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娜公主是法兰西斯科王子的监视人。
毕竟血统或年龄都是法兰西斯科王子高得多,因此姑且由法兰西斯科王子担任代表,然而来到卡巴王国才过了三天,法兰西斯科王子强烈的个性已经是众人皆知,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找他谈事务问题。
因为如此,繁杂的工作也就必然地压在年轻的柏娜公主双肩上。
而且法兰西斯科王子根本不可能静静躲在屋子里。一下子参加午餐会搞错人家的名字,一下子参加舞会又踩到女士的礼服裙摆,每天顺利地搞出一些花样来。
所幸由于法兰西斯科王子不符合年龄的天真人格,让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总是频频引发各种状况,至少也得写一封道歉信,有时还得赠送若干财物才能保住体面。
结果,柏娜公主根本没精神尽情欣赏原本期待的异国珠宝文化,每天过着忙于处理事务的生活。
有一个人为柏娜公主的这种境遇感到忧心忡忡。不是别人,就是卡巴王国女王奥拉一世本人。
「呃,所以意思是?柏娜公主忙到快要不行了,所以我们不妨稍微慰劳她一下,是这样吗?」
某天夜晚,已经换上蓝色睡衣的善治郎,仰躺在床上,向妻子的提议做确认。
「嗯。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无奈另一个王族法兰西斯科王子太难应付了。万一柏娜公主倒下了,双王国使节团的窗口就要关闭了。」
至于同样换上睡衣的奥拉,则是坐在床边,点头回答丈夫的话。
她的表情有些忧虑。
从那时候起过了半个月。虽然没善治郎这么多次,不过奥拉后来也跟法兰西斯科王子与柏娜公主两位碰过面,体会到与法兰西斯科王子认真对谈有多么没意义。
法兰西斯科王子的言行是演技还是本性,这时候并不重要。跟那家伙是不能正面较劲的。
奥拉的这番话,很遗憾地,善治郎也全面赞成。
在应对法兰西斯科王子方面,善治郎首当其冲。他亲身体验过那个王子是多么开朗、天真无邪,但又是个真正的问题儿童。
「哎,的确现在是关键时刻嘛。我记得第一个魔道具好像终于决定了?」
「嗯,结果就决定是『未来代价』了。看来会是个很惊人的道具喔。照法兰西斯科王子所言,似乎还可以做『添补』呢。不过分割使用就实在没办法了。
这么一来,就能更有效地运用我的魔力。」
听到善治郎在床上抬起头问,奥拉坐在床边转过身如此回笞。
「未来代价」正如其名,就是预先支付未来自己的魔力,补足不够的魔力量的魔法。
这本来是个不得已的方法,是为了发动本来所需魔力量就多到不行的「时空魔法」的高级魔法而想出来的,不过若能将这种魔法单独做成魔道具,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用途。
打个比方,今天奥拉使用了这种魔法,将未来三天份的魔力灌入了魔道具。
这么一来,奥拉从明天开始,有三天都不能使用魔力。这与至今的「未来代价」并无不同。
然而,用「魔道具」的方式将魔力保存下来,就可以任选使用魔力的时机。
而且还说可以「添补」,因此没有预定使用魔法的日子,可以将魔力慢慢累积起来,一年后再用来发动大魔法。
累积魔力时,至少会有一整天无法使用魔力;只有累积的本人能够使用累积的魔力,而且一旦发动就得用尽累积的所有魔力;虽然有这些诸多限制,但能够累积魔力还是有很大好处。
制作魔道具所需的弹珠已经交给了法兰西斯科王子与柏娜公主,一人一颗。
善治郎从仰躺的姿势撑起了上半身说:
「那么,因为要着手制作那个『魔道具』,所以法兰西斯科王子的行动会暂时受到限制,是吗?」
「对。从明天起的几天内,只有法兰西斯科王子着手制作魔道具的期间,柏娜公主可以从『监视人』的重责获得解放,也就是放假了.
据我所闻,所幸法兰西斯科王子在制作魔道具方面,也是有着高度自尊的,会极为认真、诚实地处理。
事情就是这样,善治郎。你能帮我替柏娜公主放松一下吗。」
「嗯——?可是,我也算是他国的王族耶?我跑去找她反而让她顾虑我,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善治郎提出很有道理的疑问,奥拉轻轻点头。
「嗯,你说得对。不过,柏娜公主来到我国时I尚浅。只是获得假期,只怕她会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度过。」
「我觉得睡觉也是很有益处的度假方式啊?老实说,我最近工作也多起来了,还真有点羡慕。」
「少骗我。有这种价值观的人,才不会在工作前一天自动撰写行程表与问答一览表,做自我管理呢。」
「唔……」
善治郎讲不赢妻子调皮的口吻,有点不满地闭上了嘴。
话虽如此,他的确很难反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善治郎也稍微开始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会对「无所事事的时间」感到痛苦的人。
不管怎样,奥拉将有些离题的话拉回来,继续说:
「哎,就是这么回事了,你就在第一天拜访柏娜公主吧。届时,你就把结婚戒指等你那个世界的物品给柏娜公主欣赏欣赏。
看情况也可以短期借她使用。
这么一来,她就能拿剩下的假日来磨练珠宝技术,开心地度假。因为我看柏娜公主,好像把珠宝看作是生活的意义。」
「喔,原来如此。」
听了奥拉所言,善治郎明白了。
这么一说让他想到,公司的同事里也有相同的人种。就是那种将一个月只有一、两天的珍贵假日用在自己的兴趣上,星期一红着眼睛上班,还声称「充电完毕!」的类型。
善治郎没有那么沉迷的兴趣,无法理解这种价值观,但他得承认那些人的确充电成功了。
就算没有那么夸张,只要把柏娜公主想成同一种人,就能接受奥拉的提议。
「那么,我就把结婚戒指、我的国家的硬币,还有串珠用珠子带去,可以吗?」
「嗯,大概就这样吧。细微判断交给你决定。」
「了解,那么,差不多该睡觉了吧。」
善治郎算准话题结束,想到了一个轻微的恶作剧,于是在床上悄悄移动,取得坐在床边的妻子背后的位置。
「善治郎?」
「看我的!」
然后,他猛然抱住爱妻的背后。他将双臂绕到奥拉胸前,以双脚锁住奥拉的腰。姿势就像抓住树枝的无尾熊。
接着,他还滚动着把抱住的妻子拖到床上。
「一、二,嘿咻!」
「啊,你干嘛啦?」
奥拉发出好像很困扰的声音,脸上却笑呵呵的。真要说起来,如果奥拉有意推拒,善治郎再怎么使力也很难把奥拉拖到床上。
力气是奥拉比他大,而且这不能说得太大声,其实奥拉生产后还没完全减重,体重也是奥拉比较重。
「嗯……」
不知是否知道这些事实,善治郎在床上抱紧了爱妻,将脸埋进奥拉的颈项,像是要尽量贴紧一点。
「真是,你是怎么啦?」
妻子让善治郎从背后抱着自己,只扭头向后看着他,善治郎掩饰般地笑了。
「没有啦,因为最近忙,都很晚才回后宫嘛?所以很少有机会可以抱抱善吉,觉得好寂寞。」
「怎么,我是代替卡洛斯啊?」
听到丈夫的话,女王故意嘟起嘴,好像在闹别扭。
看到奥拉这样,善治郎满怀爱意地对她笑笑。
「不是啦,我哪会那么没礼貌,说拿你代替善吉。况且奥拉与善吉根本就完全不一样啊,大小跟体重……」
他原本还要接着说「还有触感」,但却被中途打断了。
本来像温驯的宠物狗一样,乖乖委身于善治郎臂弯中的奥拉,一瞬间翻转身子,转眼间就从背后抱住的姿势,变成了骑乘式(坐山式)姿势。
对于生产后还没减重完毕的新婚妻子,「体重」这个话题似乎有点敏感。
「奥拉……?
善治郎仰望着坐在腹部上微笑的妻子,眼睛眨啊眨的。
奥拉促狭地笑了。
「好,我知道了。今晚我就代替卡洛斯吧。爸爸,抱抱。」
「呃,我说了不是拿奥拉代替卡洛斯……!」
她没理会善治郎说什么,直接倒进善治郎的胸口,迅速将双臂插进床与善治郎的背部之间,紧紧抱住他。
什么啊,原来奥拉是在开玩笑。善治郎如此判断,于是笑着陪奥拉「恶作剧」。
「啊哈哈,拜托一下,我还没有这么大的女儿啦。」
他很想将双臂绕到奥拉背后,抚摸她的头发,或是拍拍她的背,但很不巧,奥拉连同善治郎的双臂一起抱住了。
「爸爸,爸爸,最喜欢爸爸了——」
「谢谢,我也是啊。不过,你手臂可以放松一点吗?有点紧耶……」
「爸爸——」
奥拉不可能没听见善治郎说什么,但她一点都没有要放松力道的样子。
「欸,奥拉?欸,放开一下啦,越来越紧了。」
大而柔软的乳房压在胸膛,柔嫩的大腿缠住了脚。不只如此,还像小孩子跟爸妈撒娇似的,在脖子上亲吻。
爱妻的小小恶作剧,可爱的撒娇手段。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奥拉,我真的开始难受了耶?欸,放开我吧,投降,我投降。我手臂开始麻了啦。」
「爸爸,爸爸,抱抱。我最喜欢爸爸了——」
善治郎脑中鲜明浮现出「被母老虎捕食的自己」这种十分不吉利的影像,挥之不去。
◆◇◆◇◆◇◆
几日后。
善治郎造访卡巴王室借给柏娜公主的「王宫南侧第二栋」。
善治郎手上握着小袋子,里面有结婚戒指、在日本使用的钱包,以及装串珠用珠子的布包。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松散的时间观念。)
善治郎在人家叫他「请在这里稍候」带他来到的房间里,啜饮着人家端给他的冰茶,内心如此发牢骚。
在适个没有机械式时钟的世界,「相约碰面」以现代人的感觉来说,时间松散得令人烦躁。
自己以为是按照时间赴约,却老是得等对方来,让人家等的一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没有绝对正确的时钟,就无从判断谁的时间感才正确,因此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话虽如此,什么事都是有限度的。
(再怎么说,今天好像也太慢了。)
善治郎悄悄掀起袖子,看看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
10:18 AM
对方是在九点刚过时将他请到这间候客室,所以他实质上在这里等了超过一个小时。
善治郎好歹也是贵为王夫。就算时间观念松散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他也很少等对方等这么久的。
(嗯——我觉得柏娜公主看起来,比较像是不好意思让人等她的类型耶?是我看错她了吗?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
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会安排一个接待人员以免访客无聊,但善治郎嫌罗嗦,一开始就拒绝了。
就在他无聊到开始后悔这个判断时,有人敲了敲入口的门。
「失礼了,善治郎陛下。柏娜殿下已经准备妥当。请陛下移驾。」
通知会谈开始的使者总算是来了。
「非、非常抱歉让陛下久等了。本日陛下为了我专程前来,真不知该如何道谢。」
「……」
被带到房间的善治郎面对深深鞠躬的少女,不由得张口结舌。
「呃……是柏娜殿下吗?」
「是、是的,我是……」
善治郎为了确认而喊了对方的名字,眼前的少女缩起脖子,语气微弱地承认。
「喔,这还真是,该怎么说呢……」
善治郎虽然知道失礼,但还是细细端详了站在眼前的少女。
淡紫色少装饰的连身裙礼服,包裹着窈窕的身子。
虽然五官端正,但总嫌缺乏特征的平凡相貌。
这些都没有问题。跟至今见过几次面的柏娜公主的特征吻合。问题在更上面的部位。
前发到后面头发绑成一束的发型。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可说成打结位置非常低的马尾吧。不,下管怎么看,这都没好看到能称为「发型」。只是嫌麻烦而绑成一束罢了。
仔细一看,绑住头发的也不是缎带之类的高级品,而是细麻绳。而且没有完全绑好,各处都有头发跑出来。
老实讲,很邋遢。就算是没有旁人在场的非官方场合,也不宜用这种打扮迎接他国王族。
遇到一点小错当作没看见叫做厚道,但把这个状况视若无睹,反而会让对方无地自容吧。
「呃……可以请您仔细解释一下吗?」
「……是。」
柏娜公主死了心,点点头。
后来,善治郎总之先与对方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倾听因为羞耻而使得白皙肌肤一路红到脖子的柏娜公主解释事情经过。
「原来如此。」
「……」
柏娜公主双手在大腿上紧握,打着哆嗦,善治郎对她投以同情的视线,但还是开口向她做确认,整理刚才听到的话。
「换言之,柏娜公主为了迎接我,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
「是的。」
「可是,我来的时间比您想的晚,所以您开始闲得发慌。」
「是、是的。」
「于是,您向自己找藉口,说『一下下就好』,开始处理昨晚做到一半的胸针雕金。」
「……是的。」
「这时,您嫌头发碍事想绑起来,但平常使用的缎带不在手边,就用绑工具的麻绳代替。」
「我太轻率了……」
「您就这样沉迷于雕金,一直做到侍女告诉您我来了。」
「真、真的万分抱歉。」
「您急着想把绑头发的麻绳拆掉,头发却跟麻绳打结了,怎么也拆不掉。您找侍女们帮忙,却越弄越糟。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
您被迫决定是要让我继续等,还是用这副模样出来见人,最后就变成这样了,对吧。」
「……我无话可说!」
面对这个再度深深低头致歉,把头发全部绑在后面的少女,善治郎领悟到了。
(啊啊,我知道了。这个女生就是那种人。大学的理工学院会有几个这种型的。就是「沉迷兴趣型的废柴妹」。)
在大学时代,他记得有看过几个这类型的人。
通常年轻女性会将金钱与时间等有限资源,优先用在打扮或交友等方面上。煞而,少部分倾心于特殊兴趣的女性,会把自己的兴趣看得比打扮或交友更重要。
同样的人种,男性比女性更多,不过男性狂热者与女性狂热者,有着一点决定性的差异。
那就是不同于男性狂热者,女性狂热者还会稍微修饰一下仪容。
男性就算不在乎穿着,至少只要注意整洁就还说得过去,然而世间对不在乎穿着的女性,眼光可是很严苛的。
甚至还有人说「过了二十岁出席正式场合就得化妆」。
因此,女性狂热者为了避免遭受世间白眼,「不得已」只好也花点钱与心思做打扮。
结果女性狂热者就这样漂亮地「伪装」成一般人,交情尚浅时甚至看不出她们的本性。
现在坐在眼前的少女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此时的她「伪装」正好解除了。
「……」
(这状况是要我怎么办?)
善治郎很想当作没看见这个默默发抖的少女,直接掉头回后宫。但既然他有著名为「非官方会谈」的「工作」,就不允许临阵脱逃。
「呃。虽然我不能叫您别放在心上,不过我已经接受您的道歉了。
只要今后留意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谢、谢谢陛下。」
听到善治郎这样说,柏娜公主像是得到地方官大发慈悲的村姑那样,深深鞠躬。
◇◆◇◆◇◆◇◆
(不过话说回来,她可以说身体突然不适,瞒混过去就好了,竟然直接当面道歉,我本来以为她是太死心眼了,要不然就是不知变通,不过想想,搞不好这个女生只是单纯地「为兴趣疯狂」而已?)
善治郎目睹了柏娜公主看到「结婚戒指」「串珠用珠子」「日本的硬币」,双眼炯炯发光的样子,心中产生如此感想。
后来,善治郎以为理所当然地对方会说「因此,请恕我因为个人因素,必须取消本日的会谈」,然而柏娜公主虽然脸红地低垂着头,最终却仍抬眼望着善治郎,还说「因此,若获陛下允许,我希望能就这样恭听陛下谈话,不知能否获准?」。
「咦?啊,好。可以啊。」
善治郎必须坦承,自己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为他无法理解这句出乎预料的话,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的。
脖子以下规规矩矩地穿着整齐的轻薄无袖礼服,只有发型是乱糟糟地绑在后脑杓,整个样子体现了「不协调」三个字,柏娜公主就以这样的模样,专注地欣赏摆放在桌上的戒指与串珠月珠子。
「真是惊人。这透明的颗粒仔细一瞧,大小与形状几乎是均一的。而且正中央的洞,怎么这么小呀……」
那眼神跟一般女性看到宝石时的闪亮神采明显不同,坐在对面的善治郎,默默地注视着用工匠的眼光端详桌上珠子的柏娜公主。
由于柏娜公主的视线对着桌子,因此善治郎看见的必然是柏娜公主的头顶。
(嗯——虽然发型乱七八糟,但是跟平常一样,整头头发都洒了银粉呢。闪闪发亮。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只是中途输给诱惑,本来是有做好迎客准备的啊。嗯?那是?)
他从洒在柏娜公主头发上的银粉中,发现一片大得不能称为粉末的银块。那块银子形状细长,而且扭转成螺旋状,如果要形容,就像是用雕刻刀刻出来的木屑。
(嗯?雕刻刀的碎屑?我记得柏娜公主直到刚才都在做雕金,对吧?该不会是……)
跟银粉一起黏在头发上,形状像雕刻刀碎屑的银屑。
察觉到这点后,善治郎开始连锁性的思考。
这让他想到,平常的柏娜公主总是在头发洒上银粉。而且发型是上半段直发,下半段是和缓波浪的独特造型。
那直发与波浪的界线,看起来正好就是这个「往后绑头发的打结位置」,恐怕并非善治郎多心。
(该不会平常那个「洒了银粉,半直半卷的发型」搞了半天其实是「雕金的银屑,外加绑头发绑到发型固定」?)
真相应该不至于遗憾到这个地步,不过为了不用担心临时沾上银屑或是梳直头发,而故意选择这种发型的可能性倒是挺高的。
回想起来,柏娜公主总是同一种发型——洒上银粉,上半直发下半卷发。
经常维持同一种发型,虽然还不到奇怪的地步,但她这个年纪的贵妇人,一般都会配合出席派对的主旨或是搭配当天的礼服而改变发型。
这么一想,善治郎的猜想也就添了几分可信度。
「真厉害,这个硬币也是从大小到形状完全一样。善治郎陛下,可以请您详细说明吗?」
光用眼睛欣赏似乎已经不能满足她,柏娜公主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善治郎的眼睛,如此恳求。
「好的,就以我所知的范围。不过,我以前也说过,关于珠宝我完全是个门外汉,实在不认为能回应您的期待。」
「不会,非常感谢您!纵然只是一点小事情,有时也能发展出创意的。」
(嗯,看来别去谈到发型,对大家都好。)
善治郎领倍到这一点,于是刻意忽略关于发型的讯息,随便附和着她讲话。
只要不去看柏娜公主的发型,之后会谈一切顺畅。
「原来如此,用金刚石磨金刚石啊。虽然是十分单纯的道理,我却没想到呢。
如何将碎金刚石做成粉状,又要如何附着这种粉末,做成锉刀?虽然有很多问题尚待解决,不过若能成功,也许不靠魔法就能替金刚石加工了。」
兴奋雀跃,跃跃欲试。柏娜公主的笑容似乎传出了这种讯息,把善治郎也逗笑了。
「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不过柏娜公主无法用魔法替金刚石加工吗?据闻只要是优秀的土魔法术士,就能以魔法琢磨金刚石……」
对于善治郎无知的疑问,柏娜公主回以苦笑。
「那是办不到的。虽然我对土魔法的精密使用也有自信,但是要以魔法干涉金刚石,我的魔力不足。
相反地,魔力强大到能够干涉金刚石的人,经常不擅进行精密的魔力操作,结果能以魔法琢磨金刚石的,就只限于满足这两项矛盾条件的少数天才魔法师了。
虽然法兰西斯科殿下应该没有实际做过,不过我想如果是殿下的话,或许可以办到。」
「哦,那真是厉害呢。」
柏娜公主对法兰西斯科王子出乎预料的高度评价,使得善治郎真心表示惊讶,而非演技。
就善治郎所知,在卡巴王国魔力量赢过柏娜公主的,除了襁褓中的卡洛斯·善吉,就只有女王奥拉与宫廷首席魔法师埃斯皮里狄翁这两位了。
不过说到底,奥拉是典型不擅长精密操作的大魔力魔法师,光看技术层面就不可能;埃斯皮里狄翁虽然以一般王族以上的魔力为傲,但比起奥拉还差远了,魔力量有可能不足。
这么一想,就能明白法兰西斯科王子做为魔法师的才能有多出众。
柏娜公主难掩复杂之情地说:
「哎,虽然那位大人就像那样问题频传,但就以魔法使用者的能力来说,无庸置疑是一流的。纵然我有自信精密操作以我为上,但魔力量实在相差悬殊,根本无须比较。
毋宁说,像法兰西斯科殿下这样拥有莫大魔力之人,还能进行比我稍差的精密操作,实在值得惊叹。」
她如此称赞本国的国王嫡孙。
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不过这番称赞也能用在柏娜公主身上,只是程度大小之分。
柏娜公主身为「血统魔法」的术士,以王族标准来看魔力量属于最低,但比起世间一般的魔法师,已经算是拥有强大魔力了。
即使如此,她却能坚定地说自己擅长精密操作,可见其能力之卓越。
不知是对自己的评价过低,还是为了游免骄矜才故意这样告诉自己,总是把自己看得很低的柏娜公主,从桌上捡起一颗串珠用珠子,换了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串珠用珠子也很有意思呢。用线串起小颗粒,做成工艺品。我国的民艺品也有同样的发想,但那是使用开孔的有色宝石,形状不一,也没有两颗颜色相同的珠子。真要说起来,也没有这么小颗,只能做成较大的手镯或首饰。
相比之下,这些珠子这么多的大小跟形状都一样,能够做出非常美丽的造型呢。」
「是啊,技巧纯熟的人,能够用这些珠子做出戒指、胸针、手链等各种物品喔。我还有几分设计图,只要柏娜公主愿意,想不想挑战一下?」
串珠手艺最近最多的是手机吊饰,不过这很难解释,就省略了。
「可以吗!谢谢陛下!」
谈话始终气氛和谐,无意识之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
以前奥拉就曾经担心过,善治郎与柏娜公主的确一拍即合。
出生于现代日本的一般家庭,却因为奇特缘分而当上王夫的善治郎,与出身低级贵族,却因为隔代遗传发掘出「附加魔法」的资质而跻身王族的柏娜公主。
而且双方都本质真诚,拥有能够理解自己立场的智慧,兼备理性,能采取符合立场的言行。
说穿了,就是两人虽然多少有些差异,但是在「得到了比出身更高贵的地位,为此吃了种种苦头」这点上产生了同理心。
「咦,这么说来柏娜殿下,直到十岁之前都是在出生的家庭长大的了?」
「是的。我是在十岁的时候,才被迎接成为王族的。在那之前我只是个低级贵族的次女,过着平凡的生活。
只不过由于我以低级贵族的女儿而言拥有特别高的魔力,所以双亲对我寄予了厚望就是。」
「原来如此。那么,当您受到认可成为王族时,您一定很惊讶吧?」
「相当惊讶。我花了好几天才接受事实。我与我的家人都是。」
据她所说,在双王国,当高等贵族的家里生下魔力足以与王族匹敌的孩子,在孩子懂事时就可以检查能否使用两种「血统魔法」中的任一种,然而柏娜公主的家世太低微了。
因此,一直到十岁才发现她的能力。
顺便一提,柏娜公主这件事发生后,许多中下贵族纷纷抱有淡淡期待,「说不定我的孩子也……」然而很遗憾,没再出现第二个特例了。
「那么,柏娜殿下只花六年就学会了『附加魔法』吗?该不会珠宝加工的技术也是?」
见善治郎发出赞叹,柏娜公主以谦逊与自负交杂的腼腆笑容回答:
「是呀,学得很辛苦。不过,学习讲话方式与举止动作,比这些困难多了。因为即使是底层王族,礼法与低级贵族的女儿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明白。」
善治郎忍不住感同身受地表示同意。
「相比之下,学习『附加魔法』与珠宝加工,纵然确实不容易,但非常有趣,很有充实感。当然,我还论不上技艺纯熟就是了。」
从十岁开始学习,现年十六岁。六年就学会了能独当一面的技术,已经十分值得赞赏了吧。
在夏洛瓦王室的旁系之中,想必有人更年轻就成了独当一面的附加术士、珠宝工匠或是武防具工匠,但他们是从懂事以来,就累积这方面的修行。与柏娜公主的起跑点不同。
想到这里,善治郎注意到一个奇怪之处。
「那这么说来,法兰西斯科殿下呢?」
「是的。那位大人十二岁时就受到认可,成为了独当一面的附加术士。而且珠宝与武器他都在行,涉及这方面的领域,他无庸置疑地拥有超一流的才能。」
柏娜公主露出混杂了些许嫉妒的苦笑,但此时的善治郎没多余精神去留意。
(果然!这么说来,法兰西斯科王子明明是直系王族,却是从一开始就接受支系王族的教育了。)
不同于支系王族,直系王族只会要求学习「血统魔法」,也就是附加魔法,但不会强制学习珠宝加工技术或武防具制作技术。
学习魔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学习珠宝加工或武防具制作技术所需的时间,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必须要经年累月地瞪着铁块银块,才终于能学会这类技术。
担任国家中枢的直系王族不可能有那个时间。如果有时间做那种事,不如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然而,眼下法兰西斯科王子年纪轻轻不但已经学会附加魔法,还精通珠宝加工与武防具制作。那么,除非法兰西斯科王子是个超乎常理的天才,否则结论就是:他从懂事以来就在进行这类修行了。
(换句话说,法兰西斯科王子至少从懂事时起,就已经不在将来的王位继承人之列吧?这也就是说,法兰西斯科王子没得到王位继承权,确定不是因为「脑袋不精明」了。)
如果有人在孩子才刚懂事时,就因为「笨」而放弃他,那才叫做笨蛋呢。
看来法兰西斯科王子的出生背景,想必隐藏着某种秘密。
(关于这件事,之后再向奥拉报告吧。)
「法兰西斯科殿下真是位才华洋溢的人呢。」
善治郎将此事记在脑海一隅,随口附和柏娜公主的话。
这回答听起来心不在焉、含糊其词,所幸柏娜公主似乎没注意到。
「是呀,做为魔道具制作者的法兰西斯科殿下,真的是我的目标。
不过话说回来,最吸引目光的还是这枚戒指呢。这做工真是越看越完美……样式完全均一的三颗金刚石不用说,还有戒台这黄金雕工之精密。究竟是怎么做的,能刻出如此细密的纹路?」
柏娜公主的意识再度转向结婚戒指,正合善治郎之意,他趁机接话:
「而且这连续的网状纹路,数量其实全都一样喔。」
他只不过是重复一遍珠宝行店员告诉他的知识,但这句话却让柏娜公主惊讶不已。
「真的吗?一,二,三……」
柏娜公主以右手拇指与中指拈着戒指,凑到脸前,努力数着戒台上的网状纹路。
然而戒指上的网状纹路,哪里是人类能用肉眼数得清的。
即使如此,柏娜公主还是努力数个不停,看到她这样,刺激了善治郎鸡婆的亲切心。
这时,放在桌上的「硬币」映入了善治郎的视野,这对柏娜公主来说是幸运,对善治郎来说却是不幸。
(啊,有了。)
平日的戒心降到最低的善治郎,当场想到什么,完全没考虑就实行了。
「失礼一下。」
善治郎先说一声,左手拿起桌上的五圆硬币,然后右手小指指尖沾了一滴水壶的水,轻轻滴在五圆硬币的洞上。
「嗯,不行。变成凹透镜了。再一次……好,这次成功了。」
失败几次后,水滴终于像他所要的,呈现圆形地塞住五圆硬币的洞,形成小小的「凸透镜」。
「嗯,好,成功了。柏娜殿下,请用这个。我想会看得比较清楚。请您轻轻拿着,透过这枚硬币中间的洞窥看您想看的部分。」
「咦,好的。」
本来拚命数着戒指网状纹路的柏娜公主,乖乖听从善治郎的建议,接过五圆硬币,这次透过洞口看了戒指。
她的反应很激烈。
「咦?咦咦!这是什么!」
初次透过凸透镜窥视的世界,使柏娜公主惊叫起来。
一如预料的反应,似乎让善治郎有点高兴,稍为得意起来,答道:
「是水透镜。利用光的折射现象,让东西看起来比较大。俯视清澈的水面,有时不是会看到河底变得扭曲吗?就是应用那种原理。」
「咦咦?只是透过水来看,东西就会变得这么大吗?」
「不,不是普通的水。重要的是形状。像这样中间鼓起,越往旁边越薄,可以说是圆盘状吧……」
柏娜公主心无旁骛地倾听善治郎笨拙的说明,兴奋到呼吸有些紊乱,突然当场念起咒文。
「呃……是像这样吗?『器皿中水停留于我指尖,暂且形成我所希望之形。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一百五十六』。」
「咦咦!」
这次换善治郎惊愕地大叫了。
柏娜公主将食指沾在水壶的水面上,流畅地念诵咒文,只见水的一部分像史莱姆一样起伏,转眼间就在她的指尖化为放大镜大小的透镜。
「啊,真的耶。好厉害,这真是太厉害了,善治郎陛下!」
柏娜公主确认过自己用水魔法做出的简易水透镜的效果,连礼法都忘了,天真无邪地叫道。
「……」
至于善治郎,却根本没有心情答腔。
(糟糕。我捅出大娄子了……!)
善治郎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败,背上淌满了冷汗,但为时已晚。
兴奋状态的柏娜公主丝毫未察觉善治郎的这副模样,用水透镜放大桌上的木纹看着,但魔法在途中失效了。
「啊!」
咒力耗尽的水透镜唐突地失去原形,啪唰一声落在桌上。
「真是抱歉,在陛下面前失规矩了。
一般魔法的效果时间太短,果然不行呢。况且『水自在变化』的魔力消耗量太多,若能研发专用魔法做成魔道具的话……
善治郎陛下,真的很谢谢您!」
理所当然地,善治郎害怕的方法,柏娜公主轻轻松松就想到了。
开发出将水做成透镜状的魔法,再将此种魔法做成魔道具。这就代表透镜这种重要技术将被双王国独占。
(糟糕!这真的太严重了。得乖乖向奥拉坦白,想出对策才行。)
「不会,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
因为前所未有的失败而动摇的善治郎,只能勉强这样四平八稳地回答。
◇◆◇◆◇◆◇◆
当天夜晚,回到后宫的善治郎,表情严肃地将与柏娜公主面谈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奥拉报告。
善治郎觉得这种话题实在不能在寝室边吹冷气边闲聊,于是提出要求,地点移到许久没使用的起居室沙发。
「嗯。你知道了柏娜公主意外的本性,又推测出涉及法兰西斯科王子出生的秘密等等,我觉得你成果丰硕啊,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那个水透镜纵使被双王国实用化,又会造成多大的问题?」
听完善治郎近乎忏悔的报告,奥拉在沙发上重新翘起腿,纳闷地歪着头。
善治郎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猜到她会有此反应。
的确,一片凸透镜只能当成放大镜使用,看起来不会形成多大威胁。顶多对于柏娜公主这种做手工艺的人而言「方便」点罢了。
眼下柏娜公主也是,只是夸张地表示感动,但没有起疑心。换言之,她认为善治郎大方地教她这点小知识,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透镜所拥有的可能性并没有这么单纯。善治郎知道这一点。
明明知道,却一时疏忽将这项情报泄漏给最不该泄漏的势力,所以才会这样反省。
善治郎拿出五圆硬币,重新开始说明。
「嗯,你看喔。首先这是我示范给柏娜公主看的凸透镜。就是中间凸起,越往旁边越薄的状态。」
「嗯,原来如此。看起来另一头的物体的确放大了。这可真方便。」
奥拉从对面窥视善治郎递出的五圆硬币透镜,再度佩服地点头,但还是没产生多大危机意识。
接着善治郎甩了一下五圆硬币把洞里的水弹掉,再将比刚才更小的水滴点进洞里。
「然后,这个是凹透镜。跟刚才的相反,是中间最薄、边缘最厚的透镜。看起来反而比刚才小吧?」
「的确。不过,这能派上什么用埸?」
善治郎没回答奥拉的疑问,先说一声「等一下喔」,从沙发站起来,走向起居室的角落。
那里有只箱子,善治郎从地球带来的东西当中,平常没在使用的都收在箱子里。
「呃,我记得放在这里……好,找到了。就是这个。」
只见打开箱子的善治郎翻翻找找了一会,然后取出一个以鲜艳的蓝、白、红三色细长布块包起来的东西。
「好怀念喔,大学时代的球队周边。加油球衣跟手机吊饰之类的都在出社会时清理掉了,只有运动围巾跟双筒望远镜还留着。」
正确来说只有运动围巾是球队周边,双筒望远镜只是看球赛用的,到处都买得到,不过现在没必要提到那么多。
善治郎把这条用英文字母写着「YOKOHAMA」的运动围巾放回箱子,只拿着折叠式的双筒望远镜,回到妻子等待的沙发。
「善治郎?」
「来,你看这个,把凹透镜与凸透镜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做出这种东西。好吧,虽然如果只有凹透镜与凸透镜的话,东西看起来不会是这样,而是上下左右颠倒,不过只要看看这个,你应该就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说完,善治郎打开折叠式双筒望远镜,简单调整一下焦距后交给奥拉。
现在是晚上所以不能看外面,不过这间起居室很大,望远镜的倍率也只有三倍左右。在房间里就足以感受它的效果了。
「啊!这是什么!」
照着善治郎所说,奥拉从双筒望远镜看出去,果不其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个望远镜的倍率是三倍,如果换个透镜,倍率应该可以更高。
目前柏娜公主只知道凸透镜,我想她也应该不会立刻想到将凸透镜与凹透镜组合起来,但从技术层面来说,现在马上就能办到了。」
实际上,在地球历史上,透镜的诞生与组合透镜而成的「望远镜」与「显微镜」的诞生之间,有着很大的时间差。
这样想来,也许不需要那么焦急,不过太乐观是很危险的。
奥拉从双筒望远镜看出去好几次,沉默地思索了一会。
能放大看见远方的装置。如果它的核心零件「透镜」只能以魔道具的形式实用化,这项道具就会是双王国的独占品。
不久,奥拉似乎做出了结论,她对善治郎露出直至今日几乎没有过的严厉表情,说了。
「的确,这是一项『失败』。」
「嗯……对不起。」
见丈夫诚恳地道歉,女王晃动着红色长发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哎,我虽然很想说覆水难收,别放在心上,但问题也许会闹大。
以现实间题而论,我方采取的解决方案,可以与对方进行交涉,要求他们将此种水透镜魔道具优先让与我方,此为中策。至于上策,则是从你的血脉生下『附加魔法』的使用者,让卡巴王国确立同样的生产体制吧。」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看到话题流向自己不乐见的方向,善治郎反抗地举出自己的提案。
「我认为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更加致力于制造玻璃。那个双筒望远镜虽然是用另一种称为强化塑胶的物质做的,不过在我的世界,透镜主要都是用玻璃当材料。
所以,我想只要确立玻璃的制造技术,同时培养能将这种玻璃磨成透镜状的工匠,就能把透镜的价值从『魔道具』拉低到普通的『高级道具』。」
看来从「捅出娄子」到晚上之间,善治郎已经想过了解决方案,流畅地提出清楚对策。
「原来如此,这也有考虑的价值。不过,当务之急是对你的对策。
这次的事让我确定了。善治郎,你对柏娜公主的戒心变得异常地低。你有自觉吗?」
对于妻子一针见血的指谪,善治郎哑口无言。
被妻子指出对特定女性缺乏戒心。纵然他问心无愧,遭受这样指谪,却大大刺激了他的罪恶感。因为他有自觉,知道这项指谪是事实,罪恶感就更强了。
善治郎结结巴巴,但尽量不转移视线地回答:
「呃,这个,哎,的确,算是有自觉……吧?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跟她很聊得来。好像莫名地对头,或者该说合得来……」
「嗯……」
对于丈夫的辩解,女王手托下颚,思考着。善治郎有自觉,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此一来,就算她叮咛得重了点,也不会被误会成嫉妒带来的束缚等等。
想到这里,奥拉发觉自己很怕被善治郎讨厌,内心不禁苦笑。
不过这位女王,可不会把这种想法表现在脸上。
「既然你也有这种自觉,那就好谈了。抱歉,善治郎,我禁止你今后像这次这样,与柏娜公主两人单独会面。
纵使你没有那个意思,对方没有恶意,也可能在无意间发生这次的状况。明白吗?」
她维持着严厉表情说道。
以善治郎来说,根本不需要她叮嘱。
他跟柏娜公主合得来,讲起话来的确很愉快,但不至于到宁可违反国家利益的地步。
「嗯,我知道了。今后与柏娜公主的往来,就只限定于『法兰西斯科王子的监视人』立场吧。」
「嗯,抱歉,就这么做吧。对你不好意思,这次的事真要说起来,是我把你送去柏娜公主那边的,现在却又出尔反尔。」
「没关系啦,别放在心上。虽然结果变成这样,但当时奥拉的意见没有不对之处,最大的问题是我太大意了。该赔罪的是我,怎么会轮到你道歉呢。」
「嗯,这样啊。」
看到丈夫温和的反应,红发女王安心地偷偷叹了口气。
◇◆◇◆◇◆◇◆
深夜。确定睡在同一张床的丈夫完全入睡了,女王奥拉悄悄溜出寝室,出现在隔壁的起居室。
在一片漆黑的起居室当中,奥拉摸索着找到LED落地灯,打开开关。
「……」
LED灯泡的白光,对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太亮了。奥拉眨了眨眼,让眼睛习惯亮光时,有人轻敲了起居室的门三下。
「来了啊。进来。」
「是,失礼了。」
得到奥拉出声允许,一名侍女走进房间,她有着卡巴王国少见的金发,令人印象深刻。
她表面上的头衔,不过是一名年轻的后宫侍女,其真面目却是在后宫与王宫侍女们之中拥有既深且广的情报网,不为人知的重要人物。与秘书官法比奥以及宫廷首席魔法师埃斯皮里狄翁,并列为奥拉女王的心腹之一。
奥拉穿着轻薄的睡衣,在黑皮革沙发上坐下,语气粗鲁地说:
「向我报告。」
「是。根据派遣至柏娜殿下身边的侍女们的报告,柏娜公主对于善治郎大人并没有特别做出诱惑的举动。」
「是吗。这么说来,柏娜公主个人果真没有秘密目的了?」
听了报告的奥拉,以手托着下颚陷入沉思。
她早已有心理准备,夏洛瓦王室会对善治郎的血脉动脑筋。
就算真正下手的时机,是善治郎学会「瞬间移动」魔法,造访双王国王宫的时候,柏娜公主在逗留我国的期间,或许也会做出一点表示,所以奥拉特别留意,不过目前还没接到类似的报生口。
尤其这次,是善治郎这个目标只身前往对方的临时住处,情况再好不过。奥拉曾怀抱一抹的不安,担心对方会做出某些举动,结果就如同刚才所听到的。
「可是话是这样说,夫君却对柏娜公主异常地亲近。这只是偶然吗?
不过,夫君对女性的喜好,位于遥远南大陆中部的双王国不可能知道……」
事实上,即使是想将侧室强塞给善治郎的卡巴王国贵族们,也还没能掌握善治郎的女性喜好。硬要说的话,唯一明白的事实,就是他与奥拉女王感情极为融洽,但奥拉女王与柏娜公主并没有什么共通点。
在这里想半天恐怕也没有结论。只是,奥拉无意说什么「女人的直觉」这种非理性的话,但她就是很在意善治郎与柏娜公主之间的距离。
连人称王宫名花,声名远播的奥塔薇亚夫人,或是洋溢着青春自信的法蒂玛·纪廉,还有日常相处的后宫侍女们,善治郎都从来没有对她们那样敞开胸怀。
坦白讲,奥拉也有明确的自觉,知道在这种戒心底下,流动着做为女人的丑陋感情。
不过,所幸就以女王的立场来看,对异国公主与自己的伴侣之间的关系掣肘,是有正当性的。
纵使将来无法阻止善治郎拥有侧室,也绝对不能让异国公主成为第一个人选。
「知道了。告诉侍女们今后若有重大异状,照常禀报与我。不过,最糟糕的状况是被对方察觉。所以定期联络等等就免了。
让侍女们基本上对柏娜公主忠实听命即可。」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言行来自于身为女人的感情,但还是以行动的正当性替自己找藉口。
站在眼前的金发侍女,也许是注意到女王难得做出像个女人的反应,嘴角一瞬间浮现出小小微笑。
「……是,明白了。」
不过在被奥拉发觉之前,侍女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金色长发流泻下来行了一礼,就静静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