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非常抱歉在关键时刻没能帮上忙。我有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深刻反省。」
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于一身,莱因哈鲁特说完后致歉。
现场无人立刻对着低头道歉的「剑圣」发言。接受致歉粉饰太平很简单,但是这样的表面话无法隐藏真心。
在极度想要战力的这几个小时里,完全不知道莱因哈鲁特人在哪儿。大家都忍不住会去想,要是夺回市政厅之战有他在的话,结果就会不同了。
所以任谁都无法轻易开口响应。
只不过——
「真的啦,混账东西。你知道你不在,害得我们多伤脑筋吗。」
除了这样说完还轻推了一下「剑圣」胸口的昴以外。
胸膛承受拳头的莱因哈鲁特歉意十足地看着昴。真不像他,被骂还露出气馁的表情。昴对此嗤之以鼻。
「而且既然都要来了,干嘛不早个十五分钟到啊。托你的福,害得我要担任一个不合我形象的角色。说实在话,那本来可也是你的工作喔。」
「对不起。……不过,很棒的演讲,很符合你个人的特色。假如被要求做同样的事,那种让听众振奋起勇气的广播我是做不来的。选你才是正确的。」
「我是认为我跟你被要求的广播任务会不同就是了。」
莱因哈鲁特的苦笑和称赞,让昴再度轻推了他胸口一把。接着手指指着面露反省的英雄的鼻子,说:
「莱因哈鲁特,有你在,就等同于百人之力甚至千人之力。我可以这么期待没关系吧?可以仰赖你吧?」
「————」
才不是什么百人还千人之力。他的战力根本足以匹敌万人大军。
昴这样的期待,让他眨眨自己的湛蓝双眼。不过他的不知所措立刻消失,「剑圣」的嘴唇弯曲成笑容。
「——可以,我希望你仰赖我。假如你这么期望,那我势必响应。」
「哦哦……太过可靠,害得我心脏跳得好快啊。就是这样,莱因哈鲁特跟我们会合了。大家也趁现在把想讲的都讲一讲吧。」
想说他的自负多少下降了吧,昴对莱因哈鲁特一笑,转身面对大家。
站在始终不发一语的众人面前,昴指着莱因哈鲁特,宣布道:
「这种时候,关怀反而更叫人难受啦。而且,『剑圣』现在想被骂,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罕有喔。不要客气,快点快点。」
「————」
「所以说,尽情欺负他完,就可以讲正事了。——怎么拯救大家的正事。」
闭上一只眼睛,昴口气轻松地道出觉悟。
这样的态度令人为之屏息。就只有奥托和嘉飞尔两人对这熟悉的虚张声势是笑逐颜开。
唉呀,有一、两个人可以看透自己的心不是刚好吗。
——用不着自己一个人背负太多,刚刚演讲不也才说过吗。
2
之后,开了针对莱因哈鲁特个人的抱怨会(详情省略),接着再度开始商讨夺回朴利斯提拉的方案。
与奥托和莱因哈鲁特会合——奥托在战力方面毫无影响,但莱因哈鲁特前来可说是莫大恩惠。作战的幅度也因此大幅改变。
在这方面想要开始进行积极商量的时候,却不得不问——
「对了,菲鲁特怎样了?之前骚动的时候,她应该跟你在一起吧?」
在会议室围坐一圈,进入最初议题之前,昴向莱因哈鲁特确认。
这问题让他的表情略显阴沉。虽说今天大家都面露愁容就是了。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在怪罪你喔?我是不认为你会以菲鲁特的安全为优先,所以窝在安全地带闭门不出啦……」
「这点伦家也有同感。不过音讯全无的期间,伦家也想问问你们在哪里做些什么。毕竟偶们可不是在玩,而是在拼死拼活。」
昴设下防火墙,安娜塔西亚也若无其事地加入。她边摸狐狸围巾,边用浅葱色双眼静静地盯着莱因哈鲁特。
她的质问焦点在菲鲁特阵营今天早上的行动——他们一行人似乎跑去找莱因哈鲁特的生父海因格谈判。
威尔海姆也是,阿斯特雷亚家的人对待海因格的方式总是欲言又止。虽然擅自评断很不应该,但那种态度简直就是——
「把窝在家里十几年的职业级尼特族儿子当成肿瘤一样提心吊胆地对待……」
「菜月先生的奇怪妄想让人退缩,不过可以吗?假如莱因哈鲁特先生难以启齿,那就由我来说明吧。」
把联想到现代日本社会问题的昴搁在一边,奥托当场毛遂自荐。他向莱因哈鲁特投以关怀视线,一副就是情报通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是跟莱因哈鲁特一块回来啦,不过城里闹哄哄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
「才不是一直在一起咧。我跟莱因哈鲁特先生他们会合是在最后的最后……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大致掌握了状况。」
「谢谢你,奥托。不过,这是我家的问题。也关系到菲鲁特大人。虽然的确有难以启齿的内容,不过由我来讲才说得过去吧。」
摇头拒绝奥托的顾虑,莱因哈鲁特隔了一下子才再度开口。
「首先,虽然说过很多次,但容我再次道歉。本来应该要比任何人都更早帮忙的我,却拖到现在才跟大家会合,真的很抱歉。我有深深反省。」
「……关于这点,我们的看法就跟刚刚说的一样。要完全原谅你不容易。但是,接下来的战斗需要你。假如你有反省,希望你以剑立证。」
对于致歉的莱因哈鲁特,由里乌斯用自己会说的话来声援,推他一把。友人为他缓颊的话让他放松绷紧的面孔,接着说:
「谢谢。魔女教第一次广播的时候,我跟菲鲁特大人正在二号区。目的是……和海因格副团长谈判。」
莱因哈鲁特用僵硬的声音呼唤亲生父亲的头衔「副团长」。从这么一个称呼就足以想象得到他与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鸿沟有多深。
「虽然这么讲,不过不是菲鲁特在早餐过后说要去做个了断吗?」
「菲鲁特大人并非以自己的喜好来排斥必要之事的不负责之人。所以说才会去找副团长谈判。当然,我也跟着去了。」
「顺便问一下,探问你们谈判的内容违反了礼数,对吧?」
「毕竟是阵营内部的事。不过,谈判称不上顺利。」
从莱因哈鲁特的语调听来,可以察觉到谈判有多困难。
就算不从这点推测,虽说有所成长,但言行依旧直率的菲鲁特,跟毫不隐藏下流劣根性的海因格对话,不难想象会起纠纷。
而就在谈判的当中——
「魔女教第一次广播。怀疑听错的同时,我便心想得立刻动身才行。事实上我方阵营也为了危急事态有预先准备。其他人像是拉珍斯他们,有必要的时候都可以用特殊方法呼唤我。」
「嗯,我知道。我跟拉珍斯……呃,正好有机会聊过。」
看到有魔法打上天空,就立刻赶到现场。
以前曾经拜托拉珍斯发出信号叫莱因哈鲁特来作战。但遗憾的是,在叙吕厄斯穷凶极恶的权能之前只能中止那个战术。
不过一看到自己人的信号就立刻赶往现场的这番话,并不是骗人的。
然而这几个小时里,莱因哈鲁特都没有处理魔女教张牙舞爪的恶意。到底原因何在——
「——海因格副团长,用菲鲁特大人当人质。」
「————」
一瞬间,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不只是昴,在场倾听的所有人全都因为事出突然而接不上话。
「那是我无法弥补的失态。菲鲁特大人受到性命威胁,结果我无法反击,只能就这样被迫留在现场。」
品尝羞愧的心情,被悔恨给烧灼心灵。莱因哈鲁特用这样的表情挤出这些话。
听到一半,昴了解到第一个问题让他脸色乌云罩顶的理由。
发誓要效忠的主人被自己的父亲抓起来当人质。被这种情况给绊住脚步,他的内心产生多大的纠葛,又会有多心痛呢?
而且事情不会只有这样。还有更坏的可能。
「……也就是说,怎样?那个副团长,是魔女教的爪牙吗?」
在冲击的告白之下,伴随着最恶劣的残酷可能性。
早就听闻魔女教徒会潜伏在民间,而且完全无从掌握其真实身份。但是亲人之中竟然有人是魔女教徒,一般人根本连想象都不愿意。
在认识了贝特鲁吉乌斯以外的低级恶劣大罪司教后,这种想法更为强烈。
「——如果是的话,会怎样呢?我的心,会变得如何呢?」
可是莱因哈鲁特却用让人担忧的方式回答昴的结论。
对此昴大感诧异,同席的一半人也面露同样的表情。不过安娜塔西亚、由里乌斯和奥托的表情却跟大家不同。
然后,莱因哈鲁特朝着皱眉的昴缓缓摇头。
「我并不是要偏袒亲人,不过副团长不是魔女教的人。至少,从他以菲鲁特大人为人质后所说的话,没有窥见到那种可能。」
「哪有可能啊。那不然,他为何抓菲鲁特当人质?做那种事有什么……」
意义呢?话说到这里,昴察觉了。
从莱因哈鲁特阴沉的表情,和奥托他们闷闷不乐的面容,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没法一笑置之。那是无可救药的结论。
「该不会,他让你留在原地……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副团长说:『你重要的主子和有血缘关系的父亲都在这里。你要舍弃我们,去救那些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吗?』」
「那是父亲应该说的话吗!!」
感情瞬间沸腾,昴出拳揍向墙壁。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和激动打照面。但是作梦都没想到,跟魔女教无关的人也能让自己这么愤怒。
就算要恨人,也希望只恨魔女教就好。
「菲鲁特大人有说,副团长的恐吓只是嘴巴讲讲,要我不用管她,直接去应战。我违逆了那番话,留在现场。应该被谴责的绝对是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谁做错吧!」
「就算如此,做出选择的是我。是我个人。」
就算昴破口大喊,莱因哈鲁特依旧坚称那是自己的责任。觉得这份顽固是无意义坚持的昴,只能气恼。
「结果,现场陷入胶着状态。之后我没法动弹……第二次广播的时候,状况也没有改变。……菲鲁特大人想必对我很失望吧。」
莱因哈鲁特简短地提到菲鲁特,表情毫不掩饰沮丧。对此不察的他真的很可怜。
从昨晚和今早看得出来,菲鲁特和莱因哈鲁特的关系跟以前有很大的变化。这次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们主从的关系又将再度产生极大的变化吧。
「那么,不在这里的菲鲁特小姐怎样咧?」
不提莱因哈鲁特的表情,安娜塔西亚再次深掘话题。
身为现场唯一的王选候补者,又深受十人会代表奇利塔卡的信赖。她的脸上连一点同情都没有,而是肃穆地推进话题。
「现在,莱因哈鲁特在这里,就代表问题解决咧。这么想没错呗?」
「是的。现在菲鲁特大人和随从会合,跟行动被限制的副团长一同在避难所待机。是菲鲁特大人本人这样提议的。」
「限制行动,意思是逮捕吗?」
「手脚被绑,嘴巴塞了堵嘴物。这点程度的惩罚他甘于承受。要是没有奥托的协助,恐怕要他乖乖就逮都是难事。」
「怎么这边出现奥托的名字啊?」
毫无登场预兆却突然登场,着实让昴吃了一惊。当事人奥托则是边乔正帽子边让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正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我会在那里单纯是凑巧。只是在旅馆看过三方的关系后,我就立刻掌握了状况。」
阿斯特雷亚家的问题和菲鲁特阵营的领地事务,都在今天早上的旅馆有略微触及。
在魔女教广播之后,又目击到海因格挟持菲鲁特当人质,迫使莱因哈鲁特留在现场。脑袋再差的人都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
「都市面临魔女教的威胁,莱因哈鲁特先生却动弹不得,真是最恶劣的状况了。脸色发白的同时,我心想非得做些什么才行。」
「因此,奥托揍倒海因格,救了菲鲁特?」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我才不会做那么血气方刚的事咧!就只是用简单的魔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制造让菲鲁特大人逃跑的时机而已。」
修正昴的错误猜测后,奥托长叹一口气。
「所幸有菜月先生的演讲,之后用不着烦恼就顺利会合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动身的话就好了,但我也遇到了很多事。」
虽然话题有点偏离,不过莱因哈鲁特也点头肯定奥托的贡献。
不管怎样,依旧老样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活跃,不愧是深藏不露的奥托。
「不过啊~奥托兄之前都是怎样活下来的?老实说以奥托兄的力量在都市行动,根本是自杀行为嘛。」
「你这样的担心在重逢的一开始就已表露无遗吓到了我,不过我的方针也是很迂回曲折……算了,就跟你们说吧。」
咳嗽清嗓后,奥托指向市政厅外。
「早上我按照预定,一个人前往谬兹商会。主要是为了重新和奇利塔卡先生谈判。只不过抵达的时间比约定的还要早,于是就决定中途下龙船,走路到商会。……就在那边跟魔女教相遇了。」
「广播吗?不对啊,以时间来说太早了吧?」
卡佩菈的第一次广播,应该是在中午报时之后的事。就算途中下船,要在广播开始前没走到商会实在很困难。
奥托点头同意昴这样的想法。
「对。不是广播。我遇到的,是魔女教本身。……而且还是自称大罪司教的人。在前往谬兹商会的途中,我到了二号区的控制塔。」
「你在广播前遇到大罪司教!?」
奥托的告知让昴震惊,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叙吕厄斯和雷古勒斯都在广播前跑到时刻塔广场上为所欲为。除了占据市政厅的卡佩菈之外,没事干的大罪司教根本是在都市里野放。
然后奥托遇到的,不是前面提到的任何一个大罪司教。
「那么,你遇到的是……『暴食』大罪司教啰。」
「……对。他这么自称。因为没理由骗我,所以是真的吧。看起来像小孩子……不过年龄对他们无关。」
奥托的目击证词,跟昴见过的罗伊・爱尔法德一致。
不想知道大罪司教的选拔基准,不过「暴食」确实还是小孩。是手脚还没发育伸展完全的小孩子。连讨人厌的笑法都很小孩子。
「一开始以为是小孩子乱来的恶作剧,防守控制塔的警卫想要叫他别乱讲话……就被捏烂了。是真的跟字面的意思一样,整个扁掉。」
「————」
「一个人就这样整个变平的,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相信。警卫和街上的卫兵立刻包围他……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奥托惨白的脸色,述说了与「暴食」的攻防战有多凄惨。
一般人根本没法与「暴食」为敌。奥托当然也无能为力。
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卷入战斗,奥托只好与周围的人们奋战,但——
「结果控制塔被夺,我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有没有人逃走。」
「真亏你在那种状态下还能逃出来?对手是大罪司教耶。」
「不是我厉害,是多亏旁边的人的福。加入战斗的『白龙之鳞』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拼命让我逃走。」
「……又是『白龙之鳞』的人啊。」
在这边又听到了奇利塔卡的私人佣兵「白龙之鳞」的活跃事迹。
他们是朴利斯提拉的防卫核心,大多数的团员都跟奇利塔卡一起下落不明。而奥托提到的部份团员,为了克尽本分想必是豁出性命对抗「暴食」。
「我连滚带爬地从水道逃走。之后听到魔女教的广播后就不敢随便移动,而是慎重采取行动……就在那边遇见了莱因哈鲁特先生他们。」
「莫名其妙就会合了吗。原来如此。」
然后就解决了菲鲁特阵营的胶着状态,最后赶来这里。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昴为奥托走过的险路忍不住皱眉。那条路的艰险残酷程度也不输昴等人。
「那些挺身让你逃跑的人,也让人担心呢。」
「嗯,就是啊。——欠了却没还,对商人来说很不舒服的。」
背负的东西之重,令奥托悔恨咬唇。
有借就要有还。安娜塔西亚也说过这句话,奥托更是平常就爱挂在嘴边。为了这个信条,欠了的人情债一定要还清。
「所以,才想说用这个都市的命运来偿债吧。——或者从刚刚的演讲听来,菜月先生一个人就要连我的份都一起还了?」
「你啊……」
认真的表情瞬间转为诙谐眨眼,昴不禁垂下肩膀。
没错,肩膀不再紧绷。——从演讲开始就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
「————」
昴明白奥托话中的真意。他说自己也有战斗的理由。借由传达这点,言外之意就是主张昴不需一个人挑起整个都市的命运。
归根究底,他就是想跟昴说不要太自负了。
「呣嗯……」
逞强被看穿,昴的脸热起来,羞耻心猛烈上涌。
都市的命运是什么,大家的希望和期待的象征又是什么,可笑至极。
都市和里头的每一个成员,可没廉价轻松到昴一个人就背负得起。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没被提醒自己就忘了吗。
「菜月先生的绵薄之力,加上我的微薄之力,再补充嘉飞尔的蛮力的话,再重的东西都能举起吧。这样子想如何?」
「『奎恩之石一个人爬不上去』吗。你有时候真的很厉害耶。」
道出嘉飞尔常用的异世界惯用句,昴称赞奥托的稳健。真的被奥托帮了一把。感觉一旦低头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今后也要和奥托以平等关系来往。昴这么想。
「怎么着,你们关系真好咧。——进展得很顺利哩。佩服佩服~」
「啊,抱歉。好像变成一对一对话了。」
「没关系没关系。菜月的肩膀好像也没那么紧了呗。」
口气带着调侃,安娜塔西亚乐见昴不再紧张。因为她同样也看穿了昴精神紧绷到身体僵硬。
对此昴尴尬抓头,然后切换话题。
「那么,新会合的人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该商量的是……」
「我想限缩在魔女教要求的四样东西上。」
举手这么提议的是由里乌斯。他眯起黄色瞳孔,举起的手竖起四根手指,接着环视在场的人。
「虽然不该与魔女教谈判,不过看穿对方想要的东西是很重要的。『魔女的遗骸』的事已经听奇利塔卡先生说过,『银发少女』我们也知道是谁……」
「再来是『人工精灵』和『睿智之书』吧。关于后者,我完全没听过。至于前者,人工精灵的存在令人怀疑。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接续由里乌斯的话,莱因哈鲁特皱起俊眉沉思。
他的疑问也是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有的。「人工精灵」和「睿智之书」,两者都是爱蜜莉雅阵营以外的人不曾听过的东西吧。
除了已经听昴说明而知道状况的安娜塔西亚。
「————」
昴瞥望安娜塔西亚的侧脸,刚好她也看向昴。察觉到意图的她点头。
关于这两个问题,也必须跟大家说明。昴是这么判断的。
「——抱歉一直插话。我只讲一件事。」
但是在昴开口之前,奥托先举手开口坦承。
见他如此,昴猜想他是要说明碧翠丝的身份——人工精灵一事。
因为要说的都一样,所以昴是不反对,可是——
「奥托,碧翠子的事由我……」
「不。不是碧翠丝酱的事,是『睿智之书』。」
「啊?」
猜想落空,昴圆睁眼珠。
奥托没有看昴,像是看开一样吐气,然后说:
「对不起。——把这玩意带进都市的人,是我。」
3
举手的奥托所作的爆炸性宣言,让室内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连存在与否都被怀疑的「睿智之书」,由持有者自己坦白。大家当然会惊讶,但当中又以昴所受的冲击无法估计。
因为他以为「睿智之书」早已烧掉,相关的事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你会有『睿智之书』?」
「首先为了怕各位误解,所以我要先声明。确实,把『睿智之书』……被这么称呼的东西带进都市来的的确是我,不过我并非持有者。魔女教的要求对我来说也是犹如晴天霹雳。」
「很启人疑窦的说法咧。什么意思?」
昴十分震撼,奥托万分冷静。抓住话中语病的安娜塔西亚转头问道,奥托点头回应。
「我来说明。我想各位不知道『睿智之书』这东西吧。极端的说,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书』……记述持有者未来的可疑魔书,似乎就是以『睿智之书』为蓝本。内容的正确性据说有天壤之别。」
「福音书的蓝本吗。这么讲的话,就能理解为何魔女教徒想要了。拿来比较或许很不敬,但效果跟龙历石很接近呢。」
「非常遗憾,两者难以比较。毕竟『睿智之书』在我拿到的时候大部份都已经烧毁,几乎都是残骸了。」
「烧掉的残骸……」
奥托的话与两本「睿智之书」的下场,在昴的脑内相吻合。
一本原为碧翠丝持有,后来跟着禁书库一并被烧掉。
另一本是罗兹瓦尔持有,在「圣域」被拉姆烧掉。
就像对安娜塔西亚说的一样,两本的下场都是化成灰烬。也就是说,奥托取得的是书的残骸。——恐怕是罗兹瓦尔那一本。
「啊,奥托的考虑,伦家或许懂。——是要找复原师达兹呗?」
「……瞒不过安娜塔西亚大人呢。正是如此。」
奥托放弃,肯定脑袋动得快的安娜塔西亚的想法。听了他们的对谈,由里乌斯和莱因哈鲁特也面露理解。
「等一下。不要丢下我只有你们知道啊。那个复原师是啥鬼?」
「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专精把东西复原的魔法术师。达兹又是其中格外有名、技巧特别高明的术师。如果是他的话,搞不好可以把书从灰烬状态复原哩。」
「从烧成残骸的灰烬复原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我秘密地拜托那位评价很高的达兹先生复原『睿智之书』,因此『睿智之书』现在应该是被保管在达兹先生的工房。除非去避难的达兹先生有把它带在身上。」
奥托补充最后一句后,现在大家都知道魔女教想要的「睿智之书」在哪里了。
「……奥托兄~你是在几时去找那个家伙的啊~?」
「昨天在谬兹商会的谈判破裂,跟大家分开之后。达兹先生是个十分热爱古物和珍品的人,因此很热心地接下我的委托……」
听到广播要求要「睿智之书」时,奥托一定惊讶到觉得天旋地转吧。在他的说明下,得知了烧掉的「睿智之书」会在水门都市的理由。
不过不能理解的,是奥托回收书本的用意。
——如前面所述,昴对「睿智之书」没有好印象。制作者又是那个性格恶劣的可恨魔女,老实说全部烧掉了才大感痛快。
奥托为何想要复原有这种渊源的魔书?他到底在想什么?
「获得的过程和复原后的目的,这方面的信息请容我省略。我只是想跟大家坦白书是真实存在,以及现在的所在位置。其他就是我们阵营内部的问题了。」
「魔女教当中至少有一派指名要『睿智之书』。关于这点,可以想做有责任归属吗?」
「我认为魔女教的行为责任,不应该问魔女教以外的人。假如真要追究的话,那我也不得不做坏心的还击了。」
由里乌斯追问,奥托眯起眼睛看向安娜塔西亚。言外之意就是要质问邀请王选候补者们到这个都市的东家的责任。
奥托的视线让由里乌斯摇头。
「抱歉,说了有欠周详的话。当然,我没打算对你们咎责。魔女教所犯下的罪,应该由他们自身受罚偿还。」
「我也赞同。」
点头响应由里乌斯的话,接着奥托瞥了昴一眼。他用唇语对诧异的昴说:「之后再谈。」
是到时再谈自己的用意吧。既然如此,现在就先把疑问抛到后方。
「不管怎样,『睿智之书』的存在获得证实。既然如此,关于剩下的『人工精灵』,我想要先当其存在再进入话题吧。」
事情告一段落时,莱因哈鲁特切进新的议题。
原本这个话题在奥托出人意料的坦白下给挪到后头,现在则是要由昴来阐明。
「就是这样,安娜塔西亚小姐。我想由我来开口……」
「嗯。也是呢。——就来谈这件事呗?」
「——?」
昴只是先知会,安娜塔西亚却眼神闪烁。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但昴还是先拍手吸引注意力。
「大家看过来。在大家消化的时候接着讲很抱歉,不过我要报告『人工精灵』的事。」
「菜月先生,这样好吗?」
听到之后察觉昴要说什么的奥托提前确认。
内容将要触及碧翠丝的出身。可能奥托判断这是敏感话题吧,但是昴认为这是必要的说明。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同伴,现在应当要先放下彼此的竞争关系。
「就是这样,我不会有所隐瞒。魔女教想要的『人工精灵』,就是我的搭档碧翠子……碧翠丝。现在跟伤者一起躺在病房。」
「碧翠丝大人?这样啊,有道理……」
「怎样的道理?」
昴毫不隐瞒,正大光明公开情报。由里乌斯面露理解点头。这反应让昴不解,于是由里乌斯摸摸浏海说:
「没事。我知道碧翠丝大人是高阶精灵,但总是感觉到很神奇的波长。所以听到不是自然生成的,也就能够理解。」
「……这是个只要能干的精灵术师就会恍然大悟的点吗?」
「你这问题的意图……啊啊,是这样吧。你担心碧翠丝大人吧。我懂。」
「一点就懂,一靠近就知道,这种人很可怕耶。」
由里乌斯眯起眼睛说的话,令昴正经八百点头。
目前魔女教要的是「人工精灵」,但没有指名是碧翠丝。也因此他们得到的「人工精灵」情报有多具体还是个未知数。
假如不知道外型和名字,那就用不着提到碧翠丝的名字。但是如果他们有辨别的方法的话,那昴就很难离开碧翠丝身旁。
为了拭去昴这样的不安,由里乌斯微收下颚。
「放心吧。用不着担心。我会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诱精加持』的效果,所以比其他人有更多机会接触精灵。一般人应该是没法分辨的。」
「这样啊。……嗯。那就,啊啊,嗯,松了一口气。」
听了由里乌斯的说明,昴才吐出肺中沉重的空气。
身旁的人以莱因哈鲁特为首,也都点头肯定由里乌斯的意见,表达他们也不知道碧翠丝是特殊精灵。
这样一来,暂且不用担心危险会集中在碧翠丝身上。
「不过咧,真是那个欸!莫名其妙的书也好,那个精灵也罢,那些坏东西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是小哥你们那边的东西咧!」
「——。别说出来。我才想问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所以很厌世呢。」
「没到厌世这种程度呗!真的素笑死人咧!」
豪迈地咧开大嘴,里卡德的破锣嗓子大笑声粉碎了会议室的气氛。因着他那不客气的笑声,昴觉得稍微被拯救了。
「————」
其实就跟他说的一样。——魔女教的要求几乎都是瞄准昴这边的阵营而来。
魔女教的罪责就该去向魔女教讨。虽然先前奥托和由里乌斯做出这样的结论,但要求重叠度这么高,他们审视昴一行人的目光极有可能变得严苛。
里卡德刻意高声指出这点,率先把萌生不合的嫩芽拔除。
光明磊落,或者单纯是粗枝大叶的人,不过毕竟是率领「铁之牙」的团长,里卡德在判读和制造气氛上可是优异无比。
不过——
「从这点来看,小哥真的如外表一样素人类吗,很可疑咧!在那种情况下被水冲走还活下来,其实素另有隐情呗?」
「你有看气氛吗?你是在针对吧?越来越觉得你是自然而然就这么做的,很恐怖耶。」
「不要想太多比较好呗。因为基本上他什么都没想就讲咧。」
原以为里卡德的不客气是演技,如今不免昴怀疑方才的钦佩是白给他了。对此安娜塔西亚耸肩,说。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人工精灵』也确实存在。当然,就跟菜月刚刚讲的一样,偶们不会听从魔女教的任何要求。对呗,菜月。」
「那当然。在我衰老而死之前我都不会放掉碧翠子的。就算变成老爷爷了,我还是会抱着她睡觉的喔。所以说,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碰她一根指头的。」
同意安娜塔西亚的话,昴坚决地表现出否决魔女教要求的态度。
见状,莱因哈鲁特用力点头。
「我明白了。他们的要求一个也不能答应。结婚典礼的话,视条件而定或许可以置之不理……」
「不!那个绝对不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那个白头发的混账家伙说要结婚的对象是爱蜜莉雅酱!」
「噗!?我是有不好的预感,但真的是爱蜜莉雅大人吗!大人不在场,我本来希望是因为她去避难了……!」
莱因哈鲁特瞪大双眼,奥托则因冲击性的事实而脸色苍白。看到他们的反应,昴为自己太慢说明而道歉。
「抱歉。因为我太没用,让她在我眼前被带走。所以说,『银发少女』指的就是爱蜜莉雅。可是,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要娶爱蜜莉雅的人是我!」
「————」
用力拍自己的胸脯,昴点燃对自己的愤怒、愤慨和爱情,龇牙咧嘴地说。
他那堂堂正正的宣言让奥托抱头,莱因哈鲁特讶异睁眼。
「……干嘛?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但很敢讲咧。虽然也很佩服你用『流星』的演讲,不过刚刚的又让伦家佩服起来哩。菜月,你是个男子汉欸。」
「那什么温馨的评语!?果然很奇怪吧!?」
没有没有。安娜塔西亚摇头,里卡德则是明显在奸笑。虚脱的奥托和双手抱胸点头的嘉飞尔则是一如往常。
「莱因哈鲁特,连你都那什么表情啦!」
「惊讶,同时跟安娜塔西亚大人一样,佩服吧。你对爱蜜莉雅大人的心情我隐隐有察觉,却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
惊讶退去,眼神带着纯朴感动的莱因哈鲁特微笑道。没想到连耿直的他都会做出这种揶揄人的发言。
这样一来,坚持骑士道的由里乌斯,想必是气到不行——
「————」
「由里乌斯?」
可是,畏畏缩缩转头的昴,看到的反应却超乎自己的预料。
由里乌斯眯起黄色双眸,用仿佛羡慕般的眼神看着昴。里头蕴含着殷切期望,让人感觉心头深处像被用力搔刮。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啊~!总而言之,总而言之呢!」
隔了一秒后回过神的由里乌斯问道,对此感到不舒服的昴用夸张的动作来洗刷空气,环视室内的人。
「我会亲手带回爱蜜莉雅。所以说要把『强欲』揍飞。绝对!」
「——嗯,就这么办。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绝对不能允许。」
莱因哈鲁特赞同昴所表明的决心,身上的澄澈斗气变得更强。在余波中起鸡皮疙瘩的昴接着说:
「而且,虽然奥托很悲观,但不全是坏事。被抓走的爱蜜莉雅酱并没有因此消沉,反而还曾跟阿尔联系上,透漏敌方情报给我们喔。」
「爱蜜莉雅大人竟能做到这种高度!?她不要紧吧!?」
「至少说是做危险至极的事吧……。阿尔,说给他们听。」
由于奥托的态度反应出他对爱蜜莉雅的评价,于是昴把话题扔向窝在会议室角落,始终沉默背靠墙壁的阿尔。
「————」
在呼唤下,阿尔慢吞吞地抬起头,用拖拖拉拉的速度离开墙壁。
自从昴演讲之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包含演讲前他所说的话在内,他的样子迥异于平常。这件事着实叫人挂心。
沐浴在带着不安的视线中,阿尔慵懒沉吟。
「啊~……那个小姑娘,明明身在敌营中却毫不灰心丧志。可能是心想既然『强欲』的目标是跟自己结婚,所以很有把握自己不会被杀吧。」
「嗯……不,这可就不知道了。」
手摸头盔关节弄得零件叮叮响的阿尔说。这话让昴思索。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感觉爱蜜莉雅就算置身在不同状况,采取的行动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因为不管状况是好是坏,她都会以他人为优先。
她这样的为人让人开心,也让人担忧。而且好想要她的情报。虽然光是知道被囚禁的她平安无事就是很幸运的事了。
「——。爱蜜莉雅给了『强欲』和『色欲』负责哪座控制塔的情报。从奥托刚刚说的也可以知道『暴食』所在的控制塔是哪座吧?」
「是二号区的控制塔。一号区是『色欲』,三号区是『强欲』,那用删除法的话,负责四号区的就是『愤怒』哩。——这是十分值得她乱来的情报呗。」
「正是如此。」
安娜塔西亚汇整情报,昴朝她轻弹手指并眨眼。对方苦笑以应,昴没有受挫,而是把手指指向阿尔。
「这方面,也要感谢带着这份情报回来的阿尔……不过你这个要角是要闹别扭到几时?虽然你的忠告我没法听从啦……」
「我才没闹别扭咧。像我这种大叔就算闹别扭又不可爱。」
「又不是在跟你讲可爱不可爱的问题。……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输得一塌糊涂。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因此——」
比出的手指换成手掌,昴朝阿尔伸手。俯视他的手,阿尔从头盔里头发射狐疑视线回视昴。
「这次要请你也帮忙。也为了我的恋情,麻烦你奋斗啰。」
在真心话中夹杂玩笑后,昴等待阿尔的回复。相信他会像以前那样,在最后碎嘴并屈服。
可是——
「——假如这是兄弟认真的真心话,那我也不会吝于协助。」
感到麻烦而挥开昴的手的阿尔,说的话里头完全没有那种亲昵。
「————」
「呜……」
漆黑头盔里头有着外头无从得知的目光,以及给人的印象异于平常的口气,使得恐怖窜过昴的脊梁。
这一瞬间,阿尔投向昴的是粗鲁又暴躁的激情。
这种不明所以的攻击性感情,昴曾感受过。但是是在哪里感受、品味过,却想不起具体状况,也连结不起来。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奇妙的互瞪持续下去,然后——
「灵光一闪。请听我唱。——你的眼神有着让人心跳加速的火热。」
「呜喔哇啊——!?」
「哔叽!?」
只能说是冷不防的介入,吓得昴六神无主惨叫,把对方推开。那人顺势朝正后方飞了出去,牵连预备的桌子后轰轰烈烈地倒下。
「呜叽呀喔呜!手肘!膝盖!全身能叫骨头的地方都碎裂的痛楚!肋骨六根全断了!绝对是这样!」
在倒地的桌子下方扭动的娇小人物发出像猴子一样的难听哀号。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转头看过去,呼吸紊乱的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在会议室的地板上打滚,充分发挥个性的人物是——
「莉莉安娜啊!是说,你在这里就代表……」
「——那还用说,当然就是妾身直接亲自前来了,凡夫。」
「哦。」
确认是莉莉安娜后,高傲声音的主人踏进会议室内。
刻意发出脚步声,绚烂高调地彰显自身存在的是红得发亮的女人。
她用血色瞳孔睥睨室内,从丰满的双峰之间拔出扇子摊开。
然后——
「演员似乎都到齐了。一群凡人坐下来等待妾身这名贵宾,姑且就算你们有注重礼节吧。今后这份心理准备也千万不可懈慢。」
没错,开心灿笑的红色女人——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光明正大地加入了。
4
「——公、公主!你没事啊!」
普莉希拉突然登场,连昴在内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但这当中最早回过神还跑向普莉希拉的是她的随从阿尔。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好担心……咕啦咚哪啊!?」
「胡涂虫。」
重逢的喜悦只有一下子,冲过去的阿尔脑袋被普莉希拉用扇子豪迈一敲。威力十足的声音响彻会议室,阿尔的身体就这样倒在莉莉安娜旁边。
「呜哇。」亲身体验过那把扇子威力的昴,忍不住叫出声来。
「阿尔呀。你没能侍奉妾身,却跟这群凡人一同嬉戏是怎样。看妾身,听妾身,闻妾身,听命于妾身,才是你和舒尔特的职务吧。虽然舒尔特也冒失到要让妾身去找他。」
「呜~!万分对不起,普莉希拉大人……」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脚踢阿尔,从她身后畏首畏尾探出头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年幼管家——普莉希拉在找的人,舒尔特。
「言出必行啊。……你的行动力真强。」
有纯粹的威胁——亚兽嚣张跋扈,在魔女教的恶意下被搞得处处都有混乱和暴力如地雷散步的都市里,普莉希拉带着莉莉安娜和舒尔特完美地穿越了重重障碍。
她的行事风格和绝对的自信,悠哉地超越了昴的想象力。
「今天早上在旅馆也是这样……其实你是个喜欢吓人的人呗?」
「你们这些凡人,只要为妾身罕见的美貌与存在感兀自发抖即可。若是因此垂首的话也可以赐予慈悲,不过你们全都没那么可爱。特别不可爱。」
非常合不来的安娜塔西亚和普莉希拉动起唇枪舌战互相牵制后,犀利的红色双眸凝视昴。
在压力下喉咙卡住的昴,勉强问:「干嘛啦?」
「——刚刚那个拙劣至极的广播,是你的声音吧?」
「……是又怎样?」
「哼。用不着那样紧张。对于结果妾身很公平。就是所谓的『费尔Fair』啦。——现在,都市的众凡人目光全集中在你身上。妾身要亲手夺走这个。」
「……呃——也就是说?」
「少要人说破。别让妾身高贵的嘴唇品尝无谓的劳苦。」
挑衅地眯起眼睛,接着普莉希拉直接朝一张会议用的椅子坐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住丰满的胸部往上推。
「好了,跟妾身报告现况。化身为妾身的手脚,尽情完成自己的职责。作为褒奖,妾身也加入你们的企划。你们就心怀感激吧。」
「慢、慢着,公主!你不会真的想跟魔女教的人打起来吧!?」
「不然,你是想叫妾身逃跑吗,阿尔?是的话,你的领悟力也太差了。」
普莉希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就表明要参与作战,阿尔向她抗议。但是普莉希拉反而瞪了回去,让铁头盔男浑身颤抖。
「决定光临都市的是妾身。既然如此,能决定要离开都市的也只有妾身,绝不会接受他人指示。更何况是那些愚昧的狂信徒的话。」
「————」
「——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妾身方便而打造出来的。既然是妾身的仆役、丑角的话,就要懂这道理呀,阿尔。妾身就是世间的道理,妾身的行为就是天意本身。」
普莉希拉宛如钢铁——不,是凌驾其上,宛如钻石的意志坚不可摧。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阿尔那么痛切体悟过。
「阿尔大人,那个,呃——因为普莉希拉大人是这样的人……」
「……嗯啊,我懂啦。抱歉让你担心了,舒尔特酱。」
无力垂下仅存的手臂后,阿尔对着不知该怎么解释的舒尔特苦笑。从他这样子来看,他方才直刺昴的尖锐空气已经消失了。
是有所觉悟了吧。——是普莉希拉的霸者风格办到的。
「奥托,可以趁现在吗?」
「也是呢,我知道了。」
阿尔输给普莉希拉的主张,就这样开始向悠哉的她说明事情始末。
这段期间,昴带着奥托到走廊,把先前搁置的问题——关于复原「睿智之书」这件事,听听他的想法。
「嘉飞尔,要是会议要进行下去的话,就叫我们。」
吩咐小弟后,昴跟奥托站在会议室外头的走廊上面对面。然后,奥托静静地凝视昴,接着开口。
「一年前。在『圣域』的问题收拾完后马上捡到的。边境伯降下的大雪融化,我在巡视聚落时偶然……不,并非偶然。因为听拉姆小姐说过,所以我很积极地在找烧过的余烬。」
「你在那边找到并捡到的残骸,是罗兹瓦尔的书吗?」
「对。我想确认内容的也是那本,真的是莫名走狗运。」
用这种说法来讽刺自己天生的不走运,是他个人风格的笑话。不过昴可没有陪他一起苦笑的心情。
昴的内心留有疙瘩,看他这样子,奥托也收起笑容。
接着他吸一口气,重重叹气道。
「老实说,菜月先生觉得梅札斯怎样?」
「你说罗兹瓦尔?」
这问题让昴深思。
「考虑到一年前发生了那种事,我是觉得不能对他大意。只是,那家伙的目的已经明朗化,只要没有偏离的话就不是威胁。现在……算是共犯吧。」
「——我完全没法信任梅札斯边境伯。」
奥托果断地把昴的想法视为天真。
这话太过犀利,使得昴语塞。
「你刚刚说了『考虑到一年前发生了那种事』呢。嗯,没错。一年前,发生在『圣域』的事。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使了很多阴谋诡计了。只不过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好像在这方面都原谅了他。」
「……不是原谅。那家伙做过的事可不好笑,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还会生气。可是,现实层面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所以也不可能把他晾在旁边,爱蜜莉雅也是同样想法。」
「所以我才说这叫天真啊。……我是不会说这是坏事啦。」
奥托瞪昴的眼神,像在看令他心焦难耐的东西。
他那急躁的心情,昴也大致能理解。虽然能理解。
「没关系。我认为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保持这样就好。你们目前没有必要改变。这方面的警戒,由我来做就行。」
「哪方面的警戒?」
「身为内政官,有很多机会接触边境伯。就这一年看来,是不觉得他有特别做什么奸诈策略或亏心事。不过,一年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用了什么有时间差的诡计的话。」
说不出话。奥托的警戒、担忧、顾虑有多沉重,全都如实传了过来。
他对罗兹瓦尔的不信任是正确的。一个人的行为会回报到自己身上是自然的道理。不管是为恶还是从善。——不,为恶方面更会如此。
「假如他之前都按照『睿智之书』的未来记述去做,那只要看书,就能知道他至今做了哪些勾当。我想这在未来的局面中一定会帮上忙。」
面对握拳大力主张的奥托,这次轮到昴的内心感到焦躁。
如他所言,这一年来最常在近距离看着罗兹瓦尔的就是奥托。想必他一直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过着没法喘息的日子吧。
而以结论来看,这一年来的行为里,罗兹瓦尔没有在耍阴谋的迹象。虽然因此放心,却又没法松弛警戒,是这名劳苦功高的友人的坏习惯。
——他个人也想要相信罗兹瓦尔。但是,不只是现在和未来的行动,连过去「可能有的谋略」都不允许这点。
「那,你想从『睿智之书』看到的不是未来的事啰。」
「……是过去的记述。我想要阵营的人不会受伤的确切证据。所以,我才会去捡『睿智之书』并请人复原。……擅自做了这些,真的很抱歉。」
奥托低头道歉,昴没法回嘴。
本来他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应该是昴或爱蜜莉雅必须去注意到的。
又再次切身感受到他每天都在用超越表面的形式努力,持续地拯救阵营。
说真的,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理由我不会说的。因为是很无聊的事。」
从昴的表情看出了他的内心,抬起头的奥托先发制人。结果只能深深品尝尴尬的感觉,昴边抓头边叹气。
「事情我明白了。书的事也能接受。我不会生气。……只是,那些混账想要那本书是个问题。现在要拿那玩意怎么办?」
「不管复原了没,我想都先回收比较妥当。达兹先生受害的可能性很高,我也不想东西落到魔女教的手中。——这是我的责任。」
「……现在以攻克四座控制塔为最优先。战力没法分到那儿去。」
「你忘记我在这个危险的都市把『剑圣』带回来的功绩啦?而且别看我这样,诓骗动物建立生存圈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手指向自己的嘴唇,奥托用言外之意提及「言灵加持」。
其实论幸存这点,昴对奥托的信赖可是超越其他人。敌方主力集中在几处要点,奥托的想法其实也不赖。
「虽然非常不安,但只要身在这个都市,那大家立场都一样。菜月先生也是,务必要用尽全力带回爱蜜莉雅大人。我们彼此都责任重大。」
「我知道。打倒『强欲』那家伙,还有娶爱蜜莉雅,两者都是我的任务。」
「后者是你自己要努力的,不过就是这股气势。」
眼见昴重新打起精神,奥托转向会议室,用眼神示意该回去了。昴颔首,跟着面向会议室的门——
「——昴殿下。」
这时,楼梯那侧有人低声叫唤,于是昴停下脚步。
回过头,和视线尽头处的人四目相接。那是本该在楼上陪着库珥修的威尔海姆。
「奥托,你先回去吧。」
「知道了。我先进去看状况。」
朝威尔海姆行注目礼后,奥托就先回去会议室。昴背对他,走向站在楼梯上的威尔海姆。老剑士则是回礼迎接。
「没有加入商讨,万分抱歉。给诸位添麻烦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没人觉得不对啦。是说……库珥修小姐怎样了?」
听说状况欠佳。——不,是恶劣才对。
而且昴所接收到的说明并不平稳,听说严重到身为女性不会想给人看到的地步。
昴没法掩饰自己的不安,威尔海姆则是垂下眼帘说:
「就在方才醒转过来了。只是状况还没法判断乐不乐观……」
「醒过来了!?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呢。」
「——库珥修大人说想找昴殿下。能否劳烦您走一趟呢?」
听到好消息的昴眼神发亮,但威尔海姆接下来的话让他迟疑。当然,很高兴能跟库珥修说话,也想亲眼确认她的状况。可是——
「这是她本人的想法。虽然菲莉丝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想也是。」
菲莉丝那些宛如诅咒的话,到现在都还以惭愧的形式腐蚀着昴的心,无法剥离。
在市政厅最顶楼,在与卡佩菈之战中唯一可以保护库珥修的人就只有昴。不是看实力而是凭状况,不是看事实而是靠感情来判断,所以菲莉丝无法原谅昴。
而且他的心情,昴也能痛切理解。
「菲莉丝可能会说些失礼的话,但请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原谅他。他其实也了解,只是感情方面处理不来而已。」
「珍惜又重视的人在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因此想要诅咒旁人的心情,我懂的。我不会把那刹那的黝黑心情视作是他整个人的全部。」
假如迁怒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和缓些,那谁能责备他呢。
昴已做好心甘情愿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觉悟。
「——。这边走。」
听了昴的回答,威尔海姆闭上眼睛,接着带他到主人的房间。
走廊上就只有两人规律的脚步声。途中威尔海姆开口。
「昴殿下,经过市政厅一战,我也有事想要报告。」
「是什么?库珥修小姐以外的事吗……」
「与大罪司教在一块的魔女教徒……关于那两名剑士的事。」
威尔海姆的话让昴微微倒抽一口气。
这是在料想之中的问题。咪咪受到了无法痊愈的伤,威尔海姆的旧伤裂开。魔女教带来了两名剑技高超的剑士——
「一名是『八腕』库尔刚。原本是佛拉基亚帝国的将军,恣意挥洒最强之名的剑士。他有八只手,全都能将刚剑运用自如。不过他本人应该已经死亡超过十年了。」
「应该已经死掉了?这个,威尔海姆先生,这代表……」
「然后是另一人。」
打断想要发问的昴,威尔海姆继续说。
他停下脚步,昴也立刻跟着止步。威尔海姆背对昴,没有把话说完。于是,昴朝他旁边踏出一步——然后就后悔了。
不应该看的。
「——另一人是前代『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十五年前参与大征伐,本来应该是败给白鲸而死的,我的发妻。」
声音十分平静。光这点,就能说明他具有强韧的精神力。
但是这种感慨,只要看到「剑鬼」痛苦扭曲的侧脸就会全数褪色。
无法用愤怒或痛苦一言概括的心情,几乎要把一个男人撕裂。
「你太太,还有帝国的将军,至今都还活在某处……」
「——。那是不可能的。吾妻和库尔刚都是死人。这点不会改变。而是有人不让死者安息,让死者死了都还要受到羞辱。」
咬牙切齿的威尔海姆完全接受妻子的死亡,昴陷入沉思。
——让死人维持死亡的状态,侮辱死者的邪术。
也就是说,是一种死灵法术吗。这种操纵尸体的死灵法术在虚拟世界是很常有的魔法。当然,在虚拟世界中有让死人复活的魔法一点都不稀罕,不过这个世界却没有这么方便的魔法。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那是昴在这一年几个月中所学到的潜规则。
所以说,那种现象并非死者复活,而是用魔法操控死者。
「过去,有人使用操纵尸体的禁术。几十年前的亚人战争……在王国内战中,站在亚人那边用尸体增加军队人数,被王国视为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操控死人大军,王国的敌人……」
「亚人族的英雄利布雷・菲尔密。大参谋巴尔加・克罗姆威尔。还有——」
停顿了一下,威尔海姆才继续说下去。
「魔女史芬克丝。心狠手辣地让人类与亚人都流淌大量鲜血却面不改色的最差劲存在。在王国史上是除了『嫉妒魔女』以外,唯一有留下名字的魔女。」
5
从威尔海姆口中讲出的,是昴不曾听过的魔女名字。
昴所知道的「魔女」除了「嫉妒」莎缇拉外,就只有在艾姬多娜的坟墓里头遇到的六名冠有六宗罪的魔女而已。
除了她们之外竟然还有其他魔女,这对昴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那么威尔海姆先生,这次的事跟那个叫史芬克丝的魔女有关啰?」
「不,非常抱歉没有说明清楚。史芬克丝在亚人战争时被消灭,已经死亡。因此这次的事恐怕与魔女无关。」
「死掉了?会不会是假的?搞不好是装死,或者就算死了还是可以行动,我心中的魔女形象是会这样子的。」
每当昴触及「死亡回归」的禁忌就会现身的莎缇拉也是这样,死后仍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享受生活的艾姬多娜也是。
「杀了也不会死,在某种意义上,简直就跟小强一样……」
「昴殿下对魔女有何印象,在下不甚了解。不过史芬克丝只是人们觉得口语方便才被称为魔女的存在。重要的是她所使用的术法。」
「操纵死者的魔法……」
「尸兵,当时是这么称呼的。恐怕同样都是禁术吧。」
将「尸体」当成「士兵」,因此谓之为「尸兵」。是个极端好懂又残酷的说法。
死掉的人还会动。——尸体,没错,很无情的现实。
心爱的妻子被拿来当尸兵利用,威尔海姆的心情根本无从想象。
「吾妻已死。我力有未逮。」
「————」
又让他说了这种话。昴面露苦涩,后悔不已。
昴紧抓不放的愚蠢,让威尔海姆这么说。又害他让妻子死了一遍。
昴没法对老剑士的侧脸说什么。真的是无话可说。
「非常抱歉拖延了这么久。可不能再让库珥修大人等下去。来,请进。」
威尔海姆鞠躬,示意走廊尽头的门。最里头的房间,就是库珥修所在的地方。鞋底好像黏在地板上,沉重无比。
那一定是怯场的昴,内心软弱的表现。
「——是我。菜月・昴。请问,库珥修小姐?」
敲门后,用沙哑的声音呼唤。一阵沉默后,门慢慢地被打开。
「昴啾……」
出现在门后的菲莉丝惨不忍睹的模样,让昴倒抽一口气。
红通通哭肿的双眼,凌乱的栗色头发,身上处处都沾到不是自己的血,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吧,脸颊和脖子也都有血污。
「……啊,我听说,库珥修小姐叫我,所以……」
「嗯。在里头的床上。……你绝对不准多事。」
声音沉重苦闷,后半段甚至透出憎恨。
不过那股憎恨不是投向昴,而是朝全方位丢出。憎恨这个世界一切、无处发泄的愤怒支配了现在的菲莉丝。
深呼吸后,昴跟在转身进房的菲莉丝身后。
房间不是很宽敞,原本以休息室的名目放着可以假寐的床,再用几个东西隔出多个小空间,库珥修就在最里头。
躺在粗糙床板上的女性,用琥珀色瞳孔看了过来。
「……昴、昴大人?」
库珥修蠕动嘴唇,呼唤昴的名字。
本要回答她,但喉咙却痉挛。已做好觉悟,佯装平静要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却连那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
「对、不起,用这么、难看、的样子见你……」
「……不会。不,那种事……没那种事。」
见昴脸孔僵硬,库珥修用微弱的声音致歉。对她悲痛的态度感到慌张,昴拼命挤出声音想要粉饰。
——淋过卡佩菈的血后,承受黑色诅咒的库珥修状况十分严重。
脖子和手脚等,看得见的肌肤全都爬满了黑色斑纹。不难想象毯子和衣服下方的肌肤也是同样的状况。宛如黑色血管的纹路还会不自然地跳动,看起来就像是有凶猛毒蛇紧紧勒住她纤细的身体。
原本肤白似雪、没有任何斑痣的肌肤,被丑恶的诅咒给凌辱。
当然,受害范围并不仅局限于脖子以下。原本使人觉得英姿焕发的伶俐美貌,如今左边脸孔被黑色斑块给侵蚀。不知是否出于某种恶意,右边的脸还保持原本的美丽,刻意让人比较左右两边的脸,催生出高贵被侮辱的嫌恶感。
左眼虽然戴着眼罩,不过根本不敢想象底下是什么样子。
现在终于清楚明白为何大家异口同声不要昴去见库珥修了。男女的不同,影响的差异,各种理由——真是非常残酷的差别对待。
「你这……跟我一样,是龙血诅咒吗?」
既然如此,这份残酷的不同之处,是在于昴和库珥修的受害范围吗?
昴的右脚也有着跟库珥修身上一样的黑色纹路,但是除了外观以外,既不会痛,也没有异物感。
可是,库珥修明显不同。她痛苦喘息,每次纹路一跳动,她就会痛到连呼吸都发抖。
「菲莉丝……」
能不能做些什么?昴回头看向王国顶级治愈术师。但是这样的行为,只是伤害痛恨自身无能为力的菲莉丝。
他咬唇,指甲陷进自己的手中,低头不语。现场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自己了。知道两人的关系的昴,相信菲莉丝一定是用遍了各种方法,到最后却还是束手无策。
「库珥修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么痛苦的她,是为了什么而叫昴来呢?
实在不觉得她能做什么。是有想说的话吗?要昴报复让自己陷入这般惨境的「色欲」,还是要对昴说些含恨的话?
耳朵凑近痛苦喘气的库珥修嘴边,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吐气。
然后——
「……幸好、您平安、无事。」
「————」
「我听说……您跟我一样……都淋到、血……」
气息里头有着像是放了心的柔和,传达到昴的耳朵。
下一秒,昴察觉到自己的真正想法,顿时难为情到快要羞愤而死。
自己在想:被骂还比较轻松。
所以怀疑库珥修的高风亮节,贬低她高尚的心地。明明她只是单纯担心昴是不是也受到同样的痛苦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库珥修小姐……!」
心里怀疑她,让她这么痛苦,没法代替她受苦,这些全都搅在一起变成感情,逼出声音。
昴立刻伸手,握住库珥修无力垂在床边的手。
她连手指都有黑色斑纹。外观看起来恶心,摸起来却平滑无比,反而更刺激怜悯之情。不过——
「呃、啊!?」
刹那间,痛到像是握住烙铁,昴不禁叫出声来。
剧痛刺进手掌,反射性放掉库珥修的手后,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掌,浮现出黑色斑块纹路。
「给我看,昴啾!」
昴惊愕得目瞪口呆,菲莉丝抓住他的手确认状况。发动的治愈术光芒覆盖住纹路,然而疼痛与侵蚀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但昴察觉到另一个现象。
「菲莉丝!库珥修小姐的手!」
「咦……」
菲莉丝跟着叫喊的昴一并转头,结果瞪大黄色双眼。惊愕的原因来自于昴刚刚握过却马上放手的左手。
尽管程度非常轻微,但库珥修左手上的黑色肉瘤正在逐渐消褪。
「莫非,是从库珥修小姐的身体……转移到我身上了?」
从两者的变化来看,只能这么想了。两人曾接触过的手的变化就是证据。
寄宿在库珥修体内的诅咒,转移到了昴身上。
「可、可是!人家就什么变化都没有!为了诊疗,人家碰过库珥修大人的身体很多次……你看!都没变化!怎、怎么都没到我身上……!」
听了昴的假设,触碰肉瘤的菲莉丝泪汪汪地摇头。
萌生的不是治疗的可能性,依然帮不上忙的现实击垮了他。眼前的现实和救不了主人的自己,在在都令他难以忍受。
「都这样了,我却、帮不了库珥修大人……!」
「菲莉丝,让开。……我要确认。」
虽然对不起狼狈的菲莉丝,但现在要优先确认发生的现象。
推开菲莉丝,昴重新面向库珥修。库珥修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表情,只是用湿润的右眼凝视着昴。
仿佛要连同用眼罩挡住的左眼也一起包覆似地,昴伸手捧住她的脸颊。
「叽、嘎啊啊啊……!」
顿时,脑髓被火烧,血管流入岩浆的灼热感让昴惨叫。
侵蚀库珥修身体的诅咒透过手指流进来,燃烧、融化、炸裂神经。
这就是库珥修一直在品尝的痛楚吗?明明这么痛,却还担心昴。——既然如此,这样的话,菜月・昴也能!
「——啊。」
回过神来,昴已经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就像被捕上岸的鱼。而在昴身旁看着库珥修的菲莉丝发出傻愣的声音。
「这、这是……」
有点效果吧。库珥修惊讶地眨动右眼。左脸原本的黑色纹路逐渐淡化,诅咒的影响随之减弱。
从这变化里获得把握的昴,抬起沉重的腰杆,准备挑战第二次。
一次而已就变化这么多。那么,只要重复几次应该就能救得了她——
「不可以,昴大人……您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但是制止昴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库珥修本人。
她的琥珀色视线朝向昴伸出的手,昴追溯着她的视线,这才理解了库珥修的意思。
右手就跟右脚一样被黑色肉瘤侵蚀。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吸收了库珥修的诅咒。这样的变化是众望所归,决心无从动摇。
不过,吸收过来的黑色纹路跟原本占据皮肤的范围很明显地对不上。
从库珥修那边吸过来的纹路只有左手和左脸的一部分。相对的,昴的右手却是从手肘到手背绝大部分的肌肉都被黑色花纹覆盖。
接收的比率不是一比一,而是十比一,甚至更高。
「——不过,这不构成犹豫的理由。」
吸收的瞬间会很痛,可是就算吸附到身体里头,这些纹路却完全没有侵蚀昴、让他痛苦的迹象。
与库珥修相比,昴所受的苦痛只有一瞬间。而且男性和女性谁比较能承受这个诅咒带来的丑陋,这连想都不用想。
为了救库珥修,就算让全身变得乌漆抹黑都在所不惜。
「昴大人,不可以……您的心情我不能接受。」
「别说蠢话。我只是痛一下子而已,根本没事。跟一时兴起就刺青后来才后悔的情况相比,这种弄脏身体的方法还象样多了。所以说……」
「往后不会只有这样……。要是我,跟昴大人,两人无法战斗的话……这样,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很致命的……」
比起自身,库珥修更担心都市和其他人。
这样的判断以理论上来说是正确的想法,但事物不是都只能靠理论来切割。
「菲莉丝,制止昴大人……」
「人、家……库珥修大人,我……!」
「求求你。昴大人现在,对我以外的人,对众人来说,都是必要的……」
菲莉丝的犹豫,源自于他最优先重视的是库珥修。没人能责备无法痛下判断的他。现场的每个人都没有错。
想区分有没有搞错、正不正确这件事本身,才是搞错了。
「不要流于、一时的感情。昴大人,求求您……」
「库珥修小姐,我懂你的心情。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
「您不是、说过吗。——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您吧。」
「——!」
昴想要以身边的人为优先的想法,被库珥修的请愿打碎。
她所说的话,是昴曾做过的强力发言。听到了那句话的库珥修,是否在敦促昴实现那句话呢?
「也请对我说吧……」
「————」
「对我说,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您。」
她露出痛苦的微笑,等待昴开口。
昴屏息,在干渴的口腔里蠕动舌头,静静地闭上眼睛。
没有考虑到后面的事,一股脑只想救眼前的人。这样的自己被斥责,甚至还让对方说出了用不着说出口的话,那么至少——
至少在这个时候,顺从她的期望——
「库珥修小姐,请好好休息。」
「……昴、大人。」
「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我就行了。」
「——好的。」
达成被要求的职务,讲出被要求的话语,就算完成责任。
「————」
听了昴的回答,库珥修放心地长吐一口气。
接着她无力地闭上双眼。这是她靠精神力保住意识到现在的证据。吐气声变低,库珥修再度开始与诅咒的侵蚀奋战。
为了让她尽早脱离这种状况——
「抱歉,菲莉丝。我该走了。」
「……人家该怎么办?」
重新盖好库珥修身上的毯子,站起来的昴听到细微的声音。表情万分软弱的他正等着昴给他慰借的话。
要说真心话的话,其实很希望他继续陪在库珥修身旁。但是依现状来说,又不能让他的能力白白晾着不用。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往后,受伤的人一定会继续增加。没有你就没法救回来的性命多得要命。所以说,那些人就麻烦你了。」
「……明明救不了最想救的人。」
「菲莉丝……」
「对不起。说了蠢话。……暂时让我们独处吧。」
菲莉丝撇开脸,朝床边的椅子坐下。昴轻拍他的肩膀,最后瞥了库珥修的睡脸一眼后,就离开了房间。
威尔海姆还在走廊上等着,姿势就跟昴进去时一样没变。里头的事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吧,他低着头向昴致谢。
「非常感谢您以库珥修大人的心情为重。」
「哪儿的话,讲得太夸张了。反而是我被打气了。……我的身体,到底是怎样啊。」
可以吸取库珥修的诅咒,「龙之血」对自己的影响原本就很弱,其他还有对魔女因子的承受力,甚至「死亡回归」的能力,全都尚未明朗。
要到哪一天,所有的问题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呢。
「反正呢,问题收拾完后得再来挑战库珥修小姐。」
「但是,您的右手不要紧吧?」
「看起来是很恶心啦。不过我穿长袖,戴个手套的话就没差啦~。……如果可以救一个美少女,那这种不会消失的伤疤算什么。」
这是自己的身体,内心有所抗拒。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昴的真心话。
既然没有其他解决方案,那将库珥修的诅咒全数吸收也无所谓。就算身体因此变黑,到时拼命跟爱蜜莉雅、雷姆和碧翠丝道歉,请她们原谅吧。
「那也都要等跨越这次难关之后再说。到楼下吧。现在,应该正在开攻占控制塔的会议。」
「——莱因哈鲁特,就在楼下吧。」
昴想赶紧到会议室与会时,背后的威尔海姆低语。
刹那间掠过昴脑内的,是今天早上在「水之羽衣亭」的光景。祖父和孙子和解,儿子却破坏那场面,害得祖孙两人修复关系失败——
「请不要误会,昴殿下。」
但是,像是要抹除昴的不安般,威尔海姆摇了摇头。
「与莱因哈鲁特一同作战,我对此事并无抗拒。只是,想拜托您一件事。」
「拜托我?」
「——能否不要对莱因哈鲁特说出尸兵的底细呢?」
「————」
威尔海姆低声道,不明他意图的昴感到困惑。
尸兵。才刚从威尔海姆那边听来的,侮辱死者的法术。在这个水门都市被施加那个邪术的对象是——
「意思是不要对他说尊夫人……他奶奶的事情吗?」
「是的,正是如此。我不希望让莱因哈鲁特……让孙子见到我那化为尸兵的妻子。那样他一定会自责。不是其他人的错,是我害的。」
「那种事,怎么能说是你——」
害的呢。想这么说,却没法轻易说出口。
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还有海因格说的话。毫无可信度的一句话——可是却没有被否认。
发妻会死,责任出在莱因哈鲁特身上。当时被这样诘问的威尔海姆无法回话。
祖孙两人,都没有否定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昴殿下知道,『剑圣加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关键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历任被称为『剑圣』的人都有,有了以后就变得爆干强。大概就知道这些而已。」
「这样的理解大致上没有错。『剑圣加持』唯一跟其他加持不同之处……在于它是被继承的加持。」
「被继承的……加持。」
昴轻声重复,威尔海姆颔首。
老剑士仍旧闭着眼睛,面容扭曲,似在回忆沉痛的过去。
「这个加持,是从初代『剑圣』雷伊德・阿斯特雷亚开始就代代继承给下一任剑圣。而且加持寄宿于阿斯特雷亚家的血脉中,必定会自继承阿斯特雷亚家血统的族人之中选出。吾妻的加持,也是这样由莱因哈鲁特所继承。」
「也就是只有一个家族能够继承的加持……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所以尊夫人过世后,加持就由莱因哈鲁特继承。」
理解之后,本想接受这件事的昴思绪却被卡住。
前任「剑圣」输给白鲸,过世之后由莱因哈鲁特继承加持。虽是令人伤痛的过去,但可说是某种正当的传承。
但这种流程,并不符合今天早上阿斯特雷亚家的争吵。
威尔海姆的叹息,海因格的嘲弄,莱因哈鲁特的沉默,都在妨碍昴所想到的正当继承法。
然后,答案是——
「是发生在与白鲸开战的期间。」
「————」
「——莱因哈鲁特继承加持的时间点,是吾妻参与大征伐时。战斗期间吾妻失去加持,仅能以区区一名女子的身分担纲殿后的职务。」
——这才是阿斯特雷亚家分裂的真相。
为了消灭白鲸而组织了大远征,加持却在战斗期间承袭给下一任。失去加持成为普通人的前任「剑圣」就这样被留在战场上。
然后,前任「剑圣」帮大军殿后,为了保护众多士兵而与魔兽交战,最后没了消息。
「从妻子手中夺走剑的,不是他人,正是我。让被剑神所爱的妻子舍弃剑,变成一介女子的是我。这样的作为,让妻子走向死亡。」
「威尔海姆先生……」
「剑神不原谅背叛他的吾妻。在战场上被夺走加持,只能仰赖自己原已舍弃的剑的妻子,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我实在无法接受。我当时确实责备了继承加持的莱因哈鲁特。年幼的孙子为祖母的死感到悲伤,还被迫背负过于沉重的宿命。但当下愚昧的我无法原谅他,所以后悔至今。」
昨晚,威尔海姆对昴表明的后悔——就是那个过错。
即使心里知道不是莱因哈鲁特的错,为发妻之死感到难过的威尔海姆还是无法承认事实。
结果,阿斯特雷亚家产生了致命性的裂痕,四分五裂。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因为莱因哈鲁特不需为吾妻之死负任何责任。因为我完全没有责备我孙子的理由。」
所以才要瞒着莱因哈鲁特,想用自己的剑和逝去的发妻决胜负。
这个想法、后悔、觉悟,昴痛切理解。但是,就算如此——
「库珥修小姐和菲莉丝,尊夫人和莱因哈鲁特……背负那么多的话,你会被压垮的。而且就算我不说,尸兵也会在某处现身。」
「这可说是无谓的担心。」
「咦……?」
昴想要说服他这是一场缺乏准确性、形式不利的赌博,威尔海姆却笑了。
「剑鬼」的表情因勇猛强悍的笑容而扭曲。他说。
「——因为,吾妻特蕾希雅是不可能不来见我的。」
6
「————」
回到会议室的昴,感受到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原因在于昴带来的威尔海姆。他和莱因哈鲁特视线交错,双方默默交换某种情感后,选择在远处站着。
知道他真正想法的昴心境十分复杂,但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走向圆桌边的空座位,在奥托和嘉飞尔中间坐下。
「抱歉来晚了。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已经说明过一轮,刚好结束。菜月先生才是,楼上的……库珥修大人还好吗?」
「……不好。不过,可以先说不是没有希望。但那是赶走魔女教之后的事,届时应该可以处理。」
「这样啊。光是那样就算是好消息了。」
奥托点头,同席的其他人也稍稍安心下来。
虽然对不起他们,但没法详细说明是什么方法。昴知道说出来的话,被制止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先以事后承诺的方式来过这关。
当然,打倒「色欲」就能让黑色斑纹完全消失的话是最好不过。
「话虽如此,库珥修小姐还是没法回归战线。菲莉丝也想待在库珥修小姐身边,所以我想让救护班底和『铁之牙』的人留在这里,如何?」
「位在都市中心的市政厅成为司令塔是必然的呗。同时攻击四座控制塔的方针也没变,只是……」
「只是?」
「关于战术,有人很坚持,伤脑筋咧。」
说完,安娜塔西亚以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圆桌对面。用不着顺着视线看过去,也可以想象得到做出让人伤脑筋发言的人是谁。
都这个节骨眼了却毫无协调性的纯红王选候补者用扇子扇着自己。
「就是普莉希拉嘛。这次又讲了怎样刁难人的话?」
「少说得一副好像很了解妾身的样子,愚夫。怎么着,看不出来吗?妾身要前往四号区的控制塔。——去割断在那边的『愤怒』的脖子。」
「什……」
普莉希拉威风八百地说出超乎预期的话还洋洋得意。因她的发言而瞪大眼珠的昴打从心底感到震惊。
而他震惊的表情,安娜塔西亚表示感同身受。
「喏?就一直这个样子咧。像这样子,该如何是好咧。」
「什么如何是好,该阻止的就……很想这么说啦。」
一般来说是有勇无谋的一番话,但冷静思考的话,倒也不能说是毫无可取之处的选择。
虽然她身为王选候选人,但当时库珥修也参与了市政厅夺回作战,因此这个理由无法成为反驳的基础。并且也不能说她没有实力。毕竟,她可以轻松砍死凶猛的亚兽,其剑力不逊于库珥修。
看过许多专业人士战斗模样的外行人昴,如此评价她的实力。
「愚蠢透顶。有实力也华丽。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重要时刻不用妾身的愚者,还有一开始就没战斗力的弱者,别拿她们跟妾身相提并论。简直失礼至极。」
「刚刚的话很难听过就算。愚者不是指我的主君吧?」
「那态度不就是心里有底吗,老骨头。在大事之前因为小事而脱离,根本不能说是天选之人的行径。是妾身看走眼了。」
商谈才刚起头,普莉希拉和威尔海姆已经早早开始剑拔弩张。
平常可以听过就算的场面,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而使得威尔海姆这边失去从容。普莉希拉太过照平常的步调走,让人怀疑她真的会有体贴人的时候吗。
「好咧好咧。不管是弱者还是愚者讲的都是伦家,伦家没差,所以继续商量呗。不要吵架。」
「母狐狸。妾身可没温柔到无条件地去听弱者的话。」
「弱者和胜者是两回事呗?不展现自己的肚量有多大,旁边的人是不会动滴。焦躁不耐大家都有,稍微忍耐点呗。」
「哼。」
居中斡旋,驳倒对方,让人闭嘴。安娜塔西亚的手段让昴惊叹。
虽然不高兴,但普莉希拉还是收起带刺的态度,威尔海姆也把剑气收回。话虽如此,会议的气氛还是没法说是和乐融融。
不过状况逼得大家还是得先以会议进行为优先。
「那么,就由普莉希拉大人和阿尔殿下两人相偕去对付『愤怒』大罪司教啰?」
「讲那什么蠢话。带着丑角去根本是弄脏妾身的华丽之路。还有用不着说,舒尔特也要留在这。因为他彻头彻尾是妾身为了赏玩而带来的小姓。」
「……既然如此,该不会您打算一个人去?」
不愧是不听人言的高傲之人,由里乌斯僵着声音质问普莉希拉的真正想法,结果阿尔顺便搭上便车。
「是说啊,公主。就算身手再怎么了得,一个人去牛皮也吹太大了吧。至少,带着『剑圣』去……」
「什么至少!不准带走我们最大的战力!你到底有没有胜算啊?」
「那还用说。首先,少贸然断定还大吼大叫。妾身可没说过要一个人去。『愤怒』大罪司教,就由妾身和这儿的歌女去解决。」
「歌女……」
啪啦一声合上扇子后,普莉希拉持扇指向房间角落。在那儿的是盘腿坐在地上,抱着流丽丽打盹的莉莉安娜。
突然变成话题中心,回过神来的她惊讶地睁开嘴巴。
「是、是指名我吗!?为什么又突然变成这样!?」
「凡夫,方才的话没骗人吧?在这都市蔓延的讨人厌混沌气息,是『愤怒』大罪司教自大地用权能诱发出来的。」
「嗯,是啊,不会错的。而且……」
莉莉安娜的歌声,把躲在避难所的居民的心解放开来。想起这件事,昴倒抽一口气。
老实说,关于对付「愤怒」权能的对策,昴所想的跟普莉希拉一样,也是利用莉莉安娜的歌声。问题在于把她带上战场的危险性,以及拿她的歌声当作武器来对付权能一事感到抗拒——
「昴,说明一下。莉莉安娜姑娘和『愤怒』大罪司教是什么关系?」
「……『愤怒』的权能大家都知道了吧?让城里的所有人内心起共鸣,扩大不安与混乱。虽然我反过来利用这点,用广播带给大家勇气,不过莉莉安娜的歌也能办到同样的事。不,效果甚至更好。」
毕竟,只要让人听到莉莉安娜唱歌就行。不用像昴那样挤出几乎没有的勇气,不但要选字用词,还得小心翼翼地开口。
因为莉莉安娜的歌声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光是唱歌就能魅惑人心。
而且那纯粹的感动,可以让人们的心挣脱叙吕厄斯的权能。
「中途在逛避难所的期间,你的歌撼动了多少凡夫庸奴的心。你只要做相同的事就行了。就跟敌人互相争夺众愚民的感情即可。」
「多、多乱来的道理!可是可是,我只是,只是唱歌激励大家而已。能否响应那样的期待,实在没有自信……」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承认继承自绵延先祖的歌输啰。」
普莉希拉鼻子喷气,面露蔑视。而这句话让莉莉安娜的表情丕变。
原本想用卑微讨好的笑容带过的表情,突然带上了认真。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吧?不断唱歌的你所重视的传承,到了人心渴求救赎的时候却龟缩起来,连吭声都不敢吧?没用的东西,简直是败犬。不,连狗都不如。狗都还能自由自在地吠叫。灵光一闪就唱起败犬之歌呢。」
「啊、啊~啊——!讲到这种地步!竟然讲这种话!很好!做就做!可以,就让你们听吧!在这边不吭声的话就不叫女人!退缩的话,死去的奇利塔卡先生也会带着怨气从坟墓里头爬出来的——!」
普莉希拉使出了激将法,莉莉安娜立刻中招爆发超高斗志。她气到脸红脖子粗,边叫边高速拨弹流丽丽的弦。
「实在可悲,虽然想为散落在都市水面的奇利塔卡先生唱首安魂曲,不过算啦算啦!互相争夺感情?放马过来!我所歌唱的传承歌曲,才不会输给那来历不明的力量!因为歌的力量更是莫名其妙!」
莉莉安娜激动到跳到圆桌上躺着演奏。对她的即兴演出慌了手脚的奥托和舒尔特连忙把她拉到地上。斜眼瞄了一眼就这样在房间角落唱起摇滚乐的莉莉安娜后,昴看向普莉希拉。
「那家伙的呆蠢和国宝级的歌声,我也了然于心。能够对抗『愤怒』的权能这点我也赞同。可是,没法确定真的奏效。」
「妾身不打会输的仗。而且,这世上的一切全都有利于妾身。更重要的是,最赞赏那个歌女的歌喉的人可是妾身,所以不会让她脖子以上受伤的。」
「……唱歌是用腹式呼吸法,若不留腰部以上的话就没意义了喔。」
普莉希拉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昴则是想要有个更确切的保证。
希望至少有一个确切证据,能够证明莉莉安娜的歌声对叙吕厄斯管用。
「欸,莱因哈鲁特。你有没有看了人就知道那家伙的力量……喔对,加持。你有没有可以看见加持的能力?」
「可以知道别人的加持的,是被称为『审判加持』的能力。原来如此,假如『歌姬』有加持在身,就能作为接受普莉希拉大人的主张的依据了,是吗。」
被昴提问,莱因哈鲁特手贴下颚陷入思索。
本来就是想说问问看而已,莱因哈鲁特无法响应这么乱来的问题也是正常。因此昴朝思考的「剑圣」挥挥手,说:
「别在意,这种事是我期望太高了。总而言之,莉莉安娜的歌声实际效果有多少,至少要增加一些数据再……」
「没那个必要喔,昴。——我刚刚被授予了。」
「蛤?被受孕?」
听到授予这罕见字眼的昴不小心听成另一个音近的常见词汇。
对昴的回话苦笑,莱因哈鲁特眯起蓝眼看向莉莉安娜。在他的视线下,莉莉安娜难为情地扭动身躯,不过他无视她的反应,说:
「真惊人。她确实是『传心加持』的持有者。」
「比起加持,你更让我惊讶耶。咦?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是说被受孕吗?」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喔,昴。简单来说,『传心加持』就是可以把自己内心所想传达给别人的加持。本来这个加持顶多只能传达些许想法给关系亲密的人……不过,歌曲啊。我都没想过呢。」
莱因哈鲁特老实地为莉莉安娜的歌唱之力感到佩服,但被他的态度给吓到闭不上嘴巴的是昴。
老早以前他就曾说过莱因哈鲁特的力量是作弊,根本是超人。不过这样子未免也太超脱常理,根本是被神、被世界、被命运所爱。
莱因哈鲁特只是想着想要的加持,就会被赐予。
「————」
一思及此,昴突然对自己的想法产生忧心。
只要想要就能得到加持。想到刚刚发生在莱因哈鲁特身上的事,要形容的话就只能这么说了。明明这件事本身原该是件令人非常羡慕的事。
总觉得这不知怎地给人一种好像犯下了什么事态的感觉,昴的心莫名吵杂。
不管怎样——
「哦~耶~!请交给我!我莉莉安娜,一旦接受工作就一定会完美办到给各位看。请放心。我只要唱歌。只要唱歌……只需要唱歌,对吧?不用做其他事情吧?欸、欸?普莉希拉大人,对吧!?」
「后半段自己不安起来是怎样啦……。首先,『愤怒』大罪司教就交给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来解决,可以吧?应付权能的方案,有莱因哈鲁特挂保证。」
「伦家嘛,可以接受。大家也觉得不错呗?」
先将脸色时好时坏的莉莉安娜晾在一旁,昴向大家确认,最后由安娜塔西亚代表大家响应。其他人并不是没有不安,但都表达出了能接受的态度。
在这当中唯一毫无不安之情的人,就只有当事人普莉希拉。
「无趣。——为歌女的歌声赌上性命的是妾身。妾身不会将性命委由无法信赖之物。这个歌女的歌声,值得妾身委任性命。」
听她这样一讲,昴反而说不出话。事实上,先看出莉莉安娜的可能性,并且相信这个可能性,所以打算跟「愤怒」作战的人正是普莉希拉。
与她的言行态度成相反,她无疑是在智谋与慎重上十分了得的女中豪杰。
「即便如此,也只是尽量减低了风险吧……」
「为什么?就算真的发生意外,妾身死了的话,可是你的主人得利喔。不须辛劳最大的障碍就消失了。不是应该要高呼万万岁吗。」
「我会生气喔。」
「————」
昴简单地用几个字否定了普莉希拉的想法。
拉高候补人选中箭落马的可能性,可说是胜选法中的最低级策略。昴不想让任何人死。也不会为谁死而高兴。
「公主,讲好了吧?就先安份一点吧。……公主?」
「——。没事。因为是妾身没有过的念头,所以被趁虚而入了。」
「————」
「怎么着?你该不会在闹别扭?个头这么大的男人还做那么可爱的事。」
「……才没有咧。」
阿尔撇开视线,用右手拄着脸颊,一副事不关己样。普莉希拉也为随从这样的态度嗤之以鼻,靠着椅背懒得说话。
看起来,会议终于可以进展到下一个阶段。
「经过了迂回曲折,接下来讨论下一个组别……我有个提议。一号区是对我们来说渊源颇深的『色欲』。这边八成是敌方的最大战力。有大罪司教本人和两名魔女教徒,一个弄不好还要加上亚兽。」
「那些全都是『色欲』的手下,你是这么想的吗?」
「亚兽方面,从他们的生态来看可能性很高。另外两个魔女教徒就……」
「——恐怕是被人用叫做『尸兵』的术法操纵的剑士。」
昴说明到一半,威尔海姆突然插嘴。对此昴有点惊讶,由里乌斯则是在口中低喃。
「尸兵……。我在过去的资料中有看过。据闻是在『亚人战争』时代,令人忌讳的禁术成果。是魔女史芬克丝所用的邪术。」
「自称是死去的王室成员,还触及到被严密保管于王城内的龙血话题。——不只出身可疑,能确定的是她对王国的执着绝非一般。而且只要她高兴,就能拿出在王国史中被封印的禁术。」
「感觉想法有点跳太快了,不过……你肯定?」
不愧是由里乌斯,直接刺中旁人不想提及的话题。
当然,只要坦承其中一名尸兵是特蕾希雅,证据就够充分了。但是偏偏这部份是威尔海姆拜托昴不要在莱因哈鲁特面前提及的内容。
因此,昴苦思该怎么说些恰当的话来逃离这问题——
「——假如那是尸兵,那本大爷交手的对象就是~『八腕』库尔刚。」
这时出来助攻的,是坐在昴旁边的嘉飞尔。皱着脸、双手抱胸的他轻轻敲响牙齿这么说。
「八只手,还有那股强劲。俺想不到其他人。对吧,『最优秀』骑士。」
「既然是由直接与敌方交手过的你所说,就有说服力。在多腕族当中,有八只手的人也算罕见。再加上又是实力超群……」
「不会是其他人啦。另一个女的,八成立场一样吧。」
「尸兵吗。连女性都拿来操纵,敌方真是让人不舒服。」
奇迹似地,嘉飞尔和由里乌斯的对话都没有深入讨论特蕾希雅就继续前进。最后,莱因哈鲁特为其中一名尸兵是女性皱起眉头,但——
「敌方无疑在使用尸兵。所幸,敌方不是把所有坟墓全都挖过一遍。不知是使用的数量有限,还是仅执着于质量。」
「然后,侮辱死者的尸兵禁术很符合『色欲』大罪司教的嗜好吗。虽然是令人头痛万分的根据,但可以接受。」
「多亏对方性格超级恶劣才接受,这也真够恶烂了。」
苦着脸的昴所说的话,围绕在圆桌边的人虽然表情各异,但都表示同意。
对都市进行广播的卡佩菈,是所有人唯一都了解其性格腐败到骨子底的对手。就跟前面说的一样,说来讽刺。
「那就这样。这件事回到一开始的部份……攻打『色欲』的重责大任交给威尔海姆先生,另一位可以的话我想交给嘉飞尔。」
「首、首领!?」
在修正话题轨道时,昴按照当初的假想——推出由威尔海姆和嘉飞尔来攻打「色欲」的提案。
听到这提案,两名当事人的反应成鲜明对比。早就心知肚明的威尔海姆平静颔首,没有料想到的嘉飞尔则是讶异地瞪大双眼。
也难怪嘉飞尔会惊讶。毕竟——
「首领,你要去救爱蜜莉雅大人吧?既然如此,本大爷……」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也感觉很可靠。不过在战力配置上,我认为这最为恰当……你应该也有你必须分出的胜负。」
「————」
昴的针砭,让嘉飞尔一脸被戳到痛处的表情,沉默以对。
与「色欲」还有她底下的人有渊源的不是只有威尔海姆。昴听嘉飞尔提到,被「色欲」的权能变形为黑龙的男子,是他认识的人。
再来,还有被尸兵特蕾希雅给伤到的——
「咪咪被撂倒,两个弟弟分担伤势而受了重伤。逃离谬兹商会时他们也出了力,现在三人都几乎没有意识。——你懂吧。」
「死神加持」的能力有绝对性作用,会把伤害过的人逼到死亡为止。
若要逃过「死亡」,除了打倒加持持有者外别无他法。因此嘉飞尔也跟威尔海姆一样有战斗的理由。
「就如大家所知,吾主库珥修大人现在深受『色欲』的卑劣力量影响而苦不堪言。身为库珥修大人的随从,有为主君奋战的义务。」
「可以的话,想跟『色欲』问清楚关于龙血的种种。威尔海姆先生自己也想去呗?」
「诚如所言。因此,还请将打败『色欲』的任务交由在下……」
「——我反对。」
威尔海姆的强烈意志,化成剑气喷射出来斩杀会议室的空气。
他的决心与对主人的忠诚——在令人感受到这些的眼力下,每个人都犹豫该如何反驳。除了一名至亲之外。
「……莱因哈鲁特。」
「现在的爷爷一点都不冷静。当然,我能理解您对大罪司教加害库珥修大人的愤慨。但是,那股怒气很容易让剑力黯淡。」
「……你的意思是失去平静的我,没法成为库珥修大人的助力?」
「考虑到库珥修大人,『色欲』讨伐战就不容失败。既然如此,这个职责应该由我承接。至少在精神面上我不会输给对方。」
莱因哈鲁特的话十分正确,更是尽可能想确切收拾事态的想法。既然他说威尔海姆内心不平静,那就应该是事实吧。
但是,莱因哈鲁特的意见却让威尔海姆——不,是让「剑鬼」笑了。
但不是温柔的笑容,而是狰狞宛如猛兽的笑容。
「我失去平静,是当然的吧,莱因哈鲁特。」
「但是,爷爷……」
「你以为我,以为你的爷爷是谁?我可是被称为『剑鬼』的男人。爱着已经不在的女人,作为一把剑而活的半吊子。但是,正因为我是这样的半吊子,对于应为之事从未半途而废过。」
凶猛的笑容,斩断威尔海姆给人的温和印象。要是直接划破他会流血的表皮的话,底下一定会出现渴望鲜血和钢铁的厉鬼容貌。
而为剑魅惑之鬼,蓝色的双眸唯一渴求的其他光芒是——
「决心要挥剑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炽热得难以忍受。内心不平静这种事,对身在战场上的我而言是司空见惯。这样的我也活到了这把岁数。我这次也没打算腐朽,必定要报主君之恩。不必操无谓的心。」
「您那道理,只是理想主义……」
「理想一旦贯彻到底,就会成为信念。投入十四年,即便剑生锈了,却还锋利得足以报妻子的仇。——要收剑入鞘还太早了。」
爷爷与白鲸一战为祖母报仇,这样的信念让莱因哈鲁特没法接话。
当然,他垂下的眼帘还是透露出难以接受的讯息。威尔海姆朝他继续说。
「需要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你的战场在他处。」
「需要我的战场?」
「——昴殿下,请带莱因哈鲁特至你的战场。」
「剑鬼」平静地凝视昴,说。
「为了带回爱蜜莉雅大人,您必须与『强欲』一战。就让莱因哈鲁特成为你的剑吧。」
「威尔海姆先生……」
面对威尔海姆的提议,昴抓抓脸,轻吐一口气。然后回望因为祖父的话而看向自己的湛蓝双眸,说:
「其实无论如何,在这之后我都打算要跟你说的。……就是,我希望能跟你一起与『强欲』作战。那个麻烦的自恋狂,除了你没人打得倒。」
大罪司教都拥有权能,虽然可以从引发的现象来推测其效果,但其中又以雷古勒斯所拥有的「强欲」权能最为出类拔萃,致死率极高。
为什么呢?因为依现状来看,那家伙的权能,自己只想得到「无敌」这种傻子般的形容词。尽管实在不愿意把那个毫无弱点的能力想做是「无敌」——
「要超越雷古勒斯的『无敌』,就需要能够与那家伙互干的战斗力。我认为,不管是攻击力或防御力,单纯比较的话,他都是大罪司教的第一名。所以说,我想借用你的力量。」
「————」
「虽然用『最强』去迎战『无敌』,感觉会是重度劳力活就是了。」
用不合理对抗不合理,用荒谬对抗荒谬。
平常就算想采取这种战术却不能使用的情况占压倒性多数。因此,可以选择的时候,昴是不会挑战术的。——现在他相信,这是最妥善的方法。
「攻击不管用的对手啊。确实,如果是那种怪物的话,我很适任。可是……」
「——本大爷也拜托你。能不能请你帮忙首领和爱蜜莉雅大人呢?」
听过雷古勒斯的「无敌」权能后,还是没法洗去莱因哈鲁特的犹豫。不过此时嘉飞尔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深深低头。
额头摩擦圆桌,嘉飞尔朝着惊讶的莱因哈鲁特低头请求。
「本大爷~没有当护卫的资格。来到这个都市后,应尽的职责没一个完成的。最后,连在这次的大决战中,优先要做的也不是保护自己人,而是要拼命返还欠的人情。……所以说!」
「嘉飞尔……」
自身的无力和不成熟所招致的结果,嘉飞尔苦涩接受,牙齿打颤。
就这样,挤出声音的少年和红发「剑圣」之间沉默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发誓。就像你期待我完成这个任务一样,我也同样期待你可以完成你的任务。我们双方都一定要完成。」
「啊……好。没问题,交给俺吧!有『剑鬼』和本大爷在,根本无人能敌!」
「知道了。我相信你和爷爷会胜利。——我会当昴的剑的。」
嘉飞尔抬起头,敲响牙齿。莱因哈鲁特朝他点头。
「————」
就这样,「剑鬼」与「剑圣」,祖父与孙子,剑士与剑士互看彼此,相互点头。
而看到莱因哈鲁特决定好自身战场的态度,昴感觉获得百万大军的助阵。
「抱歉擅自对你抱持希望啊,莱因哈鲁特。」
「没关系,别在意。不管是何种战场,我都会竭尽所能去做。只要能够帮上你和爱蜜莉雅大人。」
「老是拜托你真的很抱歉。虽然演变成过度依赖你的强大的局面……不过你不足的部份我会想办法弥补,尽管期待吧。」
「————」
这话让莱因哈鲁特睁大双眼静默。难得的反应让昴歪头不解时,他马上轻笑说:
「不,没什么。对你来说,确实就是如此吧。——唉呀~这让我很期待。我力有未逮的部份,期待你能填补。」
「——?哦对啊,大力期待吧。因为我也很期待你。」
经过上面的对谈后,三座控制塔的进攻人员已定。
而剩下的一处就是——
「——所以『暴食』必然就是由我和里卡德负责。」
集众人视线于一身,讲话声音僵硬的人是由里乌斯。
如他所言,集中在市政厅的成员在挑选过战力后,最后的对敌战力就只剩下他和里卡德。
可是——
「……由里乌斯,没事呗?你从刚才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哩。」
「——。抱歉让您担心了。不过,我没事。如果身体状况出问题,我是不会在昴面前示弱的。」
「讲那种话,你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是考虑到你的右脚和置身的严峻状况所作的意见。不要那么紧咬不放。局面来到这里,我没打算跟你起争执。」
「呣……」
忍不住顶嘴却被巧妙带过,品尝到了扑空的滋味。
由里乌斯的态度不是只有安娜塔西亚觉得奇怪,昴也感到不对劲,但是却不甚清楚是以何种感情为起因。
没能找出答案的情况下,由里乌斯用带着决心的眼神优雅一鞠躬。
「最后剩下的『暴食』,就由我和里卡德接收。那是我在市政厅见过面交过手的对手。——本来他的对手应该是昴或威尔海姆大人。两位不惜扭曲心情也要担起目前的任务,那我也会完成我这边的职责。」
「……嗯啊,要做到喔。」
由里乌斯说的,完全就是昴的真心话。
——干掉「暴食」大罪司教的任务,是昴很想担起的工作。
这点不只威尔海姆,现在还在楼上受苦的库珥修也是一样吧。
「暴食」的权能是食用记忆和啃食名字——一想到被他所害而一直沉睡的雷姆,昴就想亲手打倒、消灭掉「暴食」。
揍他、踹他、踩他,让他后悔自己的胡作非为,哭着跪地求饶,尽情对他惩罚后把他打趴在地。
这个任务,却得拱手让人——。
「其实我不是很想交给任何人。我想亲自救雷姆。我想救她。我相信那是我的任务。」
「————」
「不过,如果必须交给别人,那我选择交给你。不要误会啰。只是删去法罢了。……虽然是删去法,还是交给你。对我来说,你是我虽然讨厌,但担起这任务还可以忍耐的其中一人啦。」
记忆和存在被当成人质的雷姆。
整个人被囚禁,现在还在等待救援的爱蜜莉雅。
两者对昴而言都是重要的人,两人都是昴必须救回来的人,所以昴都想对她们逞英雄。
——可是,昴是爱蜜莉雅的骑士,雷姆的英雄。
「我会打倒『强欲』,救出爱蜜莉雅。这次痛殴『暴食』的机会就让给你。……不准失败喔。」
「——我会响应你的期待的。这次必定会达成。」
由里乌斯深深点头,接受昴的信赖。
「最优秀」骑士接着看向威尔海姆,微微颔首。
「威尔海姆大人。」
「我想说的,几乎都被昴殿下讲完了。我无法原谅『暴食』这点是事实……因此,我也把这责任托付给你。这个都市里头的不法之徒太多了。」
「我有同感。这份心情,我确实接收到了。」
沐浴在敏锐剑气中,被赋予勇气的由里乌斯静静闭上眼。
默默看着他们互动的里卡德,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
「是怎样,都没问偶的意见就擅自讲下去咧!算了,偶是不在意啦!刚刚的布阵是最好滴,偶也持相同看法。」
「里卡德不要在意哟。块头那么大却闹别扭会被人认为很可爱滴。……由里乌斯就拜托你哩?」
「放一百二十个心咧。偶有说过谎吗?安娜美眉。」
「……那个称呼最好别再用咧。伦家可是你的主子呗。」
看安娜塔西亚鼓起腮帮子闹别扭,里卡德大笑。用黑眼珠俯瞰主子的他,眼神十分温柔。
「那么,布阵就这么决定了。」
——昴说,圆桌旁的所有人都点头。
「攻打四号区『愤怒』叙吕厄斯的,是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的组合。那么,阿尔就留在市政厅充当防卫战力……可以吧?」
「撇下妾身搞什么支配人心,可笑至极。犯下不知分寸的罪行会得到同等报应,这就去把这等常识灌输给脑袋空空如也的蠢蛋。」
「只要唱歌~只要唱歌~。我,对,我就是个只要唱歌的肉块。不要怜惜性命,要怜惜舞台。很好,我感觉我做得到。我现在,觉得自己办得到!」
「————」
用扇子扇自己的普莉希拉,和用奇怪的自我暗示法集中精神的莉莉安娜。看不见表情的阿尔全身散发无法接受的气息,但普莉希拉丝毫没打算理睬他的样子。
这组在战力平衡方面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不过只有自信是最赢人之处。
「一号区负责打倒『色欲』的,是嘉飞尔和威尔海姆先生。」
「好喔~『梅佐雷亚的美景』。本大爷会用这双拳头全部抓回来的~」
「请交给在下。——与尸兵的对决,绝对会分个高下。」
面对严峻的战斗,战意最高昂的就是这两人了吧。
「剑鬼」威尔海姆为了对主人尽忠,以及片刻不忘的心爱亡妻。
嘉飞尔渴求自己内心未成形却震动灵魂的情感对决。
他们各自为了不能退让的事物而前往战场。
「然后是二号区,进攻『暴食』的队伍是由里乌斯和里卡德,你们两个。」
「这是被托付的重责大任。要是没法响应期待,就没资格自称是骑士。因为那样实在太没脸见人了呢。」
「偶的家人里也有人被那些混账东西做掉哩。偶要把他打到满地找牙痛哭流涕。」
说到与魔女教的孽缘,在今天之前,这两人理应是最无缘的。
可是在都市的战斗里,有许多他们认识的人倒下,又像这样被昴和同伴们寄托希望,怀抱着许多必须战斗的理由,两人决定挥剑。
早已是一同跨过生死关头的交情,因此相信战友不需要理由。
「最后是三号区的『强欲』,由我和莱因哈鲁特负责。拜托啰?」
「——嗯,请交给我。我也要拜托你呢,昴。」
昴的请托,莱因哈鲁特自然点头。但是光这样就觉得有超越十成的强劲,主要是因为临战前他的剑气锋利无比。
正确的分配,没有搞错,就这样迎战敌人。昴也有所自觉,挺直脊梁。
确认完战力配置后,安娜塔西亚拍掌。
「如此一来,战斗的分配已定咧。再来是对话镜的分配……镜子有三个,一个由在市政厅的伦家拿着,其他咧?」
「可以的话,『愤怒』的队伍一定要带着。剩下的那个……我在想,给负责『色欲』或『暴食』的其中一组比较好。」
「理由是?」
「因为『愤怒』的权能影响到了整个都市。权能消失与否,会大幅改变都市的状况。所以说,我想最早共享这个情报。」
昴对于对话镜的去处所作的提案,令大家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剩下的一个,他却认为交由除了「强欲」以外的另外两组之一持有比较好。
为什么呢——
「大家也知道了,『强欲』由莱因哈鲁特负责。对方的权能就像是附加了『无敌』属性,所以不容乐观,不过也不排除瞬间解决掉对方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届时会请莱因哈鲁特去支持其他战区。」
「还有,若都市的状况有变,就会用『流星』广播发出指令。我认为这在打倒『愤怒』之后会是很有效的战术。」
「聪明的想法哩。你真的变可靠了,菜月。」
听了昴和奥托的对话后,安娜塔西亚露出佩服的微笑,接着把手中的对话镜抛给普莉希拉。普莉希拉以扇子接住,灵巧地扔给莉莉安娜。
「哇、哇、哇!?」
「你拿着吧,歌女。妾身不拿比餐具还重的东西。」
「少来啦……你那把扇子上的装饰就蛮重的吧。」
「说什么蠢话。没看到上头的设计吗。这可是雕工精细的珍品。跟那边的粗制滥造物有天壤之别。少拿来跟餐具比。」
「那不就是比餐具还重吗……」
普莉希拉的固执姑且不论,现在确定其中一个对话镜是由莉莉安娜带着。看着莉莉安娜把镜子塞进薄薄的胸前,最后一个就决定交给威尔海姆。
做出选择的,是将对话镜放在桌上滑出去的由里乌斯。
「考虑敌人数量,『色欲』那边比『暴食』还需要联络手段。我想两位不会输,但若判断有危险的话,还请立刻通报。」
「了解。虽然我认为不会有这机会。」
听从由里乌斯的顾虑,威尔海姆把最后一个对话镜收入怀中。
就这样,战力和持有物的分配宣告结束,可说是做好了决战准备。
「再过一下子,就同时离开市政厅吧。夺回都市作战,正式启动。」
昴说,大家点头,脸上的表情都带着紧张。
静谧鼓胀的紧绷感,对昴来说感觉是个坏兆头。
「这样,很那个耶。……不觉得臭脸以对的话,会带来坏结果吗?」
「菜月先生又说出奇怪的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才不奇怪咧,这很重要。不管收集了多少战力,士气低迷或是团结力低下的话就只是乌合之众,这可是铁则。为了不要演变成那样,该怎么做?就算只有形式也好,大家不都该喊出声吗?」
昴边朝着苦瓜脸的奥托这么说,边站起来大力拍掌。
然后举起拳头给大家看,如此宣告:
「上吧,各位!用这场战役,把碍事者赶出都市!打倒魔女教,来个Happy End!」
「————」
听到昴的话,大家都面面相觑。
接着慢了半拍,纷纷朝天花板高举拳头。
「哦哦——」
大家的吼声气势十足,肌肤品尝到惊人战意的昴扭曲面颊。
声音零零落落,声势也很分散,举起来的拳头和手掌也没法说有统一感。
可是,这些都是菜月・昴为了夺回都市而一同奋战的同伴。
这些成员,这样的战力,可不是想要就能凑齐的。
被一面倒地打压,被逼到一度真的以为没救的地步。但是,昴他们聚集于此,再度为了战斗而回归。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最后决战即将开始。
「——这场战斗,是我们的胜利!!」
最后,昴这句果敢的发言,为这场圆桌会议划下句点。
7
——用对话镜结束与阿尔的密谈后,踩着冰之平台回到寝室的爱蜜莉雅首先处理掉自己放在床上充当替身的冰雕。
因为没人出现慌张的样子,因此应该没有人发现自己不在寝室。就算有人进过房间,应该也被这精致的冰雕给骗过去了。
抱着这种想法,惋惜地将冰雕还原成玛那时。
「……吓我一跳。没想到你会回来。」
「呀!」
背后突然有人出声,爱蜜莉雅吓得肩头一跳。转身看过去,便跟站在房间入口盯着自己的一百八十四号四目交接。
她原本应该在收拾雷古勒斯弄乱的房间。看着回来的爱蜜莉雅慌张失措的样子,她眯起眼睛,叹了一口气。
「明明都细心地准备替身了,怎么改变心意回来了?」
「咦!替身?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耶。我觉得很累,所以一直都在睡觉啊。在这张床上……好冰!啊!不会冰!」
「————」
方才放着冰雕的床现在冰冷无比,抗拒爱蜜莉雅的体温。但是那样的话谎言会被拆穿,因此爱蜜莉雅勇敢地和冰冷作战,躺在床上。
「你看,就像这样子。我完全没有逃跑还怎样喔。」
「……是呢。看来以为你逃走了是我的误解。不过,这样又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就这样离开呢?」
「……要是那么做的话,会害到你和其他妻子,还有城里的人。」
一百八十四号平静发问,爱蜜莉雅从刚刚才躺进去的棉被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回视她。
感情冻结的一百八十四号的眼神——不过,爱蜜莉雅觉得不太一样。一开始很含糊不清,但很快就看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埋藏在她眼眸深处的感情,神色近似恳求。
「该不会,你希望我逃走?」
「————」
「可是,要是那样子的话,你跟其他人会下场凄惨的,为什么?」
回想刚刚的对话,一百八十四号发现爱蜜莉雅在床上只留下冰雕,但却没有向雷古勒斯报告。从这点来判断,她应该是刻意拖延发现人不见的时间点,好让爱蜜莉雅有更多时间逃跑。
结果爱蜜莉雅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因此白白糟蹋了她的体贴。不过——
「不,若不是你帮我隐瞒,我到处调查的事就会被雷古勒斯知道。所以说,谢谢你……」
「请不要道谢。结果,一点意义都没有。——在人生的最后本来鼓起了一点勇气,却毫无意义。」
「————」
说完,一百八十四号用力抱着自己的手臂。看到她的手在发抖,爱蜜莉雅这才理解她是挤出了所有的勇气才逼自己不去向雷古勒斯报告。
只要有一点不开心,雷古勒斯就会随便杀死一百八十四号。假如这种事情就跟家常便饭一样,那么所有的妻子平素都与「死亡」相邻。要对抗这种天天笼罩的恐惧,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为什么回来了?」
「——啊。」
「我还宁可你没回来,让我就这样被夫君大人的怒气吞没,无论这个都市会怎样,我们的下场会如何。结果,到头来就只是继续重复同样的日子。什么都不会改变,这样的时光会持续到终结。」
像是依赖,又像是诅咒,一百八十四号殷切地朝爱蜜莉雅这么述说。听得爱蜜莉雅咬唇,站起来说:
「既然都挺身对抗过了,那就再加油吧。我连一次都没放弃过。」
「没办法了。我鼓起早已空空如也的力气,却没得到任何成果。光是想到下一次,整个身体都会瑟缩发抖。……我没办法了。」
一百八十四号厌恶摇头,爱蜜莉雅说不出话。情感冻结——不,是死掉的双眼凝视着这样的她,一百八十四号继续说:
「既然你说不会放弃,就请你自由去做吧。不过,我不会再着魔了。其他境遇相同的女生们也一样吧。」
「————」
「我原本住在山间小村庄,和家人一起生活,就只是个平凡姑娘。为了娶我,夫君大人把我的父母兄妹邻居,甚至只认得脸和名字的村民全都给杀了。——他的妻子,每个境遇都相同。」
一百八十四号就着死掉的眼神,说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境遇——雷古勒斯的求婚法。
内容十分恶质,让人觉得不太现实,但能够笑着说这是玩笑话的,就只有不认识雷古勒斯本人的幸福人类。他做得出来,这点毫无疑问。
他就这样靠着力量娶回许多妻子,让她们服侍自己,筑起只属于他的乐园。
「……两百九十一人,雷古勒斯这样说过。」
「是的。已经死了两百三十八人,剩下来的就只有在这都市里的五十三人。」
「请问,那些死去的妻子……」
「还用得着说明吗?」
回答声沙哑,却在嘲笑爱蜜莉雅的问题。不,那是在自嘲。
一百八十四号比任何人都还要诅咒自己和包围她们的命运,接着她连去诅咒都觉得累了。就这样丧失抵抗的力气,活到了今天。
活在这样的日子里,当她发现雷古勒斯看上的新妻子爱蜜莉雅逃跑的迹象后,胸口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呢?
一定就是她所说的「着魔」吧。没有比这更精准正确的词汇了。
爱蜜莉雅只汲取了事实表面的问题,对一百八十四号——不,对她们来说,却是足以耗损灵魂的课题。
「————」
没料到自己糟蹋了别人的心。领悟到这一点有多么重大后,爱蜜莉雅顿时不知该向一百八十四号说什么。现在的自己什么依据都没有。就算对她说之后的事交给自己,这种话也永远进不到她心里。
用上自己整颗大脑,赶紧搜寻必须在这一刻传达给她的话。
快一点,快一点。可是却找不到。正确答案也好,理想也好,要使出浑身解数。
现在,对最想传达的对象,拼命寻找想传达的话,但却怎么也找不着。
再这样下去,会错过唯一的机会的。爱蜜莉雅发自心底胆怯,胸口深处被冰冷绝望支配。——就在这时候。
『——啊~欸~大家这样听得清楚吗?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
——像是伸出救援之手般,爱蜜莉雅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从天而降。
8
这是一场结结巴巴的演讲。
就算讲客套话,也难登大雅之堂。
『好像听得见,真是谢天谢地。首先,抱歉一开始吓到你们了。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很怕这次又要听到什么话而感到不安。不过,放心吧。现在在广播的我不是魔女教的人,这点我要先说清楚。』
明明撒谎就好,却在不必要的地方老实,连会让听的人感到不安的内容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是最后他所说的话,却踢飞了大家的不安。
『——即便如此也是逃不掉的,所以我选择战斗。我就只是个这样的平凡人。』
多么真挚,是爱蜜莉雅在这一刻最想要听到的。
一定也是这个都市的居民在这一刻最想要听到的。
『让我相信吧。弱小又无能为力的我都还没有放弃。不轻言放弃的懦夫不是只有我……请让我这样相信。』
啊啊,这声音真的好卑鄙。颤抖哆嗦,卯足全力,让人想哭。
根本不可能听见,却觉得好像听见了演讲的人的心跳。——响着让人想哭的声音。
『还是说,真的只有我?』
——不,没那回事喔。
『我还可以……我还能战斗,这么想的人,就只有我吗?』
——不,没问题。我也还有办法继续努力。
『我错了吗?』
——不,没有喔。我打从心底认为你绝对没有错。
『大家也还能战斗吧?不会输给软弱吧?』
——因为听到你的声音,所以不要紧了。我不在意了。一切都不可怕了。
『——我名叫菜月・昴。是打倒魔女教「怠惰」大罪司教的精灵使者。』
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驱散了爱蜜莉雅心中的冰冷绝望。
明明不久前,还觉得自己落入了万丈深渊爬不上来。
感到进退维谷,只能诅咒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是光听到这声音,就觉得安心了。内心感到被满足。
毕竟,他说了。这个声音,爱蜜莉雅的骑士,这么说了。
『——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我吧!』
因为他说交给他,所以不管再怎样的罩顶乌云都一定会被驱散。
尽管有多不合理或不可能,他都一定会跨越并且达成。
所以——
「……刚刚的声音是…」
「——是我的骑士。他是个非~常努力的人。」
突然开始的广播又突然结束,被搅乱感情的一百八十四号错愕无比。
爱蜜莉雅站在她面前,手贴胸膛浅浅一笑,这么说道。
「————」
看着这样回答的她,一百八十四号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原因出在讲述广播者是自己的骑士时,爱蜜莉雅的表情。不过爱蜜莉雅没有发现这点,只是回望一百八十四号惊愕的脸,继续说:
「我不会逃的。我不会丢下你们擅自离开。」
「——!为什么?」
「你的辛酸过去还有现在的心情,我都听到了。你应该害怕得六神无主,但还是想要帮助我。」
尽管只有一次,就算刚刚受到挫折,她都曾压抑过恐惧,并与之对抗。
所以说,爱蜜莉雅也要这么做。——为了不要屈服,拼了命地努力。
「不只是你,还有其他姑娘,我都想让你们幸福。结婚,应该是为了和重要的人一起变幸福的仪式。所谓的新娘,应该要是幸福的。」
听到结婚时,爱蜜莉雅描绘的是相爱的两人一同迈向幸福的光景。
脑内浮现的,是在往昔之梦中所看到的佛尔特娜和裘斯的模样。——那两人没有结婚,也没有结为夫妻,可是爱蜜莉雅还是这么期盼。
希望那两人可以结婚。
幸福相爱的两人要结婚的话,一定是关系像他们一样美好。
「明明互相喜欢却不能结婚,我认识这样的人。也记得胸口因此紧缩到痛的感觉。现在也是,一想起他们,胸口就会痛。」
所以——
「——结了婚却无法幸福,这样的关系我不要。」
这种关系,光是去想就觉得一肚子火。自己绝对不要那样。
爱蜜莉雅基本上已经决定不会放弃任何事。所以,不管是这个都市,还是一百八十四号甚至其他女生,包括她自己本身,她都没有放弃。
全部都要带走。用这双手。若是不够,就借用他人之手。——借助骑士的手。
「想、想法是很冠冕堂皇……不过我说了,你就只有一个人,能做什么?」
「嗯,是啊。我只有一个人……不,不对。」
爱蜜莉雅摇头,温柔否定一百八十四号的话。
你一个人在这儿,孤立无援。一百八十四号曾这么说,但并非如此,而且不是由其他人,正是由刚刚声音大到响彻都市,爱蜜莉雅的骑士挂保证。
要说有错的话,就是爱蜜莉雅并不打算把所有事都只托付给他一人。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真危险。刚刚差点搞错了。」
「你打算怎么做?」
尽管主张不要扯上关系,但一百八十四号还是开口质问爱蜜莉雅的方针。
她那被扰乱的感情虽然还是冻结着,但确实有被搅动。这就是昴在看的景色——沉浸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感慨中,爱蜜莉雅开口。
「——举行结婚典礼吧。」
没错,她朝着惊讶万分的一百八十四号果断地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