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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缚魂少女 命令5「呼唤你的名字」

小时候,就有许多人对我耳提面命「要挑选和自己来往的人」。

要挑选对自己有利的人、能够和他人炫耀这份友谊的人。如果和其他劣等人来往,既没有意义又浪费时间。

年幼的我认为他们说得有道理,并且照着他们的指示身体力行。

神堂家中有一个聚集了小孩子的修行场。聚集在我身边的人,尽是在神堂家中血统更高贵,家世良好的孩子。

他们将来都会担任神堂家的核心人物,对于目标是成为掌门的我来说,皆是十分重要的人脉。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有一些人没有说话的价值,就连看他们一眼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像是神堂家旁系分家的人、缺乏术士素养的人、年龄稍长的低阶术士等等。

我当时真的打从心底认定他们是劣等人,不需要花心思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那个人」,我甚至会尽量避免呼喊他的名字,或刻意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那位少年比我大两岁,他有着追傩的血统,甚至不被允许冠上神堂这个姓氏。

大人们也称呼他为「禁忌之子」、「孽子」,并且疏远他。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与我毫无相关,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不过,有一天,我这样的世界突然崩解了。

这天要进行实地训练,所以派了几位年幼的退魔士候选人,前往实际进行驱逐妖怪的工作地点。

驱逐对象是下级妖怪中属为高阶等级的小妖,只要在大人陪同下,这样的任务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过,因为我们太过大意,导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我们以为是小妖的妖怪是一种奇形种,其实不只一只,而有两只,只要他们融合在一起,妖力就会大幅增加。

成年的退魔士被小妖趁隙而入,惨遭攻击,还没有还击能力的孩子们只能落荒而逃。

在那群孩子之中,我慢了一步。

我放声大喊。

我朝那些我视为「朋友」的人们,以及称我为「朋友」的人们,大声呼救。

不过,没有人伸出援手。

他们的背影愈来愈远,不仅没有人出手相救,他们甚至头也不回地就逃走了。

此时,我察觉到了。

啊,原来是这样。

这些孩子就和我一样,他们会成为我的「朋友」,只不过是看中了我会带给他们的利益。

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因为,他们大概是判断我为他们带来的利益,没有比他们的生命要来得重要吧。

比起眼前张牙舞爪朝我迫近的妖怪,我察觉的这个现实和事实,更是让我心如刀割。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的想法让我泫然欲泣。

「好难吃。」

人们说吃饭皇帝大。

只要稍微轻忽这个一天要进行三次的习惯,人就无法活下去。

「好难吃。」

这是所有生物出生后便需要背负的义务,虽然麻烦,但有人说只要觉得吃饭是件让人期待的事情,人生就会有所改变。

「难吃毙了!!」

尤其是她——对于身兼我的债权人和青梅竹马的九十九砌来说,这是个绝不可轻匆的重要大事。

「砌、砌啊……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更婉转的说法耶……」

「怎样?难吃的东西就说难吃,不对吗?而且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吃这种层面的问题了,这是对食材和饮食文化的亵渎。」

这里是东京都内某处的一角,是我——追傩狗朗家的客厅。

现在刚过晚上七点,是吃晚餐的时间。

今天的晚餐是马铃薯炖肉。虽然是我指走要吃的料理,但是摆在我眼前的物体……虽然也不是难吃到极点,却怎么样都让我说不出好吃。

「马铃薯切得太随便了。这一点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上面也残留太多马铃薯皮了吧。红萝卜甚至没削皮。不仅如此,为什么你会把洋葱切成滚刀块状啊?不,已经不是那种层面的问题了,光是汤汁就很奇怪。你没有用高汤吧!?我不会要求你去削柴鱼片、用昆布煮高汤,或是去除小鱼干的头或内脏,但一般至少会用颗粒状的高汤粉嘛!」

装在盘子里的马铃薯炖肉,里面的蔬菜切得歪七扭八,还没煮熟。汤汁咸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只加了酱油。不仅如此,正统的马铃薯炖肉会使用猪肉和牛肉,但不知为何,这盘炖肉却用带骨的鸡腿肉打破了这个铁则。

「而且食材全都半生不熟,根本就不能吃。名符其实的「不能吃」喔……还有我要顺便说一下,明明只是把免洗米加水放到电锅蒸熟而已,为什么还会失败啊?难道连日本家电厂商的技术都救不了你吗!」

「呃、不是,哎唷~……」

盛装在碗中刚煮好的白饭,本来应该热腾腾地冒着蒸气,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变成软趴趴、黏糊糊的糊状物,即使如此,白饭里却还残留着米芯,实现了软和硬的奇妙共演。

「真让我吃惊……之前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很简单啦、这点小事我也做得来啦的家伙,竟然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是不是啊,平胸妹?」

「唔……」

除了我和砌之外,还有一个人待在客厅,那就是和我同族的退魔士·神堂葛。砌戳到了让她无法回嘴的痛处,她发出了一声宛如哀嚎的声音。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般田地……要从之前发生的事情开始讲起。

自从发生了之前鬼哭姬,也就是柚夏的事件后,葛就住进了我家,成为我的弟子。

和葛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不会感到不情愿,但是老实说有点困扰。

我知道她的个性有些刚烈,但基本上是个好孩子。

让我因扰的原因并不在此,只是单纯因为这个家太小了。

除了厨房和客厅等等的公共空间之外,我的家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本来是老爸的房间,现在是砌住在里面;另一个房间本来是仓库,现在则被我当成寝室。

因为这个因素,砌本来十分反对葛搬进来这件事。

「房子都这么小了,怎么可能还让别人搬进来。我们也没房间让她睡喔。至少我完全无意让出我的房间!」

她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我被神堂家逐出家门,但是掌门人的仙华娘娘是我的祖母。

既然仙华娘娘都亲口拜托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婉拒她。

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跟砌毫无关系,所以我对她说:

「没办法……就让她住在我的房间吧。」

「我房间的壁橱是空的,就让她挤一挤吧。」

听到我说的话后,砌的回答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没关系啦,这样对你太不好意思了。虽然有点窄,但我的房间勉强还是可以铺两床棉被。」

你的房间只有两坪多,我的房间可是有三坪大耶。用数字来看,还是我的房间比较好吧。就这么决定了,你给我闭嘴!」

「可是……」

她们两人的个性都很强势,如果与不对盘的人相处,绝对不可能会有和睦共处的一天。尤其是她们从刚见面的那天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很险恶。

这两个人光是住在同一个家里生活就够辛苦了,更何况是住在同一个房间……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事。

「如果你不让她住在我的房间,我就不可能同意让她和我们同居,也不让你收她为弟子。你可别忘了这个家是谁的,还有你是谁的所有物喔。」

砌一边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银筒,一边用着尖锐的眼神瞪向我。

银筒中装着那张「魂魄契约书」——只要名字被写在上面,不论被契约主下达什么样的命令,被契约者都要言听计从。等于是将身心交付给他人的魔法道具。不,应该说是一种诅咒的道具会比较贴切。

只要她用这个理由当盾牌,我就无法反抗。

虽然有些不安,但是只要一起生活,她们应该能出乎意料地立刻向对方敞开心房吧……我曾经也这么想过。

「你这个平胸妹啊啊啊!!」

还不到一个月,砌就对葛破口大骂。

虽然我收葛为弟子,但我的个性本来就不会高高在上地指导别人,所以我让葛跟我和砌一样,帮忙「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的工作。

虽然葛没有神杖,但是就一位退魔士来说,葛的力量大约在中级左右,所以我本来以为她应该可以应付。但是她频频出错,失败的次数十分惊人,终于让砌大发雷霆。

「如果你帮不上忙就算了!但至少不要扯我们的后腿吧!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妨碍我们工作!!」

那一天工作结束后,我们在客厅围着茶几进行反省大会,砌简直就像资深的相声大师对着年轻搞笑艺人挑毛病一样。

「这究竟是第几次了……不论是驱逐跟踪狂德古拉、或是48只僵尸大游行、还是妖刀村正事件!!如果你想要用迷糊属性当作卖点的话,那就到别的地方这么做!!」

「退魔士」和「万事包办事务所」的状况并不同。

我一开始也很困惑,即使到了现在,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葛有些涉世未深,当幽灵们和她商量各式各样充满俗念的烦恼时,她不太知道怎么处理。

「你被吸血鬼咬了一口,自己变成吸血鬼!※被僵尸咬了一口之后穿着偶像的衣服跳来跳去!还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掉进河里溺水!」(编注:暗指日本女子团体AKB48成员主演的偶像剧「水手服僵尸」,剧中的僵尸听到电台播放的神秘歌曲时,会跳起舞来并停止袭击。)

不知道该说葛错误连篇,还是该说她频频失算……总之,她确实有贡献一己之力让事态更加复杂,但实在很难说她有帮上忙。

「因、因为……」

葛只能懊恼地低着头。

「砌,你先冷静下来吧……因为葛还不太习惯这份工作嘛。」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帮葛说话,这时砌猛然用彷佛能让所有注视的人全变成石头的锐利眼神瞪着我。

「就是因为你这家伙这样宠她,她才不会进步。」

「我没有宠她……」

「就是有!这几天你都这样偏袒她!我说得不对吗?」

砌没说错。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不过,虽然她说得一点都没错,但也不代表就是正确的。

「你也不可能要她马上就做得无可挑剔吧。」

「都过了一个月了,她也应该要有点长进了吧。」

「嗯、嗯……」

砌说教时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她会用有条理的思绪和正确的理论辩倒对方。

「因为……在下没想到这里接到的案件,都是些傻里傻气的委托嘛……」

「啊!?」

葛到刚才为止都还静静地低头挨骂,现在却突然移开视线这么喃喃自语。

「像是去追捕那些太想当偶像而忍不住逃走的僵尸、或是回收遭受诅咒的美少女模型,全是这种委托内容!这不是神堂家的退魔士该做的工作!!」

自从发生了之前那些事件后,找上门的委托之中,增加了许多风格独特的案件。

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鬼哭姬案件那样发生惨不忍睹的状况,该怎么说呢,「重口味」事件的比例却成长了不少。

「废话!所以才是交给我们来做啊!!」

退魔士这个业界十分封闭。

尤其像我,是被神堂家「逐出家门」的关系,所以接不到什么正经的委托案件。

所以砌才提议要经营这个「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

如果不是服务活人,而是服务死人的话就没问题吧——因为砌这个强词夺理的理论,我们开始了这份工作,不过神堂家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自尊心强,所以不想做这样的工作吧。

也就是说,这是个※利基产业。(编注:「利基」,商业用语。找出被大企业忽略的某些市场需求,并以不一样的方式来服务该客群。)

「在下会当上退魔士,并不是为了处理这种事情!」

「这种事是哪种事啊!工作就是工作!既然你是领别人的薪水,那至少要完成最低底限的业务吧!!」

嗯~……该怎么说呢?

在一流的大型企业工作的女强人,搞砸了工作被开除,转职进到创投公司后,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丑话说在前头,要在世界上生存,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花到钱!食衣住不用说,不论是厕所卫生纸或是冲水都要钱!就是靠你这家伙口中的『这种事情』所赚到的钱来支付的!等到你能赚到自己的餐费之后,再来大言不惭吧!」

「唔……!」

葛无话可说。

没错,葛现在身无分文。

当葛还隶属于神堂家的门下时,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她的个人资产与她的年纪不成比例。

我没有兴趣知道他人拥有多少财产,但是听说凭她的资产,如果要买像我家这样的房子,虑该可以连同土地买个两、三间。

不过——她这次成为我的弟子时,仙华娘娘声称「会妨碍修行」,冻结了葛的帐户。

神堂家的退魔士常常觉得遇到紧要关头时,只要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或许仙华娘娘这么做是想要矫正这个坏习匮,但对于娇生惯养的葛来说,这样的状况应该让她觉得很难受吧。

「怎么啦怎么啦?你该不会只有一张嘴比较厉害吧?虽然说好听是收你为弟子,但你可是寄人篱下,那就给我识相一点。这个没用的家伙!」

砌平时的嘴巴就很毒,讲到葛的事情时,似乎变得更毒了。

「没、没用……你说这种话不会觉得有点没礼貌吗!」

「如果你不想被我这么说,就想办法让自己有点用啊。不只是委托的案件,家务和料理也是我和狗朗在分担,你这家伙什么都没做吧。」

「那是因为……」

葛脸上的表情,像是没想到砌会从这方面展开攻势。

这就是她娇生惯养的地方。

在神堂家中,葛算是出身于血统优良的家系。

该家系中晋升最高干部「十贤人」的人层出不穷,亲戚中也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当上祈杖士。他们和历代掌门也有远亲关系。

出生在这样的家世之中,她自然会觉得「只要到了吃饭时间就会出现餐点」「房间自己就会变干净」「只要把脱下来的衣服摆在一边就会洗干净」

就算她知道需要做家事,却没有做家事的习惯。

「你至少该自己洗内裤吧!没事竟然穿这么花俏的款式!」

「要穿什么样式是在下的自由吧——!」

「才不是你的自由呢。丝质的内衣裤基本上要用手搓洗耶,你也为狗朗想想吧。」

「……?这跟狗朗有什么关系?」

「上个星期是狗朗负责洗衣服的喔。」

「欸?」

听到砌所陈述的事实后,葛的脸僵住了。

「是你……洗的吗……用手搓……?」

然后,她转向我,动作就像是个关节生锈,叽叽作响的机器人。

「嗯,是那种有很多刺绣和荷叶边的款式吧。那怎么能用洗衣机洗呢,会缩水喔。」

葛的眼神十分游移不定。

她怎么了吗……?啊,对了,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我添麻烦了吧。

「不用在意这种小事啦。啊,我有好好晾乾喔,所以没有泛黄——」

我尽量用着开朗的表情回笞她。

「呜哇哇哇哇哇!!」

咚铿!

我被揍了!?好痛!

「为、为什么打我……!?」

「你……为什么要把……在下的……在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完全搞不懂葛为什么要满脸通红地大声嚷嚷。

「你竟然会奢望这个男人顾虑到这一点,从这一点开始你就错了。」

「在下本来期待他会做出其他反应……」

砌有些错愕地用着放弃似的口吻这么说后,葛抱着头吐露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我被她们说得像是坏人一样呢?

「总之,你这家伙会陷入这种不幸的状况,就是因为你太漫不经心了。你太没用了,再像话一点吧。还有垃圾要好好分类,这里买垃圾袋可是要钱的,不好好分类的话太浪费了。」

我所住的城镇,丢资源回收垃圾是免费的,所以像是纸盒、宝特瓶、保丽龙盘等等回收物,大家都会清洗过再丢进资源回收箱里。

砌对于垃圾分类很罗唆。

她会好好区分铁罐跟铝罐,会将纸盒洗过后拆开晾乾,会把厨余当作盆栽的肥料。她讲究的程度简直不输主妇教主。

「唔、唔唔唔……在下知道了!」

葛本来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现在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地站了起来。

不过,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她听取了砌的建议,决定洗心革面。

反而像是要正面迎战砌对她的侮辱。

「在下不能容许有些人只是做点家事料理,就在在下面前耀武扬威!这种雕虫小技太简单了。在下只要想做的话,也可以做得到!」

「喔……你说家事料理是雕虫小技吗?真有趣,那就请你来做做看吧?」

「当然好!请不要小看神堂家的退魔士。」

这跟退魔士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说呢~……我现在的心境,就像被夹在婆媳纷争之间的老公。」

看到两个人争辩的模样,我不禁这么咕哝。

「「什么!?」」

砌和葛异口同声地转过头来望着我。

「狗朗……谁是婆、谁又是媳?」

「这一点还麻烦你说清楚。」

两人表情险恶地这么逼问,似乎不能把这件事听听就算了。

「呃……砌比较年长……」

「你说什么?」

砌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对,我和葛虽然是远亲,但还是亲戚关系……」

「唔呜呜呜……!」

葛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我。

「呃,我说啊……不管你们代表哪一方都没差嘛?又不会有什么改……」

「「怎么会没差!!」」

碰叩碰叩!!

她们同时殴打我耶!?好痛!!

因此,葛接受了砌的挑衅,她挑战的家务就是做今天的晚餐,「有点像马铃薯炖肉的东西」和「有点像白饭的东西」——于是才会有一开始那番对话。

「唉,我早就猜到你做不来了,但是没想到会如此凄惨……真是的,给我等一下喔。」

砌傻眼地叹了口气后,端着装有葛做的马铃薯炖肉的锅子走进厨房。

然后,过了数十分钟——当白饭重新煮好的时候,砌又把锅子端了回来。

「吃饭罗,煮好了喔。」

「唔哇!」

我吃了一惊。

锅子里装着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看起来很美味的马铃薯炖肉。

「你重煮的吗?材料还有剩?」

「怎么可能啊。我不喜欢浪费食物。这是我用平胸妹那锅马铃薯炖肉所做的。」

刚刚那锅东西只能用浸泡在酱油里,半生不熟的蔬菜和肉来形容,但是砌却把它变成这锅有模有样的马铃薯炖肉了吗?

「嗯,马铃薯也都有入味了,很好吃喔。」

砌的料理手艺一流,她不仅能用高级食材煮出豪华的料理,还具有可以临机应变的应用能力。

「炖煮料理的美味关键就是时间。不过,因为时间不多,所以我是用微波炉做出来的,但我觉得应该还算可以吃喔。」

「不,我觉得这已经很完美了。葛,你也赶快吃……吧?」

「………………」

葛一脸悔恨地静静坐着不动。

她咬着下唇,肩膀徽微颤抖,手紧握成拳。

「那个,葛……?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突然速成的,别固执了,现在先吃饭吧?」

「没关系!反正在下就是没用嘛!那么在下至少不能白吃白喝,恕在下拒绝!」

虽然我对葛这么说,但葛彷佛像是要拒绝一切似地做出如此宣言后,站起身走回她的房间——正确来说,应该是砌的房间中的壁橱。

「葛……!」

「别管她。」

砌一边添饭,一边若无其事地撂下这一句。

「可是……」

「那不过是小孩子在发脾气闹别扭罢了,大人就算跟她认真也没意义。等她肚子饿了就会出来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

葛的自尊心很强。这样的她出错后,却被与她水火不容的砌帮了她一把。

对葛来说,应该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状况还要屈辱了。

我刚刚应该说些别的话来安慰她……失败了。

「真糟糕……只能明天再跟她道歉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需要跟她道歉啦,白痴喔。」

——结果隔天,就算到了我和砌出门上班的时间,葛依旧没有走出壁橱。

「………………」

狗朗和砌离开家后,过了一阵子,葛悄悄打开拉门。

她四处张望,确认两人没有回来后,小心翼翼地步出房间,走出走廊,一路冲向厕所。

几分钟后——

「呼~……就差一点点了……」

差一点点,膀胱就不妙了。

她本来想趁半夜偷偷去厕所的,但是需要经过熟睡中的砌,如果一不小心被敏锐的砌撞见,葛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嘲笑,所以她一直忍耐着不去厕所。

「在下……到底在干嘛呢……」

回过神来后,葛凄惨地叹了口气。

咕噜噜噜……

肚子叫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没有进食了。

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想找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吃,不过冰箱里虽然塞满肉、鱼、蔬果,却没有马上能吃的东西。

虽然只要煮一些东西来吃就可以了,但凭葛的科理手艺,最后也只是把食材化成厨余吧。

「唔唔唔……」

再次深切感受到自己凄惨的处境,葛按捺住饥饿。

就在她想着至少要喝口水的时候,玄关口的电话铃声大作。

「………………」

狗朗家的电话是旧式高雅的旧式黑电话,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才能买得到。

这是转盘式的电话,既没有传真功能,也没有来电显示和留言的功能。

葛本来不想接起电话,不过铃声响个不停,她别无他法,只好拿起话筒。

『喂,是大少爷吗?还是小姑娘呀?』

是一个莫名妩媚的女人声音——那是自称灵能力教主的祢祢屋·夏妮雅,也就是祢屋空,她等于是狗朗他们的赞助商。

「现在狗朗不在家里。那个女人也不在。」

『哎呀,你是洗衣板妹妹?为什么只有你留在家里呀?』

「我叫葛……神堂葛!」

祢屋完全无心记住他人的名字。

不记得就算了,她还会随便帮别人取绰号,只要叫过一次绰号后,不管对方如何纠正,她都不会改口。

毕竟就连能言善道的砌都说「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对她束手无策。

「在下和狗朗又不是成天黏在一起……他好像出门工作了吧,会不会是去你那边了?」

狗朗和砌的工作流程是先拜访祢屋的家,再和委托案件的幽灵见面。

他们会先听取委托案件的细节,讨论解决方案后展开行动。

『这个嘛,他们已经事先了解今天这个委托案的细节,所以直接前往工作地点了。』

不过,他们今天的工作流程似乎有些不同。

『真伤脑筋呀~这个案件有点赶呢。来了一位相当棘手又麻烦的委托人。如果不是交给那位小姑娘处理的话,事情就没办法解决了~』

葛感觉到一阵抽动。

听到对方提到砌的名字,她的脸颊下意识地跳动了一下。

『算了,没关系。等她回来之后,你叫她赶快跟人家联络……』

「在下过去。」

『什么?』

「在下现在过去!」

葛不管对方的回覆,挂上电话后,匆匆忙忙地换上道服。

然后,她拿出放在另一支袖子中的钱包,确认了一下钱包里面。

之前,她买东西几乎都是刷卡,或是仗着神堂家的名号记帐,不然就是命令比自己低阶的人去跑腿,所以她几乎没有带着现金出门的习惯。

钱包里有些零钱、有几张千圆钞……

「看来没办法坐计程车……」

别无他法,葛只好走向离家最近的车站。

然后,过了几个小时后……

「不是我在说,今天的工作进度还真是一路顺遂。那个碍手碍脚的家伙不在,真是顺顺利利。」

「这种事情在心里想想就算了,不该说出来啊……」

处理完委托的案件之后,我和砌回到了家。

「怪了?」

就在我想要用钥匙打开玄关门时,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

「葛跑去哪里了啊……?」

「嗯?」

我有给葛一副家里的钥匙,不过她出去时没有用钥匙锁门的习惯,所以常常门也不锁就出去了。

就连这点小地方,葛也和家世普通的砌处不来,常常吵架。

「砌?你可以帮我确认一下葛是不是还把自己关在壁橱里吗……?我不能擅自进去你的房间。」

「唔……」

砌皱起眉头,面有难色。

「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你这家伙赶快去给我洗澡!我无法忍受你的汗臭味。」

「那是因为……」

今天的任务,是要保护委托者生前饲养的猫。

我为了追那个跑个不停的家伙,在初夏的太阳光下四处奔走。当然会流汗,也会散发汗臭味。

「闭嘴。赶快去洗澡。我会帮你拿换洗衣物。」

「好好好。」

砌彷佛是在对小孩子说话,在她的催促下,我走向浴室。

虽然这是栋破旧的房子,但是重要的设备都有经过改建,所以我家的电视已经数位化,浴室也有淋浴设备和自动加热功能。

我转开水龙头,温水洒落了出来,我先将水往头上浇。

「呼哈~……」

热水滋润了我疲惫的身体,我不禁发出了大叔般的声音。

等一下轮到砌洗澡,我是不是要先帮她把浴缸放满水比较好呢?

「你说什么!?」

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客厅传来砌的呐喊声。

躂躂躂躂。

接着,响彻走廊的脚步声往我的方向愈来愈近,有人就这么迳自打开了浴室门。

「狗朗!大事不好了!!那个平胸女又做了傻事!!」

「哇!?等一下,砌……!!不要突然开门啊!」

「现在哪有时间说这种悠悠哉哉的话——」

砌的视线从我的脸上往下移动。

「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砰匡!

她拿脸盆砸我!?好痛!

「我在浴室里耶!不穿衣服有错吗!是你自己闯进来吧!」

「吵死了!你赶快给我出来!还有、呃、那个……」

砌瞄了我一眼后,马上又垂下眼帘。

「你这家伙……乳头的颜色意外地很漂亮嘛……」

「不要看啊!?」

一般来说,我们的角色应该对调吧?不,如果我撞见砌沐浴的样子,就各方面而言,我应该也会很困扰,不过她这样仔细打量着我,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啊!!

几分钟后——我擦拭身体,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后,砌将许多东西塞进她随身携带的包包里,准备要出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葛做了什么?」

「那个洗衣板似乎擅自接了委托。」

「你说什么!?」

「她似乎还没回来……而且还音讯全无。」

「咦!」

找上我们的委托案件,大多数都是要我们去回收并销毁委托人生前所藏起来的羞耻物品。

不过,其中也有些案件像之前鬼哭姬的案子一样,可能会危害生命。

就算不是这种大案子,葛对适个工作也尚未上手,极有可能被卷入严重的状况。

「我们马上出发去祢屋家:,我叫了计程车,你这家伙也赶快准备出门。」

我们才刚回到家,马上又冲出家门。

一小时后——我们抵达了祢屋小姐位在田园调布的宅邸。

「真伤脑筋~……人家可是有开口要她别去哟?」

「光是开口有什么用啊!猪头!让那个傻孩子去做这种事,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巨乳妖怪!!」

砌十分气愤地殴打着祢屋小姐公认胸围95公分的傲人胸部。

「不要这样嘛,真是的~……人家可是有阻止她哟?不过那位洗衣板妹妹,完全不听劝阻唷?」

「她确实会这么做……」

葛确实很强势又顽固。

祢屋小姐应该有劝她说「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或「等他们两人回来再说」吧。但是葛听到她这么说,应该只一股脑地觉得对方小看了自己的能力。

「所以,人家要她每一小时跟我联络一次……但是她已经超过三个小时都音讯全无了。」

当我在冲澡的时候,祢屋小姐打电话来告知我们这件事情。

「所以,委托人是谁?委托内容呢?对方应该有告诉你吧。」

「这个嘛……」

听到砌的问题,祢屋小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人家会想找你们过来,也是因为感觉完全没办法用正规的方式处理。」

「怎么回事?」

「委托人叫做神乐坂健吾……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什么!?你说神乐坂健吾!?」

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砌似乎知道是谁。

「很有名吗?」

「你没听过吗?他是宛如天才……不,他是位无庸置疑的天才游戏制作人!」

「游戏制作人……指的是制作电动游戏的人吗?那么厉害喔?」

因为我从小就被迫在神堂家进行退魔士的修行,所以对一般娱乐不太熟悉。

再加上修行前老爸毫无生活规划,所以我只龙过着一贫如洗口袋空空的生活,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电动游戏这种奢侈品。

「不只是厉害而已。他将各式各样划时代的游戏系统,崭新的游戏剧情、革新的呈现方式推出到市面上,是人称『游戏界的旋风儿』的伟大男人。他其中一个代表作还被好莱坞拍成电影。」

「欸~……真是不得了!」

「听说光是他之前制作的游戏版权金,就让他成了亿万富翁耶。就富翁的等级来看,他比祢屋还要有钱。」

「比祢屋小姐还有钱!?」

祢屋小姐的职业是灵能力教主。不过,身为灵能力者,她的力量其实和一般人相差无几。

即便如此,她还是凭着出众的外表和舌粲莲花的口才,成为电视和杂志的当红炸子鸡,据说她每天都会在媒体上曝光。不过,也因此让各种幽灵找上门来商谈烦恼,让她无法正常过日子。

于是,我们询问她是否要和我们缔结契约,由我们代她倾听灵体的烦恼,一位灵体向她收取一百万圆,才演变成现在的关系。

不过,虽然她不是真的灵能力者,但她却是个一流的实业家。

她企划了各种副业,成为年收数十亿的富翁。

因此,她才有办法住在※田园调布的大豪宅里,不过,那个人竟然比祢屋小姐还要有钱……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编注:位于东京都内,是日本知名的高级住宅区。)

他跟为了百亿负债而苦不堪言的我相比,简直就像身在不同的次元。

「游戏业很有赚头啊……」

「这代表他的才能如此杰出又有品味。不过,他的晚年应该可以算是怀才不过。」

「你的意思是?」

「他太过天才了。因为他的创意和思考能力太超出常人,所以一般人跟不上他的观点。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设计游戏的。到头来,已经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可以将他脑中的想法如愿地具体实现了。」

文艺复兴时代,出了一位叫做达文西的天才。

他的创造力非同小可,他有许多发明和想法都跨越了时代,超前数百年左右。不过,当时的技术能力远远追不上他的想法,最重要的是那些想法与当时社会的价值观相差甚远,结果几乎都没有具体实现。

这位叫做神乐坂的男人,说不定跟达文西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

「神乐坂十分失望,他就像是不顾一切似地,从自己担任社长的公司引退。然后,他在深山里搭建了一栋房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接见任何人。」

「这种人是怀着什么遗憾,希望我们完成呢?」

「这就是重点哪。」

听到我的疑问,祢屋小姐十分困扰似地用手贴着额头。

「他说『我不能告诉你委托的内容,希望你到我的宅邸一趟,届时我会告诉你』……因为他很坚持,所以人家也不知道委托内容是什么呀。」

「他跑来拜托你,却不告诉你委托内容……?然后,葛就照他说的,毫无警觉地跑去他家了吗!? j

幽灵、亡灵、怨灵、死灵……虽然可以用许多方式来形容,但这种「失去肉体的存在」能够大幅扩大支配的领域。

这样的力量,在埋葬亡者遗体的陵墓等处十分显着。但是,亡者的住宅深受其在世时的思念影响,有时也会发挥特别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俗称的鬼屋。

「葛……究竟在想什么啊!」

我忍不住这么大吼。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个圈套。

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做神乐坂的人在玩什么把戏,但是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飞蛾扑火的举动!?

「就连人家都感到有些不对劲,洗衣板妹妹也深有同感。不过……听到对方说了一句话后,她的神色突然一变。」

「那个人对她说了什么……?」

「对方说『如果你完成了委托任务,我就把自己现在住的这栋宅邸赠予你』。土地面积有几百坪,直到最近都有人居住,算是相当不得了喔?」

「不过,房子的主人已经过世了吧?」

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委托我们,代表他应该早就往生了。

「他生前似乎已经进行过法律程序,不管对方是怎么拿到地契,都将获得房子的所有权。然后,那份地契就放在书房里,他告诉葛可以拿走……」

葛竟然是抵挡不了报酬的诱惑而接受委托!?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蠢事!

「你说什么……!?」

听到祢屋小姐说的话,砌的表情更加险峻了。

「砌,怎么了吗?」

「这简直就像是『L的晚餐』的序章!」

「『L的晚餐』?」

「是啊,那是神乐坂的出道作品。这个游戏主要是叙述登埸人物在一栋被封死的洋馆,一个接一个地遭受杀害。这个游戏标榜生还率只有9%。我以前也玩得很入迷……」

被关在一栋洋馆里……还会被杀!?

「那个游戏的大纲是在说一位大富翁宣称要让出自己的遗产,引诱登场人物前来。受到财产诱惑的人物们,是依自己的意志进入洋馆内的。」

「什么……!?

这不就是葛现在陷入的状况吗,

「那么,神乐坂的目的就是……要在现实生活中进行杀人游戏吗……?」

「说什么傻话!!竟然要把游戏融合现实,这简直是老派的三流评论家在胡说八道……尽管如此,旁证太过齐全了。而且……」

说到这里,砌停了下来,吞了口口水。

「而且……神乐坂健吾逝世前的三个月接受过访谈。当然,他不愿意和任何人碰面。所以对方是在网路上和他对谈。」

「他说了什么吗……?」

「他好像说『我重回原点,现在正在开发具有真实感的游戏』……当时大家都认为他是不是快要公布新作品了,引发大家热烈讨论。如果他指的是这次的案件……」

一定是这样!

如果想要贯彻真实性,最后就会来真的。

神乐坂健吾打算在现实生活中执行他的原点——「洋馆密室杀人游戏」。

他要利用被遗产诱惑而出现在他家的葛!!

「你们打算怎么做?警察不会为了幽灵的事件出动唷。」

「那还用说吗!我们要——」

我本来要接着说「去救葛」三个字,但却闭上了嘴巴。

因为葛不够深思熟虑,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再加上这次的事态具有高危险性,应该让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吧。

「神乐坂健吾的宅邸位在奥多摩啊……坐计程车赶过去的话,应该两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砌……?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砌平时就对于葛轻率的行为举止表示不悦,这件事应该让她感到十分困扰。但是她却已经在用平板查询目的地,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啊?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对方可是知名的天才游戏制作人喔?面对那个男人的挑战,凭你这种脑袋,对方怎么可能把你当作一回事!我可以想见到头来会有另一个人遇害。我当然得去啦。」

砌露出无畏的表情,邪邪一笑。

「每个游戏都会出现乱入的参加者。当然要让对方尽力娱乐我们了!」

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坐着计程车驰骋在延绵不绝的道路上,来到位于奥多摩山野中的一隅。

车子只能行驶到这里,再进去就是私有道路了。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

这里一片漆黑、毫无灯火。要不是感受到脚底传来简陋柏油路的触感,不然简直就像是整个人沉入深海的感觉。

唯一的寄托只有放在砌包包里的手电筒。

「这里确实就是舞台……『L的晚餐』也是这样的感觉。」

我们走了一会儿后,便看到远方出现微弱的灯火。

如我们所料,那里出现了一道铁制大门。灯笼型的电灯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就是这里啊……」

光是从这扇门的规模和周围看似无边无际的铁栅栏,我就能知道这栋宅邸有多么宽敞。

依据砌先前在计程车中用平板电脑进行的调查,神乐坂健吾购买这一带的土地兴建宅邸,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这确实是栋大规模的宅邸,但据说带过来的材料量非比寻常。

而且,那些构造物,明显是一些不会使用在建筑物上的素材,像是大型马达和各种感应器材。排水设备和瓦斯、电线的配置也都相当复杂。

不过,他支付给施工业者相当高的报酬,其中也包括了封口费用。而且,他递给业者们的平面图只有记载宅邸的一部分,所以业者们也不清楚全貌。

于是,他们在不清楚作业内容的状况下,照神乐坂说的,完成了「有真实感的游戏」的舞台。

不过,半年前宅邸完工之际,神乐坂猝逝了。

洋馆中的设施仍然能够作用,就像大门旁的灯笼一样,虽然无人居住却持续亮着灯。

「那么,该怎么做呢……要硬撬开门吗……!」

喀嚓一声,我移除了随身携带的退魔士用法具——神杖「银岭」的卡榫部分。

银岭的内部装入了刀刃,导入灵力后可以增加其硬度和锐利度,是使用一种叫做「咒印钢铁」的材质锻链而成。

虽然这是一扇铁制的大门,但还是轻易就能将门劈开。

『你们是小偷吗?还是挑战者?』

「「——!?」」

突然有声音从大门上方传来。

我们抬起头后,看到一位一头长发的黑衣男坐在门上。他的眼神十分锐利。

不过,那不是人,是幽灵。

「你这家伙,就是神乐坂健吾?」

『喔,你们就是「万事屋」啊。』

看到砌认得自己,而且就算知道他是幽灵,也毫不讶异地开口询问,男人——神乐坂健吾说中了我们的身分。

「有一位跟我们有关系的人跑到这里来吧!」

『是啊,你指的是那位叫做葛的女孩子吧,她现在就在宅邱里面。』

「我们来接她了,请把她还给我们!」

面对我的声讨,神乐坂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这可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现在正在进行我的游戏。我一开始就提醒她了喔?「如果想要出去,你就必须破关,或是输掉游戏」……呵呵呵。』

男人笑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完全不感到羞愧。

「你的目的就是要把其他人卷入自己的杀人游戏吗!?」

变成幽灵的人,因为失去了肉体的束缚,所以会不断膨胀自己的欲望,随心所欲地不断反覆进行生前极度执着的行为。这种事很常见。

也就是说,他们变得想要把所有生物都拖入黄泉与自己作伴,这成为他们的目的和施展的手段。

如果那个人的举止乍看之下十分绅士,但是内心潜藏着凶恶又残忍的本性,死亡有时会成为一个契机,让他成为比恶灵还要恶质的邪恶地缚灵,这样的状况并不少见。

「好吧,那让我们也参与这场游戏吧。如果我们能够破关,我们就把平胸妹带回家。这样可以吗?伟大的游戏大师?」

当我咬牙切齿时,身旁的砌挑衅似地对神乐坂这么说。

『哼……意思是你们想要乱入吗?』

「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我不觉得一个被称为天才的人,设计出来的系统会脆弱到被乱入的玩家击溃……」

砌露出了挑衅对方的邪恶笑容——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对于自己的才能感到自负的人,不可能会不答应。

『呵呵呵,不错嘛……你们好像很有趣。你们进屋里去吧,无所谓喔……不过,按照规定,既然那个女孩先进去了,你们也必须要延续她在游戏中的条件。可以接受吧?』

「那是当然的。」

当砌开口回答的同时,沉重的铁门发出叽叽作响声,左右打了开来。

『那么,游戏开始!祝你们成功破关,终点是书房,我会在那里恭候大驾!!』

神乐坂像是在演戏一般用着高雅的口吻这么说后,宛如薄雾般迅速消失无踪。

「情况不妙啊……」

穿过正门后,走在通往宅邸的引道上时,我不禁这么喃喃自语。

「哪里不妙?」

砌发现我神情不对劲,开口询问。

「好像有某种结界,包覆住这座宅邸的腹地。」

「结界?就像你们那座『基地』也有的东西吗?」

结界这种法术,一般指的是术士利用驱式和方阵,将自己的灵力引导至一定的区域,巩固自己的领域。

神堂家总部的「基地」等处,利用广阔的腹地和地形,构筑出具有「不可进入、不可干涉、不可见」的大型结界。

「许多人可能会觉得所谓的结界,就是能够隔开他人的墙壁或壁垒。不过,这只是结界的其中一个功能。结界本来的意思指的是『让侵入者听从设定者的规则』。」

「所以,与其说结界是一块区域,不如说它就像是一块领土,还比较接近它的意思吧……?这样的话,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情况不妙?」

「如果遇到最糟糕的状况,很难强行突破结界。」

所谓的退魔士,名符其实就是一群「退魔」之人。

然后,妖魔鬼怪一类具有比人类更为高强的力量。

能够与这些妖魔鬼怪匹敌的法术,其力量比具有纯粹物理破坏力的精良枪炮还要强大。

我本来打算如果有任何万一,要运用这样的法术破坏宅邸,把葛救出来。

「既然你说很难强行突破,指的不就是还有能够突破的可能性吗?」

「嗯,不过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先不说我了,我不知道到时候你和葛会怎么样。」

穿过宅邸的大门,就等于是同意参加神乐坂的游戏。

也就是说,我们等于是在接受结界内规定的同意书上盖章了。

如果毁约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何种惩罚。

「我以为那是一般人的灵,所以太大意了。」

「你的意思是,神乐坂健吾有成为灵能力者的资质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除了灵力和灵媒体质之外,灵格也能够左右灵能力。」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解释灵格,那就是「生前的知名度有多高」。

像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战功卓越的武将,深受多数人敬畏的人们,死后会被奉为神明祭祀。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某种领域的教主吧,他们的灵格也愈高。

「我认为他的灵力、灵质的等级应该跟一般人差不多喔?不过,他的灵格应该相当高吧。因为这一点,所以他的宅邸之中衍生出了相当强大的结界。」

「电玩领域的专家和教主会被称为『神』,简直就很贴近现在这个状态……原来如此,如果是像神乐坂健吾这样的男人,确实极有可能发生你说的情形。」

虽然要冠上游戏这个先决条件,但是如果只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等于是要和一位与土地神有同等能力的人一决胜负。

「喂喂,狗朗,你不要露出不安的表情嘛。我还颇擅长电玩游戏喔。我才不会那么快就让对方称心如意。」

当砌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宅邸的入口。

我将手握住门把,门并没有上锁。

发出了耸人听闻的叽叽声响后,门打了开来。

打开门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与其说是玄关,不如说是门厅会比较正确。挑高的设计十分开阔,排列着无数的门。

内侧设置着两座对称的楼梯,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机械摆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其为老爷钟,静静地刻划着时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砌见状后,这么喃喃自语。

「『L的晚餐』有限制时间。超过时间就等于是输掉游戏。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们离开祢屋小姐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现在应该刚过九点吧。

尽管如此,摆钟的针却指向十点刚过。

「这个游戏很讲究精细度,所以时钟显示着错误的时间,一定有其意义……等到时钟刚好走到十三点整时,游戏恐怕就会结束吧。」

「还有一个小时又多一点啊……」

「本来应该要有更多时间的……对方大概减去平胸妹消耗的时间了吧。」

葛进入这座宅邸的时间,恐怕是联络不上她的时间。往前推算的话大概是五个钟头前……也就是说,游戏本来是设定要花七个小时来破关。

「时间限制剩不到三分之一了……砌,没问题吗?」

我很少玩游戏,甚至没听过神乐坂的名字。完全是个外行人。

我不知道这个游戏究竟有什么样的关卡,现在得知条件将更加严苛,不禁让我感到不安。

「怎么啦?这恐怕是属于『逃脱游戏』的类型。只要在限定时间内抵达目的地,就算破关吧……不是我自夸,这是我拿手的游戏类型。」

砌微微一笑后,马上打开离我们最近的门,走了进去。

这似乎是间接待室,里面摆着沙发和暖炉,墙上装饰着鹿头标本。

「你从那里开始从头找起,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告诉我。」

砌这么说后,便开始查看日常用品和地板。

我也和她一样四处查看,但我甚至不知道究竟哪种东西才算可疑。

「嗯?」

当我像个无头苍蝇在翻找时,打开某个柜子的抽屉后,里面放着一张蓝色的纸,柜子里没有其他物品,只放着这个东西。

「什么嘛,上面什么都没写……」

不管是正面还是背面都空无一物,蓝色的纸上连个格线都没有。

「等一下,把那张纸拿给我。」

不过,砌似乎很挂心那张纸。她接过纸后,把纸翻了翻、用光照射、还闻了闻纸的味道。

「嗯……好像有一股药品的味道……对了!」

砌单手拿着那张蓝色的纸步出接待室,走向旁边的餐厅。

餐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桌,就像是马上要举行晚宴似的,桌上摆着一些盘子和刀叉。

盘里当然没有盛装餐点。

不过,桌子上放有葡萄酒瓶。

「不对,不是这个。」

砌望了酒瓶一眼后这么说,她走进餐厅深处,步向里面的厨房。

她在架子上翻找,丢出装着胡椒、盐、糖的罐子,抓住放在最里面的瓶子。

「你在做什么啊?」

「看了就知道。」

砌这么说后,便打开瓶盖,将瓶里的液体倒在那张纸条上。

然后——

「有文字浮出来了……」

像血一般鲜红的记号浮现在蓝色的纸张上。

「有一种东西叫做石蕊试液吧?如果过到硷性物质就会呈现蓝色,过到酸性物质就会呈现红色。对方就是用这种液体在纸上写了记号。然后,如果把这个洒在纸上会有什么反应?」

砌把刚刚淋在纸上,装有液体的瓶子递给我,让我看瓶上的标签。

「Vinegar……是醋?」

「醋是酸性物质。产生反应之后,纸上被石蕊试液作记号的地方就会变色……记号就会浮现出来了。」

「这样啊~……」

游戏才刚开始,竟然就这么让人耗尽心思……不过,能够一眼识破的砌也真是厉害。

「狗朗,所谓的逃脱游戏,就是在这样被局限的空间之中,搜寻各种道具,结合不同的道具找出线索,解开通往目的地的路径喔。」

原来除了需要具备五花八门的基本知识之外,这是个需要观察力、创意、再加上应用能力的动脑游戏啊……

「这个问题还算好解的喔。」

「真的假的啊。」

「不过……这种程度的线索,竟然还没有人动过……这代表那位平胸妹,根本没好好解题就往里面走了。」

说好听点是葛喜欢光明正大的对决,说难听点就是她连想都不想就勇往直前。

她非常不擅长这种需要运用头脑往前进的状况。

「反正她一定又会大放厥词地说『身为神堂家的退魔士,怎么可以配合这样的小把戏!』诸如此类的话了吧。」

「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做出……」

我好伤心,我居然没办法武断地否定这个假设。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事?」

「哼……一般来说,如果在这类游戏中做出这种行为,应该只会无法往前进……如果有QTE的话那就麻烦了。」

「QTE?」

「总之,我们尽量搜集线索,然后尽快找到那个洗衣板吧,不然她说不定会有危险。」

为了找出下一个线索,我们依序前往其他房间展开搜寻。

另一方面,此时的葛—

「六角,第三型——『蜈钩』!!」

葛的法具「六角」,可以透过发动复数的咒法命令来变换形状。

第三型『蜈钩』是——长棍。彷若蜈蚣的脚一样,上面具有无数个钩状的刀刃。只要利用离心力和体重挥出一擎,再注入灵力增强破坏力,一击就能将小汽车变成破铜烂铁,破坏力傲人。

葛将蜈钩挥向眼前的敌人,数度展开攻势。

对手人高马大,比葛高出两个——不对,三个头。他身穿着西洋骑士盔甲,不过盔甲中感受不出生命的迹象。

他简直就像是出现在奇幻故事中,遭受怨灵操控的盔甲。

咚嘎咚嘎咚嘎咚嘎咚嘎!!

骑士穿着笨重的盔甲,面对葛的高速连击,他完全无意抵抗,只是一味地承受攻击。

仅仅是个金属板甲,面对蜈钩的破坏力,应该就跟纸糊的盔甲差不多。

不过——

「唔……怎么会!?」

葛连续展开了数十次的攻击,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穿着盔甲的骑士身上却毫发无伤。

并不是因为盔甲很硬。

不论葛多么用力、挥舞的速度多么快,她都没有攻击到对手。

「…………」

喀锵……

面对葛宛如惨叫似地大声询问,会动的盔甲并没有回覆。

盔甲只是沉默不语、徐徐地,甚至可以说是用着缓慢的动作举起手中的长剑。

葛已经看过他进行这个动作好多次了。

很轻易就能闪避盔甲的攻击,当他挥剑的瞬间,也可以往旁边一溜烟逃开。

尽管如此——葛却一动也不动,任由挥舞而下的刀刃将自己击飞。

她并没有受伤。

穿着盔甲的骑士手中握的那把剑,不论是硬度或锐利度,本来就不会伤害到对手。

不过,像这样重复了好几十次,葛的心已经不堪一击了。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倒他呢!!」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葛接受神乐坂健吾的委托,只身来访这个宅邸,已经是五个钟头前的事情了——她本来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因为对方说要等她抵达宅邸才告诉她任务内容,所以她特地坐了两个小时以上的电车拜访这里,对方却对她说:「你要不要玩个游戏呢?宅邸中装置了各种陷阱和机关,你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过关斩将,抵达书房。产权书就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她不懂神乐坂为什么会要她这么做。

不过,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幽灵。在神堂家的退魔士眼中,就算说他是个低等级的灵也无妨。不管这样的人在算计什么,如果遇到什么万一,她只要强行突破就可以了,于是她踏进了宅邸。

她无视这场解谜游戏,只管不断往前走,然后——她迷路了。

真要说起来,葛根本不知道书房在哪里。

她认为只要逐一开门往前进,总会走到书房。

葛就这样来到二楼,开了好几扇门,进到房间后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她本来想要再次走出房间,这个会动的盔甲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

她试了好几次,想要强行打败对方。

不过,所有的攻击都失去效用,她只是不断被盔甲的攻击给击飞出去。她没办法走出房间,也没有办法移动去别的地方。

她完全被关在这里,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已经过了四个多钟头了。

就算想要求援,电话也打不通。

她不知道是这座宅邸里架设了什么机关,还是这里收不到讯号,不过,手机的收讯连一格都没有,只空虚地显示着「无讯号」这行文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会动的盔甲只是闷不吭声地站在入口处,没有回答葛的疑问。

如果他想要把葛关起来,只要锁门就可以了,可是他却连门都没关上,只是站在那里。

不过,一旦葛打算步出门外,这个巨大的物体就会推开她,不允许她这么做。

对方似乎无意杀她,但是葛搞不清楚对方的意图,由于她的攻击对盔甲发挥不了效用,让葛的精神状态感到相当疲惫。

咕噜噜。

她的肚子小声地叫了。

她从早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进食。

渗出的胃液让她感受到一股与疼痛相似的空腹感。

「肚子……好饿……」

如果在来这里的路途上有吃些什么,或买些什么就好了。不过她身上的现金所剩不多,都用来买前往奥多摩的电车车票了。

葛至今在神堂家执行的退魔「任务」之中,不曾过过这种事。

神堂家的退魔工作经过组织化,备部门会支援列属于实战部队的退魔士。

不只是食物或水,还会帮他们准备好成套的法具;如果是长期的任务,也会帮他们安排好交通方式和住宿,谍报部队则会先帮他们调查对手拥有的能力。

等到每件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才会召集像葛这样的退魔士,打倒妖魔鬼怪。

如果还是遇到任何意外状况,马上就会调派增援。

不过,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资源。

葛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必须在不知道对手的目的和身分的状况下战斗。

葛本来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退魔士,现在的她却只是个快要被不安、孤独、恐惧所击溃,随处可见的十五岁少女。

「为什么……怎么会……为什么!!」

望着站在眼前一语不发的盔甲,对葛来说,她认为那就像是阻挡着自己的各种不合理状况,被具体实现后的存在。

虽然被说没用、让她遭受无力感折磨,但是自己仍然努力想要改善这样的状况。然而,眼前的盔甲却彷佛在嘲笑着这样的自己。

「呜哇哇哇哇!!」

葛站起身后,简直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般,捶打着盔甲。

除了捶打铁制品的低沉铿锵声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被葛捶打的盔甲依然不发一语。

然后,盔甲又机械性地挥起握着剑的手,打算缓缓地将葛击飞。

「到底要怎样啦……在下受不了啦……讨厌……」

她连想要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下……该如何是好……不知道了啦……」

泫然欲泣的葛,虽然知道说出口也无济于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低喃。

「狗朗……快来救在下……」

是葛迳自跑出家门,迳自接下委托,迳自让自己陷入困境,狗朗不可能会来救她。

更何况,他不可能会像那个时候一样,为了自己跑来这里——葛这么想。

不过……

「爆华!!」

火系灵术「爆华」——用掌心汇聚可燃性物质,利用灵气引起的火花引发小型爆炸。

当剑正要击中葛的脸时,狗朗使用了这个灵术,让会动的盔甲身形一阵踉跄。

「狗朗……」

葛的表情因为惊讶和疑惑而愣住,她呆呆地这么呢喃。

「太好了!葛,看来你好像平安无事。」

确认少女平安无事后,狗朗露出了放心的表情。葛望着这样的狗朗,又感到泫然欲泣,不过,让她想哭的原因已经和方才不同了。

勉强赶上了。

砌解开了许多线索后,拿到了一张宅邸的平面图。我们根据这张图四处奔走后,发现了被会动的盔甲袭击的葛。

我马上运用灵术,在他们两人之间制造些微的空隙后,滑进盔甲和葛之间,不过,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这不是人类……也没有任何法术在操控他。

我微微听到马达的声音……这个盔甲难道是个机器人吗?

蹦!

「喔哇!?」

他的剑掉向我,我无法还击,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好痛痛痛痛……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整个结界之中的一部分……灵术类的攻击好像会被事先阻断。」

他挥剑的力量明明不大,我却无力抵抗。

「狗朗!附近有没有什么记号!!或者是箭头!!仔细找!!」

追过来的砌从房间外这么大喊。

「记号……?我没有看到这种东西……」

「一定有!游戏需要规则!不管难度多高,游戏都是需要攻略才能成立的。如果没有攻略,那这个游戏就连烂作品都称不上!神乐坂健吾绝封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让葛躲在我的背后,眼睛上下左右地游移。

我到处都找不到砌说的记号或文字。

然后,我望向那个会动的盔甲。

到处都没有任何记号……

「嗯!?」

不过,当我的视线移向骑士手中的剑时,我看到刀身上刻着记号。

「有了,是箭头!五个箭头排成纵列!」

「太好了!照箭头的顺序,从上方依序砍他!这大概是正确答案!!」

我站起身,听从砌的指示不断斩向骑士。

这样的攻击当然没有对盔甲造成物理性的破坏,不过当我斩到第五下的时候,这个会动的盔甲,刚刚明明还像个难以攻陷的要塞似地挡在门口,现在却像个断线的魁儡娃娃般,崩落倒在地上。

「呼……这家伙是什么啊?」

「是QTE啦。」

站在房间入口的砌探出头来。

「快速反应事件(QUICK TIME EVENT)……这个系统需要在特定的场景输入对方指定的指令,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往前进。这种类型的游戏偶尔会采用这样的系统。你的运气不错嘛,有的时候只要失败一次,就会马上输掉游戏,有的事件则是会让人反覆挑战,直到成功为止。」

「这个游戏竟然穿插了这么麻烦的东西啊……而且竟然写在剑上,也太难以理解了。」

「这样已经算简单了喔。还有更糟糕的呢。」

「譬如说呢?」

「严格来说不能算是QTE,不过需要对着游戏手把上的麦克风高歌一曲、或是要重复找同一个人说七次话才会得到线索之类的……就某方面来说,最糟糕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

「有的游戏需要在一定时间内不操作摇杆,才有办法前往最后的魔王城。而且据说还没有给任何提示。不过近几年的遂戏就没有耍这种花招了。」

真是让人完全搞不懂游戏制作人究竟在想什么。

总之,还好砌也在这里。

我可完全料想不到会有这种系统。

「葛,你有受伤吗?」

我转头望向葛。

她只是一脸茫然地盯着我。

「葛……?」

「你……为……什么……」

「欸?」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救在下呢!!」

她突然放声大喊。

「在下只是擅自接受委托,擅自掉入陷阱,擅自遇到危险罢了!!为什么你要来救在下呢!!为什么你总是挂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担心在下呢!!」

紧抓!!

葛站起来后,抓住我的衣领再次大喊。

「你每次都……在下……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泪珠从葛因为愤怒而瞪大的双眼中滚落而下

葛或许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流泪的样子,将脸埋进我的胸口,继续掉着眼泪。

「葛……那个……呃……该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不论是愤怒、悲伤、悔恨,我都尊重葛心中的干头万绪,并试着找合适的话来安抚她,但却遍寻不着。

叩叩叩。

这时,砌若无其事地往这里走近——

「这位死小鬼洗衣板飞机场女,现在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吗!!」

「咦唔!?」

砌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向葛的脑袋。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大吵大闹了!!游戏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耶!我们料想不到超过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情等这个蠢委托结束后再说!」

砌这么说后,将葛从我身上拉开,从包包中取出被布包着的饭团硬塞给葛。

「没有时间了,你就给我边走边吃吧!这里还有茶!如果你敢给我挑剔的话,我就揍你喔!」

接着,砌丢了一瓶罐装乌龙茶给她。

「呃……这是……你为了在下带来的吗?」

「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吧!赶快走啦,洗衣板!!」

砌没有回答葛的问题,对她这么怒吼后,比我们早一步走向宅耶的深处。

「你先边走边吃吧。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其他事情留到之后再说。」

葛现在很困惑,她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出口,却又不知道是什么话。

本来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现在却发现对方很为自己着想,所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吧。

「砌虽然嘴巴恶毒,但她其实非常温柔喔。」

我这么说,并对葛笑了笑。

结果砌僵住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就连耳根子都涨红了。

「不要随便说这种会让人害羞的话……」

她取出放在胸前的银筒,里面装着魂魄契约书。

「命令!追傩狗朗!!现在马上给我闭嘴!还有自己揍自己的脸一拳!」

「唔!?」

欸!?她为什么要生气!?

砰咖!

我被揍了!不对,我揍了自己!好痛!

我们和葛会合后,直直朝游戏的终点——神乐坂健吾正在等候的书房前进。

砌已经找出了各种线索和道具,她将其加以组合,解开眼前的难题。

首先是那张我们在接待室找到的纸条,她用醋让纸上的记号浮现后,解开纸上记载的谜样记号。移动西洋棋的棋子后,出现了隐藏的金库,解锁后得到藏在金库里的红宝石。接下来,她将一本黑色硬皮书插进书库书架上的空缺处后,出现了一个隐藏起来的房间,并在房里找到一块大理石,用仓库的工具箱中找的电动锉刀加工大理石后,把大理石埋进雪茄室地板上的天使雕刻的缺角,依据月光反射的变化,天花板上浮现了神秘记号。依据记号的排列,砌解出那是一个乐谱。接着爬上高塔的最高层,获得木乃伊(仿制品)十分珍惜地怀抱着的转盘,前往帮浦房,把转盘装在喷水池的总开关上,旋转转盘把喷水池关起来。从没有水的喷水池底部找出蓝色宝石。把宝石嵌在二楼的狮子雕像上,旋转一次后找出一副金色钥匙,打闹通往三楼的门,里面放着一架钢琴,正确弹出刚刚找到的乐谱「爱丽丝的叹息」,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

「也太长了吧!!」

「有闲工夫大喊的话,还不如先往前走吧!」

「这个人还真厉害,竟然能够一个接一个解开谜题……」

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出现一条石头搭建的长廊,长廊有些倾斜。

左右没有任何一扇门,走廊很深,就算用手电筒的光照射也看不到尽头。

「剩余时间还有五分钟啊……如果再不抵达终点的话就糟糕了。」

砌这么说。她进入这栋建筑后,就把手表的时间调整得跟游戏剩余时间一致。

「我们得加快脚步……我走前面,砌走中间。葛,后面就拜托你了。」

我们三人排成一列,走进通往地下室的走廊。

虽然想边确认安全状态边往前走,但剩余时间不多,已经没有办法做这么奢侈的事情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戒备地走着,走了十步左右,背后的门突然关上了。

「「「惨了!?」」」

※这可不是冷笑话。(译注:「关上(闭まつた)」与「惨了(しまつた)」发音相同。)

接着,通道内响起了喀沙喀沙的驱动声。

那简直就像是大型齿轮被接合起来的声音,四周响起一阵巨大物体启动的地鸣声。

「糟糕……快跑!!」

砌这么大喊的同时,从天花板中掉下一颗巨大的铁球。

「「「呜哇哇哇哇哇哇!!」」」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总之现在赶快向前跑!

由于走廊有斜度,所以就算不想跑,脚还是会被迫向前进。从我们身后直逼而来的铁球十分巨大,完全不给我们向左右逃跑的空间,而且它顺着坡道不断加速,真的不是在闹着玩的。

「惨了糟了这下完蛋了!!照这个发展看来……」

「看来!?」

「看来这条路要不是死巷就是通往悬崖!」

「拜托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结果眼前出现了一道墙壁。这是一条死巷。

「果然没错啊啊啊!!」

让我们解开了那么多道谜题,最后等着我们的竟然是个死亡陷阱,这栋建筑物的主人究竟有多坏心眼啊!!

「可恶啊啊!!」

我转过身,跑向铁球。

然后我运用灵术暂时将肌力提升到最高等级,用全身的力量挡下铁球。

「唔哦!?」

不过,好重啊!!

这里让人无法站稳脚步,再加上铁球的重量,我没有办法挡下它太久。

「狗朗!你先忍耐一下!!」

砌开始敲击左右方和正面的墙壁,甚至连地板都不放过。

想出馆内所有机关的人是天才游戏制作人,也是这楝建筑物的主人,神乐坂健吾。

就算多么难找,他一定在某处藏了能够躲过这个障碍的线索。如果他没有这么做,这个游戏就不成立了。

「不是这里……也不是这里……这里吗……唔……!!

叩叩、叩叩叩叩叩……

她敲击着石头表面,拚命寻找着机关。

叩叩、叩叩叩、波叩!

「有了!就是这里!!」

砌发现右侧墙壁的回声有些不一样。

「墙壁有裂缝,所以有漏气的情形……只要破坏掉这个墙壁……」

砌从包包中取出携带用的折叠铲,戳了几下墙壁,但是石头墙壁比想像中还要坚硬,怎么样都凿不出洞来。

「砌……快一点啦!!」

「唔……再一下下……你等一下!!」

虽然砌焦急地这么回答,但我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请退下!」

此时,葛将法具「六角」变成左右两枚臂刀,也就是第二型『双蛇』,她以猛烈的气势不断刺向墙壁。

啪铿!!

墙面碎裂开来,出现了逃生口。

「狗朗,快点!!」

葛先让砌出去后,她自己也钻进去,露出半截身子,从那里对我伸出手。

「喔喔喔!」

我使出仅存的余力,瞬间将铁球推回去后,利用那一瞬间冲向逃生口。葛迅速地拉住我,我将身体钻出洞口后,铁球再次滚落,发出巨响撞向墙壁。

「喔喔喔喔,刚刚还真是危险啊……」

如果再迟一步,我们三个人都会被压扁。

「葛,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击碎墙壁,后果不堪设想。」

「…………!」

我道谢后,葛一脸讶异地僵住不动。

「怎么了吗……?」

「没……事……」

葛有些尴尬地撇过脸。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葛的自尊心很强,有时候就算我说的话没有恶意,还是会让她心情不好。

「喂,狗朗,平胸妹,你们看!」

砌在一片漆黑申用手电筒四处搜索,发现这里放了一个梯子。

「看来终于来到最后的关卡了。」

当时限来到最后一分钟时,我们爬上了梯子。

这里是比洋馆最高层还要更高的尖塔。

打开门,我们来到了神乐坂的幽灵正在等候的书房——也就是终点。

『真是精采!你们竟然能把如此凄惨的局势扭转回来!』

神乐坂笑容满面地迎接我们,不过,我无法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开什么玩笑啊!你究竟有什么企图……竟然把我们卷入这种杀人游戏!要是再差一点点,葛说不定就要死了耶!」

死者的魂魄会被送至黄泉,再转世成其他生命。

因此,如果灵魂受了伤,就会影响到他的下一世。

所以,我尽可能不会做出强制除灵的行为。但面对这个人的恶劣行为,我无法闷不吭声。

『咦……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诱骗葛来到这里……如果她没有在限定时间内逃出游戏,你还要杀了她……」

神乐坂确实说过「如果想要出去,就必须破关,或是输掉游戏」。

『杀她?你这话还真是奇怪……我有说过要取她性命吗?』

「你说什么……?」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要装傻,再怎么不干脆也要有个限度吧。

「嗯……?对了,我没告诉你们啊?」

「欸?」

砌用手捣着嘴,点了点头。

『根据这个游戏的机制,如果玩家输掉游戏的话,会强制回到洋馆门口,否则这个游戏是不得中途离场的。所以你们只要在门口等这位小姐回来就可以罗。』

他说什么?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如果想要出去,就必须破关,或是输掉游戏」……哎呀,不过你们还真有两把刷子。我精心构思了许乡机关,不过,你们第一次玩我这个耗尽心思制作的体感型逃脱游戏,竟然就能破关!真不简单!我就乖乖认输了。』

「体感型……逃脱游戏……」

这件事情的走向愈来愈奇怪了。

『我制作了许多游戏,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无法认同。那就是五感。不论制作出多有真实感的美丽影片,但都无法制造出能身历其境、震耳欲聋、撼动鼻腔的临场感。依据现在科学的力量,仍然难以创造出可供玩家进入的仿真虚拟世界系统。所以……我想要直接来真的。』

「你说你想要来真的……不过如果玩家因此差点丧命,那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你这话还真奇怪,我有好好顾虑到游戏的安全层面喔?关于那个要淋上酸性液体才会显现记号的机关,我可是准备了就算喷到身上也很安全的醋。那个身穿盔甲的骑士手中的刀也是模造刀,应该比拆信刀还要钝喔?』

「可、可是……那颗铁球……」

『那颗铁球的内部安装了感应器,它能够计算墙壁和缝隙间的人数,在快要撞上时停下动作。当然,如果玩家成功躲过,铁球会直接撞向墙壁就是了。看吧,这一点就是所谓的真实感喔。』

神乐坂开心地这么陈述,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

他的模样就像是展示着自己作品的艺术家、宣传新商品的工程师,或是……不对,最贴近的形容词应该是「炫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的小朋友」。

『真是的,我还真是震惊啊……虽然我并没有过着健康的生活,不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睡梦中离开人世。以前我曾经做过连续三天没睡觉之类的荒唐行为,上了年纪之后就遭到反扑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都特地制作这栋洋馆了,却没有任何人进来玩,让我感到十分遗憾,所以才会拜托你们。』

「呃,所以,也就是说……」

我们还以为神乐坂健吾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化身成恶灵,沉浸在杀人游戏的乐趣之中……

「也就是说,你希望有人能试玩你的新作品?」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砌说的话,神乐坂拍了一下膝盖,这么回答。

「什么!?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们说清楚呢!」

『我有说啊,我有告诉那位女孩子。』

「欸!?」

被神乐坂一指,葛露出一脸惊慌的表情。

『我带她到宅邸的入口时,对她说「我现在要议你尝尝死亡游戏的滋味唷,呵呵」。』

「你说那个啊!?」

大概又是因为模糊难办的误会和理解错误,才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不打算杀我们?」

『当然啦!游戏是虚构的。就是因为是虚构的,才能把生死当作娱乐来享受!如果真的杀掉你们,那这就不算是游戏,只是杀人了。我可是个游戏制作人喔!』

他说得很合理,非常合理。

『我还想说你们玩得很起劲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的,你们这样怎么行呢,不能混淆现实和游戏啊。这样会被愚蠢的大人摆一道喔。』

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他说得没错,但我总感觉无法接受。

毕竟这个人当初没有否认,用着富有深意的言行举止和氛围,让我们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他或许就是利用对方先人为主的观念和错觉,擅长令对方感到出其不意,才被称为天才。

『总之,你们成功破关了。可以拿走这份契约书。』

他指着放在书桌上的文件。

「算了……也没有真的出什么大事,而且这样就能结束委托案……」

我走向书桌,伸手要拿起那份文件。

『…………』

嗯?

刹那间,神乐坂的嘴角确实歪了一下。

「不行!狗朗!!不要拿那份文件!!」

砌也察觉到事有蹊跷,她这么放声大喊,不过我已经拿起了那份契约书。

然后,契约书的边角连结着一条细微的铁丝,就在我拉扯的同时——

喀锵……

传来了一声发动机器机关的声音。

『哈哈哈,到了最后的最后,看来还是我获胜啊。』

什么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是最后的诡雷陷阱……在魔王出现之前出现骗人的选项,只要选择错误就结束游戏……被摆了一道!!」

看到砌悔恨地踏着地板,神乐坂似乎觉得更有趣,笑了出声。

『放心吧。这个书房就像是一种逃脱舱,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事。哎呀~真的很感谢你们,没想到死后还能这么快乐地玩游戏。游戏果然就是要大家一起玩最好玩啊。因为一个人玩游戏还是没什么意思嘛。』

神乐坂这么说着,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他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消失了,应该可以毫不犹豫地成佛了吧。

『谢谢你们!再会啦~……』

这个天才游戏制作人尽情为所欲为之后,就升天去了。

「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啊!?」

「呃……在『L的晚餐』中,如果选错最后的选项,启动红色齿轮时……」

机械的运转声尚未停歇,不仅如此,整座建筑物还渐渐被一阵剧烈的地鸣声给包围。

「我想起来了!那栋建筑后来会大爆炸!」

「「欸!?」」

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光是回想就让我感到痛苦。

神乐坂宅邸发生了大爆炸,如神乐坂所述,我们所在的书房构造可以保护待在里面的人,不过,保护的方式是个问题。

这就像战斗机的紧急逃脱系统。

基本上和乘客连同座椅整个弹走的设备如出一辙。

利用炸开三层楼建筑物的爆炸威力,我们连同整个房间像炮弹一样射至高空,之后打开降落伞,降落至地面。

不过,发生这样的状况时,我们并没有系安全带,所以我们三人在房里上下左右地弹跳,受惊人的加速度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我们昏昏沉沉地走出室外时,外面已经完全没有广大宅邱的踪影,而是一片瓦砾山。

「这也在神乐坂的算计之中吗……」

「我不知道……不过也太让人不爽了啦。」

「好、好痛……在下撞到好多地方……」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恰巧降落在宅邸的正门口。

「输掉游戏时就会回到大门口的机制……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已经得不到解答了,但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到手的这份宅邸契约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用的东西了。

当——当——

「嗯?」

我本来以为所有设备都损坏了,不过只剩装饰在门厅的老爷钟……那个又高又大的旧时钟勉强还留在原地,像是在宣告游戏结束似地响了起来。

「可恶!既然这样,就算只有那个旧时钟,我也要把它带回去!」

「欸!?不要啦,那很重耶……光是要搬回家就够幸苦了……」

「闭嘴!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怎么可以只领到一般案件的报酬!这个尺寸的古董货,绝对超过两百万!多少可以赚回成本!还是说,你这家伙要出坐来这里的计程车钱吗?」

「我来帮你。」

从祢屋小姐家坐计程车来这里,确实花了三~四万日圆左右。

一贫如洗的我没有这么多钱。

「呜喔!」

「嘿咻!」

当我和砌正在把旧时钟挖出来的时候,葛正在望着夜空发呆。

「…………」

看葛的表情,她似乎不是对我和砌的行为感到错愕,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心中难以收拾的感情。

——先不说这个了。

在那之后,我们抱着旧时钟踏上归途,不过时间已经接近晚间十二点,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大众运输工具能从奥多摩的山区坐回家了。

我们先朝着有人烟的地方前进,终于发现一台计程车,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家。

虽然我想就此躺下沉沉睡去,但是砌命令我说:「我累了,我想泡澡,去烧水!」

「………………」

葛一边泡澡,一边默默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回到家,狗朗烧好水后,是葛第一个去泡澡。

即使葛没有什么社会常识,她也清楚自己寄人篱下又没用,不该轮到自己先去洗澡。

不过砌嚷嚷着「没关系啦你先去!」。不听葛的意见,就强迫她先去洗澡。

「真是凄惨……」

派不上用场、扯别人后腿,不仅如此,还成为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

即使是这样,狗朗仍然跑来救她。看到她没事,还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她本来以为砌很讨厌自己,没想到砌却顾虑到她饿着肚子,还带了饭团给她。

自己明明就帮不上忙,明明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很久以前,葛约莫十岁的时候,曾被一个十分强大的妖怪袭击,当时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对付那样的妖怪。

她视为朋友的那群孩子们没有人理会她,大家逃之天天时,葛一个入被丢在原地,体会到濒临死亡的恐怖滋味。

那个时候,也是狗朗出面救了她。

狗朗当时是神堂家的见习术士,修行的时间比葛还要短。不过,狗朗的爸爸被封为追傩家最强退魔士,或许是狗朗自幼接受父亲的训练,他已经具有身为术士的强大能力。

他当初会隐藏这样的力量,大概是因为他清楚,这件事情如果被神堂家总部基地的人发现,其他大人们会毫不留情地欺负他吧。

事情结束后,大人们确实也斥责狗朗,要他「不要使用肮脏的追傩法术!」。

尽管如此,他却救了葛。

当时的葛根本不把狗朗放在眼里,也不记得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那个时候的葛也和今天一样,用责难的口吻逼问他。

「为什么你要救在下!!你究竟为什么要救在下!」

葛无法理解。

自己明明无法回报狗朗,他明明知道这么做会危及他自己的立场,为什么还要救葛呢?

不单单是这样。

那时,葛的心中萌生了一股笔墨难以形容的感情。

她明明该向那个人说一句话才对,但却说不出口。

「在下啊……」

葛将嘴巴沉入浴池中。

她吐出的气体变成泡泡,在浴池中破裂开来。

「我进来罗。」

此时,砌突然打开浴室门走了进来。

她理所当然似地光着身子,将手巾挂在盾上,不等葛的回覆就走进浴室。

「你、你做什么啊!在下还在泡澡耶!」

「我们家的浴室窄归窄,但还是塞得下两个女生啦。」

「就说在下还在……」

「我有话要跟你说,而且不希望被狗朗听到。因为那家伙没有偷看女生洗澡的癖好。」

「————!」

砌冷冷地这么说后,使用脸盆汲起水,当头浇下

「呼哈!啊~……真舒服。毕竟今天从早就动个不停嘛。热水真令人舒畅。」

砌像只猫似地摇晃着头,长长的发丝溅起水花。

「关于今天的事情……你这家伙,听到特殊报酬是宅邸地契,就被利欲冲昏头了吧。」

「啊,那个……那是因为……」

狗朗和砌住的这个家很狭窄。寄居在这里的葛,甚至没有房间可以住。

既然如此,如果自已能得到一栋豪华大房,既可以回报他们,也能挽回自己的名誉。

「你觉得如果你派不上任何用场,不会为我们带来任何利益,我们会把你扫地出门吗?不,不对……你以为自己被狗朗讨厌了吗?」

「怎——」

看到砌若无其事地用着平淡的口吻,攻击连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小自尊心,葛不禁站起身这么回嘴:

「因为……你不是骂过在下吗!?说在下没用……所以,在下想要……多少帮点忙……」

葛因为感到羞耻和悔恨而流下泪来。

「当然啊。因为你这家伙不说那句重要的话,就连我也忍不住感到很火大。」

「重要的……话?」

「那个时候……因为你这家伙闯的祸,狗朗差点死掉。」

「啊……」

葛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解放了被封印的大怨灵,为了收服她,狗朗差点就要踏上黄泉路了。

「我知道那次的事情,是御形那个混蛋铸下的错,所以我好好收拾了他。因为那个笨蛋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执着,想要放过他。」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当时教唆葛的人,就是对狗朗怀恨在心的退魔士神堂御形——由于葛没有解释清楚,所以他也顺水推舟地否定自己和那起事件有所关连。不过,砌偷偷展开调查,搜齐证据后寄给掌门人仙华。

「他现在应该待在※堪察加半岛吧。」(编注:位于俄罗斯东北方。)

「呜哇……」

神堂家掌门仙华是狗朗的祖母,不过她身为一族之长,所以无法表露出对狗朗的偏爱。

不过,御堂是差点要让神堂家灭族的元凶,再加上仙华差点要失去孙子的怒火,她对他下达了稍微……不对,相当严厉的惩罚。

「那……你应该也很埋怨在下吧……」

「…………」

砌没有马上回答葛的问题,她不发三i地站起来,泡入浴缸。

「老实说我相当火大。我还想说要不要用所有想得到的手段来羞辱你呢,大概想了四十八招吧,你要听吗?」

「不……不用了……」

「首先要准备圆规和海参,数量愈多愈好……」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

砌究竟想用这两个东西组合起来做什么呢?虽然葛涌出了一股对于恐怖事物的好奇心,不过她觉得自己如果听到最后,晚上可能会不敢去上厕所。

「不过,我没有对你出手。狗朗他……那个人并不希望我这么做。我的意思不是指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正好相反。」

「相反……?

「狗朗看到你平安无事,在那起事件后也很有精神的样子,他觉得很欣慰,完全没有想过要责备你。」

砌曾经用可说是逼问的口气质询过他。

就算葛再怎么无心,但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应该要让她负起责任。

不过,狗朗听到砌这么问,却回答「这个女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所以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再责备她」。

「他说……在下很温柔……?」

「你是怎么称呼他的?」

「呃……那个……我都叫他狗朗……」

「你不会称他『追滩家的人』或是『那只狗』吧。那家伙很感谢你这么做。」

狗朗的父母分属于名门和旁门左道家,所以当他待在神堂家的总部基地时,总是遭人看不起,不时也有人想要趁机取他性命。

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会亲昵地用他的名字来称呼他。

当时,没有带着有色眼镜把狗朗视为追傩家一族、或是流着掌门血缘的人,并且把狗朗当成一个人类对待,以「狗朗」这个名字称呼他的——在那个广大的腹地之中,只有葛和仙华等少数人而已。

「这种事情……在下……怎么会……」

葛当初会这么叫狗朗,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用意。

她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是狗朗,所以就称他狗朗吧」而已。

「对那家伙而言,不管你是下意识还是无意识……不,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没有太过顾虑他,理所当然地喊着他的名字,所以狗朗才会觉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吧。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他这个样子太过头了,反而像个笨蛋一样。不过,不管他多笨多傻,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也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即使如此,砌看到葛的时候仍然感到很气恼,是有原因的。

「可是,你这家伙却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跟他说那两句重要的话,我当然会觉得火冒三丈。这样差点死掉……不对,死过一次的那个人太可怜了。」

「重要的话……是什么……!?」

「『对不起』,然后是……『谢谢你』。」

「…………!?」

葛成为狗朗的弟子,开始帮忙「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之后,犯下的错误层出不穷。

失败是无所谓。毕竟她还不习惯这份工作,而且还要应付生活环境的变化,不可能要求她马上就将所有的工作做到完美。

「如果你不能承认自己的不成熟,说出『对不起』;如果有人帮助不成熟的你,而你无法对他说出『谢谢你』的话,那只会不断重蹈覆辙。」

砌会对葛这么气恼,是因为她很害怕。

她怕葛再次做出愚蠢的行为,最后可能又会害狗朗丧命。

当时算狗朗运气好,得以生还,但是这样的幸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砌抱着失去性命、变成冷冰冰尸体的狗朗,她的手感觉到了一股触感。

那是极度的绝望与失望,砌觉得自己似乎也要跟着离开人世了。

她不想再体会一次这样的滋味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希望让这番话听起来像说教一样,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如果你一直死性不改,狗朗的死就没有意义了。那家伙的性命……至少对我来说……重要到能够用整个世界来交换。」

砌跨出浴缸,坐在椅子上默默开始洗起头发。

浴室中暂时流荡着沉默的空气。

「…………」

「…………」

「…………砌小节。」

「嗯?」

对仔细梳洗着及腰长发的砌,葛发出了硬挤出来似的声音。

「堆不起…………」

「…………!?」

葛满脸通红,涕泪纵横地道歉。

「堆不起……堆……堆不……堆不……堆不起!!」

自尊心那么强的葛,皱着一张脸,不断以硬挤出来似的声音连声道歉。

「还有……饭团……很好雌……谢谢……你……」

看着讲话口齿不清的少女,砌展露了笑容。

「你也要这么告诉狗朗郡家伙喔……他一定很高兴。因为他是个单纯的家伙。」

「好……」

葛终于理解了。

她五年前没有说出口,但是应该说的那些话。

她当时很开心。

她想对那位不计较得失,没有任何理由或道理而赶来救自己的人说声「谢谢」。

她们两人的笑声没有在浴室的墙间产生回音,都被水蒸气给吸收了。

隔天——

昨天连续接了两个委托,尤其是第二件委托特别累人,所以因为砌的一句「累死了,今天休息」,今天不开张营业。

获得这个从天而降的假日,我又在做什么呢……

「喂,那是肉桂,不是肉豆蔻!你会把这道菜变得香香甜甜的啦!」

「两种材料都是一样的颜色嘛!」

「照你这么说的话,砂糖和盐也都是白色粉末啊!」

我莫名地望着并肩站在厨房制作汉堡排的砌和葛的背影。

昨晚,我不清楚她们在浴室里谈了什么,但是过了一晚后,我觉得两人之间的鸿沟似乎填补起来了。

「明明是要加洋葱,你干嘛加青葱啊!?加进去是不会难吃啦,但会变成另一种料理喔!」

「有什么关系啊!两种都是葱嘛!」

她们依然吵个不停。

不过,话中已经不会带刺了。

最大的差异点就在于——

「我跟你说过几次了!!你要更仔细一点!如果你拌得这么随便,口感吃起来就不柔软了。葛,借我!我来做!」

「如果交给砌小姐做的话,那不就没意义了吗?在下说过要由在下来处理!」

到昨天为止,砌还称她为「平胸妹」或「洗衣板」,葛也称砌为「你」,现在却用彼此的名字来称呼对方。

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刻意这么做的,不过,我觉得这并非坏事。

铿——铿——铿——铿——铿——!!

「呜哇!吓死我了!?」

从崩毁的神乐坂宅邸带回来的老爷钟,在我的旁边大声响了起来。

「砌!?这要放到什么时候啊!又大又碍事,重点是太吵了啦!」

「嗯~?没办法嘛,这么巨大的旧时钟,买家也有限,我这阵子会找门路处理,你先忍耐吧。」

砌一边捏着汉堡肉的肉饼,头也不回地这么敷衍。

「我们马上就好了,你就乖乖等吧!或者先去把碗筷拿出来。你理当该帮这点小忙喔!」

「把我当成小孩吗……」

「因为你说喜欢汉堡排,在下和砌小姐才为你做的喔!请你表现一些感谢之意!」

「葛……你是不是跟砌愈来愈像啦?」

「真没礼貌!」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分钟后——外型有些歪斜,洋葱切得很随便,煎得有些焦的汉堡排端上桌了。

「「「开动罗!」」」

这个汉堡排,非常美味可口。

本日收支总结

借款金额

¥8,965,377,500

上周已还金额

¥3,960,000

委托报酬

¥1,000,000 X 2

已还金额

¥1,980,000

计算后的借款金额

¥8,959,437,500

Yorozuya

Taimashino

Hensaikeikaku  2

Tamashibari  no

syouj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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