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灰姑娘」这个童话故事。
喜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被人打扮得美美的,然后与王子结为连理。
我喜欢的,是故事中出现在灰姑娘面前的魔法师。
魔法师现身在灰头土脸的少女眼前,他明明和灰姑娘非亲非故的,但却愿意出力帮助灰姑娘,因此我很喜欢这位魔法师。
我猜,那位魔法师一定有一张善良的傻气脸庞吧。
灰姑娘好不容易能够一偿夙愿参加舞会,但却在关键时刻踌躇了起来,胆怯地不敢踏向外面的世界。
看到如此犹豫不决的灰姑娘,那位善良的魔法师肯定握住了她的手,并且鼓励她说:「别担心,我陪你一起踏出第一步!」
必须为灰姑娘特地梳妆打扮,准备好南瓜马车,还得在限定的时间内出发到皇宫,她才有可能让王子发现自己的存在。和如此高高在上的王子相比,我反而更喜欢那位愿意对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身子不住颤抖的灰姑娘伸出手的魔法师。
换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深深地爱上魔法师,爱得不愿意放开那双紧握住自己的手吧。
「一百亿日圆?」
「是啊,一百亿日圆。给我还来,半毛都不能少。」
少女——睽违七年再次相见的九十九砌——隔着餐桌坐在我的眼前,并且从胸前的银筒中拿出一张老旧的文件给我看。文件上确实写着:
『契约书——愿意借我一百亿日圆的人,我将把自己的儿子献给您。只要他还活着,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尽情使唤他♥』
文件内容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但下方确实签署了两个名字。
其中一个是我老爸的名字,而另外一个虽然字迹潦草,甚至混入了注音符号,但的确是「追摊狗朗」——也就是我的名字。
看着这些东西,我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
「啊哈哈哈哈哈。」
我只能笑了。
「啊、哈、哈、哈、哈!」
九十九砌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笑声占满了整间饭厅。
「根本一点都不好笑啊!!!」
我大叫道。
这是当然的。忽然要我掏钱偿还这种看似小孩子在玩游戏时才会出现的金额,实在是让人很头痛。与其说很头痛,不如说……真的是头痛极了!
「就算你说不好笑,也还是得还啊。狗朗啊,欠债还钱,是身而为人至少该拥有的基本道义呀!」
说话的同时,砌的脸上还浮现出带有恶意的笑容。
我们稍微把时间倒转一下吧。
「啊!找到了……」
这是一间在这个世道下难得可见的独栋住家,因长年居住造成耗损,所以房子四处都能看到生锈和铁皮补强的痕迹。这间外观破破烂烂的出租房屋,看起来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退魔士——一群拥有特殊技术的人,专门负责铲除潜藏在物质文明阴暗处的恶灵怨灵、妖魔鬼怪。
「神堂家」就是当中的最高权威,同时也是最有渊源、最正统的退魔名门。
我在过去的七年间,度过了不堪回首的修行岁月,回想起来几乎让我觉得都要吐血了。而因为某些缘故,事隔七年,我再次返回自己的家中。
「连门牌都保留了当时的原貌啊……」
长方形的木板上,写着居住者的姓氏「追摊」,一旁被麦克笔涂掉的「宝藏猎人」四个字,看起来也一如当年。
我还记得,当时老爸写下了这些字,我觉得实在太丢人了,所以才用麦克笔把它给涂掉。
「难道老爸回来了……?嗯~~……」
这七年来,老爸完全没消没息。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烦恼着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从屋子里头把廉价的玻璃拉门给拉开,一个女孩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唔?」
看样子她的出现与我的归来,两件事情应该毫无关联。
感觉她应该是刚好要出门去买个东西,打开门后,就恰巧碰到了我。
「…………」
「…………」
片刻间,我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
「狗朗…………你是………追傩狗朗?」
女孩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她的身高比同年龄层的人还要矮一些,不过修长的手脚相当结实,年纪应该和健康的我差不多。
「真的是……你这家伙!!既然你要回来的话,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哎呀,不说这个了……真令人怀念啊……哎唷,你也长高了不少嘛!以前我们两个明明身高差不多的说——」
她睁圆了那双丹凤眼似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我。
「你是…………」
我凝视着眼前盯着我看的少女,开口询问。
「哪位?」
她的身子僵住了。
方才还一脸爽朗笑容的少女,忽然整个人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而且那硬是强颜欢笑的表情,看起来就像石头出现裂缝。
「你说…………什么?」
「不是啦,就是……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既然她知道我的名字,那应该表示她没有认错人。这点我很清楚。
不过,毕竟我久违了七年再次回到故乡。
这也意味着我与这里的人们,已经七年不曾见过面了。
虽然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不过居然有人如此地热情地招呼我,这件事情实在令我太惊讶了。
「你忘记了……你居然敢忘记我……?」
少女再次展露出笑脸,但完全不同于刚才的笑容。
她此刻的笑容隐含着某种阴谋似的残暴气息,简直就像是大魔王会有的邪恶笑容。
「难道…………你是…………?」
看到她的笑容,我想起来了。
「你是…………砌?」
我想起事隔七年再次见面的少女的名字。
同时,我也想起名字之外的种种过往。
「冲啊!!!!」
我即刻转身,准备快速地逃离现场。
过去被那白痴老爸逼着陪他上山下海,加上后来又度过七年的修行岁月,经历了这些,我锻链出来的体能可不是假的。
我的这双腿,跑一百公尺只需要10秒48!按照道理来说,不需要三小时就能够跑完一百公里!虽然现实中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我确实用差不多这么快的速度准备要逃离现场了。
「命令……」
然而,就在我逃走前,我看见砌从胸前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筒状的物品。
接着,背后传来她对着那个物品低语的声音。
「追傩狗朗,给我回来!」
天底下才没有笨蛋会听到人家说「回来」就真的跑回去咧。至少我不是那种笨蛋!
但是——
「咦?」
当我发现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快速地回转180度,并且用尽全力快速奔回砌的面前。
「咦?咦?咦?」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在我理解之前,身体就擅自采取了行动。
「连个寒喧都没有,就用逃跑来回报我的招呼,狗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用非常恐怖的表情狠瞪着我。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就连她的头发都因为那股怒气而不住地颤抖着。
九十九砌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在五岁时认识她。砌的家人把房子租给我家……换句话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房东的女儿与房客的儿子。
由于她天生拥有特殊的灵异体质,总会永无止尽地引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灵体,导致她为此所苦,于是我的老爸便亲手为她进行治疗,而这也是我和她认识的契机。
初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倒卧在病床上的少女,而或许是因为她原有的坚强生命力不断努力地往好的方向发展吧。经过治疗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复原了,变成一个极为健康的淘气少女。
虽然长达七年的修行岁月导致我俩好一阵子分隔两地,但我从未忘记过她。
我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
小学时,我和她一直是同班。如果砌是是孩子王的话,那我的身分大概就相当于她身边的小跟班。
「阿狗!我们来打棒球!我当投手,你当捕手!什么?没有棒球手套?…………那你就直接用手接球啊!」
于是我的手就肿得跟馒头一样。
「阿狗!我们来踢足球!我当进攻方的前锋,你就当守门员吧?」
一记强劲的倒挂金钩,直接击中了我的脸。
「阿狗!喔,你买到那个漫画啦?很好,那我就好心先帮你读啦!很开心吧!」
漫画交到她的手上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阿狗!哇,那是哪来的玩具啊?看起来好帅喔!我就好心借出我家当它的基地吧!」
我努力积纂少少的零用钱,好不容易买下的机器人模型,就这样被她给徵收了。
我忍不住想要反抗她,但却赢不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赢不了。
不仅如此,反而还遭到她一阵痛击,悲情地在地面上翻滚。
「阿狗,你嚣张什么嘛!」
这到底是哪来的孩子王霸主啊!?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编注:「哆啦A梦」角色胖虎的名言。)
居然是那位孩子王霸主啊!
总而言之,对我来说,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对手,也是让我抬不起头的对象,更是狠狠把我踩在脚底下的女孩。
「原来如此啊……现在想来,你七年前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会忘了过去的往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砌的表情不高兴到了极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不愉快。
「砌,等、等一下嘛!我没有忘记你啊!!就只是,就是……」
「『就是』什么?刚刚你不是很敢说,还问我『你是哪位』吗?那句话可是稍微刺伤了我的心啊!你这混蛋!」
好可怕!!
她那张愤怒的脸庞,简直像是在证明俗话中所谓「能剧中的女鬼面具就是依照女性生气的脸做的」这个说法。
因此,我不由得撇开了所有的藉口、客套话,直接说出我内心真实的感想:
「因为你变得太可爱了,所以我才认不出来啊!」
我所认识的砌,总是留着短发、晒得黝黑,一脸淘气的模样,和短裤、运动衫简直是绝配。
然而现在我眼前的女孩如此可爱,有一百个人在场的话,绝对会有九十九个人赞成这个形容词的。
「——————…………」
砌的表情产生了三次变化。
到底该怎么形容呢?该说是开心吗?还是生气呢?但又好像都不是,总之她的表情完令揪成一团。
「砌……你还好吗?」
「白…………白——痴!!」
我才心想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想到她完全不让我有辩解的余地,就接连骂出一连串的话语:
「干嘛忽然这样讲啊白痴!你在说什么啊蠢蛋!开我玩笑吗猪头!!」
真厉害!居然每句话的句尾都加上了骂人的词汇!
「不、不过,就是……你以前头发明明就没那么长嘛……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喔?」
长长的发丝直达她的腰际,柔软滑顺地随风飘扬,美丽极了。
「吵死了啦白痴狗朗!这是因为,就是……你这家伙,以前不是曾经把我误认成男孩子吗!所以就算我讨厌长发,还是花了七年把头发留长,让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女的!!」
啊~~听她这么一说,过去的确有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呢。
当时我看到她准备要踏进女生厕所,就不禁开口提醒道:「砌,你走错了喔?」
没错没错,我记得我说完之后,的确……
砰!!
「好痛啊!?」
我当时的确被揍了。就像现在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就是那样啦!虽然你没有马上认出我,不过这件事情我就姑且原谅你!快点进屋子里啦!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她再次露出那副好像带有阴谋的危险表情。
「有事情要跟我说?」
我听从她的指示,跨过了睽违七年的自家大门。
而就在我进入饭厅,手还没拿起端出来的※番茶,砌就对我说出了先前的那串台词。(编注:日本茶类之一。)
「为什么——!!」
把时间调回原本的地方——我再次大叫。这是几乎要吼到吐出血来的惨叫。
「吵死了啦!你这样会打扰到邻居们喔。」
而砌只是一脸冷静地回应道。
「一百亿日圆耶?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这世界上哪可能会有人以个人的名义向一位十七岁的小姑娘借一百亿日圆啊!
「山。」
砌直截了当地表示。
「什么?」
「你的父亲,买了一座山。」
接着,就像是练习过千百次的舞台剧演员一样,砌以一种清亮的语气,毫无迟疑地向我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十九砌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地主。
他们会贩卖、出借有用的土地,或者是盖一些建筑物,尽可能有效地活用拥有昀地产。不过即便如此,当中还是有一些难以利用的土地。
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位在极为荒僻偏远的乡下地方,根本毫无用处的山脉——这类土地,一坪连十日圆都不值,大多处于荒废弃置的状态。
砌从爷爷那边继承了这类无用至极的土地,几年后,政府说要凿穿山脉建造高速公路,所以要收购这些土地。
土地的价格飙涨成原有的数十倍——价值变成一亿日圆。
对砌来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准备要签下买卖契约书。
然而,此时却出现了反对者。
「根据我的调查,这里很有可能埋藏着武田信玄的秘密宝藏!所以你们这些混帐家伙快给我滚一边去!!」
男人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的古董店弄来的可疑老旧地图,开口说出这番话,想要赶跑政府官员们。
不过官员们总也得顾及自己的面子。
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而退让!因此官员们也猛烈地出价竞标,最后——
「啊啊,烦死了啦!!那我用一百亿日圆买下来总行了吧!!」
官员们总算让步了,可喜可贺,男人成功地用一百亿日圆买下了偏远乡下地方的荒僻山脉。
锵锵!
「居、居然…………实在是…………」
我的声音在颤抖,好像快不能呼吸了,背后窜过阵阵寒意。
「是的,就是你的父亲买下了山脉。哎呀——……真的是挺豪迈的啊!」
「果然是老爸干的好事——!!!」
咚!!
亲生老爸白痴到无以复加的作为,让我忍不住用自己的额头撞向餐桌。
「老爸是白痴吗……他真的是白痴……」
「哎唷哎唷,别这样批评自己的亲生老爸嘛!你好歹也说他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梦想家……嗯,算了,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适当词汇来挽救他的形象了。」
「既然你挽救不了,那就不要开口讲啊!身为他的家人,我听了反而更觉得羞耻!!」
老爸买下山脉的理由如此白痴,而凭借的证据也一样白痴。
在我度过地狱生活的这七年,那个白痴老爸居然又做出了这等白痴行为!!
「不管怎么说,总之他好像拿不出一百亿日圆,如同前述,所以他签下了契约书,把你转让给借款给他的人。」
而且居然还把这笔账硬推到我身上来!?
确实很像他会做的事,白痴老爸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他就是会干出这种事的老爸!把孩子的压岁钱全部抢光光的可恶老头!
「这根本就是违法的!!契约无效!!」
都已经这个时代了,要子女偿还父母的债务,未免也太没常识了。
就算有我的签名,恐怕也只是在老爸把我丢去修行前,瞒骗我让我写下的东西罢了!
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根据。
和昔日的友人在法庭上争辩虽然令人不忍,但若是真的得打官司的话,那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胜诉。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嘿嘿嘿嘿…………你居然会注意到这一点,我真该好好地夸奖你一下。不过,毕竟木已成舟啦。」
听着我讲出决定性的关键语句,砌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慌张的神情,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契约书卷成细细的纸筒,再次收回胸前的银色圆筒中。
接着——
「命令!追滩狗朗,用公主抱的姿势把我抱起来!」
砌忽然握着银筒,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我还来不及思考她究竟说了些什么,身体就突然自顾自地开始动作了。
「什么…………!?」
等到我发现时,自己的右手已经放在砌的背后,左手则放在她的腿后,旋转似地把她打横抱起——就像是抱起公主一样地抱起了她。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到底是……?」
又来了。和之前一样,在我理解词语的意义之前,身体就自动遵循命令采取动作了。
「嘿嘿,以抱起女孩子来说,你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够细腻喔?看你这副样子,应该还是在室的童贞男吧。这样我就安心啦,嘿嘿嘿嘿。」
被我抱起来的同时,砌一边露出蛮横的笑容。
「辛苦你啦……慢慢地把我放下来吧!动作要像对待刚蒸烤好的布丁一样温柔,懂吧?」
她又再度握着银筒,出言对我说道。
而我的身体也再度遵循着她的命令,迅速地把她放到地面上。
「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嘿嘿嘿……我想想,我记得你的确是什么祈祷师还是奇术师一类的吧?」
「是祈杖士…………」
由于发动法术时必须使用法杖,所以神堂家的术士一般都通称为祈杖士。
「对啦,就是那个。我不是专家,所以不太懂啦,不过反正你们就跟那些能够使用特殊力量的魔法师差不多嘛?既然你是这种人,那我想应该多少也有听说过……『魂魄契约书』这个东西吧?」
「什么——!?」
我有一种彷佛被打入了地狱底层的感觉。
魂魄契约书——原本是用来使役、支配魔兽或妖魔的是一种道具,现在则被视为利用已经灭亡的魔导之技创造出来的契约式魔法道具。
名字被写在魂魄契约书上的人,必须优先处理拥有者所说的所有命令。
契约的拘束力深达魂魄,所以被契约者无法以理性违抗命令。说得更直接一点,被契约者根本不可能产生「违抗」的想法。
由于制作方法现今已经失传,所以人们只把魂魄契约书当成古代魔法师留下的遗物传承至今,甚至有些人把这个契约书称为梦幻道具——
「你、你居然在那上面写字——!?」
「答对了!哎呀~~……虽然我听过关于契约书的说明,不过它的效果远超出我的想像,让我吓了一跳呢!」
「怎么会…………这样…………」
事已至此,讲道理也没用了。
不论法律怎么规定的,不管现在的状况多么脱离常识,但只要名字被写到契约书上,那么被契约者就必须完全遵行拥有者的命令。
如果砌『命令』我「把一百亿日圆还来」,那就算得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我还是必须偿还所有的借款。
「都是那个白痴老爸、都是那个白痴老爸,全都怪他…………」
即便再怎么怨叹,事态也不会好转。然而就算我知道这层道理,内心深处的话语依旧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我不禁懊悔地想着,在神堂家修行了七年,自己居然没有学习怨敌咒杀之法。
「哎呀,不管怎样,间接来说,我可是花了一百亿日圆把你这家伙给买了下来。恭喜你!今后我将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地榨出你所有的利用价值。」
生而为人,只要还活着,那总会有办法的嘛——
这是我老爸的口头禅。
而就在今天,我连能够拿来努力挣点办法的「身心」都被夺走,完全地成为女孩的所有物。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和刚才的笑声意义不太一样,但我此刻也只能笑了。
「事到如今竟然……说穿了,到头来我根本就没有获得自由嘛…………」
我不禁浮上一股自嘲般的笑容。
「唔?」
我把收在衣服里的信封交给砌,而她则是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信封的厚度大约一公分左右,里面装着现金——全都是1万日圆面额的钞票。我想应该有个一百万日圆左右吧。
「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还给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全部还清……」
这是我拥有的全数财产。再怎么逼我,我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另外,很抱歉……唯有这把『银岭』我真的不能卖掉……毕竟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就算在神堂家,神杖「银岭」也是寥寥可数的十把逸品法杖之一。
虽然和一百亿日圆相较之下,它的价值不免也黯然失色了,但对于已经失去身心所有权的我来说,银岭是我最后的财产,也是我唯一绝对不愿拿来贩卖的东西。
「喂、欺……?我又没有要你现在马上还清所有的钱?再说,还有其他方法啊。退魔士之类的收入不是挺丰厚的吗?」
或许是咸觉到我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吧,砌一改原本那副超然的态度,语气中出现了一丝困惑。
「嗯,唉,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我没有统计过日本全国有多少退魔士,但数量应该不多,平均起来每一万人中应该不到一个是退魔士吧。
拥有特殊技术的人,就能够得到相应的报酬。这是资本主义的墓本原理。
而且神堂家又是名门中的名门,自然会受到是财政界大人物们的爱用与青睐。
有些高位阶的退魔士——也就是得到「祈杖士」称号的术士——甚至只要接受一次委托,就能得到以亿为单位的酬劳。
然而我做不到。
「我……那个……不能擅自以术士的身分营业赚钱……」
就在今天早上,神堂家今天对我下达了驱逐令,不许我再次踏入那个家的大门口,把孑然一身的我赶了出来。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唯一的理由,就只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我是不清楚其他的术士采行什么样的师徒制度,不过神堂家的制度差不多类似于茶道的流派,甚至就像是老字号的荞麦面屋(弟子必须获得师傅的同意才能开分店),采取非常严谨的承袭制。
修习了神堂家的退魔术后,必须得到正宗掌门人的许可,才能够以个人的身分独立营业。
被逐出家门的我,不可能再接触到业界的任何工作,若是我擅自降伏妖怪,或是祓除恶灵,那最糟的后果就是——被杀掉。
这里的「杀」,并不是指被抹杀掉原有的社会地位,而是被神堂家底下超过两千名的退魔士们追杀。
退魔业界既不看证照,也不采取登录制度,因此还是有不少私底下暗自营业的人;但若是遭人逐出家门后,还擅自使用该流派的法术,那自然有损该门派的尊严。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会丢掉性命,那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我实在不想把砌也卷入其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一脸凝重的我,砌似乎也察觉到情况特殊,因而表情严肃地开口询问。
「唉,反正……人生就是诸事不顺啦……」
然而我给了她一个含糊的回答。
「……………………」
「……………………」
一时半刻,尴尬的沉默弥漫在我和砌之间。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
彷佛像在摆弄着无处可去的手似地,砌搔了搔把自己的后脑勺。
「反正你这家伙,大不了就是把大人物的花瓶还什么之类的打破了,所以才被人家给扫出家门吧?」
「你当我是※某间寺庙里的小和尚啊!」(译注:引用自一休和尚的故事。小时候的一休将师父谎称为剧毒的蜂蜜吃光后,害怕被师父责骂,便将花瓶给打破,并称为了自杀赔罪才吃了那罐剧毒。)
如果这是导致我被扫出神堂家的原因,那实在是好多了。
然而只要看一眼砌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想的。她咧嘴对我露齿而笑,脸上的表情彷佛在告诉我:「你不想讲的话,那就别说吧。」
「不管你有什么愚蠢的理由,反正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总而言之,你再也不能回去那个什么神堂家了,是吧?」
他们根本不是对我说「你再也不能回来了」,而是「你永远都不准再回来」!
刚才拿出的百万日圆,就像是分手后的慰问金。
「这样的话,你就待在这里啊!」
「什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里不是你家吗?没人可以阻止你待在自己家吧!」
砌一脸从容地说着,而我此时此刻终于仔细地环视了室内。
「对了,为什么…………?」
饭厅中放置的家具、彷佛巴掌大的狭窄庭院、摆放在厨房中的各种杂物、眼前的这张餐桌、泡着番茶的茶杯,全部都是我家原有的物品。
我知道老爸根本没有回家。
恐怕在我离开这个家不到一年后,老爸就完全不知去向了。
而好久以前,母亲在生下我没多久后,也已经离开人世了。
因此,这间房子应该好多年都没人住了才对,但为什么还能保持着我离开家那一天的样貌呢?
「我依照个人的想法,姑且维持着这个家原有的样子,方便你这家伙随时可以回来。」
「————!?」
「起初,我只是一个礼拜会来打扫个几次、擦擦灰尘、让空气流通一下,但人家说没人住的房子总是会腐坏得比较快,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几年前我就住进了这里,管理这间房子内的大小事。」
「啊……那个……」
我有点……不,是相当惊讶。
没想到,砌居然以「年」为单位,等待着我回来——
「不管怎么说,背负着一百亿日圆债务的人,唯一有可能回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家了嘛。为了随时逮住回家的负债者,大门上装了机关,只要我以外的人踏进屋内,就会触动陷阱。唔……怎么了?你干嘛趴倒在地上?」
「没什么……我绝对没有激动……」
一瞬间不禁有些感动的我,还真是个傻子。
如果我早先没有在玄关巧遇砌,就自顾自地踏入大门内,那恐怕早已经身陷机关之中了吧。我忍不住意识到自己的霉运还真是有够不上不下的。
「是什么样的机关……该不会是以前电视游乐器上会出现的那种陷阱吧?就是会忽然出现个洞口,底下还有尖刺的那种?」
「……………………」
「回答一下嘛……?」
「哩~~呜啦啦~~♪」
「你不要装蒜啦!!」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吹着口哨,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这种老派的方式蒙混装傻!
「你这家伙太拘泥细节了啦……听好,反正你给我住在这里!给我待在这!」
砌朝我逼近而来,那双原本眼尾就微微上吊的丹凤眼变成得更像三角形,彷佛在瞪着我一样。
「不是啊,可是……」
「不用可是!」
「但是……」
「也不用但是!」
「只是……」
「够了!你烦不烦啊!」
啪哒!!
大概是忍无可忍了吧,砌站起身后,就把刚才我拿给她的信封丢到我的脸上。
「好痛!?」
「我才不需要这点钱咧!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啦!房租之类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从一百亿的借款金额来看,那不过是可容许的误差范围内的小钱罢了!」
她任意地运用各种莫名其妙的歪理,无理地扫除一切正规的道理。
我很清楚。小时候,我也曾经数次听到砌使用这种傲慢的命令语气。
但同时,此刻她生气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
「你又要自私地突然消失了吗…………」
我不懂。
为什么她要做到这个地步,想尽办法把我留在这里呢?
「你不能不遵守约定啊…………」
砌小声地呢喃道——
咕噜~~
「「嗯?」」
——几乎就在同时,我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呃,咦咦……?」
咕噜咕噜——
它又不识时务地发出了声音。
说起来,我今天都还没吃东西。
离开神堂家后,虽然有机会走进店家买点东西吃,但不知怎么地,就是没有食欲。
然而,为什么肚子就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忽然咕噜作响呢!?
简直就像是这具原本已经疲于存活的身体,突然之间又产生了干劲,重新开始活动起来似的。
「砌,对、对不起……我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刚好就……」
我原以为她会生气,所以拚命地找藉口解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她却一脸傻住的样子,好像觉得一切很滑稽一样,开始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又来了……真的是没救了耶……」
砌的眼角渗出些许泪水,弯曲着身子大笑不已。
我才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她便再次咧嘴一笑,转身面对我,说道:
「严肃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你想吃什么?」
她忽然丢出这个问题,我只能疑惑地反问道:
「你要……做饭给我吃吗?」
「不是我爱炫耀,不过我做的料理可是好吃得不得了喔?毕竟我自己下厨也好多年了。」
「那,我想吃……汉堡排!」
「你是小朋友喔?哎呀,不过就算你说要吃三丝驼峰(骆驼的驼峰、鲍鱼以及金华火腿蒸煮成的料理)、蒽烧鹿筋(红烧炖煮鹿蹄筋做成的料理),准备材料实在也有点麻烦啦!」
我不禁怀疑有材料的话她真的做得出来吗?不过比起这些无法想像滋味的异国高级料理,我的身体还是比较想吃这种平民式的洋食,毕竟过去在注重繁文缚节的神堂家实在很难吃到平民料理。
「好,那就出门去买东西吧!对了,我刚才本来就是打算要出门去一趟超市的。家里的米、盐巴、味噌、酱油都没了。你就负责帮我提东西!」
「居然能刚好同时全部用完,真了不起啊……不对啦!刚才的话题还没讲完——」
「你就给我住在这,同时一边工作还债。至于要怎么还,我倒是有个不错的点子。我会帮忙你。哎呀,你不用放在心上啦,这是债权者应尽的义务。明天开始就有得忙罗!今天就好好吃饱储备力气吧!」
砌穿上挂在一旁的外套,一副就是「讨论就此结束,我不接受其余的任何意见」的模样。
「砌……刚才的事情还没讨论完……」
但我还是不死心,准备再次向砌提起这个话题。
「啊,对了……差点忘了讲最重要的一句话。」
然而就在我把话说完前,砌忽地快速回过头来,说道:
「狗朗,欢迎你回来。」
接着她露出和煦温柔的笑容。这次的笑和先前蛮横的笑容完全不同。
「啊…………」
一瞬间,我只能沉默,并且烦恼犹豫着该怎么回应她。
「…………我回来了。」
而我的嘴巴好像吐不出其他话语似地,最后自然地回答了这句话。
话题就到这里结束了。
几个小时后,我吃了一百亿日圆催款人亲手制作的汉堡排。
真的非常美味。
就这样,糊里糊涂之间,为了偿还百亿的借款,我开始和砌一起携手工作。
然而,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赚钱。
「禁止你接受任何天下生灵所委托的工作!」
对于退魔士而言,遭受神堂家驱逐出门,就如同收到上述的宣告一样。
事情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但砌好像还是有一些想法的样子,隔天一早,她把我叫起床,拉着我一起出门。
「这里是哪里……?」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你应该多少有听说过吧?」
她带我来到的地方,正是东京都内数一数二有钱人汇聚的地带——田园调布。
「嗯,略有耳闻……」
过去在神堂家进行退魔工作时,我也曾经来过这里几次。
感觉大部分的小开、名媛都会住在东京都港区赤圾的高级大厦,或是某些崭新大楼里面,而田园调布区则盖满了一幢幢独栋的房舍,处处弥漫着充满古意、颇有来历的富有人家气息。
这些富人与重视门第与传统的神堂家之间也很有渊源,而且愈是上流社会的人,似乎就愈容易得罪各方活人、死人,因此当中有许多人都是神堂家的老主顾。
我和砌出了车站后,快步地走向以扇状往前蔓延的街道当中。
「我们来这种地方要干嘛?」
我在电车上问了好几次这个问题,但砌只是说:「要是被别人听见就麻烦了。」完全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看这个。」
砌从包包中拿出女性周刊杂志,翻开到某页后,便把杂志塞到我的面前。
「原来你也会看这种杂志啊?」
总觉得她不像是这种杂志的读者群啊。
「怎么可能!我是叫你看这页的内容啦!」
翻开的页面,是一个占卜专栏。
上面多半写着「这个礼拜,你会很幸运喔」、「你会不太幸运喔」、「行星的运行怎样怎样所以你要多注意安全」、「你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很纤细,所以你应该如何如何」,实在没什么内涵可书。
「你的幸运道具是韩国烤肉披萨……这到底是什么啊?」
页面的标题位置写着:「灵能力教主视祢屋·夏妮雅的灵魂行星占卜」。
「不过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耶……」
找的本业就是处理与灵体相关的工作,但是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姓名。
如果这位灵能力教主名气那么大,连一般人都知道的话,那我应该多少会听说过这个名字才对。
「这个女的啊,她外表打扮成神秘的模样,嘴上又老是说什么『我看得到你的前世』、『你的守护灵告诉我说……』,现在是电视、杂志上的当红占卜师。听说我手上的这本八卦杂志,在这个女人开始执笔占卜专栏后,销售量马上翻倍。她的招牌台词——『升上天国去吧』——去年甚至还被提名进日本流行语大赏的后补选项中咧!」
「哇,那还真厉害耶。」
「不仅如此,她还细腻地搜罗各种生辰年月日和星期几排列出来的组合,推出『预知你的命运』系列着作,销量总计已经超过一千万册,非常热门,就连便利商店都有卖这套书。另外,她也有出散文集、写真集,全部都畅销到吓死人。她也会担任白天时段情报综艺节目的来宾,在节目中讲得天花乱坠,此外也有客串演出电影。」
「那、那真的……很厉害……?」
「还有还有,她利用自己在社会上的名气,参与各种商业买卖,经营红酒、宝石、房地产等各种事业,年收入高达数十亿日圆,简直是个超级暴发户。」
「那实在是……怎么说呢……」
我知道这一切真的太厉害了。
但虽然知道对方很厉害,但这真的是一个灵能力者必须拥有的东西吗?就在我歪着头疑惑思考的同时,砌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指着眼前的一幢房子。
「然后,这里就是那个暴发户女人利用这辈子赚到的钱所盖的暴发户别墅!」
「哇……」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的这栋洋房,感觉就像是把凡尔赛宫、白金汉宫、阿兰布拉宫和紫禁城用果汁机搅拌后,再加入金阁寺提味建造而成的,显得极为美轮美奂。
「如果再稍微俗气一点的话,那反而倒像是爱情宾馆了。」
砌一边发出「嘿嘿嘿」的讽刺笑声。
不过这栋房子除了外形奇特以外,我还感觉到当中不停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怎么回事?这里是……鬼屋?」
「哦?你真不愧是个没用的专家,还挺清楚的嘛?哎呀,不过就连我都能察觉到了,你这家伙当然一定也会有感觉的嘛。」
「可以拜托你把『没用的』改成『没人能比的』吗?」
由于童年时期的经验,使得砌拥有一定程度的灵感能力,能够进行灵视、灵听——也就是能够看见霞体鬼魂的样貌,或是听见他们的声音。
而我和父母都流着退魔士家族的血脉,加上我进行了七年的修行,灵感能力当然也不在话下。
我能够清楚地看见,也能够确实地感觉到。
眼前的这栋房子中,正散发出充满压迫感的庞大灵力。
「虽然每个单体的鬼魂散发出来的灵力都相当微弱……但是房子里面有非常多的鬼魂……而且好像还持续地吸引着更多的鬼魂聚集到这里?为什么……?」
年幼时的砌拥有「容易吸引灵体」的灵异体质,而就像这个道理一样,每块土地也会拥有自己的历史背景、地形、风水、方位等要素,此外土地又会与附近的建筑物互相影响,在种种原因的交织之下,就可能让土地变得「容易吸引灵体」。
然而面前的这栋洋房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上述的理由造成的。
这块土地并没有散发出吸引灵体的气息。
建筑物本身虽然外形奇异,但也起不了任何灵能方面的效用。
感觉起来,反而比较像是灵体鬼魂们自己主动聚集到这栋房子里面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栋房子连接着灵体们往来的通道……?不,应该不可能才对啊……」
莫非这就是房子的主人——名叫「祢祢屋」的女人所拥有的力量?
砌完全不顾莫名呆傻在原地的我,伸手按了门上装设的对讲机。
叮咚。
没有回应。
叮咚叮咚。
依旧没有同应。
「摆什么架子啊……」
砌用舌头啧了一声后,重新调整呼吸,卷起袖子。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哦哦哦!!十六连打!!我在夏天时可是特地拿了西瓜来做连打特训,休想瞧不起我!!」
刚才的连打速度之快,让人几乎怀疑她的手指头上是不是装了弹簧!这到底是哪来的※高桥名人啊!?(译注:电玩游戏界的知名人物,以一秒能连按十六下电玩按键而声名大噪。)
『吵死了啦!神经病!』
哇!?
对讲机传来女人的回应声,看样子大概是受不了认输了吧。
「你就是祢祢屋·夏妮雅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门打开,用最高规格迎接我们进去!」
砌毫不胆怯地大放厥词,然而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更加不高兴,话语透露出对不明来历的访客的警戒态度。
『谢绝志工、净水器推销员以及传教士。现在现场也没有媒体,我做样子捐钱也没有意义,所以你们请回吧。』
「很遗憾,这些全部都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我也没有看NHK频道。』(译注:日本的NHK频道为国营电视台,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会挨家挨户地向民众收取费用。许多民众会故意佯装没看NHK,或是用各种理由搪塞,以规避这笔收费。)
「我也不是来收电视台费用的。」
这女人居然没缴NHK电视台的费用?你明明就有上电视啊,这点小钱你也缴一下吧!
「你过去装神弄鬼,导致自己受苦受难。我们现在就是来解救你的。」
装神弄鬼?
砌说出这句话后,对讲机另一头的人没有再出声回应。
然而几秒钟后,似乎有人从房内操作了开关,发出「咔嚓」一声,大门的锁应声解开了。
「好啦,我们走吧!准备去见那位伟大的灵能力教主啦!」
充满捉弄意味的邪恶笑容,浮现在砌的脸上。
穿过大门,打开玄关门,进到屋内后,景象果然和在屋外感受到的一样,到处都有鬼魂在游荡着。
鬼魂的数量之多,让人数也数不清,彷佛就像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刚过了通勤的尖峰时段,但人潮依旧不减的东京山手线逆时针路线电车车厢一样。
『然后啊~~……忽然,真的是匆然喔!对方居然闯红灯耶!听人家说,我才知道对方居然一边讲手机,一边开车……!』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遭遇也差不多是这样。医生跟我说我没有问题啊,我的肺脏很干净唷?只是肝脏就……』
『你居然能发出鬼火?真强耶……』
『哎唷,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谁都学得会啦~~!不过冒鬼火也没什么用啦。又不会比较温暖,而且亮度也不够啊。』
现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各式各样的鬼魂们很随兴地在屋子内四处徘徊,有的正随心所欲地四处聊天,有的则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视,甚至有些鬼魂直接玩起了放在客房内的飞镖和撞球。
「这是怎样?这里……是死者的社交场地吗?」
「唔~~嗯……」
这些景象,若是让没有灵力的人看到,只会觉得眼前的各种物品正在自己到处移动,耳边也传来莫名的细碎低语声,感觉应该挺令人毛骨悚然的。这些幽灵居然这个时间就跑出来活动——现在的时间是大白天——而且今天的阳光非常灿烂耀眼。
看向窗外的广阔庭园,还可以发现有一群老年人的鬼魂正在一边做着日光浴,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天。
真是一派田园诗歌般的景象啊。哎呀呀呀……
『嗯……?』
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年轻大学生的男性鬼魂,和我四目相接。
『喂,你……你看得到我?』
「嗯、对啊,是看得到啦……」
下个瞬间,屋子内的鬼魂们忽然不再喧闹,同时把视线转向这边。
『欸~你听我说啊~其实啊……!!』
『年轻人啊!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呀!你应该能帮助我吧?听我说啊!!』
『欸欸欸!不要推挤啊!大家好好排队嘛!小哥啊,我家的公寓里面啊……』
『我家的小猫咪咪,它啊……』
『帮我把租来的DVD……!』
「什么什么什么!?」
鬼魂们接二连三地挤了过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各说各话。
「啊哇哇哇哇……」
一大群的鬼魂蜂拥而至,不仅涌现到我身旁,连砌的身旁都被挤满了。
或许是没预料到这个情况吧,砌显得相当困惑,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态度也消失殆尽,双眼不停地转呀转的,完全乱了手脚。
「——!?」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脑子还来不及仔细思考——明明她并没有命令我救她——我的身体就先采取了行动。
嘶嘎啊啊啊!!
我让手上拿着的神杖『银岭』发出了一道闪光。
这个法具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若术士把灵气灌入当中进行挥舞的话,就能够让法杖施放力量,赶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魂们。
「砌!」
我迅速地把砌拉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鬼魂集团却没有停止动作。而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往后退了。
那现在就只能……拚命硬冲了!!
「地龙啊!听从我的命令,帮助我吧!!」
锵!!
我用力地把法杖插向地面。
同时,我以极快的速度咏唱着咒语,提高法术招式的能量,最后再说出关键的语句——也就是发动法术的「键言」——就能够施放法术。
「地走波!!!」
啪咻!!!
插着法杖的地面——正确来说应该是地底下——有一股灵力纵波以土地中流动的气为媒介散发至地表,把鬼魂们排列成的灵体墙分成两半,就像是「摩西过红海」一样,开出了一条道路。
「砌,好好抓紧我!!」
我把砌拥入怀里,一口气冲过开出的通道。
这个法术只能争取一点时间而已。没多久,幽灵群们又会再次回到了原地。
一步、两步、三步!
利用三级跳远的技巧,我抱着砌跑过了玄关大厅,跳到大厅中央往上方延伸的豪华阶梯上。
还不能停下来。
只要停下一步,就会再次被鬼魂集团包围。
鬼魂们紧迫着逃开的我们,开始涌到阶梯上。
我穿过楼梯转角处的平台,爬上二楼。
接着我选了一条稍显狭窄的道路,滑垒进到里面后,快速地取出四张符咒,分别贴在天花板、地板以及左右的墙面上。
「尔等不能再往前进!!退!!」
利用符咒当作传导体,我施放了一个简易的四角结界。
虽然结界的力量不大,而且我也施放得很匆忙,不过这群鬼魂都只是普通等级的灵体而已,别说是要打破结界了,他们应该根本就无法靠近结界吧。
另外补充一下,我并没有「消除掉」任何一个鬼魂。
这里的每个鬼魂,完全没有散发出一丁点儿的恶意、敌意或是杀意。
灵体是一种能量。如果不当地伤害或毁损他们,那么就会妨碍到他们下辈子的生活。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
「喂、喂……狗朗……?」
「嗯?」
胸前传来砌的声音。
由于刚才事发突然,所以我不禁紧紧地把砌抱在胸前,一直冲到这里。
「啊、咿、啊、呜、啊呜啊呜……」
大概是抱得太用力,导致砌有些呼吸困难,她的脸变得好红。
不仅如此,好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砌,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觉得恶心想吐!?」
砌在童年时体质特殊,容易引来灵体,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就算后来她接受治疗恢复了健康,依旧非常讨厌「挤满人群的狭窄空间」。
读小学的她,平日虽然是个淘气少女,但在远足日搭乘巴士时,她就会变得异常安静乖巧,并且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呜、呜嗯嗯嗯……」
「你要吐了吗!?我找找……塑胶袋、塑胶袋……这里难道没有洗脸台吗…………」
「啊呜、啊呜啊、呜啊咿啊……呜恶!!」
啪砰!!
她揍了我的脸!?好痛啊!
砌一边满脸通红地喘着气,一边瞪着我。
「你……不要……突然这样啊!!这样会吓到我耶!!」
「可、可是……就是……情况紧急啊……」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虽然我并不奢望她感谢我,但这样讲实在有点过分啊。
「真的是……真的是……!虽然从服装外面看不出来,不过……你这家伙的胸膛居然还变得有够厚有够硬的!!」
她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开始胡乱找碴……
「毕竟我也修行了好一段时间,当然会变厚实啊!」
「你还敢顶嘴!」
她根本就是暴君!!
「我说你们两个啊,在别人家里玩得还真开心喔……」
施放结界的道路反方向有一扇门开着,当中传来相当不高兴的话语声——不高兴的程度,就像是一个宿醉又熬夜到天亮的人,嘴里又被塞了山药泥以及纳豆一样。
声音的主人,就是刚才透过对讲机听到的那位女人——这间房子的主人。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人家我都中邪了……不是,是累坏了……」
眼前的妙龄美女双眼下方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也就是灵能力教主·祢祢屋·夏妮雅。
「丑话说在前,我不会端茶水或点心招待你们的。你们忽然来拜访,不要要求太多。」
祢祢屋·夏妮雅——本名为祢屋空,是一个年收入数十亿,事业极为成功的灵能力教主,也就是俗话所谓的人生胜利组,然而她却完全没有成功者该有的形象,反而一脸阴郁地坐在床上。
这里是她的寝室。
房间的中央摆了一张附有床幔的奢华床铺,四处摆满了欧风日用品,原本她应该能在这间房间里享受贵妇名媛般的生活情趣才对,然而墙上却贴了一大堆写着「恶灵退散」的护身符,地板上放着驱邪箭、护身御守、来历不明的神秘神像,还有一些五芒星、六芒星的图案,大杂烩似地塞满各种宗教宗派的东西。
而房屋的主人——祢屋小姐本人,右手拿着十字架,左手抓着佛珠,脖子上挂着一串大蒜,身上还五花大绑着神社、祭典专用的稻草绳。
「那个……砌?这是……?」
「哎呀哎呀,不愿意请客人吃些点心就算了,竟然连杯茶都不愿意给,正可谓『华贵雍容屋,名媛派头足,谁知相见面,竟是无耻徒』。幸好我事先就买好饮料了。」
砌拿出塞在包包里的宝特瓶装梅子昆布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不要在那边吟诗作对了啦,你快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嘛?」
「你是专家耶,这个状况那么明显,你差不多也该猜得到了吧?」
砌的嘴唇离开了宝特瓶口,发出「呼哈」的声音,接着她用反问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句。
早先她脸上那股难得一见的狼狈神色,现在也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梅子昆布茶有放松身心的效果?
「你刚才不是有用符咒吗?如果使用者换成我的话,符咒还有效果吗?」
「当然不可能啊。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就算使用符咒,也没有用……啊!」
灵符、灵具、法具,虽然这些物品的名称五花八门,但每一种道具的基本用处都是一样的——「增强放大灵力」。
这些物品,能够暂时增强、放大自己的力量,并且给予灵力方向,让它发挥该有的作用。
它们和游戏里面的魔法道具不一样。如果持有者本身未拥有一定的力量,那这些道具就只是形同废纸或垃圾。
这个房间当中虽然聚集了各式各样的灵具,但勉勉强强也只能让那些挤入屋子内的鬼魂们不要侵入这里而已。
虽然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东西部是伪造的无用道具,可是就算如此,它们居然只能发挥如此微弱的效果,着实令人感到有点奇怪。然而,如果这些道具的拥有者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灵力……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也就是说,那个……祢屋小姐其实……」
我用尴尬的眼神看着当事者本人。
她用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回瞪我,好像在说「怎样啦!」的感觉,但砌完全不顾现场的气氛,马上单刀直入地接着说:
「没错,这个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灵能力教主。她只是在装神弄鬼而已!」
「喂,等一下啦!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我确实是讲得夸张了点,不过……」
「欺骗世人、过度夸饰、混淆视听,很显然已经构成诈欺行为了。」
虽然祢屋小姐努力地想要辩解,但砌完全不搭理她。砌只是扯开刻薄的笑容,好像很开心似地欺负着祢屋小姐。
面对这一切,我也渐渐有了头绪。
正如同我先前说过的,灵具只是一种增强、放大力量的道具罢了。
如果使用者没有灵力的话,那么就算搜罗了大量灵具,也发挥不了作用。
眼前的这堆灵具还能略为发挥阻挡鬼魂的效果,就此看来,祢屋小姐应该拥有某种程度的灵力。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的力量顶多也只和砌差不多而已——能看见灵体、听见他们交谈,如此罢了。
「你居然说什么自己能预见未来、还能看见别人的前世,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不过啊,你还是靠着那些吹嘘的技巧累积了不少财富,拥有了今天的成就嘛!就这一点来说,确实是比那些自称正牌的伟大灵能力专家来得厉害多啦!啊——哈、哈、哈♪」
「唔、唔呜呜呜……你、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砌以超级虐待狂的态度极尽能事地出言嘲讽,听到那些话语,祷屋小姐也只能气得咬牙切齿。
她那张嘲笑人的表情还真不是盖的啊……这点我很清楚。从以前,砌就最喜欢欺负弱者了。
——这样说起来或许会有点语病,不过她欺负的弱者,顶多也只是那种「平时倚仗着权力、暴力、财力而瞧不起人的家伙」,砌最喜欢想办法找出这种人的把柄,然后疯狂地欺凌他们。
读小学时,有个副校长毫不掩饰地以成绩歧视学生,而砌最后便让这位副校长跪地求饶了。当时,她到底是抓住了对方的什么把柄啊……?
「啊,等等……底下那一大群鬼魂……该不会全都是被祢屋小姐给骗了的人吧?」
莫非她把普通至极的自来水说成是「奇迹之水」,或者四处推销骨灰坛、灵骨塔一类的产品,藉此榨取人们的金钱,最后把那些人逼到绝境……该不会是这样吧?
「不要把话讲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人家我虽然有装神弄鬼,但是我没有犯罪啦!!」
祢屋小姐慌慌张张地喊着,彷佛在强调「唯有这点我不能假装没听到」似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楼下的那些鬼魂们的确没有传达出那种「恨之入骨」的情绪。相反地,他们好像散发一种「拜托帮帮我吧」的恳求气息。
「提示!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最后都一定会死。」
「嗯?」
不知何时,砌好像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地坐在沙发上,并且摆出一脸帅气的样子,说道:
「这个女人虽然是个骗子,不过论知名度的话,她可是远比正牌灵能力术士要高多了……说她是全日本最知名的灵能力者也不夸张。那么,假设那些看电视、杂志而认识她的人们,因为某些因素而离开了人世;应该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够对人世毫无留恋,干脆地启程迈向死后的世界,有不少人一定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惦记挂念的事情。这样的话,你想想,这些鬼魂会去哪里寻求协助?」
「哦~~……原来如此!」
楼下的那些鬼魂们,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并不是想要加害祢屋小姐。
所有的鬼魂,全都是死了以后,依旧深信着祢屋小姐的谎言,所以才会跑来这里向她求助。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在外头看见这栋房子时,心中有一股怪怪的感觉了。
那些鬼魂并不是受到土地、灵质的吸引而聚集到这里的。他们全都是自愿性地主动造访了这间房子。
「呜哇啊啊啊啊啊!」
话题进行到这里,祢屋小姐的情绪好像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她忽地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我再也受不了了啦~~!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说我家在这的,鬼魂一天变得比一天多!我雇请的仆人们也全都逃跑了,我洗澡时他们也会一直跑来偷看,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会一副很想吃的样子,甚至连晚上睡觉时,他们就会跑到枕头边不停地一直讲个没完!而且鬼魂又不需要睡觉,所以他们就擅自在我家客厅标记地盘了!!」
这群鬼魂,还真主动积极啊。
「可是人家我又不能因为这样,就告诉他们说:『人家我其实没有你们期望的那种能力啦!』要是讲了,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出什么事啊!!」
这个女人最大的不幸,大概就在于她拥有的灵能力实在太不上不下了吧。
她的能力不足以完全驱离鬼魂们,但是却又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也看得到他们的身影。
对于鬼魂们来说,只要对方「能够看见自己的样貌,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就很值得他们死缠烂打了。
「不然……你要不要干脆考虑放弃灵能力者这个身分?」
我忍不住开口如此问道。
「要是可以的话,人家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啊~~……可是我的公司已经法人化了,而且还和相关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所以如果忽然停业的话,那我会因为不履行合约而被告的啊!出庭费用以及赔偿金可不是开玩笑的耶!!你到底知不知道东京都港区的摩天大楼的平均市场行情啊!?」
「就是、那个,抱歉……」
祢屋小姐一边大哭,一边揪着我的衣襟。
「好啦好啦,让你久等啦!这下子也该轮我们上场了啦!狗朗?」
砌动作轻巧地扔开喝光的梅子昆布茶宝特空瓶。
宝特瓶恰巧落入了位于我们背后的钢制垃圾桶中,发出响亮的「昧啷」声,彷佛在宣告着砌的商谈时间就此开始似的。
「俗话说『破锅配烂盖』,你不觉得这句话刚好就是在说我们的情况吗?一边是知名度极高,然而事实上只是在装神弄鬼的灵能力教主;另一边则是拥有实力,但却没用到了极点的退魔士。」
描述我的形容词从「没用的」变成「没用到了极点的」了。我是不是也该发发脾气了?
「臭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
祢屋小姐眯起双眼,目光逼人。
虽然她是个装神弄鬼的灵能力者,不过论商业才华以及话术能力的话,毕竟还是一流的。
她流露出警戒的态度,似乎在暗示着「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用花言巧语谎骗我的家伙」。
「我的名字叫做九十九砌。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吧?我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两个,可以帮你想办法处理聚集在这间房子里面的鬼魂。」
「「什么!?」」
惊讶的人不是只有祢屋小姐而已,同时间,我也发出了惊叹声。
「砌,等等!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能擅自进行退魔方面的工作……」
「没问题的。我们会让祢屋当作联络窗口,藉此听听鬼魂们的烦恼,帮助他们解决问题。换句话说,我们只是间接地处理这些事情,而且委托者也都是些死去的灵体……那个什么神堂家要怎么插手我是不管,不过他们只有规定你不能接受生者的委托,不是吗?这样的话,我们接受死者的委托总行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实在是有够蛮横的。
然而,神堂家非常非常重视名誉以及面子问题。
上流社会委托的工作、降伏凶恶的妖怪……那类「令人引以为傲的工作」,神堂家的人当然会欣然接受。但是这种以鬼魂为服务对象,万事包办、彷佛在打杂的工作,完全被他们蔑视为「下等中的下等」,根本没人愿意做。
如果方法妥当的话,那的确有机会能够蒙混过去,让自己的立场处于灰色地带。
「可是……死人要怎么付钱给我们?难道我们要去盗墓吗?」
「所~~以~~嘛,我们才要找这个女人啊!听说温柔大方的祢祢屋老师啊,愿意代替可怜的鬼魂们付清委托的费用喔!由于老师本人平日工作太忙碌了,所以才会由我们代替她出马处理……事情就是这样啦?你们看,这个方法多么两全其美啊!每处理一个鬼魂,她就愿意出一百万日圆喔?」
砌咧嘴露出令人胆颤心惊的邪恶笑容,看向祢屋小姐。
「给给给给给我等一下!!你们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少鬼魂啊!?要是一个鬼魂就得付一百万……你们知道总共得花多少钱吗!?」
「钱或许能够买到地位啦,不过可能买不到名誉与别人的信任喔。更何况,如果名誉、信誉一旦受损,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罗。意思就是说,只要你付钱,我们就能够帮你守护你的名誉。每处理一个案子只要一百万,根本就很便宜了好不好!」
「就、就算这样……哎唷……可不可以便宜一点?」
事情到了这个田地,祢屋小姐于是选择开始讨价还价。
本来觉得她应该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吧,但没想到居然还是那么贪恋钱财啊。
可惜,她这次遇到的对手非常难缠。
「原来如此,你居然要对自己的名誉杀价啊……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一定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跟我买的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砌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了某组电话号码。
「喂,是激情周刊的编辑部吗?我要爆料。灵能力教主祢祢屋·夏妮雅啊,其实……」
「哇~~哇~~哇~~哇~~!!!」
砌才打给以刊载小道消息著名的周刊杂志编辑部,祢屋小姐就马上脸色大变,出手抢夺砌的手机。
哔。
「呼哈~~呼哈~~呼哈~~……」
祢屋小姐慌慌张张地挂断抢来的手机电话,眼角含泪地瞪着砌,不过砌只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暗暗地窃笑着。
「呜…………」
耳边传来微弱的叹息声。
在我耳里听来,感觉那个声音,就像是人们下定决心要与恶魔签署契约书时会发出的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虽然我知道眼前的女人有点问题,但为什么连我都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呢?
「我明白了啦……处理一个鬼魂付你们一百万……这样可以了吧……」
「感谢你爽快答应♪哎呀哎呀,我没想到你会喜极而泣呢!仔细想想,这么做,就像是慈善事业一样嘛!刻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付出心力为人服务啊!嗯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建议真的是太棒啦!」
如此狂妄的话语,如果让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人听到,感觉他们一定会拿枪袭击砌。
至少,我是不曾听说过有慈善事业家会透过胁迫以及恫吓的手段逼迫别人签约啦。
「在那之前——!!」
不过祢屋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就退让了。
「签约之前,可以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吧?两个小鬼头忽然冲到别人家里,还要别人相信你们就是实力坚强的退魔士。大人的世界可没那么简单!」
「唔……」
原本态度嚣张的砌停止大笑。
「反正你们就是来找我做生意的,对吧?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也应该自我宣传一下吧?不好意思……那里的小哥?看你的那身服装,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是正牌的退魔士。」
祢屋小姐确实是言之有理。
以前在神堂家时,他们有配给我一套类似制服的退魔士服装,所以我过去都是穿着那套「道服」,但现在我已经被逐出家门,所以身上当然不会穿着那套装束。
我只穿着量贩店买来的休闲服,为了方便,所以外头罩了一件军装外套,这副模样,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隶属于神堂家时,光是退魔名门的名号就是个有力的招牌,因此不必特地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能力,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个漂泊无根的人,看来也只能从证实自己的力量开始做起了。
「哈!你这个女人靠着外表装模作样,假装自己是个灵能力教主,并且藉此发迹,现在居然还敢讲出这种话啊。」
「随便你怎么讲……既然你们要我付钱,那我当然有权利品评一下你们究竟值不值那个价码吧!」
砌与祢屋小姐就这样怒目相视。
这两个人,初次见面时情况就已经够糟了,现在彼此的关系感觉更是糟透了。
「你们明明都是守财奴,两个人气质也还满类似的啊,怎么会……」
我不禁小声地冒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两人同时对我发出了怒吼。
这两个人听人家的抱怨也听得那么清楚,这部分的特质实在也很类似啊。
「啊~~啊~~啊~~……好啦好啦好啦。换句话说,只要我们试做一次,处理鬼魂的委托给你看,要是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话,你就愿意正式和我们签约了,对吧?真的是有够麻烦的。」
砌烦躁地甩甩自己的手,然后抓住我的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赶快进行吧。走罗!」
「走?……要走去哪?」
砌拉着我的手,踏出寝室,走过通道,穿越结界,站在一楼那群依旧聚集不散的鬼魂面前。
我们一回到现场,鬼魂们马上又开始喧闹了起来,不顾情况你三曰我一句地大声说着自己的愿望。面对这个景象——
「全都给我安静——!!」
砌以响亮的声音大声吆喝。
她的声音,并没有灵能方面的强制力或是支配力,然而阶梯下方将近百个的鬼魂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切,或许也得归功于砌身上那股「莫名地让人觉得很伟大的气质」吧。
「大家给我听好!!现在开始,我会从你们之中选出一人,然后帮你处理你的烦恼!」
她一边对鬼魂们说着,一边从包包里面掏出一叠用厚纸板切割制成的号码牌。
「喝!」
接着,她把那堆号码牌往阶梯下方一撒。
「每个人捡一张号码牌!和我等等发表的数字『一样』的人,就是获选者!不许作弊拿两张号码牌,也不接受任何异议!」
为了向祢屋小姐证明实力,我们必须要先免费为一个鬼魂解决问题,不过如果选择的方法不恰当,那么鬼魂们一定喊着「我先我先」,闹得不可开交。
于是,砌才会选择使用号码牌,透过随机的方式,给予每个鬼魂平等的机会。
「想得还真周到啊……」
由于她实在处理得太完美了,我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旁边傻傻地看着而已。
幽灵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捡起散落的号码牌。
「听好!每张号码牌上,都有印我亲手雕刻的印章符号!所以你们休想作弊!」
她到底在一个晚上准备到什么地步啊!?
准备得如此细腻周到,让我不禁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那我要发表获选号码了!」
就这样,我和砌经营的「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名称暂定)」,选出了第一名上门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