王后,就和公主结婚并受封领地,几乎就在那块土地上度过他的余生。他后来不太涉及战争也不太插手政治,感觉打倒魔王后的勇者便过着十分和平的日子。读到这里时我松了一口气。
睡觉时我偶尔会梦见妖鸟来袭时的场面,或是死去的冒险者。惊醒后我要见到莎蒂和缇莉卡小妹熟睡的脸庞,才能安心下来。
……这难道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在日本的话,我这种情况应该要到医院就诊,不过在这个世界里讲到医生,就只能想到神殿的治疗院,而我又不太想让安琪拉见到自己这没出息的一面。去找司祭大人谈谈好了?毕竟他本来是神殿骑士团的一员,或许他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这天我将缇莉卡小妹送回公会后,将莎蒂送去了训练场,距离上次这么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出发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合理化我把莎蒂弓箭术提升至等级5的事情,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大声说莎蒂是天才不就好了。
我由于不想碰到军曹大人,因此就像逃难似地离开了公会。我不想让熟识的人知道我在害怕,安琪拉或许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而我如果见了军曹大人,并跟他聊上一会儿的话,绝对会被他看出来。
现下我来到了神殿的治疗院,安琪拉和司祭大人正在帮人治疗。
「咦,胜,你怎么来了?」
「喔,安琪拉……我有事情要跟司祭大人讲……应该是说有事想请教他。」
「有事要请教我啊,没问题,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事说来有点长,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单独和您谈谈?我会帮忙你们进行治疗工作的。」
「如果是这样子,那安琪拉,请你去把患者尽量带进来。」
「是的,司祭大人。」
在安琪拉的指引下,病患接二连三地进来了。我俐落地帮他们每个人施展回复魔法,当中有一个人病得相当地重,因此我对他使用了极致疗愈。
大约经过了三〇分钟左右,我就治疗完了所有候诊室里的患者。
「真是厉害的治疗术啊,我们如今也都望尘莫及了。」
「对啊,胜真的是很有天分。」
不过这技能是靠作弊学来的,就算被人称赞,我也高兴不太起来。因此我含糊地回应说:「或许就像你说的吧。」
「那么安琪拉,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喔。胜阁下,这边请。」
司祭大人领着我到了里侧的小房间。
「话说您想请教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要从哪里开始问比较好呢?总之先问一下魔王和世界毁灭的事情好了,我自己的事情晚点再说,毕竟那种事情有点难开口。
我跟司祭大人说我读完了《勇者的故事》,并请教了他魔王和世界毁灭的事情。也顺带问了他妖鸟来袭会不会是什么事情的征兆。
「原来如此,您想问魔王和世界毁灭啊。不过在勇者打倒魔王后,就没听说过有新的魔王诞生。至于世界毁灭,我是觉得不用担心,因为近几年来我们与魔境的边界都相当和平。您知道垦荒聚落的计划吧?那个计划成功的话,王国的领土也会扩张吧。我们的国土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遭到魔物蹂躏。然后是这次的袭击事件啊,那种程度的事情常常有喔。这次就算没有神殿骑士团的驰援,最后一定也能击退那些妖鸟,不过多少会有些损失就是了。」
司祭大人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错。现下魔王并没有复活,这让我稍微安心了点。至少我不用像勇者那样跟魔王拼得你死我活。不过以后会不会需要,我也无从得知。
「感觉我没帮上什么忙,不知我这样的回答有没有帮助到您?」
「有的,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我的心情已经轻松很多了。然后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请说,不用客气。」
「我觉得妖鸟很恐怖。我会梦见自己被妖鸟袭击,然后在半夜惊醒。」
「这样啊……其实这是年轻士兵常患的心理疾病。」
司祭大人稍微思考一下后又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恕我爱莫能助,只能靠您自己去面对恐惧。如果您能无所畏惧地去正视、面对这件事情,我相信时间将会是最好的药方。」
「原来是这样啊……」
「很抱歉,帮不上您的忙。不过,大多数的人都会慢慢好转,毕竟恐惧并不是需要感到羞愧的事情。我相信胜阁下也一定能够克服的。」
虽然我觉得这回答相当老套,但从司祭大人嘴里讲出来却变得说服力十足。
「我知道了,司祭大人,谢谢您。」
「对了,您待会有没有空?」
「有的,中午前我都没问题。」
「其实信徒中有一位眼睛非常不好的人,但是他没有钱去请高级的术师医治……」
「啊,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就让我来帮那位信徒治疗吧。我不会收他任何治疗费用,请问他现在人在哪呢?」
其实使用回复魔法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花费多少工夫。想必是因为这个等级的回复魔法鲜少有人能够使用,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才要收取如此昂贵的费用。
「就在附近而已,我来为您带路。」
我和安琪拉打声招呼后便离开了神殿,接着步行几分钟,来到了病患家里。身为一家之主的患者,从去年左右开始视力就不断地恶化,不久后就听说完全失明了。然而病因至今依然不明。
「吉娜小姐,是我。」
「啊啊,司祭大人。您特地前来这种脏乱的小地方,不知有何贵事?」
出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女性。
「您父亲在家吗?我带了一位能力高强的治愈术师过来。」
「真的吗?我立刻去把我父亲带过来。你们先请这里坐,我马上回来。」
不一会儿那位名叫吉娜的女性牵着一位中年男子过来了。
「是司祭大人啊,由于我的眼睛看不见,如有无礼之处还请您谅解。今天您会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替您带来了一位治愈术师,就让他治疗您的眼睛看看吧。这位是治愈术师胜阁下。」
「感谢您的好意,但如您所知,我们家没什么钱。就算帮我治好了,我也付不出治疗费用……」
「没问题的,这次您只需支付一般看病时的费用就好。对吧?胜阁下。」
「是的,不过我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治好就是了。」
为了进行治疗,我请患者家人将屋内弄暗。虽然他和莎蒂不同,是完全失明的状态,不过这样做应该对吧?电视剧里的演法都是患者缠着绷带,然后再慢慢帮患者解开,但是我不确定绑那个绷带,是为了保护患者眼睛不受光线刺激,还是为了手术后的伤口才缠上去的。总之我最后还将好几处会透光的地方堵住,让房间变得相当昏暗。
「那么我要开始治疗了,请你闭上双眼。」
我开始咏唱【极致疗愈】————————————咏唱完毕。
我顺利地施展了极致疗愈。其实魔法这种东西,我用到现在从未遇过咏唱结束还无法发动的问题。
「那么能不能请您一边看着桌子一边慢慢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喔。」
「喔,哦哦哦……」
「没问题吧?如果已经适应的话,请您直接慢慢地看一下周遭。」
「看得见耶……我的眼睛……看得见了……」
「太好了,爸爸!」
吉娜小姐紧紧抱住兴奋不已的父亲。
「司祭大人、胜大人,我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真不愧是胜阁下,真的是相当厉害。」
「别这么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我至今二十三年的人生之中,几乎不曾有人感谢过我。
然而眼前的他们居然如此感激我,还不断地对我鞠躬答谢。
我知道我所做的事情值得被人感谢,但这可是作弊学来的技能耶。
我本来是个一无是处的尼特族喔。
只是因缘际会下刚好从神明那获得了这种能力。
其实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被人感激才对……
就在我沉思这些事的时候,吉娜小姐从屋子里侧走了过来,并将硬币放到了桌上,那些硬币还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
仔细一看那些是银币数枚,其他还有铜币等币种。
「虽然数目很少,但这是我们的心意。还有这个,也请您一并收下。」
语毕,吉娜小姐递出了一只漂亮的戒指。
我接过戒指后端详了一番,这是只嵌着小小宝石的美丽戒指。给莎蒂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们家就只剩那戒指还值一点钱……」
欸欸欸欸欸欸欸!?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啊!
「不行不行不行,这必须还给你!我一开始也说过了,只需要支付一般看病时的费用就好!司祭大人,请帮我拿一般看病时的金额就好。」
「这怎么可以!那我该拿什么当作谢礼才好?」
「我真的不需要谢礼,我并不是想赚钱才帮您父亲治疗的。」
「但是……」
「我说你们父女俩,这样让胜阁下很困扰喔。谢礼的话这些就够了。」
司祭大人说完话后,拿起了几枚硬币递给了我。
「这样啊……对了!吉娜,你就去胜大人那边好了。胜大人,这孩子工作很勤奋,个性也很不错。您要她当佣人也好小妾也好,随您吩咐。懂了吗?吉娜。」
「这种事……爸爸,这种事会对胜大人造成困扰吧……」
明明吉娜的父亲连佣人、小妾这种字眼都说出口了,但感觉吉娜小姐并没十分抗拒,反倒是一边不断地瞥向我,一边忸忸怩怩。
「很谢谢你们,但是我真的不要什么谢礼!如果你们非要答谢我的话,就请帮孤儿院做点事吧。那么,司祭大人,等等还有治疗的工作要做吧?我们回去吧!」
我说完这番话后便拉着司祭大人离开了吉娜的家。
「哈哈哈,您就收下她不就好了。」
我心想你说这什么不负责任的话啊,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可惜就是了。吉娜小姐看上去感觉就是一位很适合束起头发,身穿围裙的小镇姑娘,虽然有些朴素,不过长得还挺可爱的。
「司祭大人,您结婚了吗?」
我突然这么一问。
「我结婚了喔,我跟我太太就生活在这座城里。」
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
「她以前会过来帮忙打理孤儿院的大小事,但也因此搞坏了身体。」
「您太太还好吧?」
「还好,因为只是伤到腰而已,已经没事了,现在都在家里照顾孙子。」
孙子啊。也对,毕竟司祭大人的年纪已经满大了。
「教安琪拉做菜的人也是我家那口子喔。对了,下次您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啊?虽然是无师自通,但她做的菜可是很好吃的喔。」
「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
听闻司祭大人都是每天返家睡觉,孤儿院主要都是由安琪拉、玛奇妲修女和他的另一半在打理。
「胜阁下拥有非常出色的能力,大可不必勉强自己上战场厮杀。像这样帮人治疗,然后受到许多人的感谢,您不觉得也是一种相当美好的生活吗?」
「您说得也对。」
如果没有世界毁灭这个前提的话,过上这种生活也不错吧。和安琪拉一同在治疗院工作,每天都过着很和平的生活,这样也不错。
「你们回来了啊,司祭大人、胜。」
「很抱歉让你留守了这么久,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只有一个病人上门,没发生什么事。」
「那么,安琪拉,我先走了,司祭大人,今天也谢谢您了。」
「您也帮了我很大的忙,然后我刚刚跟您讲的事情,还请考虑一下喔。我这边随时欢迎。」
因为还有点时间,所以我就去了趟许久未造访的草原。
在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的这段期间,野兔肉就不用说,连大山猪肉都被我吃完了。龙肉虽然还有剩,但这我想留起来之后享用。蔬菜这类的食材在市集买一买就好,但肉的市面价格大约是卖给公会时的一倍左右,所以这个部分我想自给自足。
穿过城门时,平时那位守门士兵叫住了我。
「胜,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哦哦,什么事?平常都只会叫我野兔猎人或屠龙者而已,今天倒是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他带我到了守门士兵值勤室。
「妖鸟袭击的时候,听说你帮忙治疗了我们的士兵。我一直很想跟你道个谢,但是最近都没看到你。」
「我自己也受了一点伤,所以最近都在家里休息。」
「原来是这样。总之谢谢你了,谢谢。那几位士兵也很感谢你喔,要不是你那及时的治疗,或许就会有谁要命丧沙场了。」
「哪里哪里,神殿骑士团的人也有来帮忙治疗啊,我做的事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在神殿骑士团赶到之前,用大型火魔法牵制妖鸟的人也是你吧?就是你之前练习时用的那个吧。他们都说你那个魔法帮忙争取了很多时间喔,所以你就不用这么谦虚了啦,你可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喔。」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我脑袋里尽是在想那四位丧生的冒险者,原来我也有救了人啊。
「喂,你怎么哭了啊?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奇怪?我在哭吗?
「其、其实我一直都只想着……如果我能再做得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死在那里了。但是你跟我说我救了很多人的命……」
不行,我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流眼泪,还好值勤室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我想没有人会责备你,觉得你在当时应该要努力再做好一些,毕竟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真的有限啊。我们全体士兵可是很感谢你的喔,我要再跟你道一次谢——胜,谢谢你。」
「别这么说,和魔物战斗本来就是冒险者的工作吧?我只是做了分内事而已。」
「也对,不过恩情就是恩情,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那天我只猎了五只野兔就返回了城里。
反正我也没什么心情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