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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闲谈1 迪托丝小姐的忧郁

当迪托丝抵达精灵村时,借由优秀冒险者的侦察情报,她已非常准确地掌握整体战况。魔物的兵力已大幅削减,陆王龟也已被打倒。然而,精灵守军在浴血苦战的情况下才将战线勉力维持至今,他们应该已经没剩多少余力了。

有大型魔物正朝着精灵村逼近──收到这项报告的迪托丝,毫不犹豫地下令冲锋,冒险者们也回应了她的命令,这对逆转战场风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番适时的冲锋,彻底击破了敌军最后的保留战力,魔物因此放弃继续进袭精灵村。

问题在于,尽管将敌方战力削减到如斯程度的是胜一行人,但迪托丝当然料想不到身为B等级队伍的他们,居然潜藏着这般惊人的战力。

「──因此,属下希望尽可能地报答这些冒险者的舍身奋战。」

「妾身当然会给予他们丰厚的报酬。刚才真的是千钧一发,若不是迪托丝你及时赶到,真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想必后果会不堪设想吧。莉莉公主本来打算告诉迪托丝,胜一行人的战果也不遑多让,但其他冒险者正在一旁各自休息。

「迪托丝,胜他们的事情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会引起不少麻烦,我族得帮他们彻底封锁消息喔。」

「好的,这事请交给属下处理,公主。」

既然被莉莉公主如此委托,迪托丝就会做到最好。她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迅速前往必要的部门派出必要的传令兵,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所有精灵得知,该如何处理先前混乱战事中听闻的胜等人的传言。

以击破陆王龟为开端,胜一行人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无比活跃。他们辗转于各个战场,漂亮地歼灭大量魔物,甚至还以召唤魔法叫出巨龙。这也难怪得进行情报管制──由于所有精灵都是这么想的,因此也没有人特别质疑理由。

任谁都没有想到,迪托丝其实是在几乎完全不了解实情的状况下,下达所有人都必须为胜一行人保密的命令。

「贾尔夏大人!各位!请容我介绍吾主莉莉公主。」

货真价实的精灵公主的驾临,让冒险者们都紧张起来。

「感谢诸位在精灵村危急之际的星火驰援,救我族于水火之中。我莉莉亚妮•德拉•贝提哥特,谨向各位冒险者致上最深的感谢!」

由于天色已晚,因此精灵族便让冒险者们在现有的宿舍里住下。翌日,冒险者们被邀请至王宫接受国王和王后的嘉勉,并受到盛大款待。

迪托丝自豪地向周围人士宣扬冒险者的功绩,并为他们准备了金钱、首饰,及精灵亲手制作的工艺品等丰富报酬。

她参考冒险者的普通委托报酬,让每个人都领到行情十倍以上的谢礼。即使这是一次需要赌上性命的任务,也是相当破格的报酬。

在迪托丝的万全安排下,冒险者们先是饱览了精灵村的风光,晚上则是参加派对,并在精灵女仆的陪伴下,于城堡的豪华客房度过一晚。隔天一早,心满意足的冒险者,才就此踏上归途返回要塞。

「胜大人他们还没现身吗?」

精灵王目送冒险者出发后,随即开口询问迪托丝。冒险者的接待事宜皆由迪托丝一手承担。

「启禀陛下,他们会使用传送门,应该这几天就会回来领取报酬了。」

「胜有说他们过阵子会再来村里拜访。」

「胜大人他们住在哪里?」

「嗯……我想应该是要塞或要塞的周边地带。若您很在意的话,要不要派个使者去冒险者公会问问呢?」

「绝对不能那样做哪。如果要打探胜他们的居所,只能暗中进行。」

「可是我们一直空等下去,又当如何是好?」

「胜阁下一行人的报酬,属下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迪托丝领着国王和莉莉公主,前往摆放礼品的房间。

「这些本来是为我雇用的冒险者准备的报酬,因为还剩下许多,所以就决定把这些全部送给他们作为报酬。」

迪托丝指着准备好的礼品说明道。

虽然精灵制的工艺品和武器防具都只剩下零星几样,但宝石和贵金属恐怕有百件以上;不受冒险者欢迎的饰品类,则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不过,在除了胜以外皆是女性的队伍中,迪托丝认为这些饰品应该能博得她们的欢心。

「你说这些是剩下的东西……?」

「非常抱歉,公主。我刚才的措词可能不太恰当,但这些礼品的份量相当足够了。」

若是将其全数出售,别说豪宅,甚至能直接买下规模小一点的村落,这些礼品确实具有这样的价值。虽然迪托丝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太多,但这些本来就是作为报酬准备的礼品,即使全部送出也不会有问题。更何况对方是敬爱的公主亲自雇用的冒险者,自己也必须顾及王族的脸面。

「这样不够啊。」

「欸!?」

「莉莉说得没错,这样完全不够。就算他们开口索讨半个精灵村,我族也只能拱手奉上,毕竟我族积欠他们的恩情就是如此之深。」

莉莉公主注意到迪托丝一头雾水的表情。

「……迪托丝,你难道没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胜他们的功绩吗?」

迪托丝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莉莉公主说明胜他们的事。她忙着接待冒险者们,没有如此空闲。

「我听说他们打倒了巨龙。」

「只听说了这件事吗?」

「听说他们作为公主您的护卫非常尽责……」

「最一开始的陆王龟,就是由胜打倒的。」

「什么?陆王龟是他打倒的!?」

「胜一个人就把它解决掉了,而且还留有相当多的魔力,其他队员也拥有不逊于胜的实力。」

莉莉公主从精灵失败的反击──五连发的烈焰爆开始详细说明。

国王此前仅从其他人那里听取过报告,因此他也是第一次从莉莉公主这里听到详细情形。他不时出声提问,并全神贯注地聆听。

莉莉公主花了一小时以上的时间交代完来龙去脉,迪托丝的脸上已全无血色。

「属……属下对待胜阁下和他同伴的态度,或许有点……不对,是相当失礼。」

迪托丝稍加回想,就发现自己基本上打从一开始就对他们居高临下;与之辞别时的态度也相当不客气。

(虽然他们表面上非常有礼,但或许早已……不对,他们肯定生气了吧。我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诸位的表现值得赞赏。』

(他们的表现岂止是值得赞赏而已!)

『精灵王日后必定会找机会重赏你们。』

(我虽然跟这么说了,却连联络方法也没问,一副「反正你们想要礼物,就会自己上门来」的嘴脸。)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天。如果他们会使用传送门魔法,不管去哪里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迪托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属下感到万分抱歉……」

迪托丝跪地垂首,将自己闯的祸全盘托出。

「看来本王果然还是应该立刻派出使者,前往要塞的冒险者公会询问吧?」

「那可不行,父王。这样做可能会不小心泄漏他们的情报。」

迪托丝现在终于恍然大悟,为何胜一行人会反复强调请帮他们保密。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什么也不用做喔。胜很能体谅我族的情况,他不可能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不高兴。」

「若真是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你放心吧,父王。比起这个,为了随时都能迎接胜他们的到来,我们来重新拣选礼品吧。」

「你说得是。迪托丝,你去帮忙莉莉吧。赌上精灵一族的荣誉,准备好足以匹配他们功绩的报酬。」

「是!此事请交给属下吧!」

迪托丝心想,能赶在胜他们造访之前厘清误解,实在是太幸运了。自己要是继续一无所知地接待对方,从而做出更加无礼的举动,那就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但愿他们能如公主所说的,没有不高兴就好了……)

两人拜别国王后,莉莉公主表示有话要跟迪托丝说,将她带回自己房间。

「您要说什么呢?公主。」

「其实有件事情,妾身连对父王都没有说。」

「属、属下……」

迪托丝的脸色一下又苍白了起来。战事结束之后,莉莉公主一直一副心情愉快的样子,但她现在的表情却无比严肃。

(我的行为果然造成了什么问题。莉莉公主只是袒护我才没有当场发作……)

迪托丝感觉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妾身不是要说这个。就像妾身刚才说的,胜他们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是、是这样吗?」

「嗯。他们就算拿不到报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是他们是冒险者吧?」

姑且不论精灵村沦陷以致无法支付的情形,即使是迪托丝自己雇用的冒险者,她也和对方讲定会发放成功报酬。舍身而战却不要求任何报酬,实在是太不合逻辑了。

「他们并非普通的冒险者。妾身猜想,胜或许就是勇者。」

「您是说……勇者吗?」

的确,以打倒陆王龟的胜为首,他们队上的每个人都拥有惊人的实力。高阶神官、运使召唤魔法的真伪官、使用空间魔法的魔法师。以普通的冒险者来说,这只队伍实在集合了太多优秀人材。

「从能力来看,胜阁下确实担得起勇者之名,但是……」

关键在于神谕。数百年间,虽屡有强者横空出世,但没有一个人被认定为勇者。

「安琪拉神官也屡次表示这是天神的指引。」

但神官们总是喜欢把这一类的话挂在嘴边。

「当然,光是这样理由还太过薄弱,但如果他们真的接获了神谕该怎么办?」

「他们接获了神谕!?」

「妾身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才想听听迪托丝你有什么看法。」

「好的,公主。」

「神谕是如何下达?」

「我没记错的话,是天神的声音会直接在神官或巫女的脑海中响起。」

「所以就算真有神谕,旁人也无从知晓啰?」

「因此这时就需要借助真伪官的力量……啊!」

「没错,胜的队伍里有真伪官。而且那名真伪官还说过,只要能确保胜平安无事就好。」

「可是就算有神官和真伪官背书,我们还是无从得知最重要的神谕是否真的存在啊。」

「迪托丝,你和我们打倒巨龙的下一瞬间,胜突然高呼:『库斯特quest【注】已经显示完成了!』」

译注:伊藤神指派的天神任务,日文写做「クエスト」,即英文的quest;公会发布的一般任务,原文则是「依赖」。

「『库斯特』,是吗?」

「没错。他说:『库斯特已经显示完成,是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了』。而从那一刻起,魔物们也确实开始败退。」

「属下不清楚『库斯特』是指什么,但是不是因为魔物开始撤退了,所以胜阁下才会这么说?」

「胜说这句话的时间点太奇怪了。我们眼前的魔物的确开始撤退,但除非胜拥有能俯瞰整个战场的视野,否则不可能晓得我们即将胜利吧?可是他的态度却非常笃定。而且他说『库斯特已经显示完成』时,视线根本不是朝向战场,而是看着其他地方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更像说完这番话后,才看向战场确认魔物败退。」

「您是想说,那就是所谓的神谕?」

「胜那时甚至还向妾身表示他要回家了喔。于是妾身立刻派出传令兵,随即接到各处魔物都已经开始撤退的报告。」

「这……」

(勇者?要是这些人真的是勇者……)

「妾身亲眼目睹他们的力量,也不禁感到有些畏惧。于是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妾身委婉地试探了一下,说他们是一群相当奇特的冒险者。」

「嗯。」

「而胜是这么回答的──他们是为了拯救精灵村才来到这里,这是他们唯一的心愿,而且事成之后绝对不会向我族索取任何报酬。」

(我要是真惹得他们不高兴,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而他们也确实如胜所说,没有索取任何谢礼,马上就回家去了。」

「……」

「你怎么看?迪托丝。」

「万一胜阁下他们有所怪罪,还请公主将属下斩首谢罪。」

「等一下等一下!妾身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可是,公主……」

「妾身不是说了吗?他们没打算向我们索取任何报酬,自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妾身可是整天都跟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互相扶持、彼此照应,打从心底挂念着我精灵一族的命运,并冒死为我族奋战。」

「正因如此,属下若是对他们有所冒犯……」

「所以迪托丝也觉得他们是勇者啰?」

「从公主的描述听来,属下也觉得他们是勇者没错。」

「这件事你只要记在心上就好,绝对不可外泄。还有,别再说什么斩首谢罪了。」

「可是属下该怎么向他们致上歉意……」

「那你就好好隐瞒胜是勇者的事情。妾身自己也只能这么处理。」

「这……公主您说的确实没错。这事一旦闹起来会变得更加麻烦……」

「迪托丝你什么都不用做,专心准备礼品就好了。别操心啦,搞不好他们明天就突然蹦出来了。」

「好的,公主。」

「先不说这个,妾身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喔!由妾身自己加入胜的队伍助他们一臂之力。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感谢我族,即使迪托丝你先前惹他们不悦,也能功过相抵──」

然而,胜一行人迟迟没有现身,等得不耐烦的莉莉公主便宣布她要前去迎接,直接把他们带回精灵村。

而在等待期间,迪托丝愈想愈钻牛角尖,甚至想出将自己作为奴隶奉上的主意。但就如莉莉公主所说,包含迪托丝本人在内,胜谢绝了精灵提出的所有报酬,只是很客气地表示他想要精灵制作的肥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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