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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第二章 策略和暗中活跃

尤格文王子和古斯塔夫王在乌普萨拉王国的广辉宫中进行密谈时,靠『瞬间移动』返回嘉帕王国的善治郎,也正准备开始和女王奥菈的会谈。

场所照例是后宫本宫的客厅。善治郎和奥菈已经面对面的落座。严肃探讨复杂问题时两人总是这么坐。

从善治郎口中听完发生在乌托加尔斯的一切后,表情越发严肃的奥菈才语气僵硬的开了口。

「……原来如此。在天上飞的雪橇。巨人用的神殿。以及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的『魔法文字』,吗。老实说,对方的文明水平和这边差异太大了,光是想象都很困难」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的女王,接下来因思考沉默了一会。

「眼下的首要问题,是善治郎你仅出于独断就与乌托加尔斯缔结了独占贸易契约。关于这件事,你现在就给我仔仔细细的说明」

被奥菈用并非妻子而是王者的眼神注视虽然让善治郎有点畏缩,但还是正面接下了来自对面的目光,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会变成这样的觉悟。

摆正坐姿,挺直背脊后,善治郎用除语气外一切都和与他国国王进行交涉时相同的心态,开始对自国的王解释。

「嗯……。我会当场缔结独占贸易契约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防止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有机会和乌托加尔斯直接接触啦」

之所以语气还和平时一样,是因为善治郎判断如果完全照搬在王宫时的态度,反而无法彻彻底底的和妻子进行推心置腹的交流。

「双王国……你说详细点」

听到表情依旧严肃的女王这么催促,善治郎点了点头继续说明起来。

「首先,乌托加尔斯那边有玻璃。这是我亲眼所见所以绝不会有错哦。我们被带去的那座神殿就到处都有在用。在此之上,如刚才说的那样,乌托加尔斯是靠在名为『魔堆岩』的物质上镌刻『魔法文字』来维持文明的。

多半是因为这个的影响吧,那座神殿里凡是带雕刻要素的东西,工艺比南大陆、北大陆的任何一国都要精致。玻璃窗用的玻璃也比共和国那边歪曲、模糊更少。

所以,虽然接下来只是我的推测,但乌托加尔斯多半有能力做出足以拿来『实际应用』的玻璃珠。因为终究是靠工匠手工研磨,所以产量方面最后应该还是咱们胜出,但考虑到工匠的数量,起步阶段是可能会输的哦」

「…………」

听完善治郎的说明,或者应该叫辩解,女王的表情变得越发沉重起来。不过,这表情源头情感所针对的对象,已经从善治郎转向了国际形势本身。

连奥菈也已经认定,善治郎的判断是正确的。当然,这要建立在他的推测全都没错的前提上。

现在,为了对抗终有一天会出现的北大陆列强,嘉帕王国和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结为了同盟。从这个角度讲,对能够帮双王国增强国力、军事实力的玻璃珠的进口加以限制的做法,完全可以用背信弃义来形容。

然而,如果问能否以此为由默认双王国和乌托加尔斯进行交易的话,答案也是否定的。目前,战斗用魔道具的量产计划是以双王国以『付与魔法』制作,嘉帕王国提供作为媒体的玻璃珠的形式成立的。

换言之,两国是双王国出人,嘉帕王国出物资的对等关系。但如果物资这部分可以从嘉帕王国以外的地方进口,这种对等关系必然难以保持下去。

嘉帕王国屈居双王国之下拿不到任何好处,这样的同盟奥菈肯定敬谢不敏。当然,如果因此就和双王国反目导致被北大陆列强席卷的话,那更是愚蠢之极。

与其变成那样,老老实实屈居双王国之下,同他们合力一起将北大陆列强赶走要好得多。

不想因执着于最佳结果而迎来最糟结局的话,就必须进行一定的妥协。哪怕是为了能做出这方面的决断,准确的情报也必不可少。

在整个嘉帕王国里,亲眼见证过最多北大陆事物的人是善治郎,最倡导北大陆威胁论的人也是善治郎。既然连这样的他都主张应该阻止乌托加尔斯和双王国直接进行交易,那以后就按照这个思路行事也没什么问题吧?

有那么一瞬间,奥菈脑海里闪过这样的乐观想法,但她马上又否定了。

作为女王,奥菈虽然完全相信善治郎的人格,但对丈夫的能力和眼力却不是很信任。话虽如此,善治郎擅自缔结独占贸易契约这个事实,也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虽然奥菈还保有对契约的细节进行修改和最终签署的权利,但既然整件事的前期铺垫是善治郎完成的,那『这份契约是他一手促成』之类的说法就很难反驳了。

为了将自己的想法归总,同时共享丈夫的知识,奥菈开始一边思考一边讲述。

「玻璃这种东西本身在北大陆其他地方也存在,你曾这么说过的吧。然而,即便北大陆诸国同样拥有玻璃这种资源,在某种意义上也不算问题」

「嗯。因为北大陆诸国那边的问题,只要双王国从我们这里进口玻璃的话,就一下子全解决了嘛」

双王国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怪物到有本事从北大陆诸国进口对北大陆关键战略物资的程度。正如善治郎所说,如果双王国的外交实力真那么强悍,他们根本就不必担心被侵略。

不过,善治郎心中还有一个担忧。

「说起来,我手上还有杨祭司给的玻璃工匠介绍信呢。之前咱们不是讨论过,能不能试着把那些人挖角到南大陆来吗?如果双王国也做出类似的事,那情况就有点危险了」

并非进行贸易,而是把工匠直接挖角过来。如果真能办到这种事,双王国就能仅靠自己实现魔道具量产计划。这的确是个威胁。

善治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忧,是因为嘉帕王国招募北大陆玻璃工匠这件事,其实进行的意外顺利。

因为还无法靠『瞬间移动』直接前往杨祭司介绍信中的波黑比亚王国,所以目前只能通过当地商人进行招募,但玻璃工匠中有不少人都表示愿意移居来南大陆。

然而,奥菈略微思考了一会后,将善治郎的担忧否定了。

「……虽然确实危险,但我觉得还无需担心到那种地步。

第一,双王国和你不同,他们没有『介绍信』。

第二,其实我国也有类似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双王国拿不出什么能让工匠特意移居去他们那里的好处。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移居去异国最终埋骨于他乡这种事,必须下定相当程度的决心才能办到。……嗯,这话由我对你说出来,总觉得自己有点太厚脸皮了啊。

第三,和我国不同,双王国没有『瞬间移动』术士。在此之上,他们不仅没有能进行大陆间航行的船只,甚至连像样的港口也没有。

在这种背景下,因担忧双王国从北大陆招募玻璃工匠劳神分心话,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弊害」

即便是国家,能调动的资源也是有限的。相对的,需要担心的问题却会无穷无尽的不断涌现出来。所以万事都要讲究优先顺序,对于发生可能很低的忧患,或是就算发生了造成的损害也不大的忧患,基本就只能放弃不管任由其发生。

奥菈判断,善治郎担心的「双王国有可能直接从北大陆招揽玻璃工匠」问题,正是属于这类忧患。

顺便说下,嘉帕王国的招揽之所以出乎预料顺利,是因为波黑比亚王国有很多失业玻璃工匠。

当下,北大陆的各种技术都发生了显著的进步。

但即便有新技术诞生,也不代表所有工匠都能接受。而每当新技术诞生,旧有的技术就会让人感觉已经陈腐落后了,相关需求也会减少。随着这个周期越来越短,跟不上时代脚步的工匠就慢慢多了起来。这些人当中,包含了不少只会需求越来越少的旧技术且只能依靠旧技术谋生的工匠。

虽然在本人看来只能用不幸形容,但存在这种错过了跟上技术革新脚步时机的玻璃工匠,对嘉帕王国却是无与伦比的侥幸。

总之,善治郎接受了妻子的说法,

「既然如此,就当作暂时都不会有问题就可以了吧。那么,问题果然还是乌托加尔斯那边吗。啊咧?但很难和双王国直接进行交易这点上,乌托加尔斯也是一样,吧?」

然后边这么说边没自信的歪了歪头。

面对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对自己看法的正确性感到怀疑的丈夫,奥菈带着略感为难的表情肯定了他的说法。

「不,仅凭现有的情报来看,我认为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在双王国看来,与乌托加尔斯进行贸易不会像与其他北大陆诸国接触时那样引发政治冲突,仅需要解决缺乏移动手段这一个问题而已。所以你抢先独占他们获取玻璃珠的第二渠道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当场缔结了怎么说也是国与国级别契约这个行为本身」

「我越权了吗?」

边战战兢兢的提出这个问题,边回忆了一下自己被授予的权限后,善治郎再次陷入了困惑。这也是当然的,既是王配,又是实际上唯一一名可以通过『瞬间移动』往来于各地的王族的他,拥有的权限其实高的惊人。

所以他平常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这件事我无法当场做决定,必须先回本国和奥菈陛下讨论」根本是大谎话。善治郎真正缺乏的东西是能力和胆识,权限本身他一直都有。

所以,女王带着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权限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就是这个没有问题才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

「这是怎么说?」

面对不解的丈夫,奥菈切换回妻子的表情开始仔细为他进行说明。

「虽然直接见证了此次交涉的人物只有乌托加尔斯的洛克代表和乌普萨拉王国的尤格文王子,但人嘴是堵不住的啊。最重要的是,交涉的结果必须公开发表,所以直觉敏感的人只要稍加调查一下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就能轻易得出此次你是只凭自己的判就缔结了契约的结论。

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了。等你当场缔结契约这一事实在各国间传播开来后,你在外交场合需要面对的压力,会增强到远超迄今为止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的程度哦」

王配善治郎,可以仅凭自己的判断与他国进行外交交涉甚至是缔结条约。其他各国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再现出同样的情况吧——女王这么断言道。确实,一边是以交涉对象而言十分棘手但远在天边的女王奥菈,一边是好说话且通过『瞬间移动』来到眼前的王配善治郎,选择将后者作为游说目标的家伙今后会不断出现,这个走向可以用必然来形容。

「啊啊,确实如此呢」

理解奥菈在担心什么后,善治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太肤浅的自觉。不过同时,他也理解到妻子对自己的感情深到了不输作为女王时的深谋远虑的地步,虽不太合时宜,但他的嘴角还是因此翘了起来。

总之,就在善治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严肃表情时,

「明白了。虽然具体的对策还完全没有头绪,但我至少会先在心里做好防备的」

「这样很好。外交这种事说穿了就是想方设法的拿到对手的口实、所以光是事前有所自觉在心里做好防备,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和善治郎以偷跑的形式缔结独占贸易契约有关的话题,就这么暂且先告一段落了。

把脑内的模式切换了一下后,善治郎开始和奥菈聊起契约本身的内容。

「总之,对方希望得到的,是能让他们前往异世界『乌托嘉尔萨』的移动手段」

「唔嗯。老实说,对此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女王十分轻描淡写的举白旗投降,让坐在沙发上的善治郎惊讶的一时间失去了身体平衡。

「诶?奥菈也是?那这件事只能先到此为止,把希望全寄托在将来的子孙们身上了?不过,奥菈你不是能用『异世界召唤』和『异世界转移』吗?」

面对丈夫带着『你曾经一度把我召唤来这边,然后又马上送还回去吧?』意思的指摘,奥菈回应的非常干脆。

「因为学习使用已完成的魔法,和解析魔法语开发出新魔法所需的能力完全不同啊。前者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能力,后者却非得具备特别的资质不可。另外,对『异世界转移』进行改良,将其开发成『异世界召唤』的人是卡尔洛斯叔父。我参与的部分仅限最后的微调而已」

连那个所谓的微调,其实也只是边改变奉献的魔力量,边依次试用多个在南大陆西方语中有着相同意思的魔法语罢了。说穿了,就是一种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单纯反复试错的作业。

「既然如此,应该还留有那位卡尔洛斯老师所写的,和『异世界召唤』魔法有关的资料吧?那个,就由我来进行一下编纂归总如何?虽然也只是将所有文献全都输入到电脑里去而已啦」

善治郎已经利用文字处理软件将南大陆西方语的所有字母登录进了输入法中,因此可以直接用键盘打出这边世界的文章。

此外,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的南大陆西方语读写能力如今已经提升到了相当于接受过完整日本高中英语教育之人的英文读写水平,

高水平的专门魔法研究文章中虽存在大量善治郎看不懂的单词,但仅仅是用将当作文字输入电脑的话,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对善治郎的提议,奥菈扶着下颚思考了一会。

「确实,将杂乱的情报系统归总到一起是有很大好处呐。但有两个问题。仅凭南大陆西方语的文字,是不可能正确表达出魔法语发音的。然后就是想要使用归总后的数据,就必须能够熟练使用你那个叫做电脑的道具」

幸好,这两点在奥菈看来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前者的话,属于并不仅限于这次向电脑里输入数据时,而是书写魔法研究的资料时都会遇到的麻烦。至于后者,因为能参与『时空魔法』研究的仅限于嘉帕王族,所以只要今后将操控电脑的技术也定为王族必须接受的一种教育就行了。

「将资料数据化保存在电脑上的话,确实比纸质资料更容易调出来运用。但问题就在于那个保存上。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要是之前买几块存储用的大容量硬盘就好了呐。算吧,至少接下来几年内还无需担心内存问题」

善治郎发了个毫无意义的牢骚。

因为有『时间遡行』这个秘匿魔法,发电机和电脑等家电可以作为王家的秘密武器半永久的传承下去,但问题在于电脑内部的数据。

『时间遡行』魔法的效果只是『逆转时间』,并不能修复物体。因此如果什么准备也不做就对破损的电脑施加一年份的『时间遡行』的话,作为修好故障的代价,电脑内存储的数据也会变回一年前的状态。

想要避免因此造成的损失,就只能事先将不容丢失的数据转移到电脑外。虽然善治郎姑且带了复数的SD卡和U盘过来,但这些东西即便全加起来总容量也不是很乐观。文字处理软件和表格计算软件的单一数据虽然不大,但积少成多后就不容小觑了。按照预定,异世界移动魔法的研究所需的时间是以百年为单位计算的,如果把研究期间获得的数据全部输入电脑,那总有一天会遇到容量不足的瓶颈。

虽然电脑内存的容量还无需太在意,但作为外置存储媒介的SD卡、U盘就还是小心些好。

「担心这类东西将来不够用的话,再买些新品如何?等三十年后星辰的排列再次符合条件时,我就可以用『异世界送还』把你送回原本的世界了哦?那边用的货币你并没有全部花光吧?」

女王的话虽让善治郎有一瞬间露出了喜色,但略微思考后他又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老实说我觉得还是别太过期待比较好。那边世界的技术进步可是日新月异的,尤其是电子产品在这方面特别明显。三十年后的话,能匹配这台电脑的辅助记录装置未必就还会有卖」

在地球上,相隔十年就能算“以前的世界”了,相隔三十年更是可以用“很久以前的世界”来形容。

发展日新月异,甚至可以用「每分每秒都在进化」来形容的电子产品的世界更是如此。所以三十年后市面上贩卖的电子产品已经不再和善治郎的电脑匹配也没什么奇怪的。

举例来说,善治郎甚至不知道已经出现了云存储这种全新的数据备份方法。现在距他离开日本还不到十年,认知就已经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

当然了,这种高速变化的世界观即便是女王也是无法真正理解。但即便如此,也必须想出解决对策。

「那么,直接买新的那个叫做电脑的东西如何?」

「凭我留在那边的钱,能不能买得起实在不好说。虽然在我的印象里电脑属于可以随便买的物品,但物价这东西也是会变动的。说到底,过去三十年的话,连纸币本身也改版了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真变成那样,拿着一大把只有旧纸币的钱去买电脑就太可疑了。

一个三十年间没有任何资金出入的银行账户会被怎样处置也还不明,说不定连拿着现金去店里柜台直接买电脑这件事本身,也已经变成一种奇葩行为了吧?」

三十年后善治郎返回日本时,他的立场会是怎样的呢?是已经被开据了死亡证明,还是仍被定性为下落不明?无论如何,万一他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被请去警察局,要求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话,到时肯定会产生多到恐怖的麻烦。

「唔嗯。虽然我不清楚这里面的详情,但至少也明白其中有太多让人极为担心的东西了,所以理解你希望最好什么都别发生的心情」

「嗯,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就和刚才我说的那样,眼下需要备份的都是些文档数据,所以仅靠手头的SD卡和U盘应该不会有问题」

「明白了。那么,和乌托加尔斯约定的,对前往『乌托嘉尔萨』手段的摸索和钻研,善治郎,我在此任命你为当代的总负责人」

面对国王陛下正式下达的任命,善治郎也挺直了背脊用严肃的语气做了回应。

「遵旨」

「当代总负责人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首先,我无法在这件事上提供协助。因为真的没有那个时间。然后,如何把这项事业交接给下一代,也要由你来想办法」

「是」

嘉帕王家的当代成员,就只有善治郎和奥菈两人而已。既然前者做了当代总负责者,那他也必然成为唯一真正实际参与这项事业的人。

更重要的是,如何把这项事业传承给下一世代的问题,也必须由善治郎想办法解决。换言之,在下代责任者(即善治郎和奥菈的某个孩子)成长到足以接手的年龄前,他必须组建好能将一切完美交接给后人的体制

不然的话,每当世代发生交替,研究都会回到最初的原点。这种背景下,除非有个魔法研究的天才中途闪亮登场,否则最终目标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达成。

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现在成了善治郎的职责,这个职责说非常沉重也不为过。

「嗯,有必要久违的认真啃一下书本了呐。老实说,我觉得靠自学的话早晚会碰上翻不过去的壁垒,到时我该向谁寻求支援?奥菈?奥达比亚夫人?香狄翁?」

听到善治郎用随意的语气这么问,奥菈也换成不那么严肃的口吻回答了他。

「我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毕竟研发的场所限定在了这后宫中呐。虽然无论相关的知识还是自由时间,我都拿不出多少就是了」

即便如此,目前这个时间点奥菈的魔法知识贮备仍远远胜过善治郎。其他魔法先不说,仅限『时空魔法』的话,奥菈的水平说是还在世人类中的第一人也不为过。不过因为第二位就是垫底,所以这个第一有没有意义就不好说了。

「奥达比亚夫人不行。无论『血统魔法』还是和乌托加尔斯的交易,不能泄露给她的情报实在太多了」

仅看人格的话,奥达比亚夫人是即便在整个嘉帕王国也堪称可信赖程度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她并未向王家宣誓效忠,而且还是独立倾向强烈的大贵族玛凯努斯伯爵的妻子。因为这个立场,很多情报都不能让她知道。

「最后是老爷子——香狄翁,这边的话可以给你有条件限制的许可。具体来说,就是场所必须在王宫的特定房间里。见面时不能有任何第三者在场——只有伊妮丝可以作为例外与你同行——。所有交流都只能以口头的形式进行。返回后宫后你要把交流的内容书写下来备份,备份的资料绝对不允许遗失」

「录音呢?」

善治郎从日本带来的录音器材,其功能和效果女王都已经十分清楚了。因此略微思考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也可以给你有条件限定的许可,吧。但是,需要带器材外出的当天早上你必须向我告知理由,晚上平安把器材带回来时也要报告」

善治郎把录音器材忘在了外面,结果落入了不怀好意之人的手中。对方经过反复尝试后终于掌握了器材的正确使用方法,录音内容就此外泄——,发生这种事的可能其实相当的低。

而且即便录音的内容被播放出来,也只有未经过言灵翻译的原始发音。除非那个不怀好意者对魔法语非常熟悉,否则估计连听到的是魔法语这件事本身都不会察觉吧。连这种概率超小的危险也要想办法回避,善治郎觉得再怎么说也太没效率了。

「了解。虽然要加上诸多限制,但有香狄翁的协助的话,事情说不定意外的很快就会有进展呢」

「希望如此」

对善治郎乐观的推测,奥菈也希望能够成真。

虽说研发时间是以百年为单位计算的,但关于最终目标眼下还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因此如果能在善治郎这一代就有所进展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

一个月后,在嘉帕王国的某个房间里,乌普萨拉王国的双子王子公主久违的再次见面了。

「欢迎,尤格文殿下。我作为嘉帕王国的代表,在此由衷的欢迎您的到来」

「非常感谢您如此殷切的迎接,芙蕾雅大人」

在没有任何外部光照的石室内,银发双胞胎这样互相做了问候。

虽然两人无论是用词还是动作,乍看上去都是在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外宾,但完全相同的冰碧色双眼所渗透出的情感却还是背叛了他们。

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合伙恶作剧的两个小孩子,这才是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现在给人的印象。

实际上,无论是守卫石室的嘉帕王国士兵,还是早一天来到这边的从属尤格文王子的乌普萨拉王国骑士,都在看到双胞胎的表演后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唯一例外的,只有站在芙蕾雅公主身后的高大女战士——斯卡谢。估计是天生个性认真的缘故吧,她一边嘟哝着「让人头疼」,一边微微叹了口气。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

「好的,拜托了」

银发双子在各自的心腹骑士的陪同下,离开了石室。

王宫的一座别栋中,已经准备好了宾客用的房间。进入这间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是自己私室的房间后,尤格文王子立刻瘫坐到了沙发上。

他并非装作放松的样子,而是真的在放松。

明明进入初次使用的房间,来到初次到访的国家,光临初次涉足的南大陆,却仍能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这点可以说和芙蕾雅公主完全一样。

由于目前房间中只有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以及作为二人心腹的年轻骑士和女战士斯卡谢,某种意义上这里已经变成了只有『自己人』的空间,双胞胎的态度和语气都变回了平时那种亲密又随便的感觉。

「呜哇,这边这的很热诶。最开始还以为是那个密闭的石室里烧着篝火导致的,结果来到外面后温度也完全没有变化,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这么说完后,仍保持着瘫坐在沙发上姿势的尤格文王子开始不停的用手给自己扇风。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哟。酷暑期——相当于北大陆夏季时的气温真的能把人热死呢,我可没有开玩笑」

和尤格文王子相比,接受南大陆高温洗礼时间压倒性长的芙蕾雅公主,用有些得意的语气这么说道。

在平日里总因为无法适应南大陆的气候被周围人各种担心的芙蕾雅公主看来,出现一个比自己更怕热的人说不定很好玩吧。

听到双胞姐姐的话,尤格文王子做出一个夸张的仰天动作,

「呜哇,那可真要命诶。和我们那边太不同了。怪不得善治郎义兄大人会稀奇的在这件事上反复的提出警告」

身为『瞬间移动』术士,善治郎比任何人都更频繁的往来于嘉帕王国和乌普萨拉王国。

这样的他,曾一次又一次的对乌普萨拉王国的高层——准确来说是古斯塔夫王和尤格文王子,提出警告。

「滞留嘉帕王国的乌普萨拉王国外交官们,就由我国尽可能的为他们准备防暑对策。作为交换,请乌普萨拉王国也尽可能为滞留在贵国的我国外交官们准备好防寒对策」

说完这番话后,善治郎又出示了记有为乌普萨拉王国外交官们购买造雾魔道具所用金额的龙皮纸,甚至还附带了一封由滞留嘉帕王国的乌普萨拉王国外交官亲笔书写的『感谢嘉帕王国的关照』感谢信。

结果就是,乌普萨拉王国的嘉帕王国大使馆得到了每个房间都配备有暖炉,且随时都有不限量的柴薪、煤炭可供使用的待遇。

听到弟弟提起丈夫的名字,芙蕾雅公主开口问道。

「善治郎大人还好吗?」

就如同尤格文王子今天被『瞬间移动』从乌普萨拉王国传送到嘉帕王国这个事实所昭示的那样,善治郎现在人在乌普萨拉王国。

「好的很哦。不仅很好还十分活跃呢。甚至一时半会都没法回这边来了」

「…………出了什么事吗?」

对尤格文王子的回答,芙蕾雅公主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险恶的表情。

按原本的预定,善治郎明天就会用『瞬间移动』返回。毕竟尤格文王子是被他用『瞬间移动』传送过来的,所以会有这样的日程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今天却突然出现了善治郎暂时无法回来的报告。

被形容状态很好,实际上也确实用『瞬间移动』将尤格文王子传送来了嘉帕王国。再加上银发王子轻松的语气表情,都能证明善治郎至少身心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那么应该就是乌普萨拉王国出了什么状况。

对芙蕾雅公主的质问,尤格文王子虽然依旧满脸笑容,但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今天早上,潜入大陆的间谍联络了本国,说杨祭司似乎被『教会』拘捕了。而且还提醒我们最好尽快做好应对准备。于是,父亲大人拜托善治郎义兄大人用『瞬间移动』把相关人员从王宫送去了洛古沃多」

王宫所在的乌普萨拉王国首都,位于名为梅达湖的巨大湖泊以北。而洛古沃多则是位于梅达湖以东的军港。

梅达湖的东岸本就存在数条通往大海的河川,因为历代乌普萨拉王反复对这些河川进行大规模的开凿拓宽工程,最终使其变成了一条连『黄金木叶号』级别的大型船只也能勉强航行的,既宽且深的运河。

外国人前往王都时,都是走海路进入运河,最终驶入梅达湖后再走水路前往王都的。

王都的人出发前往国外时,通常也都是走『经过运河返回洛古沃多,在此换乘外洋船离开』这个最短最速路线的。

虽然中途要换乘一次,但因为整个行程大部分都是水路,这条路线的移动速度以这个世界标准而言算是相当快捷了。然而,这种程度的快捷当然完全不是『瞬间移动』的对手。

理解到事态已经相当深刻的芙蕾雅公主,换上认真的表情开始确认。

「洛古沃多?不是直接『传送』到国外吗?虽然善治郎大人是只在共和国滞留过没错」

即便芙蕾雅公主已经成为了嘉帕王家的一员,关于嘉帕王家的『血统魔法』——『时空魔法』的详情还是无法对她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但银发公主至少也知道『瞬间移动』魔法只能把人传送到术士本人起码去过一次的场所。

「善治郎义兄大人好像说,那种事他办不到」

发动魔法不可或缺的要素,是正确的发音,正确的魔力量,以及正确的认知。而善治郎的魔法运用水平,目前还只到稍微掺入一点杂念就会失败的级别。

由于这个缘故,所有正式获得了许可之外的场所,他都会因为无法消除意识里「这是违法」的印象,导致不管是用『瞬间移动』转移到被禁场所的成功率,还是在被禁场所发动『瞬间移动』的成功率,都无限接近于零。

「这样啊。不过,光是能用『瞬间移动』把人从王都送往洛古沃多,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了呢」

「父亲大人说,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善治郎义兄大人自己去一趟洛古沃多,再把那里的司令官送回王都来,好让他能和司令官直接会谈」

「这个,再怎么说也把善治郎大人利用过头了吧?嘛,虽然我也非常理解父亲大人想要那么做的心情」

发出叹息之余,芙蕾雅公主也对古斯塔夫王的想法表示了一定的理解。『瞬间移动』术士是何等便利的存在,她自己早就切身理解到了。尤其是和这次一样发生紧急情况需要和远方交换情报时,效果就更是惊人。

和最多只能传递书面文件的传令兵不同,『瞬间移动』术士可以让当事者和责任人面对面直接交换情报,如此一来,不仅是传递速度,连情报本身包含的信息量也会提升到不同次元的地步。

「话说回来,明明发生了这么紧急的情况,尤格文你还跑来这边没关系吗?艾里克兄长大人如今不在了吧」

已经正式成为王太子的尤格文王子,和之前说好的一样来到了南大陆,芙蕾雅公主现在才对这件事产生了违和感。

然而,尤格文王子本人先是是耸了耸肩,

「只是单纯的优先度问题。杨祭司被拘捕确实可能是某种大规模骚动的前兆,所以必须严加关注。但距离我国需要正式采取行动还有时间。不如说,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我的婚姻问题才更需要优先搞定呢」

然后带着毫不隐瞒的野心这么说道。

「既然你也说必须迅速搞定,那国内的反对声果然很强喽?」

「差不多吧。相对的,从父亲大人就算匆忙也要想方设法搞定这件事的态度上,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杨祭司被『教会』拘捕这件事,有很高概率会成为席卷整个北大陆的动乱风暴的前兆。

幸好,无论是地理上还是政治立场上,乌普萨拉王国都和『教会』势力圈拉开了相当程度的距离,所以不会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很高,但会受到影响的可能当然也存在。

这种时候,如果下任乌普萨拉王从南大陆迎娶了第二夫人(将来的第二王妃)的话会如何?至少乌普萨拉王国国内肯定会出现巨大的动荡。

所以理所当然的,『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快住手』之类的意见必然会出现。正因为如此,尤格文王子才抢在杨祭司被捕的消息在国内扩散开来前,先行来到嘉帕王国创营造出「一切都已经决定了」的态势。

就如尤格文王子自己说的那样,他本人和古斯塔夫王对此次的联姻已经重视到了不惜这么做的地步。

听完尤格文王子的说明,芙蕾雅公主决定暂时先把和北大陆局势有关的事放在一边。

「这方面的详情,你别对着我而是去向奥菈陛下讲述吧。善治郎大人的行程有变,滞留乌普萨拉王国王国的时间要延长了这件事也必须报告陛下才行。干脆到时你和我一起去谒见如何?嗯?怎么了吗?你那是什么表情?」

芙蕾雅公主惊讶的询问尤格文王子为何话还没听完就一脸苦相。

「不是,关于那个更改行程啊,善治郎义兄大人曾特意叮嘱过我们,『关于本人此次提供协助的回报,请和奥菈陛下协商决定』诶」

听到尤格文王子这么说,芙蕾雅公主坏笑起来。

「节哀顺变,奥菈陛下很难对付的哦。和善治郎大人完全不一样」

「拜托放过我吧,乌普萨拉王国很穷的啊」

尤格文王子边这么说边做出一个表演般夸张的无奈仰天动作。然而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声音透露的感情,都证明他此时是真的打心底感到苦恼。

◇◆◇◆◇◆◇◆

数日后,虽然比预定晚了很多,但总算平安返回嘉帕王国的善治郎,再次在后宫的客厅中和女王奥菈开始了会谈。

之前由于预定被打乱,导致善治郎到底何时能归国完全变成了未知数。因此一得到丈夫平安归来的报告,奥菈立刻就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公务返回了后宫。

这既是出于担心爱侣的感情所做出的行动,同时也是作为一名王者最正确的做法。尽早获取和北大陆相关的情报现在就是重要到了如此的地步,必须准确切迅速的达成。

在女王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后,善治郎连开场白都没管就立刻直奔主题。

「老实说,我现在能给出的准确情报,应该和奥菈你从尤格文殿下那里听到的没什么区别。因为从我把尤格文殿下传送过来的那天起到现在,那边并未收到什么新情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存在几个例外,但这边世界的情报传递速度基本都慢到恐怖。

因此,善治郎虽最终接受了古斯塔夫王的委托,为将洛古沃多的总负责人司令官送回王都而通过『瞬间移动』单身去了军港一趟,但在当地并未获得任何新情报。

其实这样也很正常。新情报的来源在北大陆本土,仅仅数日的时间,是不够情报(或者说传递情报的人)在北大陆本土和洛古沃多之间往返的。

「但是,看你的样子应该有需要特别报告的事吧?」

看到妻子睁大眼睛紧盯着自己,善治郎表情僵硬的微微点了点头,

「嗯。虽然来不及获取国外情报,但和乌普萨拉王国国内的人会谈的话时间就很足够了呢。他们的首脑层,已经对『杨祭司被拘捕』这个情报的后续进行了预测。

因为杨祭司和『教会』——虽然这里所说的教会仅限拘捕了他的『爪派』势力吧——都对自己的主张寸步不让,所以前者最后会被处刑似乎已经是注定的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善治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到丢人程度的颤抖。虽然已经来到这边的世界很多年,但善治郎的生死观仍和在现代日本时一样。所以还不具备谈论熟人遭拘捕且极有可能被处刑时,仍能装作一脸平静的胆魄。

说到底,现在他也用不着装出平静的样子。

眼下在场的人就只有善治郎自己和奥菈。在这样的场合逞强或压抑情绪,不仅毫无意义甚至反而有害。再说,女王也早就对善治郎这个男人的本性一清二楚了

「唔嗯,处刑这个词确实听起来很危险呐。不过,虽然动手的『教会』不能让步很正常,但会被处刑的杨祭司也毫不妥协就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了。既然如此的寸步不让,那就是说『教会』曾做过某种毫无道理的事,导致他即便会遭到处刑也要对抗到底吗?」

所谓对话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双方从最初开始就不可能接受彼此的要求,处刑是早就注定了的结果——。在奥菈迄今为止生活的政治世界里,类似的展开并不稀奇。

这次也是如此吗?对妻子的这个推测。善治郎略微思考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不,虽然一切都要以乌普萨拉王国首脑层的预测完全正确为前提,但『教会』这边总给人种并不是非要将杨祭司处刑不可的感觉。换言之,杨祭司原本是有机会和『教会』达成和解的」

接下来,善治郎又仔细进行了说明。

杨祭司之所以和自己所属的组织『教会』反目,是因为他谴责了『教会』现如今的存在方式,且公开表示作为其根源的竜信仰形式是错误的。

迄今为止,『教会』虽然也会谴责杨祭司的行为,甚至对他下达「谨慎发言,遵从『教会』全体的意见」之类的命令。但总会被巧妙利用自己祭司地位、大学竜学部部长立场的杨祭司规避掉(作为学术研究一环的话,对现状表示怀疑甚至进行批判都是被允许的)。

这次的拘捕,其实是忍无可忍的『教会』终于动用了强硬手段的结果。

对『教会』来说,这也是个艰难的决断吧。既是祭司,又是大学竜学部部长的杨祭司有着众多仰慕者。如果将这样的人物处刑,可以预料必然会引发相当激烈的反噬。

因此,不必处刑杨祭司而是他本人选择屈服,并对外宣称「错的是我,迄今为止我说的那些话都太过分了」的展开,才更加符合『教会』理想。

当然,即便是那种结果,也还是会引发「『教会』是以性命做要挟,强行让杨祭司更改主张的!」的反噬吧。但即便有性命遭到要挟这个理由,从曾一度屈服那刻起,杨祭司的向心力就大幅降低了,即便再有反噬也不会引发太大问题。

听完善治郎的说明,奥菈也露出释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个叫杨祭司的男人,是个面对处刑或更改主张的二选一时,宁肯选择处刑的顽固之人吗」

「至少,乌普萨拉王国的首脑们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善治郎,你自己的感想呢?」

被这么提问的善治郎,先是从自己脑海中提取出与杨祭司见面时的记忆审视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不好说。对于那个人,我心中只留下了个性沉稳且极具备包容力的印象。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那种宁死也不愿歪曲自己主张的人物。真的不知道。毕竟我的看人眼光有限。

不过,共和国的波姆吉耶侯爵,对杨祭司曾给出过『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是个像山一样,同时又像风暴一样的人物』的评价」

这个评价中「像山一样」的部分,连善治郎也能当场便理解是什么意思。毕竟像稳重或处变不惊这类能从正面意义上形容为山的性格特征,都可以轻易在杨祭司身上感知到。

相反,「像风暴一样」的部分则完全在他身上感知不到。

然而,杨祭司却仿佛在证明波姆吉耶侯爵的话一样,对『教会』寸步不让到了对方甚至得用强硬手段的地步。如果接下来他就如乌普萨拉王国首脑层预测的那样,宁死也绝不歪曲自己的主张的话,那多半其身上也存在着符合「像风暴一样」这种形容的一面吧。

「这样啊。无论如何,情况发生的场所距离我们都太过遥远。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继续收集情报,以及做出某种『决定性』的行为而已吗」

话语后半已经是在自言自语的女王,就这么陷入了思考。

想要在人、物品、情报的移动、传递速度全都异常迟缓的这个世界,对位于远方的他国进行干涉是非常困难的。从这个角度讲,持有『瞬间移动』这张王牌的嘉帕王国堪称有着犯规级别的力量。然而,因为这张王牌的使用有着次数、人数、转移场所等限制,所以也并非绝对无敌。

因此就和奥菈刚才说的一样,如果想对发生在遥远他国的动乱、骚乱进行干涉,就必须先满足自己的预判准确到了一定程度这个前提条件,然后才能下出『决定性』的一步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无论善治郎还是奥菈本人,使用『瞬间移动』前往事发当地再返回只需要一两天时间,但其他人被『瞬间移动』传送去后,都会暂时无法返回国内。

「…………」

听到奥菈自言自语后马上明白她要开始沉思的善治郎,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等着妻子再次开口。

「…………」

「…………」

沉默的思考了好一会后,女王才慢慢张开了嘴。

「说起来,以前你曾提到过有个名字也叫杨的佣兵队长吧。根据你的报告,那人是个极为优秀的军队指挥官,而且还对杨祭司十分崇拜,乌普萨拉王国也预测了他的动向吗?」

比起已经被捕的杨祭司,目前仍能自由行动且手握强大武装力量的人物的动向更值得关注,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实际上,乌普萨拉王国确实花了比杨祭司更多的时间来推测杨队长接下来的动向。

「『教会』似乎也非常留意那个人呢。对杨祭司的拘捕,也是在杨队长结束了与共和国安娜公主的契约,返回杨祭司身边的途中进行的」

「原来如此。这么做的话,被害就能抑制在最小范围内了,吗」

因为受到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的安娜公主的委派,杨队长以实质上的共和国君全军总司令的立场指挥了那场『单宁瓦尔特之战』。

『教会』是等看准战争以共和国获胜告终,各种事后处理都已经结束后,杨队长因契约到期离开安娜公主麾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才对杨祭司实施拘捕的。

就如善治郎所说,光从这点就能看出『教会』有多么戒备杨队长是。

如果当时杨队长已经回到了杨祭司身边,他们肯定没法像现在这么容易的将后者拘捕。

相反,若在杨队长还在安娜公主麾下,手握数以万计的士兵指挥权时动手,杨队长肯定会毫不犹豫运用手头的兵力将杨祭司救走吧。『教会』非常害怕局面变成那样。

当然,杨队长终究只是被临时雇来的指挥官,仅为私情就动用国家军队这种事,道理上是无法自圆其说的。但结合战场的实际环境来看,事情最后成真的可能性并不低。

即便只是通过契约临时雇来的指挥官,如果本人多次在战场上获胜,得到了部队上下的信任后发出「预定变更,接下来攻击这里」的命令,部队会有相当高概率服从吧。当然,真要做出那种事前,杨队长自己也必须先做好迄今为止积累的佣兵的信用、功绩会全部化为流水的觉悟。但既然是为了拯救杨祭司,他最后肯定还是会选择动手。

「杨队长的动向确实让人在意。不过,即便仅看目前已知情报,也给人种他会因为手上的兵力无论如何都不够,最终不得不含恨放弃救出杨祭司的感觉」

对奥菈的感想,善治郎也表示同意。

「嗯,乌普萨拉王国的首脑层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现在藏匿起了踪迹,所以杨队长绝对在谋划什么。然而,由于手下的佣兵们的所在大多已经被确定,那个人肯定是单独,最多也就是和几名心腹部下一起行动的。因此可以预测他不会做出什么彻底抛弃理性的过激行为」

杨队长虽有自己的佣兵部队,但其中大部分的队员都因为『单宁瓦尔特之战』的胜利拿到了临时奖金和假期,眼下正在悠闲度假。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确认。

「既然他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那肯定是在图谋什么吧。但是,主动放弃了手上的大部分兵力,意味着他至少还保有将直接战斗排除在解决手段之外的理性,是这样吗?」

听到女王的分析,善治郎点了点头。

「嗯,虽然杨队长似乎自己手持武器战斗的水平相当不俗,指挥大部队作战的能力更是在整个北大陆也算出类拔萃,但再怎么说仍不是那种仅凭少数兵力就能将成百上千敌人击破的超人呢。因为是以少数精锐的形式行动,我觉得他多半打算偷偷潜入关押杨祭司的场所将对方解救出来。」

「然而,即便将杨队长的动向也计算进去,乌普萨拉王国首脑层仍做出了杨祭司最终有很大可能会死在刑场上的判断吧?换言之,他们认为即便以杨队长的力量,将杨祭司救出的可能仍然很低,又或者前者根本就不会组织救援吗?」

「一半是这样的。至于另一半,是他们猜测即便杨佣兵队长成功潜入了牢狱,杨祭司也会拒绝被救」

「那个人顽固到了这种程度吗?」

这再怎么说也太出人意料了,听到女王挑起半边眉毛这么说,善治郎叹了口气回答道。

「似乎就是如此呢。至少乌普萨拉王国的首脑层是这么认为的」

以古斯塔夫王为首的乌普萨拉王国首脑层中并没有人曾直接和杨祭司见过面,所以他们对于杨祭司的评价全都是根据第三者转述的情报、或是对方公开发表的言行推测出来的。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擅自断定也很危险,但以世人熟知的杨祭司的个性为标准判断的话,他就是那种不会染指逃狱等违法行为,只会一直从正面向着『教会』诉说自己主张的正当性,直到被处刑的瞬间的人物。

「南大陆没有杨祭司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女王不由自主的这么嘀咕了一声。

实际上,这类人也确实是执政者无法容忍的存在吧。不仅具备让人群聚集在身边的领袖魅力、率领人们改变世界的行动力,还拥有面对威胁或幕后交易也绝不扭曲自己主张的强悍精神。在执政者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人物更需要从自己的国家排除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毕竟光是让他活着,就能成为相当不错的『争取时间』呐………………善治郎」

「什么?」

听到表情变得愈加险恶的奥菈叫到自己的名字,善治郎条件反射的挺直了后背。

「我记得你曾说过,杨祭司是『完全没有魔力』的吧?」

「唔嗯,没错哦。杨祭司本人是这么说的,我也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魔力。至于言灵不会发动的问题,按本人的说法是通过某种特别手段解决的。那个,奥菈?」

女王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杨祭司的特异体质,连善治郎也在一定程度上察觉了她的意图。

所以他先咽了咽口水,然后战战兢兢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想对杨祭司……杨祭司的遗体使用『时间遡行』吗?」

嘉帕王家的秘匿魔法『时间遡行』,是如其名字一样,能够将施法对象的时间倒转的魔法。只不过,能成功让『时间遡行』发动的对象仅限不含魔力的东西。因此,这个魔法通常只会拿来修复折断的宝剑、烧毁的美术品等魔道具以外的贵重物品。唯一的例外,就是施法对象为魔力的生物——例如虫子或小鱼——时,可以当做让死者复活的手段来使用,这些事都已经确认过了。

而杨祭司,是一名极为罕见(到目前为止是善治郎认知中的唯一一个)的,没有半点魔力的人类。

「啊啊,有一试的价值」

看到女王点了点头,善治郎向她投以严厉的目光。当然,是故意的。毕竟,现在除了想法的发起人奥菈自己外,在场的人就只有善治郎。所以能指摘奥菈计划的漏洞,危险性的人,同样只有善治郎而已。

「那种事,有必要是不惜涉险也要尝试吗?那可是被处刑了的罪人的尸体哦。从当地回收那种东西,我想肯定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哦」

论计策、谋略的水平,善治郎压倒性劣于奥菈的。然而,这并不等于他的指摘就毫无意义。毕竟老手有时也会犯下连新人都不会犯的错误。外行人也能指摘出连专家都没注意到的问题点。

因此作战、计划这类东西,制定好后必须交给立案人以外的第三者过目。最理想的情况下,这类审查进行的次数越多越好。不过,审查的人增加就意味着计划的保密性会下降。完美和保密,这两个完全相反的追求往往很难取得平衡。

不过,现在能对奥菈的计划提意见的人就只有善治郎。因此即便后者的谋略水平很低,奥菈也必须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全部坦白。不管善治郎提出理所当然的质问,还是乍看下没有意义的质问也罢,又或者再荒唐也必须事先做好预测的质问都是如此。因为只有这样反复进行审视,才能发现计划中的盲点。

正是因为理解这些,奥菈即便面对善治郎理所当然的指摘,仍耐心的为他做了说明。

「就像你怀疑的一样,这件事并没有不惜冒险也要尝试的价值。所以我不会特意去冒风险。我会先挑选出可以一定程度上信任的当地人,让他们去和对方接触。若到时杨队长已经顺利回收了杨祭司的遗体,就用『时间遡行』帮其复活,仅此而已。万一杨队长在接触前就有所行动,结果遭到『教会』通缉的话,我会立刻放弃这个计划」

换言之,就是把所有风险都推给杨队长。不过考虑到那个人对杨祭司的崇拜程度,估计无论怎样需要担风险的计划,只要能复活杨祭司他就会加入吧。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风险的话就实施。如果出现风险就立刻弃吗?嗯,我觉得这样的方针很好。只是,无论杨队长会分担多少风险,我们也还是要承担把内情透露给他产生的风险吧」

作为身经百战的佣兵,杨队长是个智勇皆优的人物。把嘉帕王家的秘匿魔法『时间遡行』暴露给这样的人,或者说,从利用他复活杨祭司这个计划本身暴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算种风险了哟?——善治郎的这个指摘,在一定意义上确实是正确的。

不必说,这个问题女王当然也有考虑到。

「这方面的问题,只能等收集到更多杨队长这个男人的情报后再做判断了。反正我最终会直接和他见面,如果到时感知到什么隐患,当场终止计划就行了。

至于『时间遡行』的效果,为了不让对方产生过度期待,我会只告诉他那些表面的部分。如果对方无法接受的话,我同样会当场终止计划」

「表面部分的效果?」

对善治郎的反问,奥菈用故意压低声音回答他。

「『时间遡行』能发挥效果的,就仅限于没有魔力的东西,这点我以前向你说明过吧?换言之,如果想要让『时间遡行』在尸体上生效,尸体中就不能留有魔力」

「啊,对呢。如果做不到这点的话,『时间遡行』就无法引发『死者复活』的效果,仅仅会让尸体本身发生『时间遡行』现象而已。话说,难不成用这个魔法修复魔道具时也是类似的感觉?」

对善治郎的问题,奥菈点了点头。

「啊啊,最后只有外观会被修好,魔道具的机能还是无法恢复。然后,这就是关键了。如果杨队长真的成功回收了杨祭司的遗体,我会告诉他『时间遡行』只是可以把尸体修复到完好无缺状态的魔法」

把尸体整理干净,然后再隆重的正式下葬,这件事在很多人眼中非常重要。因此,虽然也要视回收难度而定,但只要展现可以把尸体修复的栩栩如生的可能性,杨队长应该就会想方设法的把杨祭司的尸体弄来吧?——对女王的这个推测,善治郎表示了肯定。

「啊啊,确实很有可能。由于是作为叛教者被处刑的,杨祭司很可能会被处以火刑。若能让被火烧毁的尸体复原如初,杨队长估计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吧。毕竟,他应该也是『竜信仰者』」

「唔?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妻子歪头表示不解,善治郎向她披露了自己从北大陆听来的知识。

「唔……,对于『教会』或『竜信仰』的人们,土葬才是正规的葬礼形式。火刑这种刑罚,被他们当做对灵魂的『制裁』看待。这好像是一种衍生自『真龙的吐息,连罪人的灵魂也能一片不留的烧尽』故事的价值观」

『教会』定义的正规葬礼,是先把死者的遗体清理干净,然后为其穿上同样整洁的丧服,再装进人类大小的棺材,最后下葬埋入土中。若遗体有很大破损或缺失,会从一开始就无法举行葬礼。因为竜信仰者认为以那种状态入土的话,死者会迷失在世间永远陷入痛苦中。而火刑的意义就在于让罪人遭受这种折磨,甚至还追加了对灵魂的伤害。

所以,『教会』不存在火葬这种感念。

善治郎的情报,让女王嘴边露出一个笑意。

「嚯哦,忌讳火葬吗。和这边的价值观很真的相当不同呐。不过,虽然有点不好听,但对我们这可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杨队长加入我方计划的可能性大大提升了」

在嘉帕王国这样的精灵信仰国家,火葬是非常普通的葬礼形式。因为精灵主要分为地水火风四大类,所以无论是土葬、水葬、火葬、还是风葬,都被视为回归精灵身边的一种方法,精灵信仰者并不会对其产生什么避讳感。只有最后的风葬因为卫生、以及有可能引来肉食竜种的问题,导致很少有国家会给予许可。

如果无视当事人的心情,仅以物理现象评价的话,经历过火刑的尸体,肯定比土葬的尸体更小、更轻。此外,回收焚烧后的骸块,也肯定比挖出棺材,盗走里面基本还保留着原形的尸体更容易。

「嗯,拉杨队长下水应该很简单吧。只是,即便是火葬后的尸体,想要从『教会』中偷出来应该也是很困难的。万一杨队长被『教会』逮到,他会不会把嘉帕王国的名字当成幕后黑手供出来实在让人很担心」

注意力不会从风险上离开是善治郎的长处,但注意力始终被风险束缚又是他的短处。

「唔嗯,回避那种风险的方法并非没有。例如我可以不是自己直接前往,而是让值得信任的代理人去和杨队长接触。同时严令那个代理人不得透露我的身份。

但是,那么做无法获得杨队长,以及最终目标人物杨祭司的全面信赖。因此,我觉得这方面的风险就算冒一冒也无妨。当然,既然要承担杨队长被捕产生风险,那自然要事先做好降低他被捕可能的措施」

「具体来说呢?」

「很简单。说服杨队长等整件事冷却下来后再行动。『教会』的人也不是拥有无限精力的怪物吧。无论杨祭司这个男人在他们眼中再怎么危险,他处刑后的尸体也只会被当做一件物品看待。处刑刚结束不久时先不说,事情过去一个月、半年、一年后,对尸体的监管不可能依旧十分严密」

奥菈的提案虽然非常单纯,但正因为如此才绝对会有效。无论什么组织,拥有的人才资源都是有限的。所以分配到被认为不需要事项中的人才资源必定会遭到削减。

被关押的活人先不说,只是顺利完成处刑的尸体的话,很难想象会被一直严格的保存起来。

话虽如此,善治郎仍从女王的意见中发现了一丝担忧。

「我记得,『时间遡行』逆转的时间如果很长的话,会消耗巨大的魔力吧?这方面没问题吗?」

善治郎虽对魔法并不是很熟,但再怎么说作为秘匿魔法的『时间遡行』的细节他还是记得的。说到底,把这些知识教给善治郎的人就是奥菈,所以她不可能没想到连丈夫都能想到的问题点。

「啊啊。这个问题用『未来代偿』魔道具解决。我不像你那样经常有机会使用魔法。所以那里面已经积攒了相当多魔力哦。若是人体大小的物品,我现在最多可以让其倒转一年以上的时间」

这里说的『未来代偿』魔道具,就是之前奥菈与佛朗西斯科王子合力完成的那个。『未来代偿』本身也是嘉帕王家的血统魔法『时空魔法』中的一种。其效果就如名字一样,是可以让人预支自己未来魔力的魔法。

嘉帕王家的『时空魔法』中虽然包含了好几个效果非常强大的魔法,但相对的耗费的魔力也很高。就算王族拥有超出常人的魔力量,终究也还是有极限的。而突破最高魔力量上限这个壁垒的手段,就是『未来代偿』魔法。

举例来说,当一名术士发动『未来代偿』预支了三天份的魔力,再加上自身当天的魔力后,就可以一口气支配四倍于自身容量上限的魔力。作为代价,接下来的三天里术士都会陷入魔力完全不会回复的状态。

这个魔法虽十分强力但无法任意使用的限制,在被奥菈和佛朗西斯科王子合力做成魔道具后得到了大幅改善。

佛朗西斯科王子制作的『未来代偿』魔道具尤其优秀的一点,在于可以「反复多次」的向其中注入魔力。而奥菈身为女王,无论是好是坏行动时总会被王座限制。因此经常会遇到没机会使用魔法的日子。每到这时她都会把自己当天的魔力输入『未来代偿』魔道具中储存起来,现在已经积攒了相当多的量。

「没记错的话,『未来代偿』的魔道具虽然可以反复多次向其中存储魔力,但提取时会把那些魔力一次性全用光来着?因此计划无论何时发动结果都一样。这么一想,就算给计划留出一年的缓冲期,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无论怎么看,对于处刑完毕后埋葬(又或者被抛弃)的尸体,『教会』不太可能再专门派人日夜不停的严密看守。这个观点连善治郎也可以接受。

但即便如此,他仍无法全面肯定奥菈的计划。

「即便如此,失败的话还是很可怕啊。不能让杨队长走正常途径和『教会』进行交涉吗?毕竟我们和他的目的只是讨回尸体而已吧」

「我也想过那么做,但问题在于成功率和对后续发展的不良影响。既然杨队长那么仰慕杨祭司,由他提出返还尸体的要求确实不会给人违和感。所以,尝试正常交涉这个做法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能以此拿到尸体的话,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万一交涉失败和对方决裂,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教会』必定或强化对杨祭司尸体的管控吧。这样一来,用武力手段强行夺回尸体的失败概率就会提升」

女王流利的这么答道。

「交涉」成功的话当然就万事大吉了,但万一失败,会导致预备方案「以力量强夺」的成功率下降。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对手尚未有所察觉,且事情已经冷却下来的时候,看准一瞬间的机会直接实施「以力量强夺」的方案。

对妻子的说法,善治郎表示自己听懂了。

「虽然成功的话就万万岁,但成功率本身并不算很高,失败的话还会导致预备方案的败率上升吗」

「啊啊。说到底,在我看来就算杨队长失手也被『教会』拘捕了,我们会蒙受损失的可能性依旧很低。他是杨祭司的信奉者这件事,早就传的众所周知了吧?既然如此,即便那男人尝试夺回尸体的行动失败,应该也不会有人想到他这么做的背后另有幕后推手」

杨队长既有拯救杨祭司,或者夺取杨祭司遭处刑后尸体的动机,也有相应的能力。因此,奥菈那个最后一切都会被当做是出于他本人意志的自发行为的说法,显得相当有说服力。

「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如此呢。既然如此,不进行交涉直接以力量强夺的做法,从整体来看产生的风险反而更低吗……」

虽然话语上接受了,但表情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接受。敏感察觉到善治郎这些细微变化的奥菈,立刻开口进行确认。

「怎么了?还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

被追问虽然让善治郎困扰的左顾右盼了一会,但估计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并非毫无道理吧,他最后还是为了把观点完整的传达给妻子开了口。

「啊—。如果这个计划正式实施的话,嘉帕王国和『教会』就会成为明确的敌对关系了嘛。这也是很大的风险,吧。所以才会让人感到犹豫啊」

「…………!?」

因善治郎的回答直接陷入无语状态的女王,露出了今天最为震惊的表情。

「奥菈?」

即便被丈夫语气惊讶的叫到名字,本应已经习惯了大风大浪的女王仍无法做到立刻回应。善治郎刚才的态度所产生的冲击,对奥菈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执政者就是如此的强烈。

善治郎是异世界的人。拥有从根本上就和这边不同的价值观。

虽然他平时会靠着学习这边的知识,理性的言行将这份不同掩饰的很好,但那终究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奥菈现在久违的再次深刻体会了这个事实。

「呼…………」

深呼吸了一下,以此强制将精神回复到正常状态后,女王用平淡的语气对丈夫说道。

「善治郎,『教会』早就是我国的敌人了哦?」

「嗯,我也清楚他们是潜在的敌人」

对看似明白了,其实完全没搞明白的王配,女王用淳淳教导的语气开始为他说明。

「不是的。他们于我国而言,是比起你想象的还要明确的敌对势力哦。以你为首的前往北大陆的人员收集来的『教会』的情报。已经足以让人的出这个组织的信条、作风、今后可能采取的行动,都注定会与我国以及南大陆诸国发生激烈冲突的结论了。

虽然目前我国还没有正式把『教会』视为敌人,但那仅仅是因为对方还未出现在视野内而已。而在北大陆的造船、航海技术都在急速进化的当下,那个组织出现在我们南大陆人面前只是时间问题了吧。而且,留给我们这边缓冲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所以善治郎,你那种想要避免触怒『教会』或者说引发他们敌意的想法,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至少,其中不存在我国的行为必须受其束缚的价值」

奥菈干脆的给出上述说明后,这次轮到善治郎说不出话脸上失去血色了。

善治郎其实是打算理解的,也准备做出觉悟的。然而,刚才的指摘就算不愿意也让他察觉到了。

自己无意识的对名为『敌国』的概念选择了逃避。

『教会』,以及从属其势力圈的北大陆各国,都是嘉帕王国潜在的敌人。到这里为止,善治郎和奥菈的认知是相同的。然而,接下来的部分却出现了关键性的分歧。

对善治郎来说,「潜在敌人」是需要时刻注意避免「彻底成为敌人」的存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至少要在其「彻底成为敌人」前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可以的话,最好直到最后一刻前都不要和对方陷入敌对状态。

相反,「潜在的敌人」在女王奥菈眼中,是直接被当做敌人看待的。她所重视的部分,是在「完全敌对」前哪怕一点也好的争取到更多优势,敌国的心态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在顾虑范畴内。

说到底,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时,即便留下明确的书面文件约定最后仍背信弃义的国家一点也不少见。所以单方面对对手顾虑多多的态度,是一种弊远远大于利的东西。

单纯以思维模式而论的话,善治郎和奥菈的观点说不上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但由于这个世界的执政者大多都会赞同女王这边,所以善治郎的观点很难对他们起作用,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善治郎也没有愚钝到连这些事都无法理解。

「…………明白了。我会好好把意识切换过来。可是既然如此,复活杨祭司这件事不就比我想象的更加重要了吗?简单来说,这是阻碍『教会』这个敌人所下的一步棋吧?」

「你这个看法虽然没有错,但也说不上全对呐。哪怕一点也好,都要尽可能延后北大陆那些家伙正式向南大陆发动侵略的时间。复活杨祭司的确是为此而下的一步棋。但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距离对方动手估计仍有数十年的缓冲时间。所以现在最优先的并非拖延那边的脚步,而是设法法强化我们自身的实力」

奥菈现在最优先的目标,是能供嘉帕王国独自运用大陆间航行船只。如果没有这个,南大陆就无法拿到和北大陆对等的立场。而不想办法把彼此的关系从单方面挨打扭转成可以彼此互殴的状态的话,名为外交的战争是无法成立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必须要做的,是强化自己国家的国力。用计策给『教会』找麻烦,不是在为此争取时间罢了。

「原来如此。所以无论为此制定什么计策,都必须考虑性价比的要素吗」

善治郎的表情因释然略微放松了一些。

对北大陆实施各种阴谋诡计可能要花费数年时间,与其把注意力过多投注到那边错过增强国力的机会,还不如干脆完全不对北大陆出手,把全部缓冲时间都用在大幅强化本国国力这件事上。毕竟后一种做法肯定能为嘉帕王国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不错。这次的计划说穿了,不过是如果成功就算赚到,失败也无所谓程度的东西罢了。所以只需投入有限资源,承担的风险也有限」

奥菈的说明结束后,话题又回到了两人最初的结论上。

「那么,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首先,到杨祭司被处刑为止都保持观望。如果杨队长在此期间有所行动,就别再进行更多的干涉。等杨祭司真的被处刑后,再想设法赶在杨队长行动前与其接触。万一接触前那个男人就动手了,就同样别再进行更多的干涉。毕竟这种场合里他会做的事,多半是我们希望他采取的行动——用力量强行夺回杨祭司的尸体吧」

到时恐怕会出现一定的死伤。如果等杨队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才去和他接触的话,风险就太高了。

换言之,与杨队长接触的时机,仅限于杨祭司被处刑后到他发起行动为止的一小段时期。

「…………那种事,真的能办到吗?我们可是必须想办法把人员送去潜伏中的杨队长身边哦?」

换言之,嘉帕王国必须在十分有限的时间里,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大陆上找出身为优秀佣兵的杨队长藏身的地方。就连善治郎也理解这种事肯定不容易。

对善治郎的怀疑,奥菈干脆的表示了肯定。

「嘛,应该会很难吧。所以,我才对这个计策没抱有多大期待,不行的话更会立刻放弃。这么说虽然可能有点自夸,但考虑到今后的时势,这种程度的计策接下来要我制定多少都没有问题」

成功就算捡到宝了,失败也不会对大局产生影响,说到底真正实施的可能从一开始就不高。简单来说就只是这种程度的计策而已。听到女王轻描淡写的笑着这么形容,善治郎再次感到背后一寒。

「怎么说呢,好厉害啊。这样的计策居然能想制定多少都可以。奥菈非常有策士的感觉呢」

失败是正常的,成功完全要看运气。以这样的感觉来左右他人的人生,视场合而定甚至是生死吗。如果这就是王族、执政者的正确做法,善治郎实在模仿不来。

看到善治郎对自己露出混杂了畏惧和感慨的表情,奥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程度可没法自称策士。真正的策士更可怕的哦。他们甚至可以让中了计策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无法对有人在背地里出谋划策,以及自己已经中计这个事实本身有所察觉呢」

「有那么恐怖的人吗?」

善治郎不由这么问道。

女王则十分干脆的给出了肯定。

「有的。大国的话至少也会有一到两人。换言之,我国也有哦。所以你不需要那么害怕」

这么说完后,为了让丈夫彻底安心,奥菈对他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

◇◆◇◆◇◆◇◆

隔天早上。

走入王宫自己办公室的奥菈,发现有一封书信正在这里等着她拆阅。

寄信人的名字是乔安。印在封蜡上的纹章图案是『从眼中生出的无数珊瑚』。这是南大陆西部大国——都卡雷王国的纹章。

「…………偏偏是乔安吗。如果是乔安八十七世的话,那事情还能好办一点」

奥菈带着放佛头疼欲裂的痛苦表情嘀咕了一句,然后动作粗暴的坐在了椅子上。

乔安这个名字虽然在南大陆十分常见且普通。但如果和都卡雷王国的纹章同时出现,就有着特别的意义。

都卡雷王国有个十分奇特的风俗,其王族男性成员全都会被冠以乔安的名字,女性成员则全会被冠以茱莉亚之名。因为这个缘故,历代都卡雷王都会自称为乔安○○世。至于国王以外的王族成员,则会另取一个乔安、茱莉亚之外的『本名』,他们平常与人交流时用的都是这个名字。

然后,如果像此次的寄信署名这样,仅仅报上乔安之名的话。就意味这接下来要传递的是都卡雷王国所有男性王族全体的意志。换言之,此时乔安这个名字要比仅代表国王个人意志的乔安八十七世之名更加沉重。顺便说下,沉重程度更在此之上的,是代表了所有都卡雷王族全体意志的乔安、茱莉亚联名署名。

「我有讨厌的预感」

「参考过去的案例,应该说信的内容肯定会让陛下您厌恶吧。这是无法称之为『预感』的」

奥菈边生气的瞪着和话语相反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中年男子心腹——法比奥秘书官,边拆开信封取出信过目。

「…………」

然后,无语的靠在椅背上仰望起天花板。

「信上写了什么吗?」

「…………」

快速浏览了一遍女王无言递给自己的书信的内容后,法比奥秘书官少见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是,人员所在的情报吗。『杨队长目前的所在地,以及他今后极有可能转移去的潜伏地点』?还真是相当详细的情报呢。臣姑且确认一下,这个情报对陛下您有用吗?」

「有用的不能再有用了」

奥菈用万般不愿的语气这么答道。

正如法比奥秘书官所说,这是个非常有用的情报。

信中详细记述了杨队长目前的所在地。虽然奥菈看不懂相关的北大陆地名,但相对的,她看不懂的就仅限于这部分。而这个问题只要向熟悉北大陆地理的人请教一下,便能立刻解决吧。

「都卡雷王家的『解得魔法』吗」

「啊啊。还是老样子烦人的要命」

中年秘书官的确认,得到了女王带着打心底感到郁闷表情的肯定

都卡雷王家的『血统魔法』——『解得魔法』。

其效果为「只要准确的提出问题,就能得到准确的回答」。因为会受到多种制约,且必须费神费力的为每类问题专门开发对应的魔法,所以其效果倒也称不上无与伦比,但毫无疑问仍是一种极为有用的魔法。

知晓某种本来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内幕,这种事可以成为非常强力的武器。因此以都卡雷王国为对手时,无论怎样严格保密的情报也必须提前做好「有可能已经被都卡雷那些家伙知道了」的心理准备。

而都卡雷王国,也能做把这一武器最大限度的物尽其用,就像这次这样。

「换言之,这个情报对陛下真的非常有用吗?」

「足以让一个我原只打算浅尝辄止不行就放弃的计策,变成有很高概率成功计策」

该说不愧是以自控见长的女王吗,奥菈用已经恢复了冷静的语气这么答道。

虽说杨队长滞留在潜伏地点的日期已经是三天前,但他接下来很有可能转移去的其他候补潜伏点的详情也都记载在了信中。既然具体位置已经定位的如此精准,把人员送过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褐色皮肤的嘉帕王国人前往北大陆当地的话,无论如何都会非常醒目,可奥菈手上并没有其他更加合适的人才。

「既然如此,只能去借用芙蕾雅手下的士兵了吗。不,与其那么做,还不如直接雇佣当地的人。中介交给乌普萨拉王国就好。说起来,他们正好因为拜托善治郎用『瞬间移动』帮忙传递情报而欠了我国人情。既然如此,干脆强行向他们索取一个『据点』?剩下的问题,就是可以把内情向他们透露到什么程度了吗……」

为了让思绪更加清晰而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给自己听期间,奥菈不停的用右手的食指敲打桌面。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都卡雷以提供情报的形式也参与了这次计策的内幕,不能以任何形式泄露给外界知道。

无论是接下来会被自己索求提供协助的乌普萨拉王国,还是计策的实际执行者杨队长,又或是计策成功的话会复活的杨祭司,女王都没有特意向他们透露「此次的关键情报来源于都卡雷王国的『解得魔法』」这件事的必要。

这么一来,虽然都卡雷王国对计策的成功起了很大作用,但无论杨队长还是『教会』,都不会察觉那个国家曾在暗地里活跃过一番吧。

「真正的策士,可以让中了计策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无法对有人在背地里出谋划策,以及自身已经中计这个事实本身有所察觉,吗」

奥菈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对善治郎说过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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