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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破坏世界的五名妖精(上)』-cracked stage-

1. (野餐)

那个女人──潘丽宝说「今天去野餐吧」。

「野餐!」

艾陆可听见这句话,开心地跳起来。

她看起来很开心。这表示野餐一定是好事情。

「好,先来做准备吧。如果想玩得开心,好好准备也很重要。」

说完后,潘丽宝开始在厨房制作餐点。

毛茸茸的眼球和长着翅膀的球(这座「妖精仓库」的居民们)想偷吃,然后就被打了。

「不是只有料理做好就立刻吃掉才叫用餐喔。还要看时机跟场合。」

女子说了些难懂的话,但艾陆可也跟着点头,所以应该是正确的吧。

大家一起离开「妖精仓库」,走了一小段路──有些同伴是用跳的或爬的。

然后来到一个开了许多花的广阔空地。

艾陆可欢呼着冲了出去,其他同伴也大叫着跟在后面。

少年也不服输地冲出去。

他到处奔跑,不断跌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持续了一会儿后,他觉得肚子深处有股奇妙的感觉。他记得这表示肚子饿了。之前艾陆可曾说过这时候只要去厨房吃点什么就会恢复,但这片空地没有厨房。

「呵呵呵。」

潘丽宝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拿出一个大篮子。打开盖子后,里面装满了她刚才在厨房里做的三明治。

「久等了,各位。现在就是正确的时机和场合。尽情享用吧,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把手洗干净喔。」

少年惊讶不已。这里明明不是厨房,总觉得这样有点狡猾。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因为肚子饿了,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所有成员按照指示去河边洗手,然后将三明治塞进饿扁扁的肚子里。

一吃下三明治,心情就变得十分畅快,表示这是好吃的东西。

少年专心吃着三明治,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份吃完了。

肚子吃饱后,开始想睡了。

其他同伴似乎也一样。一齐躺在盛开着许多白色小花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第一次野餐,感觉怎么样啊?」

潘丽宝走过来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少年揉着眼睛反问。

「这个嘛……觉得有趣或是开心吗?」

喔,原来如此。

少年看向艾陆可。女孩尽情伸展四肢,在阳光的照耀下呼呼大睡。

少年觉得她看起来很幸福。所以──

「我觉得很有趣也很开心。」

「嗯。先看女人的脸色啊。某方面来说算是前途无量,又好像不是这样。」

潘丽宝又说了些难懂的话后,从脚边摘了几朵花。

「虽然还有时间,但你也差不多该找到自己了。」

潘丽宝用手指摆弄花茎。

那些花一朵接一朵连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环。

「这给你。」

潘丽宝将那个戴在少年头上。

「这是……?」

无法理解她的意图。少年陷入困惑。

「很适合你喔。我都想直接帮你配套女装了……」

「啊────!」

不知何时睡醒的艾陆可,大叫着冲了过来。

「花环!好可爱,太狡猾了!」

「……可爱吗?」

「可爱!」

虽然不太懂,但似乎很可爱。这大概是件好事吧。

「那这个给艾陆可。」

「哎呀,少年,不可以这样喔。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

潘丽宝晃动着手指责备少年。

「噗──」

艾陆可不悦地鼓起脸颊。她看起来不太高兴。怎么办,真令人困扰。

「你也想送艾陆可花环吗?」

少年点头。

「那自己做就行了。我教你怎么做吧。」

说完后,潘丽宝又开始摘脚边的花。

这次她直接把花放到少年手上。

「自己……做……?」

「就是改变世界的一部分,将其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记住了,只要学会渴望某件事,你的手就能创造出各种东西吧。」

──虽然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可以感觉到这位女子正在教自己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最后完成的,是一个难看的草环。

许多花茎变得破破烂烂,还掉了一堆花瓣,完成品也比想像中小。

这一定是失败了吧。该怎么说……这一定不符合艾陆可所说的可爱吧。少年是这么想的。

「花环!是我的!」

结果出乎意料。艾陆可将那个难看的草环戴在头上,然后笑了。

「谢谢你!」

少年的心里涌出一股奇妙的暖意。

只要艾陆可一笑,内心就会变得温暖。这部分跟平常一样。少年最喜欢这股温暖的感觉。但这次感觉有点不同。

「感觉还不错吧?」

潘丽宝的这个问题,让少年不自觉地,几乎是反射性地缓缓点头。

2. 末日战场

阿尔蜜塔正在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

新的妖精兵。与〈十七兽〉战斗的人。她是为了破坏〈终将来临的最后之兽〉,为了破坏这世界才来到这片大地。之后被卷入人族与豚头族的战争,顺势加入人族势力战斗。

她知道〈最后之兽〉会在自己体内创造出非常真实的幻影。无论是眼前的人族或豚头族,还是他们之间的争斗,都有可能是被创造出来的。这一切或许就和演戏差不多。

而对这场戏来说,她应该是观众才对。然而不知为何,如今她站在舞台上,和人族们待在一起。

她在这个战场上已经破坏了几十只豚头族。

过程中,她好几次重新确认了自己果然是异邦人。被人族杀害的豚头族会理所当然地流血并曝尸荒野。然而只有被阿尔蜜塔杀害的人会变成白色人偶,然后随风消散。

每当看见那个景象,阿尔蜜塔就会觉得心里好像长了一根小刺。

她不晓得那是什么感情。

是普通的罪恶感,还是对逐渐开始习惯这个厮杀舞台的自己感到不安呢。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就在那一端──

之所以开始唱歌,是为了排解这些心情。

只要想着感觉已经变得很遥远的故乡,唱着怀念的歌曲,就能在这段期间忘记这里的事情。这都是为了逃避。

──穿过七道门,向七个守门人献上供品──

人族的男性们聚集过来。

然后一起听她唱歌。

吓了一跳的阿尔蜜塔一停止唱歌,他们就催促她继续唱下去。即使听不懂歌词,他们似乎还是能从歌声中感受到什么。虽然觉得难为情,但知道有人需要自己,还是会让她感到很开心。

──热气织成的洋装,配上封闭着叶间阳光的项链,然后──

几乎每天晚上,男人们都会听阿尔蜜塔唱歌。

这成了他们的日常。在那段日常生活中,包含阿尔蜜塔自己在内,他们一起活着。

直到那头龙来袭为止。

龙族。

不用说也知道,那是现存最强的物种。

有一个说法是星神在创造世界时,先创造了这个世界所有「生命」的试作品。毕竟是试作品,所以不一定具备和后来创造的那些生命一样的特征,因此许多常识都不能套用在它们身上。例如和骨骼与肌肉构造不符的强大臂力;从重量和翅膀面积来看不可能实现的飞行能力;能透过呼吸改变周边环境,宛如古灵族般的生态;不具备正常的寿命,视种族而定甚至可能不具备死亡的概念。

就算同样是龙,也能细分成许多种类,每种龙的生态、能力和危险度也大不相同。即使如此,几乎所有的龙都与人类敌对,一般人拥有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龙的暴力抗衡。

而龙并非特指单一种族。拥有一定程度的共同特征,从远古就持续存在至今的强大物种,几乎都会冠上龙的名号──以各种包含龙这个字的方式命名。

静寂龙Silence Dragon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它喜欢战场上的喧嚣,但也有人说是憎恨。当然,因为没有人知道龙的行动原理,所以也无法验证答案。而即使两边都正确(或两边都错误),也无法用理论说明它那些令人费解的行动。

它会飞到发生大规模纷争的地方。

然后杀害、破坏、蹂躏战场上的所有人,强制带来静寂。

等变得寂静无声后,它就会满意地在那里入睡。一直睡到未来的某一天,龙又发现其他地方发生争斗的时候。

话虽如此,静寂龙的数量非常稀少,目击情报也少到让人们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甚至还有这样的说法──比起过着害怕静寂龙的生活,不如担心晴天时会不会突然被雷打死。

警钟响个不停。

哨兵不断大喊。

阿尔蜜塔听不太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尽管她已经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日常会话,但也仅只如此。

所以,她听不懂哨兵在喊什么。

即使如此,只要一看天空,就能知道他在警告大家什么。

某种长着翅膀的庞然大物正在接近这里。

那个纯白的生物被阳光染成红色,在拂晓的天空中遨翔。

(那是……龙……?)

悬浮大陆群没有龙族。它们在地表世界毁灭时,已经被〈兽〉灭绝了。

不过它们是非常强大的存在这项事实,还是透过各种故事流传至今。所以阿尔蜜塔不用依靠言语,也能推测出哨兵在喊什么。

『阿蜜塔。』

因为听到有人(用听不习惯的发音)呼唤自己,阿尔蜜塔回头看向后方。瘦弱的青年正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站在那里。

「伊欧札先生。」

阿尔蜜塔(以对方应该会觉得很怪的发音)呼唤青年的名字。

『阿蜜塔,快进房间,把门也锁上。』

青年说出了这样的话。

阿尔蜜塔无法理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有敌人来袭。』

『所以我才这么说。动作快。』

青年毫不隐瞒自己的焦急,阿尔蜜塔过了一会儿才察觉这段话的意思。

是周围那些男子的视线。

每个人都在害怕。面对龙这种绝对性的恐怖存在,这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全都害怕地看向阿尔蜜塔,想要依靠她。

……救救我们。去和那个战斗吧。他们的视线都在这样说。

敌人在空中,他们没有和空中的敌人战斗的手段。即使现在开始逃跑,也不可能来得及。面对压倒性的绝望,他们只能思考如何转移注意力。所以他们无视道理,想要依靠离自己最近的救赎。

『阿蜜塔。那不是你的战斗。』

青年用双手抓住阿尔蜜塔的肩膀。

他使尽了全力,陷入少女肩膀的指尖不断颤抖。

『可是。』

『至少不应该推给你。』

青年离开阿尔蜜塔,转身向周围的男人们大喊些什么。虽然阿尔蜜塔没有听懂,但看得出来在男人们之间闪过了一丝动摇。

一位男子强忍着愤怒,绑紧铠甲。一位男子垂着头,变得动弹不得。还有一位男子激动地反驳青年。

即使每个人采取的行动都不同,但全都陷入恐惧。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某个像戏剧的事件吗?)

阿尔蜜塔对自己提出了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这不是我的战斗。我可以舍弃这些人。既然这是在演出某人的回忆,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事情也只会照剧本发展──)

阿尔蜜塔紧咬嘴唇。

她不自觉地碰到了放在旁边的遗迹兵器的剑柄。

(……咦?)

「帕捷姆?」

她察觉到不对劲,呼唤圣剑的名字。圣剑当然没有回应。

感觉理应没有生命的剑柄,在刚才用力震动了一下。

她试着用力握紧剑柄,一点一点地催发魔力。

这次连一瞬间的异常都没有。但确实能感觉到变化。

「原来如此……帕捷姆。你是这样的剑啊。」

即使使用者没有催发魔力,遗迹兵器也会与使用者猛烈的魔力共振,将其增幅。而增幅过的魔力,会让处于共振状态的使用者魔力变得更加猛烈。如果无法控制这个增幅作用,就会不断反复进行,直到遗迹兵器的性能或使用者的身体其中一方到达极限。所以使用的遗迹兵器愈强,黄金妖精就愈容易失控。

帕捷姆……在遗迹兵器中也算是增幅率偏高的一把剑。而阿尔蜜塔不仅还不习惯使用遗迹兵器,在黄金妖精中也不算是特别擅长控制魔力。许多人──特别是艾瑟雅学姐,都曾反复提醒她要小心避免失控。

阿尔蜜塔感觉到帕捷姆正在激昂。

她曾听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说过,帕捷姆是能够终止悲伤战斗的和平之剑。换句话说,只有在充满死亡和绝望的战场上,背负起希望战争结束的人们的心愿,才能发挥这把剑真正的价值。这把剑拥有这样的异禀。

在这座充满了不安和恐惧的城寨,连阿尔蜜塔自己都不知所措的时刻,没有心的兵器帕捷姆正毫无迷惘地准备迎接战斗。

不对──

「嗯……」

阿尔蜜塔觉得或许不是这样。

帕捷姆是道具,道具没有心。如果从它身上感觉到类似心的反应,那应该是阿尔蜜塔自己的反应。

她确实在迷惘,无法决定身为妖精的自己是应该在这里战斗,还是根本就不该战斗。

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就做出决定了。该怎么做或为什么不行──在这些与道理无关的地方,或许她早就发现自己想怎么做了。只是没有自觉而已。

或许帕捷姆单纯像面镜子般,映照出她的决心。

『──对不起,伊欧札先生。』

阿尔蜜塔低声道歉后,闭上眼睛。

她调整呼吸,缓缓想像在自己心里有道小小的火焰。阿尔蜜塔当然不想失控,所以她比平常还要慎重地培育魔力。

背后的幻翼展开。

感觉周围产生了一阵骚动。

阿尔蜜塔至今从未在这座城寨的战斗中展开幻翼。因为她知道普通的人族无法使用这个。即使没有因此暴露黄金妖精的身分,也会被他们发现自己是某种异质又异常的存在。

如今她主动打破了这个因为胆小而设下的禁忌。

幻翼和真正的鸟或蝴蝶拥有的翅膀从根本上就不同。不需要振翅,也不需要拍击空气。只要幻翼存在,就能让黄金妖精的身体摆脱地面的束缚。

阿尔蜜塔蹬了一下地面──直直地飞上天空。

「…………唔」

她不喜欢高的地方。因为这会让她想起以前受伤时的事情,以及让重要的人们露出悲伤表情时的事情。

不过现在,只有现在不能去在意这些事情。如果自己现在不飞,或许底下的人们将连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唔啊啊啊啊啊!」

她放声呐喊。

帕捷姆激昂。阿尔蜜塔的魔力也同样猛烈。

龙稍微抬起头,用黄色的双眼看向阿尔蜜塔。

3. 爱玛这个名字的回忆

两人走在被微弱的路灯照亮的夜晚道路上。

这一带的治安似乎不错──因为路灯会亮就表示里面的油没被偷走──但两名年轻女性走在路上,还是会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两人稍微加快脚步赶路。

「你担心阿尔蜜塔吗?」

缇亚忒一问,优蒂亚就用力点头。

看来是真的很担心。不,虽然确实很令人担心。

「……她个性认真,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应该都能努力面对。」

从缇亚忒的角度来看,不如说放优蒂亚一个人行动还比较危险。

「就是因为她个性认真,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能努力面对才令人担心。」

「是吗?」

「只要有人拜托,她就不会拒绝。要是觉得不能丢下对方不管,就会一直照顾下去。而且还会不断把自己的事情往后延。因为阿尔蜜塔基本上讨厌自己。」

「呃……」

这么说来,那孩子确实有这样的倾向。

「因为她想变得像缇亚忒学姐一样,才成长为那样的孩子。」

「咦……」

就算被人这么说,缇亚忒还是很难接受这个说法。为什么追着我的背影,会成长为那么有责任感的好孩子。

「所以在阿尔蜜塔的身边,必须要有一个会对她提出令人困扰的请求,让她觉得不能丢下不管,但又最喜欢阿尔蜜塔的人才行。不然,阿尔蜜塔就无法喜欢自己,也无法珍惜自己。」

「这样啊。」

感情好是件好事。不过即使不考虑这点,优蒂亚的担心也非常有说服力。阿尔蜜塔是个会为了别人奋不顾身的女孩。虽然这是项美德,但美德对保护自己并没有帮助。

「就算是这样,在这里担心也不会让事情好转,我们还是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一点一点改变状况吧。」

「但我又不晓得该怎么改变状况。」

「其实我也一样。不过像这种事,可以去拜托其他人──」

说着说着,缇亚忒推开了房屋的大门。

「我回来了,小极星在吗?」

缇亚忒期待那位少年会从里面的书库探出头,抗议道:「别用奇怪的方式省略我的名字,好好叫我极星大术师。」但等了几秒钟后,她期待的脸并未出现。

『啊,缇亚忒小姐,欢迎回来。』

反倒是爱玛从那个房间里探出头。

许多猫咪跟在她后面。「喵~」其中一只猫大声叫了一下。

『小极星不在喔,他老家叫他去参加一场派对。』

「派对?」

『他妈妈似乎有帝国贵族的血统,所以好像偶尔得像这样出席社交活动。虽然他曾抱怨这种活动既麻烦又没用。我想他应该快回来了。』

此时,爱玛看向缇亚忒的后方。

『哎呀,那位是你的朋友吗?』

「呃,是我学妹。她叫优蒂亚•艾特•普罗迪托尔。然后优蒂亚,这位是爱玛小姐,我在这里受她的照顾。」

『我是爱玛,优蒂亚小姐,请多指教。』

「啊,是的,请多指教……这位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语言啊?」

「嗯,这部分说明起来有点复杂,所以晚点再说吧。」

缇亚忒将手放在优蒂亚头上。此时几只比较亲近人的猫,立刻跑来将背贴在她们的脚上摩擦。

优蒂亚将茶具组移到旁边,在大桌子上摊开地图。

虽然和小极星少年是不同的类型,但爱玛这个人也同样神秘,应该说是深不可测。她曾说过自己在赞光教会那里有点门路,以及在大陆各地奔波过。

『「世界树之森」吗?』

爱玛念出优蒂亚在地图上指出的地名。

「没错。」

缇亚忒点头。

「我们想调查几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战斗。可能的话,想直接去亲眼确认。或许能找到和同伴有关的线索。」

『这样啊。』

爱玛惊讶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对大陆的内陆地区不太熟。如果是靠海的地区,我倒是去过很多地方。』

说着说着,爱玛指向地图的角落。不过即使同样是位于人类势力范围的边缘,那里离「世界树之森」还是很远。

『小极星应该会知道得比较详细。』

「唉,结果还是要靠他啊。」

缇亚忒搔了一下脸。她原本就是抱着这个打算才回到这里,但如今状况依然没有改变,只能确定要多花一点时间。

「嗯……如果是这附近的其他地方呢。毕竟是阿尔蜜塔,她可能会跟着可疑的男人在其他战场战斗。」

优蒂亚心里对阿尔蜜塔的评价也太糟糕。

而开始觉得她担心得有道理的缇亚忒,心里对阿尔蜜塔的评价也差不多。

「好比说,像这里──」

优蒂亚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指向旁边的山岳地区。

「例如这一带的……卢基欧雷高地?是这样念吗?土龙族、豚头族和人族的势力范围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激战区。」

『啊,卢西欧尔高地吗?那里确实是个发生过许多麻烦事件的地方。』

爱玛以看起来并不觉得麻烦的表情说道。

『黎兰德•拔烈侯的七年战争、陆鲨大量养殖事件、吉拿•诺登的最后之战。真的从以前就一直发生糟糕的事件……纳维尔特里先生曾经这么说过。』

纳维尔特里先生是谁啊?

『话虽如此,我这边是没听说那里最近几年有发生过什么事。从战争的角度来看,那里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地方。』

「原来如此。」

缇亚忒轻轻点头。

这个话题原本就是起于优蒂亚随口提出的问题。所以缇亚忒并没有期待会立刻获得有益──和阿尔蜜塔有直接关联的情报。

『我之前去那里时真的很惨。草木全数枯萎,大瀑布也完全干涸,感觉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嗯?)

爱玛一脸怀念似的说着,但这个话题让缇亚忒感到有些不对劲。

话题中的卢西欧尔高地离「世界树之森」很近,换句话说就是位于大陆内陆。而爱玛才刚说过自己对大陆内陆不怎么熟悉。

(唉……也是会有这种事。)

她觉得不需要特别深究。此时──

缇亚忒拿起被地图挤到桌子角落的茶杯,喝了一口。在这段漫长的对话中,茶的味道稍微变涩了。

「嗯~那就是猜错了。阿尔蜜塔•赛蕾•帕捷姆到底跑去哪里了。」

优蒂亚沮丧地垂下肩膀。

「现在就没力还太早了。接下来只要等小极星就行了,虽然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孩子,但他知道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啊,虽然我很无能,但那孩子一定帮得上忙。』

「小极星……啊。」

优蒂亚念念有词。

「他是年纪比我小的孩子吧?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和爱玛姐又是什么关系啊?」

(喔喔。)

缇亚忒不自觉地端正姿势。她也一样很在意两人的关系,但因为觉得太八卦地深究也不太妥当,所以一直没问。虽然不晓得是基于性格还是人品,但能够毫不犹豫地开启这种话题的优蒂亚,让缇亚忒感到有些威胁性。

她考虑了一下该不该责备学妹太失礼,但还是放弃了。

『呃,这件事说来话长。』

爱玛本人看起来并未感到不悦。

她将手指抵在脸颊上,开心地开始说道。缇亚忒在心里对自己感到傻眼,看来只有她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

『我们都认识一位名叫席莉尔的小姐,我曾经从她那里听说一些关于小极星的事情。像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孩,或是有个孩子在各方面都很厉害之类的。』

又出现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在听说这些后又过了很久,才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世界几乎要毁灭了,我怀着可能只剩下自己还活着的心情,走在荒地上──』

「喔……」

缇亚忒又喝了一口变涩的红茶,轻声附和。

(嗯?)

虽然和刚才的感觉很像,不过缇亚忒这次明确地感到不自然。

『我在那之前还有其他同伴。尽管人类已经都不在了,但住处被烧毁的其他种族幸存者互相扶持。大家四处流浪,努力寻找能够让自己尽可能活久一点的地方──最后所有人都被〈兽〉杀掉了──』

(等等。等一下,这是……)

缇亚忒探出身子。

她的腰撞到桌子,弄倒了茶壶。宛如宝石般闪耀的红色液体在桌上扩散,弄湿地图。地图像是被火舌侵蚀般,逐渐被染成红色。

缇亚忒毫不在意──不如说她根本没发现──直接逼近爱玛。

「爱玛小姐,请等一下!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啊──那是──呃──』

翠银色的眼睛像是在望向遥远的过去,然后重新拉回了房间。

『咦?』

她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感觉有点怪怪的。真奇怪。』

「爱玛小姐。」

『的确,当时帝都应该早就毁灭了……不过,我第一次遇见他,确实是在一切都已经毁灭之后……然后因为即使一切都已经毁灭,依然有能够守护的事物……』

出现了变化。

眼前的女子轮廓变得像泥巴般黏稠并开始崩溃。

「学姐?」

「等等。」

优蒂亚立刻往后跳,进入备战状态。缇亚忒举起一只手,阻止准备拔剑普罗迪托尔的优蒂亚。

「爱玛小姐。」

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拥有翠银色头发的人族女性,而是某种同样是翠银色,但软绵绵的块状物──

而且那也立刻变化成似曾相识的白色块状物,并且没多久就消失在空气中。

等回过神时──连那些猫也不见了。

「……学姐。」

「这个世界的人偶只要受到冲击就会露出真面目,然后消失。」

缇亚忒呻吟着说道。

「看来不限于拳打脚踢。爱玛小姐想起了在这里生活的她理应不会想起的事情。这个矛盾破坏了她。」

缇亚忒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扭曲的。

是抽出某人的记忆后,将其重现的箱庭。

这些登场人物也不是当时的本人。无论完成度多高,与本尊有多相似,只要关键的回忆和回忆之间有所矛盾,自己的内在就会产生龟裂。

「……等我一下,我稍微整理一下思绪。」

「嗯。」

缇亚忒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是个很大的提示。现在她们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这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线索。

与此同时,缇亚忒心里的情绪全都被一股类似疼痛的奇妙感情淹没。爱玛•克纳雷斯。世界上应该确实曾经有叫这个名字的女性存在。她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和各式各样的人产生关联,然后遗留在某人的记忆里。而缇亚忒她们刚接触了那个残渣。因为接触到,所以坏掉了。

缇亚忒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好。

缇亚忒决定要转换想法,并转头吩咐优蒂亚也这么做。

『啊,缇亚忒小姐,欢迎回来。』

──声音来自厨房。

爱玛•克纳雷斯若无其事地探出头。

「咦……」

「咦……?」

这次,缇亚忒真的完全放弃思考了。

只有一个模糊的假设从意识的角落浮了上来。

这里是重现回忆的世界。无论是否出现矛盾,只要回忆还在,并且还想要继续依靠那个回忆,就绝对不会消失。根本就没有矛盾,只要回到还没发现那个矛盾的时间点,无论几次都能重来。

爱玛看着两人,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吗?』

她以不带任何意图的声音问道。

「喵~」不晓得从哪里出现的猫,再次大声叫了一下。

4. 静寂龙

纯白的蜥蜴长出纯白的蝙蝠翅膀,再整只变巨大──如果要简单描述眼前这头龙的外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它全身被无数的小鳞片包覆,那些鳞片各自反射阳光,散发湿润的光芒。四肢上面长着像半透明薄膜的鳍,在风中飘扬。

那副姿态宛如一座大理石雕刻。

一件完成度极高的艺术品,悠然地浮在空中──

为了将剑挥向那里,阿尔蜜塔独自飞在红色的天空中。

她心里当然会害怕。

会不会因为翅膀突然消失而坠落,如果因为被帕捷姆牵着走而导致魔力失控怎么办,不安的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全部消失了。无论恐惧或不安,在战斗中都被归类为杂念。妖精的天空可没简单到能认真带着这些东西飞翔。

别思考多余的事情。她努力说服自己只思考必要的事情。

在战斗中,阿尔蜜塔感觉自己催发的魔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增强。紧握在手中的帕捷姆的剑柄,宛如在燃烧般灼热。仿佛只要稍微松懈就会失控,稍微放松力气就会抓不住剑。

(好大……!)

在没有比较对象的空中,很难评估巨大的物体实际上有多大。等缩短距离后,才总算能靠感觉得知。对手比来到这个世界前搭乘的飞空艇「菲罗埃莱亚斯」还小上一轮,但同时也巨大到只能拿飞空艇来比较。

对大得像飞空艇的对手举剑相向,简直就像以前的喜剧片。

(用砍的会有效吗……)

不安开始增加,但立刻被集中力赶出心里。

她宛如流星般直线缩短距离,将帕捷姆挥向龙。

把据说比钢铁还硬的龙鳞斩碎,剑身深深陷入肉里。

发现「有效」的喜悦涌上心头,但立刻就消散了。即使从阿尔蜜塔的角度来看是很深的伤,但对龙巨大的身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顶多像指尖被尖锐的草刺到。这种程度就连能否让它感到疼痛──先不管龙有没有痛觉──都令人怀疑。

感觉到危险的阿尔蜜塔拔出剑。

「────唔。」

然后紧急加速转换方向。明明不会受到风的影响,幻翼仍激烈地拍动。全身都感受到风的冲击,四肢的肌肉像是要被扯断般疼痛。

过不久,阿尔蜜塔刚才在的地方,就被一阵名为龙爪的飓风侵袭。强风毫不留情地摆布着娇小的阿尔蜜塔。

(既然攻击我,表示它把我视为威胁……!)

龙将阿尔蜜塔视为「必须排除的存在」。虽然不晓得是判断她很危险,还是单纯感到厌烦,但至少可以确定龙并没有把她视为完全无害的存在。

那就做能力所及的事情。

在还能继续的时候继续下去吧。

如果尖刺只能造成刺伤,那就不断累积刺伤吧。如果无法造成有意义的伤口,就反复累积到变得有意义吧。

「拜托了,帕捷姆!」

阿尔蜜塔拜托剑把力量借给她。

遗迹兵器什么话都没说,只用熊熊燃烧的魔力回应她的愿望。

阿尔蜜塔奋勇战斗。

战斗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月亮爬上天空为止。

只要催发魔力,就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催发得愈强,负担就愈重,如果不习惯就更是如此。负担会削减体力,影响身体状况。

「呼、呼、呼……」

在城寨内的某个房间里,有张单纯在木台上铺一条薄床单的简易床铺,阿尔蜜塔正痛苦地躺在上面。

全身像是在燃烧一样。凌乱的呼吸无法平复。心脏激烈地跳个不停。从耳朵深处不断传来恼人的血流声。四肢痉挛,不听使唤。体内的所有内脏感觉像正被拧着的抹布。

这句身躯正濒临死亡。

为了战斗催发的魔力不受控制,在体内肆虐。

艾瑟雅学姐说过。对妖精来说,结束生命迈向死亡和回归出生前的虚无,或许几乎是同一件事。所以在催发魔力让「生命」变稀薄时,有些妖精会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前世啊……)

菈恩托露可学姐说过。记忆与执着原本就是会随着死亡消失的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救赎,既不需要悲叹,更不该试图取回。

不过源于星神的妖精们的灵魂,在罕见的情况下,会主动拒绝那份救赎。强烈的执着将记忆的碎片连结在一起,让下一个世代继承。像这样诞生的妖精,在魔力方面会拥有极高的才能。此外,自我还会逐渐被别人的记忆侵蚀,受到别人的执念摆布。

(……什么都看不见啊……)

额头不断冒汗的阿尔蜜塔,无力地嘲笑自己。

因为帕捷姆是相当高位的剑,所以她还抱着些许期待。被厉害的剑选上的自己,或许是个厉害的妖精。尽管缺乏经验,但只要拼命战斗,或许能觉醒厉害的才能并大为活跃。

自不量力的梦结束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她看不见前世的记忆,也没涌出强大的力量。

在这里的阿尔蜜塔只能自己摧残自己,耗尽所有的力气。

房门开启。

有其他气息进入房间。

(优蒂亚?)

阿尔蜜塔脑中瞬间浮现朋友的名字和笑脸。

她从枕头上转头后,当然没有看见想像中的那张脸。眼前只有一个瘦弱的人族青年苍白又不健康的脸。

『你还好吗?』

『……伊欧札先生。』

阿尔蜜塔勉强使用颤抖的双手,从床上撑起上半身。

『……我带了东西来给你吃,吃得下吗?』

叫伊欧札的青年手上端着一碗汤。

『谢谢你,可是……』

虽然肚子的状况非常差,但还是喝得下一碗汤。阿尔蜜塔也觉得自己多少摄取一点营养比较好。

不过,她就是无法坦率接受。

在与龙的那场战斗中,她没有完全保护好城寨。龙挥舞爪子和尾巴,从嘴巴里吐出火焰,在监视塔、连接东西侧城墙的桥头堡、礼拜堂还有粮仓──都有许多同伴被烧成了焦炭。

现在粮食在这里非常贵重。

这全都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阿尔蜜塔相当自责。

『那头龙飞去山里了。』

大概是为了让她打起精神,青年刻意以开朗的语气如此说道。

『从特征判断,那应该是静寂龙。根据传说,它的弱点是眼睛。据说只要所有的眼睛都被破坏,它就会死。』

『……你真是博学呢。』

『我曾经立志成为学者。』

青年笑着说道。

『阿蜜塔,你在刚才的战斗中毁了它一只眼睛。所以它才会撤退吧。虽然不晓得它的眼睛会不会恢复,但至少在身上的伤痊愈之前,它不会再来袭击吧。』

『这样啊……』

『没错。你有充分的时间离开这里。』

事到如今,这位青年仍打算让阿尔蜜塔逃跑。

『到时候,伊欧札先生你们会怎么样?』

沉默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还能战斗。既然只要破坏剩下的那只眼睛就能赢,不如说是看见了胜算吧。我才不要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候退出。』

『阿蜜塔,关于那把剑。』

青年表情凝重地再次以奇怪的发音呼唤她的名字。

他看向靠在墙边的遗迹兵器。

『帕捷姆吗?』

『没错。从构造和启动时的状况来看,这应该是仿照极位圣剑莫乌尔涅打造的吧?』

少年突然问了一个复杂的问题。

一部分是因为还不熟悉语言,阿尔蜜塔没有听懂这个问题。

『咦?莫乌……什么?』

『结合人心,化为力量。它拥有这样的异禀吧。虽然方向性不太一样,但我持有的卡黛娜也同样是模仿莫乌尔涅打造出来的剑。所以我知道一些事情──』

咦、咦、咦?

原本脑中就因为魔力变得一团混乱的阿尔蜜塔,现在又连续听到许多困难的词,当然不可能跟得上话题。明明知道是在讨论严肃的事情,阿尔蜜塔仍感到晕头转向。感觉脑袋热到快要冒烟,这应该不只是因为发烧吧。

『即使不用圣剑介入,人心原本就是无法控制的狂暴力量。那把剑的力量,会让那变得更加危险。虽然那是把强力的剑,你本身的实力也很强──但如果使用过度,你的心一定会被吞噬。你的心将会被必须守护的念头囚禁吧。』

虽然青年说的话,阿尔蜜塔连一半都听不懂──

但感觉得出来青年是在担心她。唯独这份心意,即使不用卡黛娜的特殊力量,阿尔蜜塔也能轻易看得出来。

『谢谢你。』

阿尔蜜塔低头道谢。

即使对自己连话都说不好感到烦躁,阿尔蜜塔还是想全力传达这份决心。

『但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

抬起头,露出坚强的微笑──她抱着这样的打算弯曲嘴唇。

『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才行。』

妖精们是来这个世界战斗的。

至于阿尔蜜塔个人,则是为了寻找自己办得到的事情而来。

然而,她现在还不晓得怎样才是正确,以及该和什么战斗才好。她没遇见能告诉她的人。所以必须由自己的心来下决定。

她自然而然地遇见了城寨的人们,并为了守护他们与龙战斗。为了这个目的使用黄金妖精的生命。

在休息的期间,感觉身体有在逐渐恢复。

阿尔蜜塔动了几下手,确认身体状况。

没问题,还能战斗。然后,还要战斗。

她从行李中拿出胸针,别在衣领上。此时,她已经没在思考自己是否有资格佩戴这个胸针。她只有自私地希望这个包含了学姐们想法的小小装饰品,能够带给还不成熟的自己力量。

然后,等太阳再次西下时,钟声宣告那头龙再次来袭。

5. 丧失者的乐园,以及出自那里的排斥者

少年无法喜欢贵族。

所以他也不喜欢自己体内流着一半贵族血统这件事。

但与个人的喜好无关,这是事实。不仅如此,自己的人生也确实受到「出身贵族」这个背景很大的影响。所以少年即使离开家在贤人塔有所成就后,只要老家提出要求,他还是会配合出席贵族的社交场合。

父亲对权力很有野心,希望儿子在贵族世界也能往上爬,所以他没事就会帮儿子和有力的贵族或议员牵线。麻烦的是,这并非为了他自己的权力欲,而是真的在替儿子的未来着想。即使觉得这么做既愚蠢又没必要,少年还是无法狠下心拒绝。

不过父亲这次的企图特别麻烦。

他安排了一场与莱特纳家长女的相亲。到底要搞错什么才会想出这种提案。两人的年龄差距很大,性格也不合。虽然两人都是隶属于贤人塔的学者,但专业领域不同。更不用说在这个充满了愚蠢凡人的世界里,那个女人还是个不愚蠢的凡人。因为是不愚蠢的凡人,所以能够理解天才这种生物的坚强与脆弱。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对天才抱持着复杂的感情。

(……这么说来,她和黎拉的交情似乎很好。)

黎拉•亚斯普莱。当代的正规勇者,货真价实的天才。因为过于优秀的战斗才能,导致无人能与她比肩,在战场上也没人跟得上她。因为孤高而被孤立的人类最强守护者。

不晓得是中意黎拉的哪里,或是发自内心对她感到厌恶,莱特纳家的长女曾对她说过「绝对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正常人才不会有这种想法。)

一想起她,不对,一想起她的行为,少年的内心就不自然地感到不悦。并非针对莱特纳,而是仿佛快要透过她想起别人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想不起来所产生的烦躁。

少年变得无法理解自己。

(可恶,真是令人烦躁。)

胸口深处莫名感到疼痛。

「我回来了。」

少年打着呵欠,推开了房屋的大门。

恶质的疲劳盘据在脑中。少年感觉自己的思考变迟钝了。无聊的时间,尤其是配合无聊人们的时间,对大脑很不好。

原本看着桌面的缇亚忒抬起头,确认这边的身影。

「小极星。」

「就说别用奇怪的方式省略我的名字了,好好叫我极星大术师。」

少年厌烦地回答完后,察觉现场的气氛有点奇妙。

爱玛乍看之下跟平常一样。

缇亚忒后面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单从外表的印象来看,不像是个会深思熟虑的类型──而人类外表给人的印象和实际的性格,往往意外地一致。

这个气氛是缇亚忒和那个少女造成的。虽然当事人有试图隐藏,但明显在紧张。

「你好像见到同伴了呢。」

「啊……嗯。谢谢你。」

缇亚忒吞吞吐吐地回答。

两名少女刚才正在看摊开在桌上的大陆地图。虽然不知为何有一半以上的部分染上了红色的污渍,但大致上仍保留了作为地图的功能。

「……你好像在等我回来?」

「嗯。我有事情想问你。」

两名少女偷偷交换了一下视线。

「呃,我听说几年前在『世界树之森』附近的城寨,曾发生过一场和豚头族的战争。我的同伴或许曾出现在那里。」

「你讲得也太不清不楚了。而且你说几年前。你不是几天前才跟她们走散吗?」

「是这样没错,但之后事情似乎变得有点复杂。」

缇亚忒变得结结巴巴。

后方的少女默默看着缇亚忒的侧脸。

「我对军事方面的纪录不熟,但心里是有几个底。不过──」

少年眯细眼睛。

「感觉你真正想问的是其他事。不对,虽然这个问题也很重要,但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问题。我说得没错吧?」

缇亚忒没有开口回应。不过她那混合了困惑和犹豫的表情,已经足以代替回答。

「……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有点奇怪吧。」

「嗯?是啊。」

这是少年和缇亚忒几天前初次见面时说过的话。

「我们也持相同意见。不仅如此,为了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嗯,」少年点头。「这是当然。」

「你又还没听。」

「不用听也知道。是要说我理应也是这个奇怪世界的一部分吧?我确实是很难证明自身的清白。」

缇亚忒微微张着嘴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放弃了。

「……怎么了?」

「嗯。我在想该照什么顺序说。」

「有这么多事吗?」

「最终来说,我想知道的应该只有一件事。但抵达那里的路线非常复杂。」

这段话实在是太卖关子了。

「没关系,我奉陪。我正好刚被酒臭味和无聊的话题烦得不得了,拜托来个能让我清醒的消息。」

少年拉了张椅子坐下。

那是他坐得最习惯的自家椅子。虽然是坐垫很薄的便宜货,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从未对此感到不满。

「能让人清醒的消息啊。真是困难。」

缇亚忒轻笑道。

「你觉得回忆的话题怎么样?」

「搞不懂你想说什么,你期待听到什么样的知识。」

「嗯,我想直接听你的感想。如果有无论如何都不想分开的对象,而且也想再次见到那个人,所以……沉浸在两人还能在一起时的记忆里。你觉得这种事情怎么样?」

这段话真是莫名其妙。

「没什么好说的吧。硬要说的话,这是当事人的问题。感伤的价值无法由别人判断,别人也不该拿这来说长道短。」

「那如果有和回忆非常相似的冒牌货陪伴,能在忘记一切的状况下度过那样的时光呢?」

「一样吧。无论他人怎么看,重点还是当事人自己如何看待那个状况吧。幸福的定义与是非对错,不该由外人评断。」

「是叫恶魔的梦幻结界吧。如果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呢?」

「就我所知,应该是没有恶魔会做出那种事。恶魔只会假装重现回忆,然后立刻夺取。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打击内心的有效手段──」

──唉。

自己实在是不擅长体察他人的内心。不过即使如此,在连续听了这么多意有所指的话后,少年还是明白了。

「艾玛。」

「什么事?」

不晓得她有没有听懂刚才那段话,或是根本就没在听。爱玛•克纳雷斯……拥有她的声音和外形的存在,一脸困惑地看向这里。

「我们接下来要谈很复杂的话题。你先回避一下,应该说先去睡吧。」

「咦?」

爱玛茫然地环视在场的人们。

「没问题吗?小极星不会寂寞到哭出来吗?」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谁。还有别随便省略,我是极星大术师。」

「你不管几岁都是个孩子呢。」

「好了啦,总之你先回避一下。」

在少年的坚持下,爱玛不悦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啦」,就按照吩咐离开了。

「晚安。」

她走上楼梯,前往二楼。

「那么。」

少年重新转向少女们。

「我以前也怀疑过这个世界是不是恶魔的梦幻结界。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如果是利用我的记忆,这个世界的情报量未免太多了。这个世界充满了许多连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轻轻挥手。

「但你们认为事实就是这样吧。」

「不是恶魔喔。不过都是世界结界,所以或许有点像吧。」

缇亚忒点头说道。

慢了一拍后,旁边的少女嘟囔着「我也要吗」,然后跟着点头。

「我说小极星术术师。」

「别混在一起啦……什么事,现在可是重要的时刻,别问些无聊的事情喔。」

「不,我非常认真,不如说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缇亚忒搔着脸说道。

「你的本名该不会是叫史旺•坎德尔吧?」

「喔?你怎么现在还在说这个。」

少年露出傻眼的表情。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伟大的『极星大术师』──」

少年讲到一半突然停下,像是回想起什么般看向空中。

「我好像只有报上称号。」

「嗯,我也只有听到这些。所以我当时以为你的家乡有必须隐瞒真名的文化。」

「啊……」

少年清了一下嗓子后,继续说道:

「感觉也不像是后来从爱玛那里听说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说起来也很奇怪。我是在五百年后的空中得知的。」

「你在说什么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因为我们之所以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找出你们……把你们带出幸福的乐园。」

来自世界结界外侧的救援。

这本身是件值得感激的事情。

「具体来说,你们打算怎么做。逃离世界结界这种事理论上很简单,但执行起来可不容易。必须先找出作为核心的恶魔,不对,是某种类似恶魔的存在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

缇亚忒用力点头。

「按照我们的预定,只要顺利和大贤者大人会合,就能借助他的智慧。」

「那是谁啊?」

「呃,就是你啊。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那是什么,以赞扬我的称号来说,是不是有点太简朴了。」

「请你把这当成长大后,性格变圆滑的结果。那么,小极星术术师坎德尔,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怎么可能会有,还有别擅自省略、连结或延长我的名字。」

少年傻眼地叹了口气。

「换句话说,你们自己一点计划也没有就来到了这里吗?」

「哎呀,哈哈哈。」

缇亚忒像是觉得很没面子般苦笑。旁边的另一位少女不知为何像是理解了什么般,频频点头。

「啊,那么,你在这附近有认识其他可靠的人吗?例如黑烛公Ebon Candle、翠钉侯Jade Nail或是红湖伯Camine Lake之类的。」

「……你还真是知道一些奇怪的事情呢。那些全都是在人类史开始前就已经离开大地的古神的名字。」

「在人类史终结后,他们又回来一次了,我是在那时候知道的。唉,不在的话也没办法。呃,其他还有谁。该亚小姐……好像不在这座城市。」

「如果是凯亚•高特兰的话,她就住在对面大街上。」

「喔。那位凯亚小姐有长猫耳朵吗?」

「不,她全身上下都与那种可爱的要素无缘。」

「那就是不同人了……这么说来,你之前有说过人类的许多主要战力都住在这一带。有办法拜托他们帮忙吗?」

少年记得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凯亚•高特兰就是其中一人。他当时还另外列举了一些人名。艾米莎•霍铎温、奥格朗•荣提斯、史密斯•巴达尔顿、弗雷德里克•诺登、亚内兹•汉森,以及黎拉•亚斯普莱……

「如果是想毁灭国家或屠龙,大可轻松地交给他们。但如果是从寻找不晓得在哪里的核心开始,就不太能依靠他们。」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地嘟囔着「好可怕」。

「啊,那威廉呢?威廉•克梅修。他本人曾说过自己战斗能力不算强,但很习惯处理各种杂务。」

「威廉?」

少年皱起眉头。

「那是谁?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咦?可是……」

「我不认识单纯打杂的家伙。在冒险者中是有不少这种人,从那里面找帮手也是一种方式──」

少年打了个呵欠。

一回过神,头变得好沉重,思绪也逐渐变得模糊。

「──不好意思。」

意识朦胧不清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如此说道:

「我想休息一下。我会再找机会支开爱玛,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谈好吗?」

「咦,啊,嗯……」

少年背对缇亚忒,走向寝室。

两人明显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并没有挽留他。

(──威廉。威廉•克梅修。)

少年穿过走廊,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来路不明的家伙……)

想到这里,少年停下脚步。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几秒。

(等等。为什么我能立刻回答「自己没听过」?)

少年看向自己的脚尖,陷入沉思。

(立刻回答。反射性地做出结论。连试着思考和回想都没有。至少这样的反应对我来说并不自然。感觉哪里怪怪的。)

背上窜起一阵寒意。

和发现这个世界不对劲时的感觉不同,凝视自己内在的那个部分,伴随着难以形容的恐惧与厌恶感。

(既不是忘记了,也不是想不起来。在我的心里,与那个名字有关的认识全都被切断了。会是精神干涉吗?还是欺瞒诅咒Sortilege?不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恐怕是根植于更深处的──)

「威廉……克梅修。」

少年试着念出这个名字。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

换句话说,没听过反而不自然。即使不是缇亚忒说的那位威廉,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同名的人。史旺•坎德尔知道这件事。

然而──

这个世界有这个名字这点,让他产生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

「这里,这个世界没有那个『威廉』。那个存在完整地消失了。为什么?是因为死掉了吗?」

感觉嘴角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少年瞬间怀疑了一下是不是口水,但立刻将思绪转向其他地方。

「不对,那个名字在我的心里并不是会被杀死,不对,并不是单纯被杀死就会消失不见的家伙。这个世界多得是那样的存在……」

喉咙瞬间涌出一股热意。

(?)

发不出声音。伴随着仿佛践踏猪胃的湿润声响,少年吐出大量血块。

心脏好痛。

少年忍不住用手按住那里。

手感好奇怪。不对,不如说没有手感。

胸部开了一个大洞。那里没有皮肤、肌肉和肋骨。别说是心脏了,连大部分的肺、胃部和周围的内脏,也都像被挖走般消失了。

持续涌出的鲜血,将少年的半边身体染成红色。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只要失去血液,就无法避免思考变得迟钝。史旺拼命抓住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意识,直觉地确信一件事。

「只要期盼能见到某人,就能遇见那个人的幻象──这里就是那种世界结界。不过对象仅限于早已在心里放弃,认为绝对无法再见到的人……」

少年呻吟着移动沾满自己鲜血的指尖──地板上早已形成一片血泊,所以他将手伸向墙壁,开始用颤抖的手画出小小的图形。

「只要觉得或许还有机会见到的对象,就不会出现。甚至连对方的存在都想不起来。因为那会成为与结界外侧的缘分,威胁到这个世界的封闭性。这表示……」

少年用尽了力气。

伴随着一阵夸张的水声,他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

「这表示我……」

最后终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少年静静地在阴暗的走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6. 屠龙者们

龙的吐息能够短暂展现出它原本栖息的环境。诞生自岩浆的龙会吐出灼热的吐息,栖息在极寒冰壁的龙能吐出利刃般的暴风雪。另外也有能够吐出毒、雷电或是发出的吐息在概念上算是虚无的特殊种类。当然,如果是没接触过极端环境的龙,并不会发出奇怪的吐息。

而静寂龙的状况则是吐出火焰。连铁都能熔解的灼热洞窟。它将那样的环境带到了战场上。

「…………咦?」

惊险地躲过烈焰的阿尔蜜塔,光靠肌肤感觉到的热度就明白了一件事。她继续反复加速和急停,避免停在龙的正面被它瞄准。

(如果被击中,就完蛋了……!)

催发出来的强大魔力也能防御冲击和高温,但还是有极限,面对龙那股压倒性的破坏力,也只能达到安慰的效果。

龙改变了战术。它不再挥舞爪子和尾巴,改用掺杂了假动作的吐息。吐息的火焰很快就会消失,但放出的热度会继续残留在那里。就算能躲过直击,那股热气还是会消耗体力。

(无法接近……)

总之只能先飞来飞去,寻找机会。虽然长期战对自己不利,但如果急着分出胜负,立刻就会被击坠。既然两个选项都不好选,只能继续挣扎寻找其他的选项。

阿尔蜜塔看见了还称不上破绽的微小机会。

或许是焦急到受不了了,龙的攻击变得草率。它用力吸了一口气累积吐息,打算进行大范围的攻击。

(就是现在!)

阿尔蜜塔刻意装出失速的样子。让龙以为只要现在发出吐息,就一定能命中。当眼前充满灼热的红色火焰时,阿尔蜜塔也真的没闪躲。

没错,她没有闪躲。

而是笔直地飞向龙。魔力的防护代替阿尔蜜塔承受高温的伤害,即使肌肤还是有被火烧的感觉,她仍毫不畏惧地向前冲。

(好烫、好痛、好痛苦、好可怕──不过!)

红色的火焰正好能够遮掩她的行动。直到娇小的妖精逼近,并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使出攻击时,龙才在这个致命的瞬间察觉自己的失误。

「喝啊啊啊啊!」

阿尔蜜塔将全身的体重和冲劲都压在这一击上,将剑刺进巨大的眼睛里。

伴随着不成声的惨叫,龙痛苦挣扎。它胡乱拍动着翅膀,开始下坠。

只要所有的眼睛都被破坏,静寂龙就会死。

(成功……了……)

阿尔蜜塔被从龙鼻尖上甩落。

为了抵御火焰,她太过勉强自己了。如今她全身都使不出力气。

她甚至无力维持幻翼,只能任凭身体下坠。即使只有几秒也好,她想休息。这点程度的愿望应该没关系吧。

这一战真的很辛苦。不过她努力到了最后,好想称赞自己。

她嘴边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此时,龙全身睁开了无数的眼睛。

(──咦?)

超过二十只黄色的眼睛,全都包含着猛烈的怒火,瞪向逐渐坠落的阿尔蜜塔。

只要所有的眼睛都被破坏,静寂龙就会死。这应该是真的。不过,那项传说缺了一段重要的记述。这头龙的「眼睛」,不只平常会睁开的那双眼。

(不会吧……)

一度中断的集中力无法轻易恢复,一度放松的身体也无法立刻靠斗志振作。虽然她勉强重新展开幻翼,但已经提不起劲战斗了。光是破坏两只眼睛,就已经耗尽了阿尔蜜塔的全力。

龙的嘴里再次凝聚火焰。

它又打算吐火了。这次应该躲不掉了。再过几秒钟,自己就会被烧成焦炭坠落吧。

就在阿尔蜜塔死心准备闭上眼睛时──

(啊…………)

在风的吹抚下,她看见了别在自己衣领上的那个。

蓝色的胸针,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笨蛋,笨蛋阿尔蜜塔!)

她在心里斥责自己。

如果是缇亚忒学姐,她绝对不会放弃;如果是珂朵莉学姐,她绝对会重新站起来。而现在的自己,并非单纯憧憬她们而已。因为她们已经将包含在这个胸针里的各种难解意义,都托付给自己了。

(重点不是赢不赢得了。而是不能打一场会让学姐们蒙羞的战斗!)

伴随着决心,阿尔蜜塔反瞪龙的眼睛。因为没办法一次瞪几十只眼睛,所以她姑且先瞪向最近的一只──靠近左肩的眼睛。

「拜托了,帕捷姆,再借我一下力量──!」

她将悲壮的决心化为呐喊。

砰。

一道低沉的冲击声突兀地响起。

龙刚才抬起的头,不知何时已经大大垂下。

(……咦?)

阿尔蜜塔原本已经做好被吐息攻击的觉悟,但龙迟迟没有动作。看来是龙的嘴巴被人强硬阖上,导致它将准备吐出的火焰又吞了回去。

「好──痛啊──!」

阿尔蜜塔听见某人在大叫。

她不断移动视线,寻找声音的主人。找到了。

大概是从正上方直线往下坠吧。然后──虽然令人难以置信──那个人刚才还用全力挥出拳头,攻击了双眼被破坏的龙的鼻尖。

一个樱色长发随风摇曳的女子缓缓起身。

阿尔蜜塔茫然地喊出她的名字。

「可蓉……学姐……?」

「喔,是阿尔蜜塔啊。我还想是谁在战斗。」

女子甩了甩红肿的右手,用开朗的声音说道。那个声音和笑容,无疑是阿尔蜜塔所认识的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本人。

「这家伙是真正的龙吧?你真厉害,居然能独自将它逼到这个地步。」

「啊,是的……不对!这样很危险,那头龙还很有精神!必须把它的眼睛全部破坏掉才能杀死它!」

可蓉转动脖子,看向从龙的全身浮现出来的无数眼睛。

「这么多啊。该说是狡猾还是强人所难呢……」

然后,她笑着说道:

「不过,这样我也不用保留实力了。」

刚才被突袭的龙,似乎已经回过神。同时也察觉站在自己鼻尖上的新敌人。它不断摇头,想把对方甩掉。

可蓉没有反抗,顺势投身红色的天空,掀开遗迹兵器上的布。

「看好了,布尔加特里欧。那些就是你接下来要净化的敌人。」

遗迹兵器布尔加特里欧。

它绝对不算是高阶的圣剑,至少本来不是用来对付像龙那样强大的敌人。

不过,它的特性是用来针对多人数的战场。在环视战场后,将能够以视觉确认的敌人认定为肃清对象,然后直到切碎敌人为止,都不会放过那些对象。

阿尔蜜塔曾经从威廉那里听说过这些说明。

但她从未想像过更进一步的事情──也就是让可蓉拿那把剑的意义。

「……哇啊。」

拥有无数眼睛的龙,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死角。不过正因为如此,那些利用视觉的骗术也都对它有用。龙拥有四肢,且连结四肢的骨骼和蜥蜴很像。所以只要能对关节或骨头的连结处造成损伤,就能削弱它的行动。换句话说,即使这个生物本身是相当荒谬的存在,还是能够将狩猎动物的要领应用在它身上。

而可蓉•琳•布尔加特里欧的战斗,只能以巧妙形容。

她带着理应缺乏威力的剑四处飞舞,不断在空中划出流利的轨迹。每当两道身影交错,她就会破坏一只,或甚至同时破坏两只以上的眼睛,确实地减少龙眼的数量,与只能挥舞威力强大的剑帕捷姆的阿尔蜜塔呈现明显的对比。

「好厉害……」

这原本应该是自己的战斗。所以阿尔蜜塔打算只要可蓉陷入不利的状况,就要立刻介入。至少她一开始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在观看妖精学姐的战斗。

然而,她不知不觉就看得入迷了。

才能、能力与经验的差距。阿尔蜜塔脑中不断浮现这些词汇。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刚才苦战的战场,和学姐正在飞舞的战场是同一个地方。

就在阿尔蜜塔看傻了眼的期间,眼睛的数量也不断减少,最后终于归零。

与此同时,龙的背上出现了裂痕,并从深处露出一个比刚才那些被破坏的眼睛都还要小的眼睛。

「真是顽强,还有隐藏的眼睛啊。」

可蓉傻眼地低喃。

她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后,将布尔加特里欧扔给阿尔蜜塔。

「咦……学、学姐?」

因为适合使用的妖精挥舞得很轻松,所以容易被忘记,遗迹兵器本身是又大又重的金属块。尽管姿势不稳到差点坠落,阿尔蜜塔还是勉强接住了那把剑。

「为什么丢给我?」

「因为派不上用场了。那只新眼睛没有被认定为肃清对象。」

布尔加特里欧的异禀,是能对认定为肃清对象的对手发动猛烈的攻势。不过与此同时,它在面对并非肃清对象的对手时几乎无法发挥功用。净化罪孽的地狱之火布尔加特里欧,只能用来对付被认定为有罪的对象。

「怎么会……」

原本还有点兴奋的阿尔蜜塔,感觉自己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但可蓉本人还是一样开朗地说道:

「话说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十七兽〉吧。就算不是遗迹兵器,只要威力够强就能打倒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阿尔蜜塔提问前,可蓉已经鼓起干劲将幻翼扩大到原本的两倍。

「要上啰~」

她开心的语气在这个场合显得十分突兀。

龙以怒气冲天的声音,仰天长啸。

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的可蓉用力踢了一下空气,在空中奔驰。她以巨大的幻翼确保速度,用自己的双脚维持灵活的机动力,在空中划出闪电般的轨迹。

她举起拳头,然后当场扭转身体。

不论是旋转、移动或停止的力量,甚至就连殴打物品时的反作用力,都被可蓉恣意结合在一起。力量被汇集在一起后形成劲,发挥出单纯到愚蠢的纯粹破坏力。

阿尔蜜塔当然不懂其中的原理。连可蓉是如何学会这种技巧,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都没有产生。

她只看见了结果。

看见那头静寂龙最后的眼睛,被单纯血肉之躯的拳头垂直贯穿的事实。

7. (玻璃球)

今天要去城里。

据说所谓的城镇,是指有许多人住在一起的地方。

少年曾问过是不是像妖精仓库那样的地方。

「『许多』、『人』和『一起』的定义都有点微妙的不同呢。」

潘丽宝的回答一如往常地复杂。

「别在意,语言这种东西原本就很无力。不用在意,直接体验实物就行了。幸好你有能力做到这点。」

虽然搞不太懂,但既然搞不懂也没关系那就算了。

离开妖精仓库后,一行人走向与前阵子的花田不同的方向。

稍微走一段路后,路面的状况变得不一样了。凹凸不平的地方和石头变少,被踏平的地面非常好走。

艾陆可用鼻子哼出节奏──那似乎叫哼唱──开心地走在前面。少年发不出相同的声音,所以静静地跟在后面。

他突然在意起一件事──

「只有我们几个吗?」

向走在旁边的潘丽宝问道:

「迪迪莱科或蒙纽莫兰他们不能一起去吗?」

这次和野餐时不同,只有艾陆可和少年去「城里」。

迪迪莱科、蒙纽莫兰、哈比拉塔、乔尔纽马和佩拉薇缇……其他住在妖精仓库的生物被要求看家。它们不满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后,就决定干脆自己玩并一起跑到庭院了。

顺带一提,提议帮它们取名字的人,当然是潘丽宝。命名者也是她。她表示「名字这种东西本来就只要轻松地靠直觉决定就好」,然后就随意替排成一列的它们取了名字。

「问得好。但别急着下结论。你马上就会亲眼看见答案。」

她又开始说些难懂的话。

少年不悦地鼓起脸颊。错的是选择问潘丽宝的自己。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好用自己的眼睛见识一下吧。

看得见建筑物了。

不是一、两栋,而是有超过十栋外形和妖精仓库一样的建筑物分散地盖在那里。

而且还能看见人类。一颗头、两只手和两只脚,超过十个外形和自己、艾陆可与潘丽宝一样的人走在外面。

「…………咦?」

少年惊讶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巴不断开开合合。艾陆可一看见少年的反应,就「嘻嘻」地笑了。看来她以前就看过「城镇」。真不愧是艾陆可。

「虽然规模很小,但今天是举办市集的日子。过去看看吧。」

「市集!」

艾陆可冲了出去;少年追了上去;潘丽宝「哈哈哈」地大笑。

──今天一整天看见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建筑物。

人类。

以及市集的商品。

「很厉害吧。这些全都是某人制作出来的东西。」

潘丽宝以温柔的声音得意地说道:

「和花环一样,某人渴望着食物、衣服、住的地方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然后逐渐将世界改变成有这些东西的样子。」

「为什么?」

「谁知道呢。硬要说的话,因为原本就是如此吧。」

「原本就是如此?」

「存在于世界上的一切,都一定会逐渐改变世界。无论有无自觉,以及是否出于本意。」

潘丽宝以像是在回忆什么般的眼神如此说道。

「像这样逐渐改变的事物的集大成,之前的所有人存在过的证明,就是名为现在的时间,也是世界之所以美丽的理由。」

潘丽宝叫艾陆可和少年各挑一个想要的东西,她会买给他们。

艾陆可眼神闪闪发光地逛着摆设各种东西的市集,在不断烦恼到用脑过度,变得晕头转向后挑了一个白色的大球。

「因为可以大家一起玩!像这样弹来弹去!」

「原来如此,真有你的风格。哎呀,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你,只是想说说看这句话。」

「潘丽宝知道怎么玩球吗?」

「嗯,那当然。从轻松又开心的休闲活动到血腥恐怖的生存死斗,各种规则我都很熟悉。虽然后半段是骗人的。」

「你知道怎么开心地玩吗?」

「嗯,放心交给我吧。」

艾陆可开心地大笑。

少年烦恼着──自己是否也该选一样的东西。

艾陆可非常博学,知道许多这个世界的美好事物。她觉得好的东西一定能为她带来幸福,那对少年来说应该也会是美好的事物。所以自己应该也选球……或是同样能和大家一起玩的东西。

那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他没办法做出选择。

少年的视线集中在一样和球这种玩具完全不同的东西上。

「嗯。你想要那个啊?」

「呃……那个……」

他无法立刻回答。自己真的想要这个吗?

那是一个金属制的圆筒。两端装着某种像不会冰的冰块的东西。只要望向其中一端,远方的景象就会变得像是近在眼前。

「……我不知道……」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只是在迷惘而已。原来如此,这是个好征兆。」

「咦?」

「原本空荡荡的你,正逐渐发现自己的欲望。现在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而已。」

这算是好事吗?

在少年询问前,潘丽宝已经先向店长搭话。她弹了一枚闪亮的硬币给店长,然后说了一些话。

店长点头,用粗壮的手指抓起金属筒,熟练地用纸包装,然后将包好的金属筒交给少年。

少年依序看向那个纸包裹、店长的脸、潘丽宝的脸,以及艾陆可的脸。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收下那个纸包裹。

「太好了呢。」

潘丽宝如此说道,少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想看远方吗?」

回程的路上,艾陆可如此问道。

少年坦白回答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圆筒吸引呢?

「远方有什么东西吗?」

少年回答不知道。自己到底对远方的景色抱持什么期待。

一想到可能会让艾陆可失望,少年开始害怕了起来。但是艾陆可用力张开双手,仰望天空──

「好棒喔!」

女孩说出了这样的话。

「很棒……吗?」

「你要看位于远方的某个未知吧?」

「咦……」

会变成那样吗?或许会吧。

「感觉会很开心!」

嗯──一定会是那样吧。

因为艾陆可这么说了,所以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少年和平常一样做出了这个结论。一如往常的结论,一如往常地舒适。

不过,潘丽宝一直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这点,让他感到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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