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圆满离职,加班加到快要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最后总算是顺利踏上归途的善治郎回到自己居住的套房公寓后,立刻走向电脑前坐下。
刻意忽视从身体深处逐渐渗出的睡意与疲劳,善治郎把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商店买来的肉包与宝特瓶装茶放在电脑桌的左边角落,然后确认收信匣收到的信。
「啊呜……,三年。花一百五十万只能保证三年啊……」
看了信件本文,善治郎在电脑前抱头苦恼,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
让善治郎产生这种哀号的,是家用水力发电机贩卖公司的回信内容。
善治郎趁昨天以电子邮件询问的内容,粗略来说就是这三项:「贵公司所贩卖的发电机,能够自己安装吗?」、「可以自己进行维护吗?」、「如果可以,自己做维护的运转保证期大约多长?」。
对于这些问题,公司方面的答覆是「不能。安装需要电气相关执照。保养与保全的义务归属不在购买人,而是在安装人,因此安装建议交由本公司负责」、「顾客可以参照购买时附送的资料,进行水槽除沙或清理水苔等表面维护,但无法保证能正常运转。请尽可能将维护工作也交给本公司处理」、「运转保证期为三年」等等摧毁了善治郎希望的无情回答。
关于安装与维护方面善治郎也早有觉悟,所以没受到太大打击,但最后的「运转保证期为三年」的回答,让善治郎受到了无以测量的巨大打击。
「三年,才三年啊……」
善治郎以飘忽的眼神喃喃自语。
他早就有所觉悟了。追根究柢,就算真有一台梦幻发电机,既不用维护又能跟着善治郎运转一辈子,最重要的家电——冷气机与冰箱本身也还是有寿命问题。
冷气机与冰箱的耐用年数,大约在十年以内。
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只要过了这样长的时间,自己就要开始离开文明利器的异世界生活。所以,带过去的电器制品,善治郎只把它们当成习惯异世界文明之前的类似「辅助轮」的存在。
「只要过了十年,身体应该也多少习惯那边的气候了,要真不行,也许可以拜托奥拉小姐,像以前大公的宫殿那样,盖一个墙壁有流水的房间——」
善治郎将手离开滑鼠,两手笔直伸向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这也是他从网路上查来的知识,就是在过去没有冷气机等高级设备的时代,拥有巨富的印度大公当中,也曾经有人藉由让水流过整面墙,沿着地板的沟槽排到室外,这种既庞大又原始的构造纳凉。
从原理来说,就跟往昔日本做过的「洒水」等方式一样。就是利用水蒸发时产生的吸热反应藉以降低室温。
如果是这个的话,以异世界的技术应该也能制造,但就算善治郎只是个门外汉,也能猜到建筑成本一定高得不像话。
那个国家在长年战乱中不断赢得胜利,现在正在复兴当中,这是奥拉说的。
在这种时候,奥拉会允许名为女王伴侣的区区种马,如此浪费财力与劳动力吗?
至少三年后是绝对不可能的吧。不过,如果过了十年,国力顺利恢复,或许可以让他稍微奢侈一点吧。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才过三年绝对不行的啦——不管再怎么想。结果最大的问题还是电池啊——」
善治郎面对着电脑思考。
水力发电机的灵件当中能称为消耗品的,只有轴承(螺旋桨旋转部分的支撑机件),以及电池。
其实只要想想就不难明白,不管是哪种发电机,为了安定供给电力,都一定会加装电池。
这个电池的寿命大约为三年。所幸由于本来就是消耗品,只要看过说明书,就算是外行人也能安全替换电池,但这却不代表「只要先买好一大堆备用电池带去就OK了」。
不是因为制造商不愿意单卖电池。
水力发电机以地理条件来说,本来就难以在都心地带使用,因此大多数购买者,都住在难以拜托制造商修理的乡下。
所以,为了处理一些意外状况,购买发电机的人连预备电池一起买下来,并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但问题在于:预备终究只是预备。
没错,未使用的电池,比起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持续使用的电池,是比较不容易劣化;即使如此,经过三年之后,以外行人的保存方式,还是无法让电池维持在买来时的状态。
比喻得夸张点,电池买来摆着,到了五年后或十年后,还能发挥制造商所保证的性能吗?这样想应该就很容易明白。
「不过如果电池带个三个去预备,应该能撑一阵子吧——?希望尽量能让它撑个十年啊——轴承的保证期有十年,好像也蛮难更换的,就不用带了吧?啊,不过无论如何,十年后大多数的家电寿命都到了,也许我该试着自己修理看看,不行就算了。」
就算只能享受刚开始的几年,他也不想放弃把电力带过去的念头。
当学生时,善治郎常常看电视或租DVD,但自从踏入社会后就都只是录起来,没时间看,只有从硬碟烧成的DVD不断累积。
足球的非洲世界杯大赛,也是直接看电视新闻的结果而已;J联盟的支持队的比赛,还有欧洲冠军足球赛,这几年都一场也没看。
网路上颇得好评的连续剧之类,每年也都有录个两、三部,善治郎从念中学时就一直有在看的,某偶像团体主持的星期日晚上七点的一小时节目也一集不漏地通通录下。然而,像这样录了摆着的节目,自从踏入社会以来,也只是不断累积成一次都没看的DVD。
不用工作也能满足衣食住的需求,无所事事地欣赏录下来的电视节目的时间。
即使是极为缺乏生产力的消耗时间方式,对于现在疲于工作的善治郎而言,那种生活却具有无比魅力。
纵然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产生了「会不会有一天厌倦了那种生活,变得待不下去啊?」这种疑问,但现在那种生活对他仍然有着难以抵抗的魅力。
「反正能带去的东西顶多只有一块地毯的量,日币带去也没用嘛。好,就大方地花吧!」
善治郎心境一转,开始搜寻想带去的家电的资料。
「我看看,冷气机应该也能自己设法安装吧……咦?不过,室外机的配管要穿过哪里呢?我记得那座宫殿的外墙,好像是用超厚的大理石盖的……。话又说回来,那个超宽广,天花板又高的房间,装普通的冷气机真的会冷吗?二十叠用的够吗……?」
冷静想想,异世界的家电生活似乎前途多难。
即使如此,为了让美好的将来能多持续一秒也好,善治郎一面用宝特瓶装茶把有点凉掉的肉包灌进胃里,一面全力在网路上搜寻资料。
◇◆◇◆◇◆◇◆
忙碌的每一天,时间过得确实飞快。
以前整个人泡在工作里,只觉得时间不断加速流逝的状态,让善治郎感到焦虑与空虚,但是在决定离职后,这种加速感却让他感到喜悦。
一大早离开家门,在拥挤的电车中阅读青年漫画杂志,前往公司上班。
由于公司的方针是不开朝会,因此打卡后就是一直面对办公桌处理业务。
主要业务内容,包括与自己离职后交接的人分享资讯。
至今自己看得懂就可以的资料,为了交接,要修正得让别人也看得懂。
此外,还要到自己在营业方面负责拜访的各家客户,告知交接事宜。善治郎必须与后任人员一同前往客户的公司,说「由于个人理由,近日即将离开公司,今后由〇〇接任后续工作,请像以往一样继续照应……」之类的话,鞠躬鞠个没完。
在这样的平常业务与交接业务之间,还要找时间制作新人用的业务指南。
塞爆了的业务做到就快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时间却还是不够,到了后半个月,善治郎甚至提早上班,连早上都在加班,但他绝不在公司附近过夜。这是为了尽量节省前往异世界所需的资金。
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时,可以到公司附近的商业旅馆过夜,但住宿费必须自己先垫。
只要将以公司名义留下的收据交给会计负责人,该笔费用就会加在下个月的薪水里,平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只有这次问题可大了。
毕竟善治郎预定在领取最后一次薪水前,就要出发前往异世界了。届时就算先垫的住宿费汇进户头里,也只是徒增空虚。
为了避免这样空虚的状况,他才会深夜加班加到赶最后一班电车,并且搭第一班电车早上加班。
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
善治郎向上司提出辞呈后,过了三周。
不枉费他将平均睡眠时间减少到四个多小时努力加班,今天,山井善治郎终于平安无事地成功离开了任职三年的公司。
「课长,那么,我离开了。谢谢您多年以来的照顾。」
「嗯,保重啊。」
离开公司前,善治郎前去告别,中年发福的课长只给了他这句回应。
而且他站起来,视线只跟善治郎交会了几秒,旋即坐回位子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那种态度不只是冷淡,甚至会让人怀疑「我是不是被讨厌了?」,但善治郎知道课长的工作有多繁重,对他只有同情,不会有一点反感。
就像大多数中小企业的课长,这家公司的课长这个职位也绝非「管理职」。他们不但要负责管理部下,自己也得进行比部下更重的业务,是名符其实的实质劳动力。
不只如此,因为形式上是管理职,因此只能领到微薄的管理职津贴,却很不幸地没得领加班费。通常这种课长职位被称为「有名无实的课长」,会成为劳动监察的对象,但这位课长的情形是「虽然被赋予做为管理职的权限,但由于业务繁重,因此实际上自己也得分配到与部下相同的工作量」,可以说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带——若是接受严密的劳动监察,当然是立刻出局——而姑且逃过一劫。
正准备从小职员的工作量中脱身的善治郎,看着整个人陷进加班地狱的无底沼泽,还表现出「这就是我的人生!」般堂堂正正的态度面对业务的课长,以最大的敬意低头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
之后,善治郎驾驶着爱用的油电混合车,经过几小时的车程后,回到了出生故乡的村子。
「咕呜……痛痛痛……!」
下了车的善治郎,在薄暮中转动着完全僵硬的肩膀与脖子,舒缓关节的酸痛。
由于租借的月租停车场离常去的便利商店或超市太远了,善治郎平时都习惯骑脚踏车,对这样的他来说,好久没长时间开车了,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善治郎望着矗立于薄暮中,那栋熟悉的二层楼老家,略为眯细了眼。
「这附近看起来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现在由叔父一家人居住的这栋房子,对于在中学时代失去了双亲的善治郎而言称得上是「老家」。
「好,上门拜访吧。」
也许是久隔数年的返乡让自己有些歉疚。善治郎刻意如此说出口,再次打起精神,下定决心后按下了玄关门铃。
「好久没见了,善治郎。看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善治郎的叔父——山井忠士就跟善治郎的记忆一样,戴着眼镜的长脸浮现柔和的笑容,欢迎英年早逝的兄长之子回来。
叔父一家是四人家庭。
成员有叔父、叔母,还有高中三年级的长女,以及比长女小三岁,目前中学三年级的长男这四人。
就读外地高中的长女因为住校,因此今晚坐在餐桌旁的,只有叔父、叔母与长男这三人,但餐桌的椅子不是四把,而是放了五把。
第五把,是善治郎的椅子。
善治郎受到这家人照顾的期间,只有从中二的夏天因一场意外事故失去双亲,到住进高中宿舍为止的短短一年半左右,但生性善良的叔父夫妇,之后似乎仍一直保留着善治郎的位子。
「那么,等会再来慢慢叙旧,先来吃晚饭吧,爸爸。」
叔母从厨房端着热腾腾的锅子走出来,对叔父这样说,催促大家开始吃晚餐。
外貌与内在都属于典型「勤劳的乡下欧巴桑」的叔母,对正打算起身帮忙的善治郎出声制止道:「不用,你坐吧。」然后以没有帮忙余地的俐落动作将饭菜摆在桌上,脱掉围裙,自己也在固定的座位坐下。
「好,爸爸。」
「啊啊,对。我要开动了。」
在叔母的催促下,叔父轻轻点了个头,起头叫大家吃晚餐。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紧接着,叔母、长男与善治郎也附和,开始了山井家的晚餐。
不用说,今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善治郎身上。
「这样啊。善治郎决定要到国外工作啦。」
「是。我预定十天后离开这里。抱歉,弄得这么赶。」
听了眼镜被火锅雾气弄得一片朦胧的叔父所言,善治郎咽下叔母亲手腌渍的白菜,右手持着筷子,左手端着饭碗,低头表示歉意。
对于老实地低头致歉的善治郎,叔父露出与记忆中相同的柔和笑容。
「不会,没关系。既然善治郎都这样决定了,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过你必须知道,这里是你的老家。希望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归宿。」
说完,并以温暖的眼神朝向善治郎。
然而,善治郎接下来要前往的并非国外,而是异世界。
「啊,是。谢谢您。」
隐瞒着一旦去了那边,至少有三十年连一封信都不能寄的事实,善治郎对于叔父的好意难免产生一种罪恶感。
善治郎不愿面对这种罪恶感,又担心继续讲下去自己会说溜嘴,于是有些强硬地换了话题。
「啊,关于这件事,实际上要去那边多久,我也说不准,只是可以确定一定会很久无法回来日本。
所以,我想把我开来的那辆车的名义转给叔父,将车子让给您,如何?」
听了侄子这样说,叔父今天晚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善治郎。你不需要这么替我们着想啊?」
善治郎早已预料到善良的叔父会这样回答,他将筷子放在桌上,手伸到脸前夸张地挥了挥。
「不。我这不是在替您着想,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分。这次真的会很久都回不来,别说下次车检,连驾照都有可能失效了。」
他一个劲地说。
但人品高尚的叔父听了侄子这样说,还是不太愿意接受。
「嗯,这样啊。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卖掉不就好了吗。」
为了让侄子多得到一点利益,竟然还做出这样的提议。看来叔父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善治郎再次体认到叔父的人品依然如故,嘴角无意识之间露出笑意,继续尝试说服叔父。
「呃,不行啦。我十天后就要出发了,来不及等估价,人就已经到国外了。」
「那就由我来帮你处理吧。钱我会汇进善治郎的户头里。现在时代这么进步,就算在国外应该也有办法领钱吧?就算没有,你也可以等到回国时再用。」
叔父的善良似乎超出了善治郎的预料。叔父始终维持热心的态度,不愿收下车子。
越是知道叔父的善良,善治郎就越觉得舍弃这个世界的生活基础,选择到异世界结婚的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不,反正也只是三手车而已,卖不了多少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叔父家这边使用有意义多了。」
可能是受到这种罪恶感的驱使,善治郎也变得有些固执,硬把爱车塞给叔父。
也许是感受到侄子的热情,叔父用跟刚才不太一样的语气说:
「嗯,可是啊,我目前算起来,也已经有轿车与轻型货车了耶。」
住在乡下,自家用车是必需品。尤其是像叔父一家这样的专业农家,除了普通轿车之外,一般都会另外拥有一辆运货用,能以普通驾照驾驶的小型货车。
的确,就算现在多加一辆轿车,也感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个回答也在善治郎的预料当中,他立刻继续说服道:
「对,所以,我想车子的名义归叔父,实际上给早苗使用如何?早苗明年就上大学了吧?有没有车子,可是会大幅影响返乡的频率喔。」
他提出了叔父一家长女的名字。
听了善治郎所言,叔父的长脸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苦笑。
「这说得或许有道理呢。由善治郎来说,可真有说服力。」
叔父如此说着,语气中带有一点责备的讽刺味。
大学时代,叔父打电话来说:「偶尔也回家来给大家看看吧。」善治郎总是随口敷衍,结果四年来一次也没回来过,此时只能觉得惭愧。
「真、真对不起。不过,我记得早苗的第一志愿,应该是县内的大学吧?那样的话,有没有车真的会差很多喔。」
「原来如此。可是,开车很危险的呢。」
对于善治郎的劝说,叔父还在犹豫时,本来还在吃火锅的叔父家长男,先发出了欢呼。
「欸,这样是表示姊可以用善哥的车吗?如果我拜托姊,她会不会载我去饭田啊?」
看到儿子听了刚才的讨论,急着开始兴奋,叔父柔和的脸庞摆出了不太吓人的严肃表情,责备他道:
「不可以这样,勇作。事情还没有讲定,小孩子不要插嘴。况且无论如何,早苗要到明年才会考驾照。明年你还不是要去住高中宿舍吗。」
叔父虽然这样说,但活力充沛的中学三年级男生一点也不畏缩。
「可是啊,可是啊,到了暑假,我跟姊都要回来这个家吧?到时候我可以拜托她吗?」
他完全是以善治郎的爱车将会送给早苗——叔父一家的长女为前提,说出自己的需求。搭姊姊的车到县内的闹区玩,上了高中应该会不太能接受才对,但听勇作的说话方式,看来叔父一家的姊弟感情还是很好的。
看到了叔父一家幸福美满的一部分情形,善治郎脸上浮现出自真心的笑容,喝着叔母泡的餐后茶,向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堂弟说道:
「嗯,只要皂苗答应,没什么不可以的啊。等她回来,你就拜托她看看吧?」
「嗯,我用简讯问看看。我吃饱了!」
「啊,等一下。喂!」
不等叔父阻止,勇作迅速将自己用过的餐具叠在一起拿到厨房,然后发出啪答啪答的轻快脚步声,跑上了二楼。
大概是想立刻用手机寄简讯给姊姊吧。
「勇作!」
叔父还来不及阻止他吃饭才吃到一半就打算离席时,坐在对面的善治郎对他说:
「叔父,您看,勇作也那么开心。怎么样,请您就收下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做叔父的仍然对侄子的好意犹豫不决,一语不发,似乎伤透了脑筋。
这时,刚才一直在旁默默听着丈夫与侄子对话的叔母,做出了决定性的发言,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老公,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善治郎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拒绝人家的善意,好像把善治郎当小孩子看待一样,对人家反而不好意思吧?」
「这样啊。嗯……也是。」
听了妻子的建议,叔父似乎总算做出了结论,以豁然开朗的表情重新转向善治郎。
「善治郎。」
「是。」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我会好好告诉早苗,叫她珍惜着使用这辆车的。」
「是,不好意思只是辆三手车,就当作是至今受叔父你们照顾的一点薄礼,请不要客气,尽量使用。」
看到叔父在餐桌的另一边稍微低头致谢,善治郎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也低头回礼。
当天晚上。善治郎用完晚餐,就在叔父家直接就寝。
从中学二年级夏天到中三住过一年半的六叠和室,跟善治郎当年居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房间角落的书桌。旁边的衣柜。衣柜上只能用来听CD的老式收音机。
刚才从壁橱中拿出来铺的这套枕头棉被,也是善治郎用过的那套。
「意思大概是说不管过了多少年,这间房间都是属于我的吧……」
开着房间的灯,善治郎穿着水蓝色睡衣在垫被上盘腿而坐,一只手把玩着手机,如此轻声喃喃自语。
对于照顾自己从中学、高中念到大学的叔父一家,善治郎从没产生过任何反感,即使如此,他们在善治郎的意识当中仍然不算「家人」,只是「亲戚」罢了。
他们是相当照顾自己、像家人一样亲密来往的「亲戚」。然而对叔父来说,自己或许并不是那样的存在。
「该怎么说呢,还真有点难受呢。」
善治郎伸直了腿,一翻身躺在垫被上。
为已经成年离家的人留着房间,以便那人随时可以回来。的确也是因为乡下的房子够大才能这样奢侈使用,但无可否定地,其中也有着叔父一家对善治郎的好意做为基础。
「呼……」
仰望着照亮房间的圆形日光灯,善治郎叹了口气。
叹气时,垫被中淡淡的防虫剂气味传进善治郎的鼻腔。这样说有点没礼貌,不过这股气味让善治郎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自己的味道已经从垫被中完全消失,让他觉得仿佛证明了这间房间不再是自己的归宿。
「唉,反正无论如何,再过十天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穿着睡衣的善治郎仰躺在垫被上,打开摺叠式手机,到这时候才确认起今天的日期。
离开公寓时,他已经申办停止家中的电话、瓦斯、电气与自来水等各项资源,不过只有手机是申办为「用到这个月为止」。手机的费用是从银行户头直接扣除,善治郎出发后,这个月的薪水应该还会汇进户头里,付费方面不会出问题。
既然如此,他想,像手机这样在哪里都能使用的方便工具,最好直到前往那个世界之前的最后一刻都能使用会比较安全。
「反正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他已经同意奥拉女王在十天后再度进行召唤。就算他现在反悔,也没有任何方法将自己心境的变化传达给对方,所以善治郎十天后将前往异世界已经是确定事项了。
「奥拉小姐说过,像这次这样能够在短期间内进行好几次召唤与送还,反而是例外嘛。」
根据对方所说,一旦十天后善治郎被召唤到那个世界,想再将善治郎送回这个世界,就要等三十年后才有机会了。
三十年实在太长了。可以说事实上,他必须有所觉悟在那个世界终老一生。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那种觉悟了呢。」
善治郎将手机放在枕边,取而代之地,拿起了手机旁覆盖着蓝色绒皮、掌心大小的四方形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对对戒。
宽阔的黄金指环上,横向镶嵌着三颗紧密相连、无色透明的钻石。
由于它不是爪镶式的,看起来比较欠缺华丽感,但刻在宽阔戒台上的精密几何图形与三颗钻石的光辉,也已拥有十足迷人的魅力。
「奥拉小姐……」
善治郎望着戒指,回想起在异世界等待自己的女王的容颜。
一这么做,自从见到叔父一家后便不断升高的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就无声无息地逐渐淡化。
「这或许就叫做……一见钟情吧。」
纵然内心还有纠葛,但善治郎已稍微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在垫被上挺起上半身,拉了拉日光灯的拉绳将灯关了。
◇◆◇◆◇◆◇◆
翌日,善治郎一大清早便醒来,怀着感恩的心意吃过叔母做的早餐后,驾验着爱车,来到距离村子有三十分钟左右车程的深山里搭盖的破旧小屋前。
善治郎将爱车停在除了形成车辙的部分以外,遍地杂草丛生且凹凸不平的山道上,下了车,看到那间破旧小屋,不禁叫出声来。
「哇啊!从我小学毕业以来就没来过了,想不到这屋子这么小……!」
这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破旧小屋与周围土地的所有人,就是善治郎本人。
从大学毕业决定在首都圈就职时,善治郎便将双亲留给自己的房屋与田地连塞带推地让给了之前一直做为监护人代为管理的叔父;但只有这间山中小屋与周围的土地,叔父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据他所说,山井家的历史追本溯源,起初似乎就是从这间小屋开始的,是间有来历的破旧小屋。
真要说起来,现在盖在善治郎面前的这间小屋,屋顶是用镀锌铁皮做的,所以建物本身应该是在昭和以后重新建造的。不过即使如此,它仍然是一间破旧的小屋。
「听到那个故事时,我还想过我们家的祖先该不会是遭受过村八分吧?不过如果奥拉小姐说对了,或许村八分的说法虽不中亦不远矣。」
善治郎看着被朝阳照亮的破旧小屋,感慨万千地如此自言自语。
假若奥拉所言属实,那么善治郎家——山井家的祖先,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私奔来到此地的异世界男女。
在江户晚期的乡下村落,外貌看起来近乎拉丁系与南亚系混血的异世界人,一定异样地引人注目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在将这间破旧小屋当成安居之地前,可以想像两人必定走过一段苦难的道路。
「不过看现在村子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传承,也许他们其实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中了。」
善治郎刻意以乐观的想法盖过差点越想越糟的想像。事实上,在狭小的乡下村落里,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若是祖先真的遭到排挤,现在应该也能听到个片鳞半爪,但善治郎从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刚才善治郎的自言自语没错,两人确实很有可能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之中。
就在善治郎东想西想时,从杂草丛生的崎岖道路的另一头传来沉重的柴油引擎声。
「哦,好像来了啊。」
善治郎在树木之间的隙缝看到业者的货车出现,立即坐上爱车准备移动,空出供货车停车的空间。
几分钟后,穿着灰色连衣裤的三名男子从停在破旧小屋前的货车上下来。
「抱歉来得晚了。我们是科盛施工贩卖据点。您就是这次购买小型水力发电机并委托安装作业的『山井先生』没错吧?」
三人当中年纪看起来最大的中年男子向站在山中小屋前的善治郎如此出声道。
「是。我就是山井。今天要麻烦各位了。」
听了善治郎所言,中年男子以笑容回应。
「是。我们也要请您多关照了。我们已经在几天前勘查过地形,随时可以开始安装作业。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请让我再确认一次您的需求。
「您想在那条小河安装发电机,让后面的建筑物可以使用电气。是这样没错吧?」
「对,没错。」
善治郎简洁地表示肯定。
其实他真正的需求是「想将那台水力发电机搬到异世界的王宫使用」,但他不能在这里坦承一切。
「不过,各位看了也知道,毕竟这里是乡下地方,我希望在遇到什么问题时,自己也能进行最低限度的维修。不好意思,我想拍下各位的作业过程,方便吗?」
听了善治郎尽可能讲得若无其事的要求,中年技师脸上浮现出苦笑。
「嗯,摄影是可以,但是想自己做维修啊……好吧,能够自己替水槽除沙,或是清理吸水口滤网当然很好,不过发电装置本体,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去碰。」
「嗯,这是当然,我指的是外行人也能做的程度。」
听了善治郎的掩饰,中年技师很干脆地同意了。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您就尽量拍吧。」
「谢谢。如果我打扰到各位了,请别客气,尽管说。」
得到了允许的善治郎面带笑容地对中年技师如此说完之后,便回到爱车上去拿向叔父借来的「Handycam」。
「呜啊啊……这作业比我想像中还不容易啊。不得不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几小时后,一直用Handycam拍摄技师们作业的善治郎,语气有些疲累地如此脱口而出。从早上十点左右开始的作业,过了中午还没结束。
三名专业技师一起动手都得花这么多时间,善治郎想在异世界一个人重现这个工程,不晓得会有多艰难。
「或许我有点太冲动了。」
善治郎不禁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也是情有可原。
写在网页上的「只需连接导水与排水管,安装简单」的广告词,看来是「由专业技师来处理很简单」的意思。
小型水力发电机粗略来说由三个组件构成。
一个是水槽组件,用来让水量安定以及除去泥沙。
另一个是发电的关键部分,装了大型磁石与水车的发电机组件。
最后一个是以替换式电池为中心,掌控电力安定供应的负载控制器组件。
将水槽安装在河川上流附近,把一条像是粗水管的导水管沉进河川,从河川将水引进水槽。接着,为了尽量制造出水位落差,将发电机组件安装在比水槽安装处低得够多的位置。水槽与发电机以具有高度耐久性与柔软性的细水管连接,河水在水槽内过滤了泥沙与沙粒之后,会流进发电机内部。
转动水车的水会直接通过排水管,在河川下流排出。
至于负载控制器则安装在小屋内。
用钻头在小屋墙壁上开出圆形的洞,穿过电线,连接安装在河边的发电机组件,发电机产生的电力都会流进这台负载控制器组件里。
负载控制器组件里,装有两个大型电池,透过这些电池,可以将小型发电机特有的电力上下幅度控制在某个程度里。
如果是一般的房屋,会将这台负载控制器连接到埋在房屋墙壁内的电源装置上,让电力流入装置内,但这间破旧小屋没有那种好东西。
因此,为了让负载控制器组件能够直接供应电力给各种电器制品,他额外付费,请业者在负载控制器组件上,安装一个附有成排插座的特别装置。
只要把插头插上去,无论是电视、电脑还是冰箱,似乎都可以正常使用。
「稍等一下。」
说完,中年技师去了一下货车,从货车的货斗拿来一只老旧台灯。应该是拿来做最后确认,看发电机能否正常运转吧。
「好,要通电啰!」
然后,中年技师从门开着的小屋入口探头到外面,对在外面进行作业的两个下属大声说道。
「好,水槽0K!」
「发电装置一切正常!」
分别对水槽组件与发电组件进行最终确认的两名年轻技师,朝着这边转动手臂,大声表示没有问题。
发电装置开始运转。
水车转动,产生电气。这些电力立刻流进小屋中的负载控制器里。
长方形的装置中响起风扇转动般的声音,位于负载控制器左上方的灯泡亮起了绿光。这表示发电装置正在正常运作。
「好,那我要试啰。」
确认绿灯已经亮起,中年技师将台灯立在老旧的地板上,将插头插进负载控制器的插座上。接着,按下台灯的开关。
阴暗的破旧小屋里,亮起了明亮的台灯灯光。
「喔喔!」
「这样看来,应该没问题了。」
在发出惊叹的善治郎面前,中年技师面露充满成就感的笑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之后过了大约一小时。
「好,这样最关键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科盛公司工作人员们乘坐的货车开走后,一个人留在破旧小屋里的善治郎,面对刚安装完毕的发电机,如此喃喃自语。
发电机的插座上插着充电线,连接著录下发电机安装过程的Handycam。
看到充电中的灯泡正常地亮着,看来发电机目前运转正常。
善治郎一手拿着技师们留下的使用说明书,从各个角度端详负载控制器。
「我看看,这个红色的是警示灯,这个数值是目前的发电量吧。如果是这个发电量的话,我在公寓使用的家电应该可以全部同时使用,不过拿到那个世界之后,又得从头重新安装,不见得能得到一样的发电量呢。」
说明书上,列出了一般家电制品的消耗电力一览表。
只要看这张表,启动什么样的家电,大致上需要多少发电量,都能一目了然。
善治郎购买的这台「小型水力发电机」的最大发电量为一千瓦。如果有这么多的电力,别说单身贵族的套房公寓,就算一家有四、五口人,也能满足全家所需的电力,但那终究只是理论上的理想数值。
目前发电机仪表上显示的数值,顶多只比六百瓦多一点。
就算能设法把这台发电机带去异世界,成功让它再度运转,届时的发电量,也不太可能比专门业者目前设置的状态好。
「这样的话,能随时使用的家电就有限了……」
他瞪着梁柱外露的天花板,烦恼了好一会儿。
「还是先把寄放在出租仓库的家电拿来这里试试好了?看看什么程度的家电能动。」
最后,他做出一个结论。
反正水力发电机已经安装在此地,那么出发前往异世界的据点,等于是已经决定在这里了。
在最后一天,他必须先关闭电源与水流,拆解机器,将所有组件放在奥拉借给他的那块地毯上,但光是发电机本身的重量,就足足有七十五公斤。
只要有手推车,善治郎一个人应该也能设法把发电机塞进车子里,但与其这么费事,还不如将魔方阵地毯铺在这间小屋里,将这里当成异世界转移的据点比较合乎效率。虽然把发电机的本体从河滩搬到这间小屋里来有点吃力,但就如同刚刚说的,只要使用手推车就没问题了。
「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在最后一天之前,我都得把要带去那边的东西运到这里来。现在就先拿过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将公寓退租时,他把想带去那个世界的物品都寄放在出租仓库里,其余物品全数处分掉了。
开车带到叔父家里来的,只有少许随身行李与换洗衣物,再来就是婚戒与魔方阵的地毯了。
提早连络搬家业者,在前往那个世界前将行李保存在这间小屋里,才不会临时手忙脚乱。
顺便在这间小屋里模拟一下「这台发电机能同时启动多少家电?」、「远离人境的生活会需要些什么?」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几天的时间嘛。想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开车到附近街上的生活百货买就行了。不过也得看剩下多少资金就是……」
说是附近,其实就算是最近的市区开车也得花两小时,不过这点程度还在容许范围内。
其实他本来打算在出发之前要帮忙叔父一家下田干活,既然如此就请他们多包涵,改成上午或下午的半天工作吧。
就算只有几天,一名成年男性吃人家的饭又睡人家的床,总不能不做点回报,但是他也有苦衷的。
「好,既然决定了,那就早点连络吧。打电话……啊,这里没有讯号?呜哇,这下我得先上国道,不然连手机也不能打。」
确定了今后方针的善治郎,为了打电话给搬家业者与出租仓库的管理员,坐上了银色车身被泥沙与尘埃弄得脏兮兮的油电混合车。
◇◆◇◆◇◆◇◆
准备期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从与奥拉许下约定的那天起,正好一个月后。
晨雾笼罩的山中只有这么一间寂寥的、镀锌铁皮屋顶的寒酸小屋。
在这间破旧小屋里,山井善治郎坐在画有魔方阵的地毯中央,等待时候到来。
那副模样,只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
此时的善治郎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背上还背着只有真正的登山客才会使用的大背包。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诡异了,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把露出刀刃的美工刀,将刀尖刺进了左手的小指。
说这副模样「诡异」,已经算是很婉转了。
「快了吧?不,还没吧……该不会那一切都只是梦吧?不不不,不会有那种事的。地毯跟戒指都摆在我眼前啊……可是,会不会有可能出什么意外状况,又决定不重新召唤我了?」
每隔一段时间,善治郎就用拿在右手的美工刀挖挖左手小指的伤口,让血持续滴在地毯上,到了这时候,他才开始被最大的不安所侵扰。
他已经做好前往异世界的准备。
向公司辞职,申请停用瓦斯、电气、电话与自来水等等,公寓也退租了。只有手机目前还能使用,但也已经办理了只用到这个月的解约手续。
他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叔父一家撒了谎,说要调到海外工作。
住民票也从工作地点转回了出生故乡的村子。
银行与邮局的户头没动,所以最后一笔薪水应该会在下个月的十号汇进去,但这笔钱不会进入善治郎的手中。应该不会。会就惨了。
都已经准备了这么多,万一没被召唤的话,善治郎将会拿着在现代日本几乎没有用处的小型水力发电机以及长得离谱的延长线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说得明白点,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没被召唤到异世界,善治郎的人生将会面临相当大的危机。
「糟糕,我头开始晕了。血流太多了吗?」
眼前发昏的错觉袭来让善治郎如此喃喃自语,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从刚才到现在流的血量还不到医院验血时抽出的十分之一。
这种晕眩与视野变得狭窄的感觉,全都来自于精神方面。
季节虽然已进入初夏,不过因为是河边的山地,再加上时间是早上,气温相当低。
「……好冷。」
善治郎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浑身不断发抖。
「没有忘记带什么吧?发电机……水槽组件、发电组件、负载控制器组件。导水与排水管。好,都在。」
为了排解身体的颤抖,善治郎一个一个指着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型水力发电机」的组件做确认。
这些是他昨天千辛万苦,花了一整天搬到地毯上来的。
尤其是重达七十五公斤的发电组件,全凭善治郎一个人搬到小屋里来,他觉得实在该有人来好好嘉奖自己。
为了这个目的,他特地从生活百货买了一台大型手推车来,要不是有这台手推车,他一个人是绝对搬不动的。
那几位业者当时在压平的河岸上打进木桩,将长方形的发电组件固定在河边。善治郎将木桩一根根拔掉,小心翼翼地不让机器翻倒,成功将手推车送进机器底下时,穿在蓝色运动服里的T恤与四角裤都已经被汗弄湿到可以拧出水来了。
不过,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整套「小型水力发电机」设备如今都放在魔方阵地毯上。
在善治郎打算带去的行李当中,它们的大小仅次于五门冰箱。
「结果买去送给奥拉小姐的东西,除了戒指以外就只有酒了,应该不会怎样吧?反正奥拉小姐好像很喜欢喝酒。」
地毯的一隅摆放着白兰地与威士忌,甚至还有瓶装日本酒与葡萄酒。
善治郎平常说到酒就是发泡酒,偶尔喝点一瓶五千圆左右的威士忌。对他来说,一瓶要价一两万圆的酒根本是疯子在买的,但好歹也是要买给女王的伴手礼,出手当然要大方点。
想到这里,善治郎想起那边端出来的酒只有度数低的水果酒,便紧急购买了家用酿酒器;但他还没试过,不知道用这个是不是真能做出蒸馏酒。
他也没抱多少希望,成功就算赚到了。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买了几箱发泡酒与喝习惯了的国产威士忌,暂时喝这些就够了。
接着,善治郎打量起自己的服装。
「衣服穿这样就可以……了吧。好吧,就算不行,我手边的衣服也没有比这件更好的了。」
现在善治郎穿在身上的灰色西装,是善治郎拥有的衣服当中最贵的一件,可以说是他唯一一套盛装。毕竟他可是要去结婚。就算对方是异文化、异世界的人,自己也该穿得正式点。
起初他也想过准备新郎在婚宴上穿的白色西装,但一看到那个天价就马上放弃了。那价格远远超出了庶民只穿一次的衣服能花的金额。
财力限度不高的善治郎,只能用手边有的衣服尽量修饰门面了。
善治郎开始注意起自己的服装,发现背包的肩带陷进肩膀里,把西装弄皱了。
「呜哇,糟了。那边有办法把西装的皱摺弄平吗?不过,我也没勇气把这放下就是了。也许我该看开点。」
背在背上的背包里放了一套换洗衣物、坚固耐用的登山靴、几个充电式三号电池,以及这些电池的太阳能充电装置。其他还塞满了压缩饼干、糖衣巧克力、宝特瓶矿泉水、一打的打火机与瑞士刀、手转式LED手电筒与隔热材料制毛毯等等,与俗称「紧急包」的内容物相当接近。
若是万一,召唤的位置出错,召唤的时间出错,或是地毯的魔方阵没有正确发动,只有穿在身上的东西能带过去的话呢?想到这种意外事故,就算衣服被弄得有些皱了,他也不想把背包放到地毯上。
当然,某种意味上最重要的东西——预计送给奥拉的戒指,正连同外盒妥妥贴贴地放在西装口袋里。
忽然,善治郎产生一股冲动,想再次确认放在口袋里的戒指。
但很不巧,他右手还拿着美工刀,左手则是小指正在滴血。
先把美工刀放在地毯上,翻一下内侧口袋吧。就在善治郎这样想的时候。
「呜……!」
一阵熟悉的轻微酩酊感袭向了坐在地毯上的善治郎。
善治郎临时将美工刀一扔,双手撑在地毯上,只听见右边传来「铿锵」一声,下个瞬间,久违了一个月,具有魄力的女性声音从头顶上降下。
「欢迎您,夫君。第二次的召唤也成功了,实为万幸。这次,我能够以真正的意义对您这样说:
很高兴您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国家。欢迎您,我一生的伴侣。」
「奥拉小姐……」
成功连同地毯一起转移的善治郎甚至忘了站起来,只是愣愣地双手双膝着地,抬头望着张开双臂表示欢迎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