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度刊载:月刊Comic Alive第157、158集
1
——森林弥漫着昏暗沉重的气氛。
「————」
擦拭额头浮现的汗水,仿佛调整急促呼吸般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腥臭潮湿的空气填满肺部有种不悦感,但还是刻意忽视将视线转向前方。
浓绿绿意将视野封锁,周围连数十公分前方都是无法确定状况。
当伸出手试图确认自己的位置,指尖传来碰到粗糙树皮的触感。总之还是靠着这道触感滑动手指——突然感觉到人类肌肤的温度。
「……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啊……我现在摸到哪里?」
「摸到本大爷的肥酒肚啦!喂,还不快点放开!」
随着粗暴的声音与动作,伸出的手被挥开。感觉到右手被冲击力打出的酸麻感,接着另一只手抓着对手肩膀并说出「等一下。」结果被回以咋舌声。
「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还在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很可惜我现在完全看不到旁边。这里太多杂音,感觉也没办法靠对话找到突破方式,所以只能靠你的鼻子了。」
「————」
这道说明让绿色暗幕中响起磨牙声。
这道磨牙声代表焦躁与思索,没有回嘴也表示对方并非拒绝。对这此种反应放下心后,便在无法见到周遭的情况下耸了耸肩。
「这时候还是互相帮忙吧,这样下去菜月先生会遇难而死的。」
「啧,首领那家伙还真是麻烦。」
「关于这点我倒是完全同意。」
一边对不悦的同伴表示赞同,一边窥探着周遭的状况,却没有感觉到通缉犯的气息。
脱队的另一名同伴仍然是行踪不明。
得想办法会合并平安逃出这座森林,然而——
「——我应该是在休假中才对吧。」
这位青年——奥托・思文用手抵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起始要从奥托的叹息声追溯回数天前。
2
「话说我好像还没听过奥托的故乡在哪喔?是纯粹的露格尼卡人吗?」
「又是这么突然呢。」
对于每次昴突如其来的问题,奥托傻眼地耸了耸肩。
场所位于新罗兹瓦尔宅邸的餐厅,众人正围绕餐桌用餐的时刻。
宅邸被烧毁后,建地与建筑物内部装潢也与以前截然不同,但也有与先前相同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此种用餐的景象。
在罗兹瓦尔宅邸,惯例是宅邸所有人会齐聚一堂用餐。
从以前昴很喜欢的这个习惯,就算到了新宅邸仍然继续保持。参加人数变成接近以前的双倍,热闹程度也倍增而令人开心不已。
「就连之前常常缺席的碧翠子,现在也会正常照三餐出席了。」
「哼哼,这是当然的,贝蒂有义务要监督喜欢挑食的昴有没有剩东西。那是身为拍、拍拍拍档的义务吧?」
「妳还真是可爱耶。」
碧翠丝无法将拍档这个字好好说出口,昴则是摸了摸红着脸的她。
正式缔结契约后,昴与碧翠丝名符其实成为拍档关系。但这对冤家才联手过了一个月,仍无法挥除青涩的距离感。
虽然这种没有妥善磨合的感觉正是新生活的醍醐味,但这种气氛并非仅限于这两人。
「————」
当昴摸着碧翠丝的头,视野中能够见到齐聚一堂的爱蜜莉雅阵营成员。
平常会因为工作关系有人缺席,这天难得久违地全员到齐。多亏如此,今天餐点比平时更加丰盛,能够感受到法兰黛莉卡与佩特拉的干劲。
以厚颜无耻至极的罗兹瓦尔为首、勤快地侍奉着他的拉姆、佩特拉忙手忙脚地处理众多人数的餐点、带着微笑帮忙的法兰黛莉卡、毫不愧对自己大吃狂吃的嘉飞尔、旁边的琉兹偷偷把青菜分给他。接着,在昴左边是开心的碧翠丝、右边则是——
「这么说来,也许跟昴说的一样,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坐在旁边的爱蜜莉雅将手指抵着嘴唇,可爱地微微歪着头如此问道。
对于爱蜜莉雅的话语,昴回答「对啊。」并带着认真神情点了点头。
「话说是跟我说的什么一样?」
「就是奥托先生的事。昴不是刚刚才问吗?」
「是喔?总觉得好像太闲聊,瞬间就从脑袋忘记了。」
昴搔了搔脸颊,对爱蜜莉雅的指摘露出苦笑。由于眼前景象实在太过尊贵,让他一不小心就沉浸其中,昴认为这样不行而将意识切换回来。
「所以既然爱蜜莉雅酱都说在意了,奥托的答案呢?」
「我不太想在好像很无所谓的气氛下回答耶!?」
面对昴随便的询问口气,坐在对面的奥托拉高音量如此回应。听到奥托的凄厉回应声,爱蜜莉雅语带指责地用手指点了点昴的肩膀。
「我说昴,不能说那么奇怪的话。昴真的很淘气呢。」
「嗯~~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对奥托没办法老实说话了,原谅我吧。」
「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耶!」
毫无反省之意的昴让奥托垂下肩膀,此种模样让爱蜜莉雅微微一笑。
「好好,就说到这里吧。那奥托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呢?」
「真是伤脑筋,先不说菜月先生,连爱蜜莉雅大人都这样。」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理由瞒混。你是以前有背负着什么沉重的过去吗?还是曾经毁灭过自己的故乡之类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啦!拉姆小姐是用什么眼光看我!?」
拉姆对昴耍的嘴皮子如此应和后,便对奥托发出冷笑声。
当说着这些话时,餐厅成员的视线莫名地聚集到奥托身上。在视线中心的奥托似乎很尴尬地将手抵在额头上。
「呃……不是什么听了会有趣的事,真的没什么内容喔?」
「不不,大家都很在意喔。身为商业都市聘可塔特的思文商会次男,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过去呢?」
「这样我不就没有能说的了嘛!」
原先半放弃的奥托,被罗兹瓦尔直捣核心的插话全盘道尽。罗兹瓦尔似乎对恶作剧成功十分满意,但内容让昴歪着头表示不解。
「思文商会不是奥托幻想中的商会喔。」
「是满有名气的商会啦!?」
原本以为那只是存在奥托未来计划中的非现实商会。
「商业都市聘可塔特是实际存在于露格尼卡王国南方的大都市喔。」
面对昴与奥托的对话,法兰黛莉卡竖起手指如此教学。她微微一笑后,便将手搭在身旁的佩特拉肩膀上。
「接下来就交给佩特拉说明,可以吧?」
「呃……好的,姐姐。商业都市聘可塔特位在与南方佛拉基亚帝国的国境边缘,被誉为是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从以前一直是交易与商业繁荣的城镇,听说还曾经与帝国争夺过许多次。」
「嗯,说得很好。真厉害,佩特拉。」
「嘿嘿。」
展现出刚学到的热腾腾情报,得到满分评语的佩特拉笑容十分灿烂。昴以眼角余光瞥着此种令人莞尔的景象,挽起双手说着「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商业都市就是奥托的出身处,思文商会就是他的老家。
「所以那个思文商会啊,是很大间的店吗?」
「虽然还算有历史,但不是很大的商会。顶多算是中等,不论好坏都是以稳定发展为目标经营生意。」
「是喔,感觉也很像你的老家……不对,是这样吗?如果你是以稳定发展为目标,我和你应该都活不到现在了……」
「先不说菜月先生,可以别把我牵连进来吗!?」
昴与嘉飞尔对此感到惊讶,而且对奥托的反驳采怀疑态度。
虽然在「圣域」连续面临赌命的紧迫局面,但有部分危机是奥托擅自闯出来,因此他的解释可说是毫无说服力。
「总而言之,我家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错,就这样而已。」
奥托深深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并叹了一口气,此种模样让爱蜜莉雅歪头表示不解。
「奥托,你没事吧?」
「——是的,我没事,只是稍微想点事而已。我从以前就常常对双亲和手足添麻烦,也不常互相联络了。」
对爱蜜莉雅微微回以苦笑,奥托发出第二道叹息声。这时爱蜜莉雅用手挥除奥托的叹息,发出「好!」的声音坚决地点了点头。接着——
「罗兹瓦尔,我有事想拜托你——可以给奥托放假吗?」
「喔?」
听到爱蜜莉雅提出建议,罗兹瓦尔颇有含意地眯起双眼。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罗兹瓦尔不太惊讶,反倒是当事人奥托大吃一惊。
「咦,爱蜜莉雅大人?到底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我听刚才奥托说的突然想到,如果让家人这么担心,我觉得要好好见面把话说清楚。」
「呃……是很感谢大人如此贴心……」
「虽然之前是自己一个人旅行,不过现在是和我们一起对吧?王选那时候也受过你帮忙,得告诉家人自己过得很平安才行。」
对于困惑的奥托,爱蜜莉雅仍然持续强推。当奥托看似被气势压迫时,爱蜜莉雅说着「还有啊……」并推了最后一把。
「对家人要在还能说话的时候说清楚比较好……这是很重要的。」
爱蜜莉雅这段虽沉静却撼动内心的话语,让奥托「唔」地哽咽不语。接着他带着求助目光环视众人,然而——
「说得也是,爱蜜莉雅酱说得没错。要在能说的时候赶快说才行……」
昴别开视线并擤着红鼻子,完全站在爱蜜莉雅那边帮腔。结果甚至连身旁的碧翠丝与挽着手的嘉飞尔,都仿佛表示同意般点了点头。
简单说,这些都是会被「家人」相关话题深深刺进内心的成员。
「罗兹瓦尔,我也要拜托你。让奥托休息,回家一趟吧!」
「呃……那个……用写信的方式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这个笨蛋!写信哪有办法传达你的所有感情!要让你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才行!那我们走吧!」
「是呀!我也觉得这样很棒!」
爱蜜莉雅应和着站起身举起拳头的昴,两个人直接将举起的手高高击掌,朝着奥托投以闪闪发光的视线。
昴与爱蜜莉雅特别强调「家人」的气势让奥托显得畏畏缩缩,而罗兹瓦尔对这个提议摆出一副能够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调整出一点时间吧。没什么,之后还得请奥托多做点事,家人的理解也是很重要的呢。」
「那绝对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面对罗兹瓦尔厚颜无耻地抛出的话语,奥托高声地如此吐槽。
——然而此种空虚的吐槽,并没有能够颠覆这趟返乡之行的力量。
3
因为如此这般,奥托的假日兼返乡行程很快就决定好了。
「为什么连菜月先生你们都要跟着我?」
在出发日的早晨,准备好龙车的奥托以不服气的态度如此询问。
这个问题让同行的昴与嘉飞尔感情融洽地一起歪着头。
「别那么见外嘛。让你自己一个人出发,有可能会碰到突然联络不上的事吧,还有我也想看看奥托的家人。」
「后半段肯定才是真心话吧。那嘉飞尔一起的原因是?」
「本大爷当然是来当旅途保镳的啊。先不说奥托兄,要是首领出了什么事,王选就糟糕啦。所以就跟在你们身边当保镳啰。」
面对嘉飞尔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奥托无精打采地发出「喔」的回应声,然后偷偷地用只让昴听得见的微小声量询问:
「所以您是怎么说服嘉飞尔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旅途保镳这个名号听起来超帅的。实际上你不觉得保镳听起来比护卫还帅吗?」
「嗯……我不是很懂这种感觉……」
总而言之,奥托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两人同行让他暂时选择妥协。
其实他想过阵营所有成员陪伴一起返乡的最坏情况。虽然他认为应该不可能,但总觉得有人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幸好只有这两个人同行,能有嘉飞尔在路途中护卫确实令人感到信赖,但昴能派上什么用场就是未知数了。
「我是相关人士代表。你自己一个人回到家说正在帮忙王选候选人,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吧?为了避免你被家人叫成骗子的悲剧,我就来帮你一把吧!」
虽然昴如此意气风发,但奥托已经拿到罗兹瓦尔的亲笔信函,能够保证他在宅邸的立场以及各种层面。
因此完全没有昴陪同的必要性。然而——
「——怎么了?」
「不,我只是选择放弃而已。只不过没想到碧翠丝能同意与菜月先生分隔两地。」
奥托摇了摇头,用其他话题瞒混带过心中的感慨。
自从正式缔结契约以来,碧翠丝会紧紧黏在昴身旁已经是众所皆知,几乎是片刻不离地一起行动。
虽然模样像是喜爱母鸟的雏鸟般令人莞尔,但知道这件事反而更让奥托出乎意料,居然会让昴参加这趟三个男人的旅行。
「唉,其实我原本也想带着碧翠子一起来的。只是没办法舍弃只有男人出去放浪旅行的梦想,而且碧翠子也有别的事要处理。」
「别的事……该不会是……」
奥托对昴的话语挑起眉头,转头看往嘉飞尔的方向。这道疑问视线让嘉飞尔回答「对啦。」并磨着牙齿回答:
「就是那个奶奶的复制体……没名字的家伙居然有二十四个。在正式开始问东问西之前,得让成为核心的欧德安定才行。」
「所以身为精灵的碧翠丝对这点最为详细,这样我能理解了。」
二十四人的复制体,是指在「圣域」事件中诞生出与琉兹如出一辙的少女们,诞生过程可说是牵连了许多复杂内幕。让这些少女从古老束缚中获得解脱并回到日常生活,就是琉兹与碧翠丝的心愿。
因此碧翠丝将心愿与昴放在天秤上衡量后,也能理解她非所愿地抽身。
「总之,其他人也是各自有事要忙,你就接受只有这些人吧。虽然没有花香满满,只有男人臭,不过既然这样还是好好享受吧!」
「是没什么关系啦……菜月先生,看您好像还满开心的喔?」
「毕竟只有男人的旅行很让人兴奋不是吗?虽然我很喜欢爱蜜莉雅酱和碧翠子,但到目前为止身边都是女生。自从奥托和嘉飞尔成为同伴之后,我可是有自信是最高兴的人喔。」
昴竖起拇指咧嘴一笑,奥托用手指搔了搔颈边。真是直截了当的发言,这样就没办法装成没听见了吧。
「如果是琉兹小姐大展身手,嘉飞尔应该也想在旁边亲眼看看吧?」
「奶奶和大姐都把本大爷赶出来,说这是『葛拉光跃龙门』……而且本大爷也想看看做为『银华乱舞』舞台的城镇啊。」
「喔,那个啊……」
听到嘉飞尔窃窃低语地说出真正企图,奥托叹了一口气。
嘉飞尔喜欢英雄传说或古老故事,在奥托的故乡聘可塔特有许多数十年前的有名轶事,看来他就是看上那个。
「如果是那样,可能会有些部分难以启齿……」
「奥托,你是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啊,赶快出发吧。」
坐进龙车乘客席的昴如此呼叫搔着头的奥托。
昨晚就已经做好出发的招呼,考虑到旅途选择在清晨启程。由于这次比较像是小型旅行,因此是使用奥托自己的爱龙与龙车。
当然这件事受到昴的爱龙帕特拉修强烈抗议,奥托甚至还到厩舍对愤愤不平的她磕头道歉,但昴并无从得知。
「真是的,不懂别人……应该说是不懂人和地龙的心情还真是轻松。」
奥托无奈地将手抵着额头并叹了一口气。
虽然叹气是从以前就有的坏习惯,但这段旅行之间已经数不清叹了多少次气。
「————」
面对怀着此种感慨的奥托,只有爱龙忽尔芙以大大鼻息表示赞同。
4
——只有三个男人的旅途可说是十分顺利。
通往都市的道路经过修整,轻快奔跑的地龙让景色快速地往后流逝。偶尔会与错身而过的龙车打声招呼,可说是十分悠闲的旅行。
「这些成员和这台龙车,总觉得让人想起一个月前的飙车啊……」
「飙车……喔,就是前往旧宅邸那时候的事吧。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是很横冲直撞呢。」
并肩坐在驾驶座的昴与奥托两人正如此对谈。
两人回想着「圣域」事件时,罗兹瓦尔宅邸同时遭到袭击的事。为了避免宅邸发生的惨剧,昴等人先前曾经驾驶龙车赶回去。
除了帕特拉修以外的成员与那时候完全相同,可说是令人感触良多。
「话说奥托的龙车我好像很少慢慢坐,和你一起坐龙车感觉都是很紧急的时候喔?」
「我觉得原因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同行者的问题……总之这次感觉不会闹出问题,以我的立场总算能松了一口气。」
两人互相推卸责任后,耍着嘴皮子的奥托傻傻地望着道路。
「照这个样子,大概只要十天左右就会抵达……考虑到回程,大概是二十天左右的旅程啊。」
「喂喂,你这样算感觉是当天就离开了喔?都那么久没看到家人了,待个一星期左右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样就会把宅邸放空将近一个月,拖延的工作量会很可怕吧。虽然安妮罗洁大人的管家应该会帮忙……」
「你休假还在烦恼工作的事,根本是完完全全的社畜嘛……」
「这是天性。」
对于奥托这句无力发言,昴带着苦笑抬头望着蓝天。
两人就这样顺利地打发旅行时间与无趣。确实如同期待般享受着旅途,享受缓慢步调的满足感仿佛对昴心中注入一股凉风。
「不过如果是一个人旅行应该很累吧。你都没有因为想念人而流泪的夜晚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吟诗作对的语气?唉,行商之路总是会伴随着孤独,也不是没有感觉过寂寞就是了。」
奥托将视线转向遥远天边,有感而发地如此呢喃:
「不过如您所知,我拥有加持。多亏加持让我能在旅行中与伙伴忽尔芙对话,所以也没有所说的孤独夜晚。」
「是喔……唔、唔喔!」
当昴对奥托的话语点了点头,拉着龙车的地龙发出低声嘶吼。对昴来说,此种巧妙时机感觉就像是答腔一样。
「看这样的确比想像中还不会无聊。」
「毕竟我也和忽尔芙相处很久了,事到如今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奥托如此说着并微微一笑,眼神中能够感觉到对地龙的信赖。
「————」
昴对此种态度表示理解,然后对刚才对话中的空隙开始深思。
深思内容是没有告知奥托的旅行重要目标。那才是计划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虽然还不到那么夸张,但还是可以说是这次旅行的次要目标。
昴心中暗藏的目标,简单说就是与奥托和嘉飞尔进展关系。
「唉,说进展关系是有些语病啦。」
两人加入阵营约一个月,这段时间昴切身感觉到焦躁感——那就是奥托和嘉飞尔之间持续保持微妙的距离感。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奥托与嘉飞尔曾经在「圣域」产生激烈冲突。原本以为嘉飞尔会取得压倒性优势,出乎意料地不肯退让的奥托也是十分善战。听奥托本人说出这件事时,昴只是半信半疑地选择相信。
总而言之,或许因为有这种过往,两人间仍然有一定距离。
昴与奥托是朋友关系,昴与嘉飞尔也可说是情同兄弟。像这样知道两人优点的昴,希望能替两人建立起没有嫌隙的关系。
难得是在相同阵营的男性成员,加深感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没错,除了罗兹瓦尔以外……!」
「怎么这么突然?边境伯爵又怎么了吗?」
「说『又』好像能感觉到对罗兹瓦尔的强烈信赖感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听到奥托仔细地对毫无脉络的呢喃出现反应,昴露出暧昧笑容瞒混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在隐瞒的情况下不着边际地达成这个目标。
「嗨,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罗兹瓦尔那家伙的坏话?」
这时嘉飞尔从客车探出身如此插嘴。他将上半身靠在昴等人坐的驾驶座靠背上,将牙齿磨得喀喀作响。
「我还以为你在睡午觉,怎么会对这个话题出现反应啊?」
「首领你们才是见外。要说那家伙的坏话也让本大爷参一脚吧,有数不完的坏话可以说哩。」
「虽然这样好像怪怪的,但毕竟两位相处好像也很久了。」
似乎有累积已久的不满,嘉飞尔对说罗兹瓦尔坏话很有兴致。其实靠着说坏话炒热气氛似乎不太好,但共通敌人就是人类团结的捷径。
「这里就含泪把罗兹瓦尔当成坏人吧……不过原本就是坏人了。」
良心谴责只持续了一瞬间,昴决定将这个瞬间的纠葛一并吞下。
「那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由我先来说个不会冷场的话题……」
「——等等,首领。」
当昴下定决心准备开始说时,嘉飞尔打断他的话语。
昴以为他是有难以等待的珍藏插曲而看向他,嘉飞尔的视线却不是朝着两人,而是朝着左方。
该处是沿着道路的林木茂密森林——
「嘉飞尔?」
「——有股腥臭的感觉。」
当嘉飞尔说出这句话后,昴体会到浑身寒毛直竖的感觉。
「唔……」
「忽尔芙!」
同样感觉到异常状况,奥托命令地龙加快龙车速度。粗壮四肢踩踏着大地,让龙车猛然在道路上奔驰——瞬间森林突然产生爆炸。
「什……」
暴风与巨大声响让森林炸开,只见某个物体冲到道路上。那是先前龙车所在的空间,要是慢一步加速就会被波及。
接着,对于差点吞没龙车的元凶,昴瞪大双眼仔细凝视。
——那是看起来既丑陋且不停蠢动的奇异肉块。
肉块约有小山大小,部分是黑、部分是红、部分则是被白色体皮覆盖,到处都生长着看似体毛的凸起物,或许该说是手脚的部分挖着地面不停摆动,但不只四肢而是接近十甚至二十肢。
没有见到类似头部的部分,不过构成脸部的器官肉块四处散布,数量与大小皆不均等的模样简直像是蒙眼乱拼出来的。
拿异常的生物组件作为材料,拼凑成愚蠢模样的福笑神面貌——大概就是这种印象的怪物。
此种异常生物扑上道路,从正后方追赶着昴等人的龙车。
「冲冲冲冲冲~~!」
「哇吧吧吧吧吧!」
脱序的昴剧烈地摇晃着奥托的肩膀,但龙车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最快,无法期待能有更快的逃跑速度。
背后蹂躏道路逼近的肉块速度,则是高过龙车地龙。
「好快——!会被追上!那……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没看过!只能说被抓到绝对会很不妙!」
「用不着你说吧……咦?喂!?」
在驾驶座吵吵闹闹的昴,突然发现少了一道吵闹声。转过头才发现原先应该在驾驶座后方的嘉飞尔不见了。
昴转头环视四周寻找着他的身影,结果——
「——那个笨蛋!」
在狂奔龙车的背后,能够见到嘉飞尔只身伫立于道路正中央的背影。
少年在胸前抵住双拳,与以疯狂气势逼近的肉块正面对峙。肉块堆没有放缓冲刺速度,即将把矮小的嘉飞尔压扁。
再这样下去,嘉飞尔也会变成肉片变成那个肉堆的一部分——
「——喝啊啊啊啊啊!!」
「不会吧!?」
随着一道咆哮声,嘉飞尔的一击从正下方将逼近的肉块击穿。
正确说来,是嘉飞尔借着踩踏让大地猛烈隆起的一击。拥有「地灵加持」的嘉飞尔能让双脚踩踏的大地成为己方,利用大地的一击能够狠狠痛击体格差距二十倍以上的对手。
「————」
受到隆起大地的一击,肉块停止进击的动作。无数手脚着地的肉块,以复数蠢动的眼球瞪着嘉飞尔这个敌视目标。
「喔,你瞪什么瞪啊!想动手就快上啊!」
面对复数视线,嘉飞尔挥出拳头并大声地如此喊道。
昴一边从停止的龙车驾驶座远远望着他,一边回过头看着奥托。
「那家伙该不会是个白痴吧?」
「还不到能松懈的时候,虽然状况确实改变不少……」
至少不是完全无法对抗的天灾,奥托似乎也是如此判断。但此种充满震撼的登场简直是天灾等级,到现在仍然无法挥除惊悚的印象。
「那是什么?魔兽吗?」
「我不是说了吗?没看过也没听过……而且好臭。」
嘉飞尔一开始形容为腥臭,但那还过于保守。窜进鼻腔的刺激臭味,简直像是腐臭与污浊互相混合的绝望恶臭。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肉块到处滴出类似腐烂汁液的液体,每秒钟都在污染大地。
「奥托,你能不能用拿手的交涉让那东西安稳离开?」
「虽然有很多嘴巴,但总觉得找不到能听得懂人话的脑袋耶。哈哈……」
奥托浮现出尴尬笑容,拒绝与肉块进行对话。即使如此,就算昴处在同样立场,也想避免与那个物体说话。当沟通和解的道路断绝后,再来就只剩下靠嘉飞尔用蛮力解决的选择可选了。
「没错,你的对手就是本大爷。『银华乱舞绝无冷场』,看本大爷好好修理你一顿!」
嘉飞尔向前压低身体,朝肉块招了招手出言挑衅。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会被挑起的情绪,只见肉块缓缓蠕动并朝着嘉飞尔——
「啊?」
嘉飞尔瞪大翠绿眼瞳,向上抬起脸并吃惊地张开嘴巴。
大大弹起的肉块飞过他的头上,肉块充满气势地在空中飞舞,再度闯进自己原先冲出的森林,然后猛烈地滚进深处。
比起用无数手脚爬行还要迅速,肉块就这样远远地消失在森林彼端。
「咦?逃走了?」
「逃走了呢……」
面对怪物出乎意料的逃亡,昴与奥托哑口无言地如此交换心得。
没想到居然会选择逃走,而且还有逃走的智慧,这两者是让他们惊讶的地方。
而更让昴等人惊讶的,是被激怒的嘉飞尔。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家伙!找人打架别逃走啊!」
嘉飞尔气呼呼地蹬着地面,怒骂着胆小逃走的肉块。照这样下去有可能会追着肉块冲进森林。
「等等等等,冷静点,嘉飞尔!逃走就好了啦,别管它!」
「可是首领!那家伙放着不管肯定会很糟糕啦!」
「呃……是这样没错啦……」
被呼吸急促的嘉飞尔如此回嘴,昴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做。
如同他所说的,那个肉块很显然会很危险。要是随机出现袭击道路经过的人,肯定只会徒增伤亡。
但即使如此,积极讨伐肉块的风险也是无法忽视。
「——先前往附近的城镇帕佩鲁特吧。」
对于昴与嘉飞尔的对谈,奥托从旁提出建议。奥托说出的陌生单字让昴歪着头表示不解。
「帕佩鲁特?那是城镇的名字吧,为什么要去那里?」
「现在我怕的是没有任何关于那个生物的情报,所以不能立刻答应菜月先生或嘉飞尔的意见,既然这样就先收集情报吧。」
「那个叫做帕佩鲁特的城镇能收集到情报?有什么根据?」
「毕竟是那么醒目的生物,这附近会有些目击情报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该说如果这次是第一次出现,那我们未免也太倒楣了。」
虽然瞬间无法否定这些成员会有此种可能性,昴还是将这个可怕想像挥除。
不论如何,他对奥托的提议没有异议。
「我赞成。不管怎样,如果不通知有那种怪物,已经不是现代人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程度了,就去那个帕佩鲁特吧。」
昴望着被肉块肆虐破坏的森林,对这个意见表示同意。只不过说到挂心的事就是——
「这样到奥托老家的预定就稍微偏掉了。」
「呃……关于那件事……」
对于搔着头思考该修正旅程的昴,奥托面露苦涩。这个表情让昴皱起眉头,他则是垂下肩膀回答:
「我在途中原本想说的……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聘可塔特,而是帕佩鲁特。」
「啥?」
这段出乎意料的话让昴深感不解,身旁的嘉飞尔也是同样表示惊讶。他将脸皱到鼻尖,并且从喉咙发出低吟声。
「喂,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本大爷听到是聘可塔特才会……」
「是的,所以我才会对嘉飞尔很难以启齿。不过既然都来到这里,也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才行……」
对于逐渐浮现不稳气氛的嘉飞尔,奥托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明才好……」并稍作犹豫后说道:
「——其实我在故乡是被杀手盯上性命。」
5
在前往帕佩鲁特的途中,奥托大致说明了自己身处的问题。
昴等人勉强挤在驾驶座上,将奥托夹在中间听完他解释一段时间后,昴的暂时感想就是——
「你常常会抱怨别人怎样怎样,结果完全没资格说别人嘛。」
「咦咦?这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我没有那么奇怪吧。」
「别把别人说成奇怪啦!说起来会因为别人的感情纷争被卷入冤案,结果最后还被杀手盯上,这不是惹麻烦的体质又是什么啦!」
面对奥托对自身体质毫无自觉的态度,昴全力提出反驳。
将奥托的说明简单解释,就是他在故乡曾经引起男女纠纷——而且还是被他人的纠纷连累。
奥托在故乡被怀疑与某位女性之间的关系,为了洗刷冤情而完全活用「言灵加持」的力量,赤裸裸地公开那名女性脚踏八条船的事。而且对方还是城镇仕绅的女儿,结果辗转之间就变成通缉犯了。
意思是他自己将炸弹导火线点燃,最后才会落得被杀手盯上的下场。
「听完那些事,感觉你只是逼不得已成为旅行商人吧?」
「哪有!我是凭自己的意愿,为了梦想成为旅行商人的!虽然在外旅行确实是没有料想到的事,但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吧?」
「可是也没有出现结果吧?这就是『回过神才发现蓝八』吧?」
「唔唔唔唔……」
出乎意料的话题走向让奥托发出低吟声,嘉飞尔却只是不悦地频频发出咋舌声。由于嘉飞尔原本是那么期待前往聘可塔特,失望与怒气可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有个人内情,昴已经早早认为情有可原而原谅奥托。然而……
「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失去这趟旅行的首要目标,连次要目标都会受挫……」
没能与奥托的家人打招呼,这趟旅行还有可能让奥托与嘉飞尔出现致命鸿沟。
「要好好享受,把很多旅程中的趣事说给我听喔。」
在启程前一天夜晚,爱蜜莉雅说过的话在昴脑中浮现。
那时她刚洗完澡,身穿睡衣的模样极为可爱,但那并不是重点。虽然那也很重要,不过目前这样下去会辜负爱蜜莉雅的期待才是关键。
「这样不行!这样我的心灵会撑不住的!」
「首领,你从刚才就在念什么?」
想像中的爱蜜莉雅难过表情让心中产生愧疚感,昴再度下定决心并抬起头。刚好在这个时候,嘉飞尔传来的声音让昴说着「没事。」然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立场而已。总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奥托刚才说的那个帕佩鲁特……说起来把那里当成目的地的用意是什么?」
就算没有碰到肉块,奥托似乎也是将目的地订在那个城镇。询问过他的真正意图后,奥托只是轻轻拉着缰绳。
「很简单,因为我的弟弟住在那个城镇。就像刚才说的,我自己虽然不能回到聘可塔特,不过还是能见到弟弟……」
「意思是还能完成当初的目的吧,既然这样就通融你一次吧。」
昴接受奥托的说明,然后喃喃说着「弟弟啊……」
「罗兹瓦尔说过你是次男吧。你们家有几个兄弟姐妹?」
「有两个兄弟姐妹,然后我是中间那个。因为我从以前就常给家人添麻烦,说实话这次也是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
「从以前啊……我懂。」
「懂什么!?又懂什么了!?」
奥托惹麻烦的体质,肯定也让家人烦恼得焦头烂额吧。
当三人如此说着话时,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出现变化。从经过修整的道路换到更加坚固的铺设街道上,这是接近城镇的证据。片刻后,便能远远见到木制的门——
「这里就是帕佩鲁特啊……还真是戒备森严。」
正面望着城镇的正门,这就是昴最初浮现的感想。
以城镇入口的木制门扉为中心,城镇周围滴水不漏地以原木栅墙围绕。不容许任何人入侵的坚固城墙与复数了望台,一眼就能看出处在戒备状态。
「那与其说是城镇,还比较像城寨吧。」
「好奇怪,两年前造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戒备森严。」
森严的气氛让昴感到退缩,身旁奥托则是惊讶着眼前与记忆差异甚远的景象。无视于两人的反应,嘉飞尔朝着正面抬了抬下巴。
「在这里说话也没用吧,而且好像有人出来迎接了。」
如同他所说的,从门旁的了望台出现人影。虽然看起来只是男性普通村民,但从远处都能明显感觉到紧迫感。
「旅、旅客!现在帕佩鲁特处在非常危险的状态!所以建议赶快折返离开!」
这道极为颤抖的欢迎声,让昴等人面面相觑。接着……
「呃,谢谢你提醒!不过我们有事得进去,还有要报告的事,可以帮我们开门吗?」
「嗯……就算你们这么说,上头没有指示该怎么回答……」
「嗯~真是麻烦。」
了望台上的男性对非依照准则的对应感到不知所措。感觉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奥托举起手说着「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是镇上医师雷金・思文的哥哥。是居民的相关人士,进去应该没问题吧?」
「雷金医师的?」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让男子定睛确认奥托。男子从高处望着下方的奥托一段时间后……
「嗯,的确很像雷金医师。我知道了,请进。」
「这样就可以了喔。」
「没问题的,不要多说太多乖乖接受招待吧。」
奥托将差点说出无谓发言的昴捂着嘴巴,朝着男子投以陪笑。
接着,门扉缓缓敞开,让龙车顺利进入城镇中。
「喔~~里面和『圣域』没什么差别嘛。」
「再怎么说都没有比『圣域』集落的人口外移还严重吧。」
进入城镇后,环视四周的嘉飞尔喃喃说出这个感想。昴一边对这个感想吐槽,一边对城镇感觉到奇妙的不协调感。
那就是相较于城镇规模与人口,却太过缺乏活力了。
这与嘉飞尔所说的「圣域」不分上下——会与很多老年人,并且过着毫无希望日子的「圣域」不分轩轾,说保守点都是很糟糕的状况。
「不过气氛怎么会变得这么沉闷……」
「总之得对知道情况的人问问,或是至少得把那个肉块的事通知给负责人……」
正当三人讨论著今后方针的时候——
「嘶嘶……」
奥托的爱龙忽尔芙发出低沉嘶叫声。与帕特拉修同样不常发出的地龙叫声,让昴等人一起回过头。
只见有个青年站在忽尔芙身旁。
「嗨,忽尔芙。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身体是不是又长大了?」
那位纤瘦青年如此说着,用手指搔弄着忽尔芙的脖子与耳朵。微卷的灰色头发绑在后颈处,身上穿着满是皱褶的白袍。身体修长纤细,口中叼着看似烟草的物体,是个带有和善面容的人。
此种似曾相识的长相——这时奥托从龙车跳了下来。
「雷金!好久不见,是我!」
笑容满面的奥托呼叫着青年的名字赶了过去,这样就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了。
那位青年是奥托的弟弟雷金・思文。虽然应该比奥托年轻,但疲累神色浓厚的侧脸,导致很难判断年龄。
接着,雷金对奥托赶过来时所说的话微微吐出一口气。
「来,忽尔芙把嘴巴张开……嗯,看起来营养状况不错。看起来有好好喂食,这样我就放心了。」
「咦?那个……雷金,你有听到吗?是我,是哥哥啊!」
「哈哈,别这样舔我啦。要是沾上忽尔芙的味道,其他地龙会觉得奇怪吧?所以别舔得太夸张喔。」
「我说雷金!你那种态度不对吧,居然把哥哥装成没看见……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气我一直没有联络?是在气这件事吧!?」
虽然奥托高声抗议,雷金还是视若无睹地继续与忽尔芙接触。望着此种模样,昴将手挽在胸前点了点头。
「总觉得好像能理解那家伙在家里的立场了。」
然后,就这样带着颇为新鲜的心情,好好享受这场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闹剧。
6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欢迎各位迢迢造访。我是雷金・思文,不肖家兄承蒙各位照顾了。」
在待客室安顿下来后,送上茶水的雷金带着微笑如此说道。
这段介绍让昴看着被赶到房间角落的奥托……
「不肖家兄。」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先声明,我的心灵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喔。」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面对啜饮着茶水并用奇怪方式逞强的奥托,嘉飞尔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里是帕佩鲁特镇正门附近的思文治疗院——这似乎是由雷金开业的医院,众人正在居住区的待客室中。
建筑物中统一以白色为底色,以清洁感为优先的装潢很有医院的风格。看到整理得颇为干净的室内,以及带着柔和面容的雷金,确实能够深深理解到他们是兄弟。
另外附带一提,弟弟将重逢兄长视若无睹的闹剧持续约十分钟后,雷金才总算心情舒畅地带领众人进来。
「我是菜月昴,他是嘉飞尔・霆杰尔。我们两个都是你哥哥的同事……算是吧?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懂吗?」
「是,总之先算是同事应该没问题。」
如果只有昴,他不会吝啬将自己称为朋友,但加进嘉飞尔就会一口气变得复杂许多。因为对于奥托谎报目的地,嘉飞尔超乎想像地怀着心结。
「不过话说回来,商家的儿子成为医生还真是令人惊讶的出路。没有想要跟两个老哥一样成为商人吗?」
「是的,幸好首领继承家业,二哥也示范了笨拙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决定老老实实地过着生活。」
「真厉害,好完美的反面教材。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嘛。」
「你绝对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吧!?」
也许是有颇深的成见,雷金对奥托说话可说是毫不留情。代表雷金是如此担心着哥哥,奥托实在是罪孽深重。
「总之先把不肖兄长奥托的事放在一边,来说正事吧。」
「是的,各位遇见的肉块……是指土蜘蛛吧。」
雷金对端正姿势的昴点了点头,然后说出这个单字。
土蜘蛛——似乎就是那个肉块的称呼。借着先前奥托持续被雷金视若无睹而自暴自弃的发言,提到他们曾经碰到肉块的事。
「————」
雷金垂下目光,从白袍胸前掏出一根绿色棒状物——植物的茎部并叼在口中。
那就是一开始看似烟草的物体。雷金用臼齿咬着植物前端,随着水声让室内充满了清爽的香气,应该是类似薄荷的味道。
「这是弥弥鲁的茎部。具有让动物镇静的功效,对人类也有效果。」
「只要不会成瘾就很欢迎,真不愧是兽医。」
「真不愧是兽医啊……」
雷金突然对昴的感想颇感讽刺地露出笑容。即使是医师,雷金似乎是动物相关专门的兽医师。从笑容中感到消极气氛,让昴皱起眉头。
「恕我失礼了,最近我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很困扰,就是因为那个土蜘蛛的事。」
「……说来听听啊,这就是俗话说的『越过阿鲁比斯河』。」
「……最先确认到土蜘蛛的情报是在约三个月前,进入森林的城镇居民说见到了诡异的肉块。听说那时候还只有孩童左右的大小。」
不过那个目击情报只被单纯视为幻觉与看走眼,要是当时举兵进入森林歼灭,情况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放任不管的那段期间,目击情报越来越多。而且重点是土蜘蛛……那时候还没有取这个名字,不过已经开始慢慢传出灾情。」
「灾情是指人类被袭击吗?」
「不,被袭击的不是人类,而是地龙与家畜等等。」
放牧的地龙与各家家畜接连受到土蜘蛛袭击传出灾情,直到捕食活动被人目击,土蜘蛛才正式揭露真面目。
「它会将整头地龙吞进自己的肉块中,那时候已经变成比民房还大的模样了。」
「吞进……那就是土蜘蛛变成那种诡异模样的原因吗?」
「好像是把吞掉的猎物变成身体一部分。」
雷金只对奥托的回应不用尊敬语气,但在发现这件事之前,对于土蜘蛛吞噬猎物扩大身体的生态,背脊传来的寒意更加强烈。
「那是什么东西?是魔兽吗?」
「这点完全无法得知。从那个大小理所当然没办法见到角,也有可能已经折断。假设是已经折断角的魔兽,到目前为止的灾情可说是人为灾害,但也无从得知犯人是谁。」
雷金举起双手表示放弃,不过从他那咬着嘴唇的悔恨表情,能够瞥见难以掩饰的羞耻之意。
「受到伤害的是地龙与家畜……全部都是你的管辖范围啊。」
「因为这样让治疗院冷冷清清……只能每天带着牙痒痒的心情打扫环境。」
叹出带有薄荷香的气息后,雷金将咬过的树茎丢了出去。树茎没有掉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而是滚落在地。
「然后戒备着土蜘蛛到最后,就架起了森严的木栅墙与门啊。」
「这再怎么说还是领主大人的指示。虽然还搭建了了望台,不过就像哥哥你们看到的,那只是外行人有样学样盖起来的,或许该说土蜘蛛根本不可能从入口进来。」
「说的有道理啦,可是啊……」
先前听着话的嘉飞尔不悦地发出磨牙声,他躺在待客用的沙发上,将脚粗鲁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喂,这样很没规矩喔,嘉飞尔。」
「守什么规矩真是蠢爆啦,首领。在把城镇围起来,还是在这里抱怨之前,应该还是有能做的事吧。」
嘉飞尔对责备的昴如此回嘴,朝着雷金投以锐利目光。
「您想表达什么?」
「很简单——只要动员所有村民去森林把那个土蜘蛛宰掉就好。如果只靠村子那些家伙还不够,雇点佣兵还是什么就好了,这样最快了吧。」
「唔——」
面对嘉飞尔似乎看不下去的发言,雷金顿时绷紧神情。
「嘉飞尔,请不要说得那么简单。」
随后,是由奥托代替弟弟提出反驳。他将手朝着窗外说道:
「普通人类是无法面对那么强大外敌的。加强城镇守备预防袭击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要聚集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肯动起来的借口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啊。应该说奥托兄你又哪里懂了?这个城镇的人是认真的……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因为雷金在这里,有我弟弟在不可能不倾尽全力。」
趁着气势站起身的嘉飞尔碰了一鼻子灰,奥托的话语就是如此坚定且压倒性地缺乏根据。
因为身为家人的弟弟如此努力,奥托的根据只有这个。虽然只有这样——
「啧。」
「是你输了,嘉飞尔……奥托说得没错,这个城镇这样就已经尽力了。」
嘉飞尔发出咋舌声,压抑着继续说嘴的冲动。再怎么说「家人」这个字对他还是具有影响力,而且从这段旅途的起始目标来看,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走向。
见到嘉飞尔不再继续追究,雷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哥的同事还真是血气方刚呢……虽然我觉得自己也看过了不少人,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商人。」
「啊,虽然我们是奥托的同事,但不是旅行商人的意思……」
「哇哇哇!等等等!请等一下!」
当昴准备订正雷金的话语时,奥托激动地硬是将他的话打断。然后刻意地说着「话说回来!」并环视房间内。
「先不说治疗院,连房间都打扫得这么干净。雷金从以前就不是个会整理的孩子,没想到变得这么能干。」
「我和哥哥学会整理房间的年纪应该没有差很远吧……而且很可惜,房间会这么干净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帮忙整理的助手的功劳。」
「帮忙整理的助手?」
虽然奥托颇为强硬地试图掩饰话题,雷金似乎没有很在意,而是老实地回应话题。
「由我说出口好像怪怪的,那可以说吗?」
「哥哥解释常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那个……」
「嗯?该不会是指加持的事吧?那个我和嘉飞尔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刻意隐瞒没关系。」
「咦……」
面对察觉支支吾吾原因而如此说着的昴,雷金瞪大双眼。这似乎让他相当惊讶,只见他回过头看着长相相似的兄长。
「哥哥,你已经说了吗?」
「呃……那时候情势所逼不得已就说了。」
「总觉得你好像很不甘愿啊……」
对于奥托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昴不满地嘟起嘴。然而与两人的态度毫无相关,雷金可说是十分吃惊。
「喂,你弟弟没问题吧?惊讶到连我都担心的程度了耶。」
「总之菜月先生,请维持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这段发言微妙地让昴无法接受,但奥托带着莫名平稳的眼神,让昴不自觉地减弱想继续追究下去的心情。
就这样不知该说是好是坏,正当待客室的气氛开始停滞不前时——
「——雷金医生!你在吗?」
待客室外突然传来轻快的敲门声,以及宛如铃声般的女性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除了雷金以外的三人面面相觑。对三人而言当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雷金对这道声音则是——
「啊……嗯,我在。请进。」
「好好,那我就打扰了……咦,有客人?」
听见雷金接近反射的回应,一位美丽的女性缓缓将门打开。
那是个将美丽红发绑在身后,并且带着坚定眼神的凛凛美女。直挺背脊与女性腰身明显的她,随即将惊讶换成甜美笑容。
「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雷金医生也是闲闲没事……咦?」
女性带着腼腆笑容对身为客人的昴等人如此赔罪,但她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下话语并绷紧神情,惊讶地瞪圆那双大眼眸。
映照在她眼中的,是在雷金身旁回过头的那个人——
「——二号?」
「玛洛妮小姐?」
女性的呼叫声与奥托的惊讶叫声互相重叠。
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出乎意料地与认识的人重逢,让故事开始转往与期待不同的方向。
但目前此种重逢的惊讶气氛,不过是通往下一幕的余韵罢了。
7
——南方城镇帕佩鲁特,雷金・思文的兽医治疗院。
在其中的某个房间内,两名男女互相望着彼此的脸,并且惊讶地绷紧身体。
「————」
奥托与被称为玛洛妮的女性僵硬地互相对看,昴眼尖地发现玛洛妮的大大圆眼除了充满惊讶,还涌现出以外的感情。
而说到相对的奥托,表情只有惊讶还是惊讶,真是个缺乏趣味的家伙。
总之不论如何——
「感觉你们是出乎意料见到熟人,不过你们两个要僵到什么时候啊。」
昴对持续紧张的状态抓住机会插话,于是紧绷的沉默气氛被打破,两人也像是回想起呼吸般表情为之一变。
「说得、也是呢……我有点太惊讶了。好久不见,玛洛妮小……」
「二号~~!」
「咦?哇啊~~!?」
然而,与表情变化不同,行动倒还不至于完全相同。
当奥托露出安稳笑容,准备对重逢分享喜悦的下个瞬间,他接住扑过来的玛洛妮并大大后仰身体。虽然勉强没有倒在地上,但他维持抱着玛洛妮的姿势,腰部与膝盖皆弯折到接近危险的角度。
「喔,没想到这么能撑。真是吓了本大爷一跳。」
「想说的话只有这个吗!?我、我说玛洛妮小姐!?那、那个……不好意思……这样会整个翻过去……」
「二号二号二号二号二号!你、你这个男的真是~~!」
「根本没在听!这样真的会倒下去……要倒下去了啦……!」
嘉飞尔挽着手没有帮忙的意思,扑上来的玛洛妮也是感动不已地不肯听话,结果最后只能由奥托额头冒汗地孤军奋战。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
昴一边望着他奋战的模样,一边将手抵在自己的下巴。
从玛洛妮的反应来看,看来她和奥托有非比寻常的关系。虽然昴对观察气氛没有自信,但这再怎么说都不至于看错。
也就是说——
「春风要吹起来啦……!」
「感觉好像在说很无聊的事,不过可以救救我吗!?」
对于暗自窃笑的昴,奥托以高亢声调发出类似惨叫的叫声。此种悲痛的叫声让昴总算迈出步伐准备帮他,然而在背后……
「……二号?」
雷金意义深长的呢喃声,并没有传到现场任何人的耳中。
8
「呃……不好意思慌了手脚。我是玛洛妮・里兹本,是在这个治疗院帮忙雷金医生的女助手。」
闹了好一阵子后,昴等人重新腾出自我介绍的时间。
玛洛妮坐在待客室的沙发并露出柔和微笑,这番话让昴点了点头。
「实在不像是刚才那个兴奋的人耶。」
「菜月先生。」
被昴坏心地如此指出,玛洛妮害臊地红着脸。奥托则是瞪着昴并担忧着玛洛妮说道:
「请别用平常那种态度捉弄玛洛妮小姐。这里不是宅邸,负责监督的碧翠丝也不在这里。」
「好好,抱歉啦……我是想这么说啦,不过碧翠子负责监视我是怎么回事?我是碧翠子的监护人才对吧?是吧,嘉飞尔?」
「如果只看外表当然是选首领,不过毕竟本大爷和奶奶是那个样子,实在很难回答哩。」
昴向嘉飞尔征求同意,但有个幼童姿态美丽祖母的他不适合帮忙答腔。
「我和碧翠子谁的地位比较高,看来只能把结论留到回宅邸之后了……」
「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总之请别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对奥托傻眼的叹息声有些在意,但昴决定不再继续追究。当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后,雷金说着「话说回来……」并咬着第二根树茎。
「我大概能想像到,你们两个从以前就认识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雷金医生,我之前不是有说过吗?我在故乡曾经碰过可怕事情的时候……」
面对雷金的问题,玛洛妮在意着奥托并如此说着。对于在故乡发生了什么事而面露疑问的昴等人,她露出坚强的笑容。
「其实是镇上豪门的少爷和附近躲藏的强盗联手,以不袭击城镇作为交换条件,会定时提供女孩子给强盗卖给奴隶贩子。」
「……那还真是『坏事连风都藏不住』啊。」
此种令人不舒服的内容,让嘉飞尔咬牙切齿地将厌恶感表露无遗。虽然昴也有同样意见,但听完这个往事也能理解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然后是奥托把那些强盗空手打死的意思啊……」
「那有可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啦!?」
「武力派内政官。」
「只有菜月先生会这样叫我啦!而且明明知道我根本没那么强!」
能够感觉到自己多少也越来越习惯风波的言外之意,但奥托还是否定昴的说词。面对两人的对话,玛洛妮发出「啊哈」的笑声将手抵在嘴边。
「不是不是,二号是我被强盗抓住后顺道被抓来的。然后因为我是奴隶一号……」
「奥托是奴隶二号,所以才会被叫做二号吧。」
听完玛洛妮的说明,这时才总算清楚理解两人之间的事。而搞懂因果关系的昴突然想到……
「怎么?你是大概每年会一到两次被坏人缠上吗?」
「没办法否定这句话,才是我行商人生最可怕的地方……」
虽然真正的首次见面已经消失在以前的轮回中,但在这个世界昴与奥托的初次见面,是解救他被魔女教抓住后的事。也就是说,奥托可说是很容易被抓住的人。
「不,可是我已经知道会有危险,才会选择成为旅行商人。」
「不好意思,感觉哥哥碰到的危险和普通旅行商人不太一样。」
「连雷金都这么说……」
奥托试图自行摆脱此种迷思的努力,被亲弟弟的话语瞬间粉碎。无视于落寞地垂下肩膀的奥托,玛洛妮将手抵在自己丰满的胸部前方。
「总而言之,我和二号变成了那些强盗的奴隶。可是在被卖给奴隶贩子之前,那些家伙在崎岖道路没有操作好龙车而摔下谷底,只有我和二号、还有二号的地龙捡回一条命。我们互相祝福将来的旅程后就分道扬镳,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的经历。」
仿佛感谢众人仔细倾听般,玛洛妮阐述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说话的方式简直会让人自然地想拍手鼓掌,但即使如此……
「强盗在悬崖附近没操作好龙车啊……」
居然会有这么碰巧的事,这让昴朝奥托瞥了一眼。这道视线让奥托用手指抵着嘴唇,闭起单边眼睛朝他使了个眼色,这个动作感觉有点噁心。
从刚才那个动作,能够明显得知强盗的下场与奥托有关。
之所以不向玛洛妮说出真相,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她怀着莫名愧疚感,或是不想受到她感谢之类的原因。
「不过啊,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到道别的人,未免太巧了吧。」
「真的很令人吃惊,没想到玛洛妮小姐会在雷金这里。」
这正是所谓的奇缘。虽然互相点着头的嘉飞尔和奥托似乎如此认为,但昴对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的确可以说是偶然或是奇缘,但换个方式或许也能称为命运。
奥托与玛洛妮之间,总觉得似乎有美妙的命运正在牵引。
带着这种想法观察后,两人在年龄与上也是十分登对。
原本昴没有对他人恋情插嘴的兴趣,但在一个月前解决诸多问题时,昴感觉到与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的关系一口气进展改善许多。硬要说起来,他已经自认是人际关系的专家了。
也就是说,昴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当成是熟练的媒人婆。
「两位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到外面和忽尔芙一起聊聊天啊?去吧,就别管我们这里的事了。」
「……那种噁心的说话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
虽然扮演媒人婆有点顺利过头,但玛洛妮一听到忽尔芙的名字,便高兴地说着「二号的地龙也在吗!?」这也成为让计划成功的关键。
「哼哼哼,很好很好。再来就瞧瞧我巧妙的设计吧……」
「刚才那段猴戏是怎样?首领,你在打什么主意?」
对于满足地暗自窃笑的昴,嘉飞尔带着满腹狐疑的神情。听到这个问题,昴便「啧啧啧」地左右摇晃着竖起的手指。
「你不懂啦,嘉飞尔。听好啰,这就是成熟大人的贴心举动。」
「与其说是成熟大人的贴心举动,感觉好像是在想很下流的事……」
「很吵耶!你这家伙总是……啊,搞错人了。是弟弟说的啊。」
装模作样时被泼了冷水,正当昴气呼呼地准备回嘴才发现搞错思文兄弟两人。从视野外果然很难分辨兄弟两人相似的声调。
总之不论如何,雷金这句话让昴冷静下来并发出「啊」的声音。
真是太不小心了。原本昴是出自好心想让奥托他们独处,但在让玛洛妮到治疗院帮忙的雷金眼中,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该不会演变成兄弟两人阋墙的传说场景吧?这个来得太晚的担忧浮上心头。
「呃……雷金,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这种保持距离感的笨拙牵制是怎么回事?应该说我想做的事和想过的人生都像你见到的一样,菜月先生。」
包含称呼菜月先生这点在内,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多类似奥托的部分。
无视于昴的感慨,雷金靠在墙壁边将视线转向窗外。该处是治疗院的后院,以及系着昴等人龙车的厩房。
能够见到玛洛妮在那里抱着忽尔芙,还有奥托从旁看着的身影。
「我欠哥哥一份人情,所以哥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雷金眯着眼睛看着这幅景象,以莫名感到悲怆的声调如此喃喃说着。听到这句话,昴和嘉飞尔不禁面面相觑。
「呃……我就超快速直球直接问了。雷金你和玛洛妮小姐是什么关系?」
「——治疗院的兽治疗师和助手,只有这样而已。」
面对直接询问的昴,雷金毫无笑容地如此回答。
只是普通的兽治疗师和助手,雷金的这个答案让昴将手抵在胸前。
「啊~~太好啦!这样我就放心了!一瞬间我还为踩到地雷很担心哩……!」
「————」
昴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后悔太过轻率的反省收回。
对于昴的此种模样,雷金叼在口中的弥弥鲁树茎掉了下来,只见嘉飞尔迅速地接起树茎……
「拿去,没有弄脏。」
「呃……喔……不好意思……」
雷金再度用臼齿咬着嘉飞尔递出的树茎,在飘散着薄荷类香味的室内,雷金以类似兄长的动作扶着额头。
「真不愧是哥哥的朋友……该怎么说呢,真是无法掌握的人……」
他就这样叹出了一口带有清爽香气的忧郁叹息。
9
「好好,真是个乖孩子。还记得我吗?那时候谢谢妳救了我喔。」
「我还记得妳,女孩。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妳。」
玛洛妮用手搂着地龙的粗壮颈部,将感谢之意化为话语与拥抱,奥托在后方望着爱龙忽尔芙用鼻子磨蹭着她的模样。
多亏「言灵加持」,奥托能够正确理解双方的对话。幸好两者之间的想法并非单向,应该也没有翻译的必要。
「毕竟我没有对玛洛妮小姐说出真正的加持内容。」
奥托一边用手指搔着脸颊,一边回想着初次见到玛洛妮的事。
虽然在待客室已经将遇见她的过程大致说明清楚,但仍有一部分仅偷偷深藏于奥托心中。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告诉她假的加持内容。
至少奥托还没有向她表明自己的加持是「言灵加持」,那是奥托——不,应该说是受惠于加持的人自然学会的处世原则。
说实话,如果是玛洛妮,就算穿帮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但积极说谎的事实仍然留有尴尬感,所以奥托尽可能还是想对她慎选话题。
然而——
「菜月先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以刻意口吻与强硬态度把奥托和玛洛妮赶出来,昴的态度令奥托十分在意。
奥托再怎么说还是以看人脸色维生的职业,心怀鬼胎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来,而昴的表情就是带有肤浅企图的表情。
这个肤浅企图才是最难处理的事。
「虽然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在雷金和玛洛妮小姐面前,担心太蠢的事好像也怪怪的……」
「看你表情好像在想很多事。有烦恼吗?感觉你好像总是很多烦恼呢。」
玛洛妮回过头看着深思的奥托,朝他抛出这段话。玛洛妮用脸磨蹭着忽尔芙的脸,她那澄澈的眼眸与坦率的话语,让奥托回以苦笑。
奥托回想起玛洛妮兼具洞察能力与胆识,即使在快要被做为奴隶卖掉时,仍然维持着毅然与高尚的情操,是个令人看了十分畅快的女性。
「二号?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看到玛洛妮小姐与忽尔芙感情这么融洽觉得很有趣。不只是在雷金这里工作,您原本这么喜欢地龙啊?」
「不能算是原本吧?会喜欢地龙都是多亏了这孩子。」
对于奥托不经意的话语,玛洛妮用白皙手掌抚摸着忽尔芙的粗壮颈部。那按压着地龙穴道的绝佳动作,甚至能听到爱龙发出舒畅得颤抖的叹气声。
「毕竟那个危险的时候,是这孩子帮我们把强盗摔落谷底的。虽然我会记恨,但我也不会忘记恩情,所以才会……」
「……才会到能照顾地龙的兽治疗院帮忙?」
「原本是想到被称为地龙之都的弗朗达斯,可是感觉啊……那里有点太远了对吧。」
「——?」
这番微妙地难以理解意图的发言让奥托皱起眉头。对于奥托此种反应,玛洛妮说着「你还听不懂啊。」并焦急地垂下肩膀。
「二号,你不是在我的故乡基内布附近经商吗?要是离那边太远,不就没有可能碰面的机会了吗?」
「啊……呃……喔……」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奥托张着嘴的脱线回应让玛洛妮一笑。另一方面,正面看着她那笑容的奥托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番话让我很高兴,可是您不用做这种追逐细线的事。玛洛妮小姐,您应该有更自由的权利才是。」
「如果自由是让自己做喜欢之事的货币,那我已经付出在这件事上了。而且这场赌注是我赢了,再多称赞我一点吧。」
「被您这么一说……确实是我输了呢。」
面对玛洛妮得意地挺起丰满胸部,奥托表示举白旗投降并低下头。
只不过,如果要对这个认输宣言多说一句话——
「即使如此,见到我又能如何?先不论忽尔芙,我和玛洛妮小姐会得救只是偶然……」
「——二号。」
带着苦笑的借口被玛洛妮打断,她的声调既认真且紧绷,让奥托也只能噤声不语。
玛洛妮的红发随着暖风飘逸,只见她直直盯着奥托……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我知道那不是偶然,也知道那些强盗没有悬赏金,这些我都知道。」
「呃……」
对于玛洛妮的锐利指正,奥托不知该如何回应地仰望着天空。
使用「言灵加持」将强盗摔落谷底,奥托等人才脱离危机。之后奥托以强盗有悬赏金的名义,将自己的部分私房钱分给玛洛妮,说是希望能在她今后人生派上用场便分道扬镳。
奥托以为自己没有穿帮,顺利隐瞒过去,然而——
「真是太天真了,爱耍帅……耍帅也要在女生面前耍吧?」
「……我是在女生面前耍帅没错就是了。」
「可是对我就没说这些事?那还有谁是女生?」
「呃……忽尔芙。」
「这时候怎么会扯到我,少爷!」
被牵连到颇为糟糕的辩解,忽尔芙仿佛抗议般发出低声嘶吼。这道嘶吼声也让玛洛妮瞪大双眼,她用手指着忽尔芙说道:
「看来这孩子也是站在我这边的,怎么样?」
「……我选择保持缄默。」
越说只会让情况变得越糟,对于自以为口舌经过一定程度锻炼的奥托,有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感觉。
看着奥托此种模样,正当玛洛妮无奈地耸了耸肩的时候……
「——玛洛妮小姐!」
一道锐利声音从旁传来,此种气势让奥托吓了一跳。同样带着惊讶表情的玛洛妮将脸转往声音的方向——刹那间,她绷紧神情。
让她浮现出这种反常表情的原因,来自快步跑来的人影——那是个身材矮小且带着精悍神情的年轻人。
虽然年轻人身着轻装,但腰部佩戴着长剑、单手拿着弓、背后还背着箭筒。此种过于紧迫的战备装让奥托吃了一惊,这时年轻人走向玛洛妮面前。
「我听了望台那里的人说了,土蜘蛛出现是真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敲响警钟把居民聚集到讲堂?妳真的有好好理解步骤吗?」
「呃……对不起,土蜘蛛的事……」
「危机意识真是不够,还是该说没有自觉?这个城镇原本到目前为止都是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的和平安稳场所,自从有外人……从妳来到这里就变成这样,这件事妳怎么看?」
玛洛妮的回答被年轻人快口快语打断,被接踵而来的话语淹没,话语中蕴含的挖苦之意让玛洛妮噤声不语。
当她像这样保持沉默,年轻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气焰高涨。
「有问题就不说话啊。只要这样就会有像雷金医生的男人保护妳吧?看来妳从以前就是这样撒娇过来的吧。」
「——到此为止吧。」
没办法继续再听下去,身为外人也忍耐到极限的奥托挡在玛洛妮面前,从正面与那位年轻人互相对看。
见到奥托让年轻人满腹狐疑,他似乎真的没有把奥托放在眼中。不论是直来直往还是视野狭隘,都不能因为这样允许他对玛洛妮口吐暴言。
「你到底是谁?是有什么权限才能在这里?」
「我没听说过帮助朋友还要权限,而且你好像对我弟弟有意见,身为兄长应该有问清楚的权限吧。」
当奥托更加强权限反驳,对方似乎也发现话中带刺。只见年轻人退了一步,来回凝视着奥托与玛洛妮。
「这种时候居然还把外人找进来,真的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仿佛表达感叹般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是这个地区领主塞尔连派来的骑士,名叫奔加姆・伊斯坦。你呢?」
「真意外,原来你能好好说话。」
「甄易外・渊莱尼棱豪豪梭哈……真是个少见的名字。」
「————」
名为奔加姆的年轻人将双手挽在胸前,一本正经的发言让奥托眯起眼睛。见到此种反应,奔加姆发出「嗯?」的声音不解地歪着头。
「甄易外先生,你怎么了?可以问问你来到这个城镇的原因吗?」
「是很高兴你有想继续进行话题的意思啦……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吗?」
奔加姆很快地将奥托的名字认定为甄易外,向玛洛妮询问他是否由始至终皆维持着难以应付的个性后,她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点了点头。
「奔加姆是土蜘蛛出现后派来的骑士,在城镇四周围起栅墙和盖了望台的人也是他。」
「原来如此。身为领主的骑士,该做的事情好像还是有做到啊……」
在危机意识与职业意识似乎是无庸置疑的人才。实际上对于低危险性的魔兽与强盗,栅墙与了望台应该会发挥出颇有效果的作用。
然而问题是,对于那个巨大土蜘蛛能够发挥多少效果。
「我不知道这该不该问,奔加姆先生有实际见过土蜘蛛吗?」
「唔,是我在问你话吧……算了,关于土蜘蛛的事,只可惜我本人还没有见过。土蜘蛛应该也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只要见到我肯定是不堪一击吧。」
虽然对问题表示否定,但奔加姆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不知道他的自信究竟有几分为真,却也无法劈头否定他的意见。
实际上土蜘蛛也避开即将应战的嘉飞尔,试图往森林逃走。先不论对方是否胆小,看来也并非是没有判断敌方力量的头脑。
「那么甄易外先生,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来到帕佩鲁特的目的是?」
「……我是在旅行途中遇到您说的土蜘蛛,想询问情报才会来到附近的城镇。」
「喔喔!那么你……不,您是来通知土蜘蛛出现的啊!那真是失礼了。」
奔加姆的态度突然软化,他握着奥托的手不断低下头。奥托对此种态度急遽变化吃了一惊,奔加姆则是继续说着:
「哎呀没什么,我还以为是玛洛妮小姐带来的相关人士……看来是我放了太过度的期待与愿望了。」
「……听起来奔加姆先生对玛洛妮小姐颇有意见。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奥托维持被握着手的姿势如此询问,这个问题让奔加姆绷紧神情。
「您怎么不问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唔——」
奔加姆露出前所未见的锐利表情,这段发言让后面传来倒吞了一口气的气息。
得知这是证明了那段话真正刺进玛洛妮心中,奥托拉着奔加姆仍然握着的手,直接朝地面——
「——冲啊!嘉飞尔!!」
「喔啊~~!!」
在将奔加姆摔出去之前,空中高声地响起这两道具有气势的叫声。
——只见系着龙车的马厩前方,突然喷出漫天烟尘。
10
在濛濛烟尘的正中央,奥托见到熟悉背影并发出叹息声。
「你们两个突然在做什么?」
「啊?本大爷只是听首领的做事,应该说是你被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上对吧?」
听到奥托的话语,嘉飞尔从烟尘中恶狠狠地站起身。奥托用袖子捂着嘴边,在意着突然被拉倒的奔加姆。
「喔喔?发生什么事了?」
躺在地上头昏眼花的奔加姆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应该能避免关系出现裂痕,让奥托不免松了一口气。
「喂,奥托,你没事吧?看你好像很危险,所以小帮手就赶过来啦!」
怂恿嘉飞尔的昴一边竖起拇指如此说着,一边赶了过来。当他见到倒卧在地的奔加姆,便微微发出「喔?」的声音。
「啧,居然没打中。」
「不是没打中的问题吧!菜月先生和嘉飞尔都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这么充满敌意冲过来?」
「你这个笨蛋,还不是因为远远看到你被刁难。玛洛妮小姐也是带着难受的表情,而且对方就是一副不好惹的表情。」
「要看哪句是真心话,才知道要傻眼还是要感谢或是生气啦!」
「每句都是真心话喔。所以那家伙是谁?」
从语调慢慢收起恶作剧的气氛,奥托对昴的变化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着倒卧在地的奔加姆。
「听说是领主派来的骑士,一手包办对应土蜘蛛的事。」
「骑士?这种打扮和长相?认真的喔?」
「论打扮,我觉得首领也没资格说人就是了。」
对别人打扮嗤之以鼻的昴,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地穿着运动服。与其说是独特,此种昴特有的服装,甚至连挖掘稀有物品作为商机的奥托,都无法从中找到像样的商业价值而放置不管。
如同嘉飞尔所说,至少不能算是符合「骑士」的装扮。而由于菜月昴已经是正式的骑士,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喔,不行。先不管菜月先生,玛洛妮小姐呢……」
状况太过错综复杂,慢了一步确认被波及的玛洛妮安危。奥托连忙将视线转向她,只见玛洛妮正在离烟尘中心处有段距离的位置。
能够见到赶来的雷金正撑着她的背后。
「——玛洛妮,妳没事吧?」
「啊,雷金医生……没事没事,我只是被很多事吓到而已。」
「这样啊,其实我也是同样意见。」
雷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咬着叼在口中的弥弥鲁树茎。满溢出的清爽香气将尘土味一扫而空,玛洛妮的表情也恢复平静。
而这似乎也对倒卧在地的奔加姆产生功效。
「唔?唔嗯嗯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
「奔加姆大人。」
「这道呼唤我的声音是……喔喔,是雷金医生啊!真是让您见到丢脸的一面了!」
奔加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体重新朝向雷金,然后也看着雷金以外新出现的昴与嘉飞尔。
「除了甄易外先生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雷金医生,我从很久之就说过……」
「他们是我哥哥和哥哥的同事。还有她……玛洛妮和土蜘蛛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跟着无聊的传闻起舞。」
「就算那个疑惑不是由别人,就是由她自己的发言所引起也一样吗?」
受到奔加姆的指责,雷金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然而雷金仍然没有离开玛洛妮身旁,此种态度让奔加姆吐出一口气。
「算了,只是不能忽视土蜘蛛出现频率增加的事实,差不多是时候该正式召集民兵攻击森林了。」
「又在说这种有勇无谋的事,这个城镇的居民不可能做到吧!」
对于奔加姆的计划,玛洛妮以接近尖叫的声音提出抗议。但奔加姆似乎没有听进耳中的意思,只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地张开双手。
他用动作指着城镇周围的栅墙、大门、以及了望台等等森严设施。
「实际上就像这样踏实进行准备,敌人也不会等我们鼓起勇气。要以最差的心态打出最漂亮的仗,这就是骑士的职责。」
「骑士只有你一个人吧……」
「好!停!暂停一下!两边都先把嘴巴闭起来!」
玛洛妮与奔加姆的争论越演越烈,黑发少年在这时从旁介入。是昴,见到双方对此举显得出乎意料,昴则是露出笑容。
「我知道你们两边想表达的意思。问题都是出在土蜘蛛身上,只要那家伙消失,你们两个也没有必要吵架了吧。Understand?」
「安、安德史丹……?」
「意思就是问这样对不对啦。总之继续说下去……大家一起把土蜘蛛干掉的提议我也觉得很不错。不过,担心不懂怎么打仗的人能不能做到我也能理解,所以我有个折衷方案。」
昴露出奸笑,将脸靠向步调被牵着走的两人。见到他的表情,让奥托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然而,在对这个预感做出具体应对之前,昴已经继续说着:
「那个土蜘蛛就交给路过的我们解决。怎么样?」
「唔——!你们做得到吗?」
「做不到就不会说出口了。毕竟我的名字就叫做菜月昴——」
「好!要召开阵营会议了!」
对于昴的强硬提议,奥托从身后勒着他强行打断话语。然后直接将挣扎的昴带走,除了奔加姆以外的成员面对面开始商讨。
议题当然是刚才昴擅自提出的发言。
「菜月先生!刚才那个提议是什么意思!」
「咳咳!你才是突然做什么!?让我吓了一大跳耶!你不知道别打扰人报上名号是潜规则吗!?」
「那也是会这么急着阻止你的原因。」
被狠狠地指着鼻尖,让昴「唔」地默不吭声。用手指用力压着他保持沉默的鼻子,奥托说着「听好啰」并继续说道:
「对方是这里领主的正式骑士,简单说就是有立场的人。这种时候要是有其他领主的人经过……先不论梅札斯边境伯爵的人格,要是身为相关者的我们胡乱行动,那可是越权行为了。」
「越权行为……听起来好像很帅……」
「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帅,但这样会给爱蜜莉雅大人添麻烦喔。」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好危险!」
理解到自身行为的危险性,昴随即举白旗投降。奥托心想这种时候拿爱蜜莉雅很方便用来说服他,然而……
「可是啊,那个骑士说的也有道理吧?」
这时换成嘉飞尔插嘴如此说着。嘉飞尔皱着脸,看着踮脚尖窥探着众人的奔加姆并说道:
「本大爷也赞成让村民拿武器把土蜘蛛干掉。先不管做不做得到,总比要做结果只是出张嘴还要好得多哩。」
「嘉飞尔……」
「而且就算首领没说出那个提议,再怎么说都说不通。不想勉强城镇的人,可是又不肯自己出面解决。」
这时嘉飞尔发出磨牙声,将脸靠向奥托并继续说着:
「现在已经是得让人出面拚命的时候了啦。」
对于露出锐利狰狞眼神的嘉飞尔,奥托微微垂下头。
虽然是个稍嫌血气方刚的意见,但嘉飞尔的主张并没有错。状况已经迫在眉梢,就算不甘愿也不会让情况好转。
既然如此,更应该确认的事就是——
「雷金,那位骑士大人为什么对玛洛妮小姐采取这么高压的态度?」
「哥哥,其实是……」
「也许会很难启齿,但这是很重要的事。」
对于兄长的问题,雷金带着复杂神情支支吾吾。然而见到雷金的犹豫态度,玛洛妮抬起脸站在他的身旁。
她浮现出奥托从前在黑暗地牢中见过的坚强微笑。
「我把在故乡的事告诉他们,说在之前的城镇也碰到很惨的事,连在这里都碰到土蜘蛛……也许自己是受到诅咒了。」
「结果这些话辗转传到奔加姆大人耳中。」
在脆弱的玛洛妮身旁,雷金带着苦涩神情如此补充。
听到这番话,奥托莫名地能够想像出玛洛妮说出那些话时的背景。
——在土蜘蛛出现而越显不安的城镇中,当大家都带着落寞的神情,玛洛妮为了替众人打气而笑着说出自身境遇。她那半开玩笑的话语成为流言蜚语,最后传到领主甚至是奔加姆耳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我没有做好吗……在前个城镇也是这样,所以我才想在这里好好生活的……」
玛洛妮一边看着奥托的表情,一边结结巴巴地如此喃喃说着。原先活泼的她竟然会出现这么懦弱阴沉的声调与表情。
「二号,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看来我是个适合不幸的女人。」
玛洛妮以泫然欲泣的声音,却绝对不掉眼泪地如此说着。
——此种话语与表情,让奥托・思文的灵魂开始燃烧。
「奔加姆先生!」
奥托高声地叫着唯一被排除在会议外的奔加姆,这道呼唤让奔加姆说着「喔喔」并开心笑着。
「讨论出结论了吗?甄易外先生?」
「是的,讨论出结论了。关于讨伐土蜘蛛——可以先交给我们处理吗?」
「哥哥!?」
面对走来的奔加姆,奥托搓着双手如此说道。这个提议让雷金大吃一惊,玛洛妮也惊讶地瞪大双眼。然而——
「————」
昴与嘉飞尔两人并没有对奥托的行动面露惊讶,光是此种反应便让奥托不再怀疑自己的发言。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允许玛洛妮那种接受不幸的表情。
「……虽然听起来很鼓舞人心,不过有可能做到吗?敌方可是那个可怕的土蜘蛛喔?」
明明没有实际见过,奔加姆却说得一副自己看过的样子。然而其中并没有卑贱的企图心,而是蕴含他特有的担忧。
现场没有人是坏人,所有人都想要保护城镇。
因此,奥托才能下定决心。
「是的,我们会做到——因为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语毕,奥托朝背后的玛洛妮瞥了一眼。见到这道视线,玛洛妮先是瞪大双眼,然后微微红着脸垂下头。
她的表情像是理解到奥托究竟是为何而战,而且原因就是她。
而当奥托如此断言后,从旁有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过头便看到竖起拇指的昴。
「说得好,那才是武力派内政官的典范。」
这道胡扯让奥托感觉实在无法反驳,而感到十分沮丧。
——就这样,由爱蜜莉雅阵营(秘密)讨伐土蜘蛛的计划正式揭开序幕。
11
「哎呀~~我就觉得你是个能干的男人。那段放话真是迷死人了,应该也对玛洛妮小姐很有效吧?算是普通帅吧。」
「那还真是感谢……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回答就是了。」
对于昴极为开心的话语,奥托的回应莫名显得有气无力。他垂下肩膀且带着阴沉表情,此种支支吾吾的态度让昴歪着头表示不解。
「你那是什么回答?刚才那么有气势的你到哪去了?」
「真的,应该是从某个地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吧……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不经大脑的话,光是想像到问题表面化的时候就让我开始胃痛了。」
不知是否因为胃部传来阵阵痛楚,摸着腹部的奥托面色凝重。从后方望着此种模样的嘉飞尔有些烦躁地发出咋舌声。
亏先前的放话让他对奥托稍微改观,又得对他改变评价不可。
——目前昴三人进入帕佩鲁特周边的森林搜寻土蜘蛛的痕迹,正在调查为了击败那个异形的所需情报。
「首先收集痕迹,把对手的调查等级提高再挑战会比较好。」
这是熟悉这类探索的昴提出的意见。虽然嘉飞尔不是很懂「等级」的意思,不过据昴所说似乎是强度的基准,用等级高低表达强弱,总之还是先记在脑中吧。
对嘉飞尔而言,昴带来的奇妙语汇可说是极为契合——简单说来就是喜欢那种语感,这似乎称为「美感相投」,这也是他教的字。
令人高兴的是,嘉飞尔与昴的美感几乎一致。之所以会频频认同他的话语,或许也是因为个性如此契合的缘故。
但也因为这样——
「怎么样都没办法喜欢上那位奥托兄啊。」
嘉飞尔一边看着奥托走在前面的背影,一边只在口中如此呢喃。
这是人际关系的问题,也有个性契合度的差别。所有人类不可能融洽相处,这点嘉飞尔也很清楚,但要如此认定还是让他有些牙痒痒的。
而且祖母琉兹也说过,要他与阵营的同伴好好相处。
「本大爷不是想对奶奶的话言听计从啦……」
嘉飞尔也能理解这样的关系较为健全,因此他遵从祖母的意见,这一个月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靠近奥托。
例如从树上不自觉地望着他的房间、工作时跟在他身边、用餐时尽可能坐在他正面、还试着搭配洗澡时间、睡觉前也会打招呼。
但此种生活经过一个月后,对嘉飞尔而言只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与奥托这名男子致命性地无法契合。
在房间并非锻炼而是整天盯著文件、工作时对罗兹瓦尔低声下气地培养好感、用餐时喜欢蔬菜更胜于肉、洗澡时先从头开始洗。顺带一提,嘉飞尔是从脚开始洗,由下往上洗的感觉十分舒服。
像这样到处都无法配合的关系之中,嘉飞尔对奥托的评价十分复杂,也有很多看不顺眼的地方——但只有一次输给了他。
「————」
在「圣域」与奥托交手那次,嘉飞尔将自己的败北持续刻在心中。
那时候居然会被对方持续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最后靠着蛮力勉强获胜,但嘉飞尔不想姑息地将那自诩为胜利,因此诚挚地认为那次是自己输了。然而——
「既然那样,让他们老实认同结果就好了吧。」
奥托平常和刚才的态度让嘉飞尔迟迟无法接受。
就连现在奥托都还是反刍着自己在镇上的发言,对毫无意义的后悔感到胃痛。
毕竟已经一度得到结论,而且那对嘉飞尔而言是希望听到的结论。既然这样,之后也只能为了完成这件事,赌上自己的全力。
「啧,真是看不顺眼……」
「不过话说回来,那么大的家伙到底是藏在什么地方?」
嘉飞尔的咋舌声与昴将脸钻进树丛的疑问声互相重叠。昴绞尽脑汁地搜寻痕迹,仔细地观察地面说道:
「毕竟身体大得像山一样,只要到处乱跑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了吧。」
「那确实是问题点……我可以再顺便提出一个疑问吗?」
奥托一边竖起耳朵倾听远方,一边回过头看向昴。
「为什么连菜月先生都一起进来森林里?这么危险还是躲在镇上比较好吧?」
「你的问题还真是超直接的啊!?的确,我也觉得静待佳音的心态非常重要,不过在那种状况留在镇上,我的脑袋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正如奥托的尖锐问题,昴指着城镇的方向如此说着。
现在城镇应该是由提起干劲的奔加姆聚集居民,推展进行民兵化计划。简单说就是让居民随便拿着武器培养自信,准备进行并非搜山而是搜寻森林。
以嘉飞尔而言,他对奔加姆的意见没有异议,原本他的主张就是依循着嘉飞尔原先主张的内容。当事人拿起武器自己赢取和平是理所当然的事,或许该说目前只有身为外人的嘉飞尔等人进入森林,绞尽脑汁讨伐土蜘蛛的状况才是不合理的。
「说起来,你也没资格说我吧!如果要说最安全的做法,只要让嘉飞尔进来就可以了吧。」
「拜托他帮忙的我这么做吗?这样根本不合理吧。」
「那只让你们两个进来,只有我在治疗院喝茶也说不过去啦!」
对于口沫横飞的昴,奥托板着脸孔,此种表情与他在城镇放的话无法搭上,更不用说与当时向嘉飞尔说着「希望能帮帮我弟弟」的表情相比。
因此嘉飞尔并没有拒绝,而像这样进入森林搜索土蜘蛛。
「首领和奥托兄都别太吵吵闹闹,要是土蜘蛛被声音吓跑就麻烦了吧。」
「那么大只的家伙还会被声音吓跑吗?」
「身体和胆量没有关系啦。有句俗话说『米特斯百战百逃』,那家伙就已经从我们面前逃走过一次了吧。」
嘉飞尔将拳骨按得啪啪作响,回想起数小时前见到土蜘蛛的景象。
不顾一切地全力逃跑,不论面子如何,以判断而言算是上策,而且嘉飞尔认为胆小与强度并不能相提并论。
与那个巨大身躯和奇特形体实际交手,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威胁。
光是如此——
「说老实话,如果首领和奥托兄都待在城镇,对本大爷来说还比较轻松哩。」
「连你都说这种话!?我就说没办法这么做了吧?」
「知道啦,所以本大爷才没有硬是阻止你们两个跟来吧。」
毕竟已经一度得到结论,嘉飞尔也没有继续啰嗦的意思,现在只需要赌上全力解决现况。
「所以哩?首领,你感觉找得到那家伙的痕迹吗?」
「不,这点还满棘手的。连你的鼻子都闻不到吧?」
「是啊,真是有够奇怪的。」
嘉飞尔对昴的话语发出鼻息声,将注意力转向周遭的气味。
如果是罗兹瓦尔宅邸大小的范围,嘉飞尔的嗅觉能够一口气闻出拉姆的所在处,敏锐的嗅觉范围甚至几乎到了会被骂的程度。
但自从进入森林后,嗅觉完全没有对土蜘蛛散发的那股恶臭出现反应。那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应该不是冲冲水就能洗掉的程度。也就是说,其中应该有某种机关,那才是嘉飞尔担心的事。
「不能输给耍小把戏的家伙,这就是本大爷给自己的课题。」
「嘉飞尔,你怎么了?有发现什么吗?」
「少啰嗦!你才是快点找出东西啦,耍小把戏的小哥!」
「呃……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听到给予目标的当事人悠哉地发问,嘉飞尔恶狠狠地出言怒骂。奥托被这么一骂只能耸了耸肩,然后也对周遭投以五味杂陈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我这里也没有收获……而且这种状况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不协调感?」
「呃……我的『言灵加持』是能和其他生物互相沟通。不过缺点是如果对方不用普通声音说话,就会没有办法听见。」
「意思是,这座森林的生物几乎都不说话的感觉吗?」
听完奥托的说明,昴如此歪着头询问。
对于这个疑问,奥托回答「不」并摇了摇头。
「正好相反——这座森林实在太吵了,简直像是被无数个菜月先生包围一样。」
「那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会感到害怕的形容方式啊……」
昴搂着自己的肩膀,对此种说明开始颤抖。
「可是太过吵闹也能成为线索。我记得听说有魔兽的地方,就会没有其他生物吧?」
「是的,一般来说是这样……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奥托似乎理解了某些事,昴也说着「没错。」并点了点头,只有嘉飞尔跟不上话题而露出满腹狐疑的神情。
「喂,你们两个是懂了什么啦。」
「喔,抱歉抱歉。呃……总之这里有魔兽乱晃的森林原本应该听不到的声音……也就是说,暂时能把土蜘蛛不当成是魔兽。」
「虽然这样会衍生出『那到底是什么』的可怕问题就是了。」
「这就只能靠现有情报慢慢解开谜题了。」
对于面带思索的昴,奥托同样面带思索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种时候无法跟上话题,让嘉飞尔感到颇为焦躁。
无视于嘉飞尔内心的想法,两人持续推演出推论。
「雷金说只有家畜和地龙受害,没有人类受到伤害。虽然也能想成是偶然,但再怎么说感觉好像也偶然过头了吧?」
「如果是这样,表示目标一开始就是人类以外吗?那么把忽尔芙留在镇上就没做错了……不过锁定家畜,锁定家畜啊……」
「攻击家畜有什么好处?例如唯一没有受到损害的房舍之类的。」
「这么肤浅的理由反而就不会这么奇怪了吧?判断不太可能是魔兽之后,就几乎没有土蜘蛛是听从某个人命令的可能性了。」
「既然不是魔兽,那土蜘蛛还有可能是什么?魔兽以外还有那种怪物的话会是什么?」
昴与奥托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思考土蜘蛛的真实身分让两人陷入沉默。这时候总算跟上话题的嘉飞尔突然开始思考。
如果土蜘蛛并非魔兽,而是超乎常理存在之外的异形——
「我说啊……喂,该不会啊……」
「怎么了?该不会是要说土蜘蛛的真面目吧?」
昴以为嘉飞尔已经得到答案,而带着期待表情回过头——说时迟那时快。
「唔——」
瞬间传来毛骨悚然的强烈感触,让三个人分别做出不同反应。
嘉飞尔压低身体,奥托痛得皱起眉头并捂起耳朵,只有昴满腹狐疑地歪着头对两人的反应吃了一惊。
接着——
「不妙,首领!在脚下!」
嘉飞尔的「地灵加持」从脚下大地传达逼近的威胁,然而对方比应对威胁的反应快了一刹那。
钻开森林地面并在地下潜行的肉块——土蜘蛛将头上三人连同周遭的森林撞飞,并且高高弹向上空。
「唔——」
甚至连嘉飞尔都被连同地面一起弹飞而无法站稳。
即使如此,他还是保住单脚能够踩踏的地面碎片,这样就能做出一次跳跃,再来就是要做出选择了。
选择要将手伸向同样被弹飞的昴还是奥托。
「嘉飞尔!」
被弹飞在空中旋转时,嘉飞尔听见呼叫的声音。由于破风声太过强烈,不知道是哪边传来的呼叫声。
然而,随后传来的叫声便让他得知答案——两边都传来呼叫声。
「救奥托!」「救菜月先生!」
被弹飞的两人同时发出要嘉飞尔拯救另外一边的指示,结果只能交给嘉飞尔临时做出的判断。
比较双方得救的可能性、能力、动机、立场以及关联性,各种重要因素闪过嘉飞尔脑中——最后闪过先前告别雷金的脸。
「啧——」
他使劲一蹬,仅剩的立足点应声崩毁。嘉飞尔的身体划破风,将毫无防备地旋转的身体——将奥托抓住。
「嘉飞尔!?」
「少啰嗦!本大爷也不知道为什么!首领……」
让奥托停下抗议声,嘉飞尔四处寻找昴的身影。若是能在这种窘境觉醒某种隐藏的力量,说不定还有可能救出昴。
然而连嘉飞尔的此种期望——
「什……」「怎么会……!?」
嘉飞尔与被抓着衣领的奥托连续发出惊愕声,那正是两人在同一瞬间看着同样对象,同时怀着完全相同感想的证据。
「哇、哇啊啊啊啊啊~~!?」
钻破大地的土蜘蛛恐怖巨躯伸出肉质触手,昴发出无法分辨是惨叫还是悲鸣声,身体被抓住并被拉了过去。
昴的身体就这样被肉块吞没,与家畜们同样面临悲惨的命运——
「噗哈呃唔!?」
结果并没有。
传来浸湿布料重重甩在墙壁上的声响,昴的身体贴在肉块上。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土蜘蛛就这样黏着昴的身体再度准备钻回地下。
昴得以避免摔死,但这样会被直接带走。
「啧——吃我这招!!」
判断与行动皆在一瞬间——嘉飞尔以眼角余光看见被弹飞的树木,便以抓着的奥托为支点翻动身体,将树木一脚踢向土蜘蛛。
比奥托身体还粗的巨大树木,以仿佛箭矢的速度向前发射。树木射向土蜘蛛即将钻进土中的身体,刺进昴的身旁并喷出腐烂汁液。
「喂喂喂,刚才那个连我都很危险吧……」「哇啊!?」「混帐!」
三个人再度分别出现不同反应,随后土蜘蛛的行动也出现变化。
如同小山般的巨大身躯不停颤动,土蜘蛛将粗厚肉质触手伸向空中——朝给予痛击的嘉飞尔等人挥了过去。
「——啧啊啊啊!」
与将昴拉到身旁的力道完全无法比拟,那是货真价实排除敌人的一击。
配合旋转而来的攻击,嘉飞尔将奥托绕到背后,以勉强的姿势使出攻击迎战触手。力道仍然不足,就这样被充满气势地打了出去。
「唔喔喔喔喔喔喔~~!」
冲击力道硬生生打在身上,让嘉飞尔与奥托的身体被打向森林中央,同时这也代表无法阻止土蜘蛛钻到地下。
「首领————!」
嘉飞尔放声嘶吼,带着绝望的心情呼叫远去的昴。
昴与土蜘蛛一同被吞没带到地下,张开的口中似乎正在呐喊着某句话。
在脑袋清楚理解那句话是什么之前——
「————」
随着全身将枝木撞断与落向地面的感觉,两人就这样掉进昏暗的森林中。
这时爱蜜莉雅阵营被彻底阻隔——讨伐土蜘蛛也进入暗中摸索的阶段。
12
约定的傍晚时分早已超过,东方天空已经缓缓垂下夜幕。
「……他们明明是说稍微侦查,晚餐时间就会回来了。」
在兽治疗院的诊疗室,雷金面露不安地担忧着奥托等人的安危。
为了讨发土蜘蛛,三人意气风发地进入森林。虽然实际上只有除了兄长以外的两人意气风发,但既然没有强硬阻止,表示奥托应该也有胜算才是。
几乎等于首领令人信赖的踏实感,二哥的精明脑袋也同样让他感到信任。只是二哥似乎时常受到命运捉弄,也让他感到同等担忧。
如果是在老家的家人,没有联络肯定会是很忙,以及采取放任主义让奥托自己生活,但雷金并非是这么想的。
他切身地体会到自己果然还是无法成为商人。
从这种层面来看,二哥对雷金来说,就是让他立志成为兽治疗师的恩人。
二哥靠着加持与动物对话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雷金心中——
「雷金医生,二号……哥哥他们回来了吗?」
「玛洛妮……」
同样等待奥托等人归来的玛洛妮,如此叫着沉思的雷金。平时活泼开朗的她绷紧神情,这让雷金感到悲痛不已。
此种义愤填膺的感情,来自于自己无法替她去除痛苦要因的脆弱无力感。
「不,还没回来。毕竟哥哥不擅长联络,总是会令人心烦呢。」
「呃……嗯,我懂。他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像雷金医生或是同伴们感觉也很辛苦。」
对于故作镇静的雷金,能够感觉到带着微微笑容的玛洛妮顾虑着他。自从土蜘蛛骚动开始活络后,便频繁出现这种莫名见外的对话。
治疗家畜与动物就是兽治疗院的工作。虽然不是只有快乐的日子,但既开朗且坚强的玛洛妮总是帮了雷金不少忙。
正因为如此,无法对玛洛妮与患畜提供助力让他感到焦躁不安。要是连进入森林的奥托都发生什么意外——
「——雷金医生在吗?」
当两人稍微保持沉默时,一道不知收敛的叫声与脚步声从旁传来。那道声音让玛洛妮绷紧神情,雷金则是迅速地将她藏到背后。
正好就在片刻后,某个身材矮小的骑士——奔加姆冒冒失失地闯进诊疗室。
「原来您在这啊,雷金医生……还有玛洛妮小姐。」
来访的奔加姆明显对雷金与玛洛妮出现不同反应,虽然对此种态度感到义愤填膺,雷金还是朝奔加姆跨出一步拉近距离。
「您来得真突然,奔加姆大人。请问有何贵干?」
「现在不是悠哉地问有何贵干的时候了吧。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不过你那进入森林的兄长和同伴没有回来……他们实在是太勇敢了。」
奔加姆带着沉重郁闷的表情摇了摇头。看来在他心中,已经认定没有回来的三人凄惨地成为土蜘蛛的牺牲品了。
「奔加姆大人,这么轻易放弃家兄可不好,我相信家兄。」
「区区意念哪能反映在结果上,这个世界的道理还没有对人类如此温和。所以我们才会日夜赌上性命努力锻炼……没有劝谏令兄等人徒增牺牲是本人领导无方,这次我绝对会完成身为领民骑士的职责。」
奔加姆对雷金的话语表示否定,带着极为认真神情弹响腰际的骑士剑剑柄。
「明天早上我会聚集男丁进入森林,讨伐可恨的土蜘蛛。擅长治愈术的雷金医生也是身处贵重立场,还请陪同一起替令兄报仇。」
语气平淡地如此断言后,奔加姆转过身背对雷金与玛洛妮。接下来他应该是要呼叫镇上的男性,开始准备明天早上的战事。
奔加姆离去前朝玛洛妮瞥了一眼。他那骑士的眼神中闪过复杂感情,此种神色让雷金感觉到些许不协调感——
「——我快受不了了。」
「咦?」
在追究此种眼神的真正含意前,雷金背后传来气得发抖的声音。在正后方有股难以压抑的怒气,只见玛洛妮抓着他的衣服发出气得颤抖的声音。
「玛、玛洛妮?妳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很火大,我已经受不了了。像这样什么都做不到躲在家里,只能祈求状况好转……我没办法忍受自己这个样子!」
玛洛妮将手指抵在惊讶的雷金鼻尖,气势磅礴地如此吼叫。此种气势让雷金更加不知所措,而似乎同等级惊讶的奔加姆则是大大张着嘴。
「玛、玛洛妮小姐!妳是怎么了,快冷静下来!」
「问我怎么了?你刚才是问我怎么了?我不是说我没办法忍耐自己了吗!我甘心对莫名其妙的事情背负着罪恶感,然后感到无地自容吗?这是我会做的事吗?我又不是公主!我才不管那种脆弱女人的借口!」
玛洛妮发出怒骂声,气呼呼地迈步冲向奔加姆——不,应该是前往房间的门口。
「走开!」
玛洛妮将矮小的骑士推开,快步地走出诊疗室。被她剑拔弩张气势压迫的两名男性面面相觑,接着连忙追赶着她的背影。
「快来,忽尔芙。一起去找你的主人吧!」
玛洛妮从治疗院飞奔而出,朝着被系在厩房的地龙如此呼叫。忽尔芙定睛打量着伸出手的玛洛妮,雷金对她的模样慌乱地手足无措。
「玛洛妮,再怎么说都太乱来了!我不允许让妳这么做!」
「是、是啊,玛洛妮小姐!已经要晚上了!搜索等到明天早上……」
「没办法那么悠哉等到明天早上!要是二号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玛洛妮气势惊人地抛出这句话,并且回过头看着雷金与奔加姆。见到她的眼眸,雷金顿时哑口无言,因为坚强的玛洛妮眼中正满溢着泪水。
「在土蜘蛛出现的时候乱说话,让大家担心是我的责任。可是土蜘蛛出现和我没有关系……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
玛洛妮大声地如此说着,然后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要是二号……要是雷金医生的哥哥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责任,因为二号是为了我们才进入森林的。」
将自己做过的事负起责任,玛洛妮语调坚定地如此断言。近距离听到她的主张后,雷金受到如雷灌顶般的震撼。
像火焰般猛烈、像水般透澈、像风般清高、像土般不容撼动——此种玛洛妮的存在意义,让雷金仿佛被暴雨袭击般动摇。
于是——
「——忽尔芙是思文家养育的地龙,所以操纵需要诀窍。靠妳应该很难驾驭,我也一起去吧。」
「雷金医生!?」
雷金赞同玛洛妮的意见让奔加姆大吃一惊,然而雷金似乎心意已决。
玛洛妮紧盯着雷金不发一语,不过她威风凛凛地绷紧那工整的面孔,只是朝雷金深深地点了点头。
「奔加姆大人,我和玛洛妮一起出去寻找家兄。就算我们早上没有回来,也不需要派遣搜索队。请专注在讨伐土蜘蛛的事情上……」
「等等等等,你们等等!结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极端,我不可能只让你们两个去吧!?」
奔加姆对准备从厩房牵出忽尔芙的雷金如此叫着。在这里与他争执的时间都嫌浪费,雷金将强行突破的最坏情况也列入考量。然而——
「我立刻找人过来!千万别急着行动啊!」
奔加姆在厩房前方张开双手,并非阻止而是说着需要时间,此种态度让雷金与玛洛妮瞪大双眼。
「进入森林的二号,还有接下来要进入森林的我们都是外人喔?要为了我们这些外人让居民暴露在危险之中吗?」
「我应该说过,这次我绝对要尽身为领民骑士的本分。雷金医生是这个城镇不可或缺的人物,也是领民。而且……」
「而且?」
「玛洛妮小姐说过要完成责任,那是自愿吃亏的人类生存之道,也是人类最值得尊敬的态度——是身为骑士值得尊敬的美德。」
奔加姆带着认真神情如此说完后,将手抵在佩戴的骑士剑并深深弯腰鞠躬。然后没有看着两人的脸,便迈步跑向城镇中央。
看来他是要照着宣言,聚集人手协助雷金与玛洛妮。
「真令人吃惊……原来奔加姆是个比外观和态度还要认真的人。」
「这点我也是同样意见……不过让那个人开始行动是玛洛妮的功劳。」
多亏受到玛洛妮的行为感动,奔加姆才会出现刚才那种态度,或许这样也会辗转帮助到森林里的奥托等人。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咦?这是……」
担忧地喃喃说完后,摸着忽尔芙颈部的玛洛妮突然发现了某个物体。
雷金见状便吃了一惊。那颗白色魔石是被称为双子石的魔晶石,原本是由一颗魔石分成两颗,能够以光芒通知另一半的位置。
包含思文家在内,许多商家会让自己的爱龙携带双子石,教导地龙能够沿着光芒与主人会合。由于双子石本身价格不斐,而且成功会合后会让石头碎裂这点,不是能够轻易尝试的方法。然而——
「——真不愧是哥哥,做事毫不遗漏。」
见到二哥精明脑袋的证据,让雷金咧嘴一笑。见到此种模样的玛洛妮瞪大双眼,然后她也跟着缓颊一笑。
「雷金医生,你刚才笑的表情和二号一模一样喔。」
并且朝着雷金说出这句不感到光荣的话语。
13
——同一时刻,在帕佩鲁特最近的森林深处。
「……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人把我说得很难听。」
「别在那边说傻话了。你也快点仔细找,首领现在很危险。」
奥托搂着自己的细瘦肩膀不停颤抖,走在前面的嘉飞尔发出咋舌声。
嘉飞尔显得十分烦躁,原因来自无法找到走散的昴的担忧与焦躁。昴被土蜘蛛带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不安感也随着时间更加剧烈。
在深邃的森林中,嘉飞尔踩着茂密生长的草木做出道路,并且发出闻嗅声四处张望周遭情况。
「可恶,花的味道太强根本没办法找。」
「毕竟现在这个时期,这附近的森林会开满死魂花。那是把动物尸骸作为温床绽开的花……表示野生动物把这座森林当成安葬的场所。」
「少啰嗦,知道啦。你的耳朵有听到什么吗?」
对于嗅觉被说成毫无功用而咬牙切齿的嘉飞尔,奥托摇了摇头。
「很可惜,还是一样。杂音还是很吵杂,没有能好好听清楚的声音,头已经痛到令人厌烦的程度了。」
「啧,真是没用……首领是真的没事吗?」
「至少土蜘蛛的目的应该并非是捕食,不然被触手抓到的当下没被吃掉实在太奇怪了。菜月先生只是被黏在肉上面而已。」
「——真是不爽。」
听完奥托的话,嘉飞尔粗鲁地踢着正面的树木。他将脚稍微使力,便能感觉到粗树干发出倾轧声,大树也开始大幅度倾斜。
不愧是普通大力士无法比拟的泄愤举动。
「还装成一副很轻松的模样,根本没有认真的感觉。」
「看起来是这样吗?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的本性。」
「本大爷知道你会耍小聪明。可是啊,再怎么说都太乐观了吧?」
「我哪敢乐观。我身为商人,总是悲观看待每件事。我已经患了什么事都得做最坏打算的职业病,只不过……」
面对露出锐利犬齿的嘉飞尔,奥托竖起手指提出反驳。
「我只会设想可能发生在现实的悲观情况,对不可能的想像裹足不前,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毫无意义的悲观想法?」
「例如嘉飞尔在这里气得把我咬死……做这种不可能的想像也没有意义吧?」
此种试探般的口气,让嘉飞尔的心情更加恶化。嘉飞尔毫不掩饰心情恶化的影响,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怎么能确定本大爷不会对你做什么事。实际上我们之前就是打到快要死掉,根本就是『见了三次黑鲁加』了吧。」
「情况不一样,那时候我和你是敌对关系……正确来说是利害关系没有一致的状况。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嘉飞尔的为人,接下来的推演都是以这些情报为基础,所以我可以确定不会被你咬死。」
虽然听起来像是语带挑衅的发言,但嘉飞尔并没有如此认定。
虽然嘉飞尔看来既直肠子又无头无脑,其实他是个作风颇为慎重的人。只是因为做了决定后不曾犹豫,才会被当成思虑短浅。
现在他没有一股脑地否定奥托的发言便是最好的证据,只是胡乱地搔了搔自己的头。
「我知道你想说的。现在基本上是把首领当成没被土蜘蛛吃掉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用我也听得懂的方式说清楚。」
将奥托兜圈子的话语彻底咀嚼,嘉飞尔确实地听进耳中。仿佛怀着见到少年成长般的心情,奥托说着「我知道了。」并点了点头。
「首先是菜月先生被抓到并没有被捕食,再来是土蜘蛛用触手把我们两个打飞,这些都与捕食行为相差甚远。」
如果土蜘蛛是毫无思考地随着食欲捕食生物,对奥托等人的行动就会出现矛盾,怎么想都不像是为了捕食为目标的生物。
「第三点,如果雷金和玛洛妮小姐说得没错,目前受到土蜘蛛伤害的,只有除了人类以外的地龙与家畜,没有任何人类牺牲者。」
「……首领说不定就是第一个牺牲者。」
「如果是菜月先生,说不定会抽到这个下下签……可是第四个情报让我觉得不会这样。」
「第四个?」
「是的。第四个情报奔加姆先生不是曾经脱口说过吗?」
附近领主派遣骑士奔加姆至帕佩鲁特处理土蜘蛛事件,他却表示没有遇见过最重要的土蜘蛛。倘若这件事属实,奔加姆如果不是非常不会挑时间,也许就是——
「不觉得是土蜘蛛真的害怕奔加姆先生吗?」
「那个身体像山一样大的家伙,会怕那个小不点骑士喔?」
「实际上土蜘蛛碰到我们,不也是连续逃走两次吗?」
在道路遇见土蜘蛛时,与嘉飞尔对峙的瞬间便逃进森林。在森林第二次见面时,也能说是得到昴就立刻逃走。
两次遭遇土蜘蛛,都没有与奥托等人产生剧烈冲突。
「如果是魔兽,就无法说明不袭击人类的原因。只袭击家畜却不袭击人类的胆小土蜘蛛,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对于奥托仿佛猜谜般的话语,嘉飞尔皱起眉头。那并非是表示无法理解,而是深深思考事情的表情。
奥托自然地等待着嘉飞尔的回答,接着他先是发出咬牙声。
「我在首领被抓走前看了一眼是这样想的……简单说土蜘蛛不是魔兽,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异形吧?」
「根据目前的情报,应该是这样没错。」
「……之前在书上看过,不是魔兽的怪物会对人或土地做些怪事,那些家伙从好笑的恶作剧到弄死人的严肃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是……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将推测统整出重点,并且将不自然之处逐一排除。只攻击家畜却不袭击人类的胆小土蜘蛛,却在短期间内与奥托等人两度接触的理由——不,土蜘蛛会主动接触的目的并非是奥托等人。
土蜘蛛的目的是带走菜月昴,因为土蜘蛛的真实身分就是——
「——邪精灵!」
奥托与嘉飞尔异口同声地说出可能性。
邪精灵是与精灵拥有同样性质,却带有危害人类与动物的恶意。虽然从微精灵衍生这点与精灵相同,但据说是经过扭曲的成长过程才会出现此种结果,诞生的原因与本质仍然成谜。
然而,由于此种存在的根基与精灵相同,对于与精灵有高亲合度的人类,很有可能会进行与通常不同的接触方式。
这或许就是土蜘蛛二度锁定昴的理由。
「被邪精灵抓走的菜月先生……感觉碧翠丝会很生气呢。」
「现在还不需要担心那个吧。要是不快点的话,欧德会被邪精灵搞得一团乱……」
「嘉飞尔?你在说什么……唔呃!?」
判断出土蜘蛛的真面目后,嘉飞尔更加提高戒心地绷紧神情,随后他突然抓着奥托的衣领并大大地往后一跳。
下个瞬间,在脚底浮起的奥托视野中,眼前的森林被豪爽地扫倒。树木接连断裂并扬起土块,元凶就是地面冒出的恐怖肉质触手。
「土蜘蛛!」
「你这家伙主动出现真是太好啦!把首领还来,喂!」
眼前地面鼓起破裂,带着腥臭味的肉块现出身影。此种丑陋的存在感让奥托皱起神情,在肉块表面寻找昴的踪影。
既然没有被捕食,昴肯定会在某个地方——随后突然爆出声音。
「——啧啊!?」
当奥托试图用「言灵加持」听取森林中的声音,却出现出乎意料的结果。原本已经不是普通吵杂的异常声音,在土蜘蛛出现的瞬间一口气爆发出来。
仿佛森林中所有生物朝着奥托怒吼般,恐怖的密集声音贯穿头盖骨,让奥托的精神乘载量一瞬间面临极限。
「————」
发出接近惨叫的声音,奥托的鼻腔滴出大量血液。意识就这样从现实切离,奥托的身体当场瘫倒在地。
能够感觉到身旁嘉飞尔抓着他瘫软的身体,但奥托已经失去意识,在意识断线前确实能够听到声音。
——那是无数的「求救声」。
14
撑着奥托喷出鼻血倒下的身体,嘉飞尔龇牙咧嘴。
「喂、喂喂喂,开什么玩笑!喂!!」
眼前是带走昴的土蜘蛛,手腕上抱着失去意识的奥托,嘉飞尔又再度面临抉择——与数小时前同样被迫从二人中择其一。
同样得要优先选择昴与奥托其中一方。
「——啊啊!可恶!真是有够麻烦的!!」
兽爪随着震天咆哮声划出闪光,瞬间被切开的肉质触手飞了出去,腐烂汁液随着四处喷散。
显露出丑陋伤口,被切开的触手滚落在森林中。即使半个身体被喷出的腐烂汁液喷洒,嘉飞尔仍然切开不自由的二择一,证明自己的作法。
「不是选哪一边!本大爷是最强的!只要两边都救就好!」
强行选择以只有靠力量才能达成的不讲理选项,嘉飞尔猛烈地向前冲刺。他用左腕抓着奥托,用能够自由活动的右腕与牙齿,挡住土蜘蛛的猛烈攻击并撕裂对手。
虽然土蜘蛛的攻击接连落向接近的嘉飞尔,但还是压倒性的不足。
「喔喔喔喔喔~~!」
嘉飞尔发出咆哮声,右手腕呼应着激烈情绪化为野兽。覆盖金色兽毛的手腕四处挥动,让触手毫无招架之力地接连被切断弹飞。
击退袭卷而来的肉块波滔,嘉飞尔以肌肤感觉到土蜘蛛的怯懦之意。
这个肉块的核心有个邪精灵,就是那个精灵把昴抢走。如果那个精灵目前会害怕嘉飞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随便乱挥的触手简直像是哭闹孩子在闹脾气,这种攻击无法阻止嘉飞尔,如果从一开始这么做就快多了。
只要忽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用力量直接把土蜘蛛消灭——
「——啧!可恶,耍小把戏!」
看向差点跌倒的脚,只见切断的一根触手缠着左脚。将嘉飞尔缠住的触手,还想连奥托的身体都一起缠住。
「只有首领还不够吗!?」
接在昴后面,土蜘蛛甚至还想把奥托夺走。嘉飞尔以全身抵抗触手的力量,双方进行着以质量差距不可能出现的不分轩轾局面。
「唔、呃呃……」
对此种较量最痛苦的人,是被兽腕与触手抓着的奥托。虽然发出闷哼声的奥托没有意识,但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被扯成两半,嘉飞尔微微浮现出焦躁感。
「——发射!绝对别让它逃了!」
这时有道犀利声音随着丢出的长枪落向土蜘蛛,接连丢出的长枪刺进土蜘蛛的身体,让腐烂汁液在森林中飞散。
「这就是那个土蜘蛛吗!?原来如此,看来是既丑陋又邪恶!」
拿着骑士剑的奔加姆如此说着并冲了过来。他迅速挥下骑士剑,斩断缠着嘉飞尔手脚的触手让他脱离束缚。
「二号!」
带着地龙的玛洛妮与雷金赶到嘉飞尔身边。
「你们几个怎么跑来这里……」
「是沿着哥哥做的保险措施,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从惊讶的嘉飞尔手中接过奥托,雷金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一度面色铁青的玛洛妮也发现奥托只是昏了过去,而帮他擦拭着鼻血。
除了负责后方支援的两人,还有许多人赶来这里,是奔加姆率领拿着各种武器赶来的帕佩鲁特居民。
对于他们总动员与土蜘蛛展开对决的态度,嘉飞尔难掩惊讶神色。
「保险措施……旁边这些家伙也是那家伙安排的?」
「这再怎么说都太高估哥哥了,大家会在这里都是多亏玛洛妮的宣言。缺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造成这种局面。」
对于居民为了保护城镇出面防卫的姿态,雷金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然而听到这番话,嘉飞尔心中却满是奇妙的焦躁感。
照理说这是应该高兴的事。一度认定为没有骨气的城镇居民,为了保护故乡与自己的「圣域」挺身而出,这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才对。
为什么只有自己被抛下的感觉站在这里?
「唔!不妙,要钻进土里了!」
同时使用骑士剑与弓奋战的奔加姆发出这道叫声。在他与男人们的正面,身体插着武器的土蜘蛛察觉到情势不利,试图再度钻进地面逃走。
现在要是让它逃走,在掌握到下次行踪前会让昴暴露在危险中。在那之前——
「怎么可能让你这么简单逃走!」
嘉飞尔将身旁雷金口中叼着的弥弥鲁树茎抢了过来,使尽浑身解数丢向土蜘蛛。树茎不偏不倚地刺进土蜘蛛的巨大身躯,但这没有阻止土蜘蛛潜行,巨大身躯就这样消失在土中。
「被逃走了吗!?」
「不,别想逃走。」
奔加姆对摇晃地面消失踪影的土蜘蛛感到十分愤怒,但嘉飞尔对他的话语摇了摇头不屑地如此说着。没错,不会让它逃走。
「——『黑鲁加事不过四』,绝对会宰掉你。」
15
——被极为强烈的晕眩感吞没,让昴的意识十分混浊。
「呜、噗、呃……」
身体受到拘束,四肢虽自由却仿佛没有接上。甚至懒得睁开眼睛,这种像是体内精气被吸收的感觉,很类似碧翠丝的玛那征收。
或许该说最近碧翠丝会用牵手分享玛那,也会控制程度。只要说出这件事,本人就会红着脸表示否定,模样真的很可爱。
「碧翠子、好可爱……」
喃喃说着毫无意义的称赞,昴的意识缓缓地追上现实。有种被朦胧远方逐渐拉了过去的感觉。没错,就像昴从便利超商回家时被召唤到异世界——以下省略。被土蜘蛛抓到后就是这个样子。
能够知道自己还没有被吃掉,却不知道原因——不,正确来说不是这样,应该还是有某种理由。
例如要持续折磨昴的身体,对欧德进行大幅度干涉就是原因所在。接近精灵干涉的此种举动,让昴自然地得知土蜘蛛的真面目。
看来土蜘蛛并非是正常种类的精灵,而这个精灵似乎有事情想传达给昴,可是昴却无法得知。
至少如果有能把想传达的感情变成话语的方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这样就要直接去抓奥托,感觉好像又太短浅了……」
在大地潜行时,发现了在森林徘徊的两人。虽然觉得两个人感情融洽地说着某些事的模样令人莞尔,但土蜘蛛朝他们伸出触手。
「好痛!痛痛痛!喂,嘉飞尔,这样很痛耶!」
受到猛烈阻扰,在并非看门狗而是看门虎面前惨败,还被接连出现的城镇居民增援攻击,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计划宣告失败,昴与精灵之间的沟通仍然是单向通行。
被标枪与兽爪挖出的伤痕很快愈合。是挪动构成巨大身躯的肉块,补起失去的部分衔接肉体,让昴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体。
既稀薄且遥远的自己被逐渐削减,能够依附的对象与存在感也逐渐远去。
「爱蜜……」
就这样缓缓变淡消失无踪。
「别想得逞啦!」
瞬间,有道充满气势的声音冲击力道,剧烈贯穿土蜘蛛的巨大身躯。
冲击力道让肉块各处的嘴发出不协调的惨叫声。那是之前吸收动物们的叫声,瞪大四处张望的眼睛也是同样没有呈现对称。
在接近百颗的眼球中,映照出对巨大身躯给予一击的嘉飞尔英姿。
回想起他带来的恐惧感,土蜘蛛随即选择逃走。但试图逃走的土蜘蛛将视线转向四周——立刻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已经叫村子那些人包围附近了,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不管逃到哪都会找到你就是了。」
嘉飞尔怒气冲冲地咬着嘴上叼着的植物树茎,树茎满溢出具有清新感的气味。不只是嘉飞尔,连土蜘蛛自己都发出此种香味。
那是先前逃走时被丢过来的东西,对方是沿着那股气味追到这里。
「逃走、的地方……」
凭着朦胧意识寻找逃脱路线,土蜘蛛发现路线并非地上。既然这样选择只有脚下,于是再度钻进土中——
「——我说过了,『黑鲁加事不过四』。」
刹那间,土蜘蛛试图钻进的地面突然隆起,巨大身躯被弹起的大地刺穿翻了过来。现场猛然扬起土尘,巨大身躯撞倒森林的隆隆声响响彻四周。
土蜘蛛挣扎地试图重整态势,但人与非人的意识无法巧妙连结,手脚与触手的使用互相干扰打结。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啦。」
嘉飞尔挡在土蜘蛛的正前方,将双拳抵在胸前。
没有能够突破的方法,土蜘蛛已经打从心底了解到嘉菲尔的强度。想起先前为了攻略吃了多少苦,现在的土蜘蛛已经是完全无计可施。
「把首领放出来,不然就只能一点点把你削下来了。」
嘉飞尔举起的右手已经兽化,逼迫土蜘蛛接受这个要求。然而两者之间的沟通并不成立,对于颤抖并流出腐臭味的土蜘蛛,嘉飞尔叹了一口气。
接着,当他将爪子朝向巨大身躯,准备实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时——
「——拜托请等等!等一下!」
「啊?」
有个张开双手的人影挡在嘉飞尔面前,见到那个晃着一头明亮红发的人,让嘉飞尔皱起眉头。
没错,那名女性就是玛洛妮。玛洛妮保护着土蜘蛛挡在嘉飞尔面前,此种出乎意料的行动不只让嘉飞尔哑口无言。
「玛洛妮小姐!妳在想什么!?现在总算能讨伐让帕佩鲁特陷入混乱的邪恶化身!妳不是说要尽责吗!」
「是,我说过!我有说过!可是这是二号的请求!」
「二、二号……!?」
面对带着不懂含意表情的矮小骑士,玛洛妮仍然坚决不肯让开。
取而代之的是,嘉飞尔听到玛洛妮的话而回过头看着后方。他的视线前方能够见到靠着弟弟肩膀勉强站着的奥托。
「在紧要关头终于起来啦。所以为什么要阻挡我把首领救出来?」
「说得、也是……如果说是为了不让你后悔……这个答案怎么样?」
对于嘉飞尔语带怒气的疑问,奥托以深感疲惫的语调如此回应。奥托脸上还留有擦拭鼻血的痕迹,这番话让嘉菲尔发出磨牙声。
面对此种催促继续说下去的态度,奥托深深吐出一口气。
「为了让菜月先生和土蜘蛛分离,请让我说明清楚。」
16
——首次得到自我的瞬间,「它」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既没有能够遵循的道路、也没有能够沿着前进的轨道、没有能够支撑的存在意义。身为随处可见的奇迹之一出现时,「它」对毫无寄托的庞大世界感到震慑不已。
到底该做什么?在没有路标的情况下,「它」在故乡的森林中徘徊游荡。
故乡中有许多「声音」四处回荡。「声音」来自各式各样的地方,但「声音」的内容几乎相同,让「它」首度对内容产生兴趣。
在花香引诱下,各种「声音」源头抱着极度虚弱身体来到故乡。有些是受伤、有些是抱病,后来才发现这些是前来寻求死亡之处的各种生物。
「声音」是即将接受死亡的遗言,也或者是落幕前企图存活的最后挣扎。
这让「它」产生兴趣。死亡、结束与消失究竟是什么?刚出现的「它」与迈向死亡的「声音」互相融合并合为一体。
——仿佛亲身体验到丧失的恐惧,让「它」首度得知了感情。
同时产生出想要获救的强烈感情。好想获救,必须获救才行。
如果这种恐惧感是从通往死亡的所有「声音」而来,那就得必须获得救赎才行。必须跨越过这个黯淡的世界,前往有光芒的场所才行。
一开始「它」开始接连吸收同样境遇的「声音」来源。消失总是既孤独且寂寞,那么「它」认为只要聚集起来也许就能弥补。
结果还是不行。只是单纯吸收还是不够,只是徒增逝去性命数量的恐惧感。
既然如此,如果只有死去的「声音」还不够,那么聚集离死亡甚远的「声音」如何?故乡也有离死亡差距甚远的「声音」来源,「它」也寻找这些来源并接连吸收。
结果十分顺利,但毕竟只是暂时解决问题。这只能争取到些许时间,只要时间经过又会不够,一定还有更多的方法。
——在寻找这些方法的时候,又有许多来源被「死亡」吞没,还是来不及。
有谁知道方法吗?「声音」的来源们不知道如何逃离死亡,就这样持续争取着时间的时候,「它」知道了那个场所而且发现一件事。
在那个场所,发出痛苦「声音」的来源能够去除痛苦,而且能够远离死亡。「它」就是想要那个,那就是拯救的方法。
那是个许多奇妙存在聚集的场所,受伤的「声音」与受病魔缠身的「声音」都能得救。能拯救、这样就能拯救和获救了。
为了拯救必须与进行沟通,因此需要具有必要的「声音」。
只要有那个方法,肯定能将故乡发出「声音」的来源,从那个寂寞的世界拯救出来。
——应该就不会像那样孤单寂寞地消失了。
那应该就是拯救的方法。
17
「在森林盛开的死魂花,会将体认到死期的动物吸引过去。那对诞生在这座森林的精灵来说,是首度学习到的感情。所以为了逃离那种感情……」
「才会吸收健康的家畜和通过的地龙啊。」
得知土蜘蛛——在这个森林诞生的精灵孤独奋战,让在场全员垂下头。
那是与不幸命运擦身而过。得知「死亡」恐惧的精灵,听到即将逝去生命的声音,而持续挣扎试图拯救。
除了受伤或患病以外,连天寿耗尽而死都想拯救,这是没有寿命概念的精灵,从无知衍生而出的纯真想法。
『希望能教我拯救的方法。』
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声音,被称为土蜘蛛的精灵如此表达诉求。
将土蜘蛛的语言翻译出来就是奥托的职责,因此土蜘蛛利用抓到的昴身体,与翻着白眼的昴持续进行对话。
『希望能教我拯救的方法。』
土蜘蛛再度向奥托提出要求。没有报酬或交涉的余地,这个精灵并没有余力能够培育出此种想法。
精灵只想知道拯救的方法,为了从「死亡」拯救所有生命。
「没有那种方法,你就这样清楚告诉它怎样?」
嘉飞尔将手挽在胸前,担忧着昴安危的他以难听语气如此放话。但目前状况紧急,嘉飞尔没有替土蜘蛛担忧的心情。
而嘉飞尔说得没错,土蜘蛛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就算现在老实告诉它,情况或许也不会改善。
「目前这个名为土蜘蛛的精灵正处在分歧点——以精灵存在或是堕落为邪精灵的分歧。」
这个世界没有能够从「死亡」拯救生命的确实方法,要怎么做才能告诉不知道这点的精灵?
奥托开始思考,如果得知没有任何手段,土蜘蛛也许会堕落为真正的邪精灵。寻求着不存在的救济,变成持续吸收生物的腐烂肉块。
要是变成这样,再来就没有除了讨伐以外的方式。要是落得此种下场,问题就是目前已经有半个身体被吸收而没有切离的昴的安危。
奥托将消灭土蜘蛛这个最坏的选项纳入考量。毕竟嘉飞尔也在现场,若是要说是否能做到,那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要用花言巧语让它释放昴,之后再把这个可怜的精灵消灭——
「——哥哥,我想和那个精灵说点话。可以吗?」
「雷金……」
弟弟拍了拍深思的奥托肩膀并如此提议。瞬间奥托对雷金的提议有些犹豫,毕竟土蜘蛛是……
「是看到我治疗院的样子,才会以为有能拯救的方法。是这样吧?」
「应该是这样吧。不过这不是雷金的责任,只是其中一种不幸的命运相会。」
「不幸?是这样吗?我不这么觉得。」
然而雷金对奥托的担忧摇了摇头,大方地走向前方。他蹲下身体,对将双脚瘫在地面的昴与土蜘蛛互相面对面并投以笑容。
「我是雷金・思文,现在是兽治疗师。根据你说的话,是身为知道拯救方法立场的人。」
『喔、喔喔……可以拯救。可以拯救吗?请救救我,希望能告诉我。』
为了让雷金与土蜘蛛的话语能够相通,奥托发动加持。此种负担相当沉重,刚流出鼻血倒下的他不能说是已经完全恢复步调。
但这时候不能退缩——在弟弟倚靠哥哥的这种场面。
奥托・思文无法答应雷金・思文的请求——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你想拯救苦难声音的心情很尊贵,我想我也是怀着同样心情。如果对无法拯救所有生命感到痛苦,我和你是怀有同样志向的同志——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你,或许是我的职责。」
弟弟选择以兽治疗师的身分参与拯救生命,在这条路上所体会到的感触,肯定连奥托、老家的长兄以及双亲都无法理解。
然而,这条路让弟弟雷金以一个人类的身分坚强活着。他的眼神中怀着决心,决定现在要对迷惘的精灵率直地说出残酷现实。
「——拥有同样志向的你。虽然会很难受,但没有任何生命能从『死亡』中获救。」
「————」
「『死亡』会比你想像中以更多形式强硬地降临到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死亡』、不治之症的『死亡』、以及享尽天寿的『死亡』,有各式各样的形式。」
『我不是想听、这种话。』
仿佛不甘愿地拒绝真相般,借用昴身体的土蜘蛛摇了摇头。被迫听到这些难以接受的话,却没有展现出激动态度,精灵还没有学会此种感情。
『想救、想救。可以救、必须拯救,那么孤单地、消失。』
「喂!别站起来!快让它停下来!」
土蜘蛛缓缓地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站起身。面对呈现昴姿态的精灵采取此种行动,嘉飞尔展露出充满强烈戒心的眼神。
「————」
奔加姆与城镇居民也是屏气凝神地观望着状况。必须进行翻译的奥托担忧着昴,同时也担心着雷金的情况。
雷金也同样站起身,搭配土蜘蛛的视线高度。接着,雷金轻轻地朝听闻无法避免生命终结的土蜘蛛伸出手。
「『死亡』无法避免,可是这并不是证明我们毫无意义或无力之处。如果出乎意料的『死亡』让生命无法获得完美结局,那我们的战斗就是要让迎接『死亡』的生命导向完结。」
雷金的发言让土蜘蛛皱起眉头,能够见到它露出困惑表情。实际上就连旁边听着的奥托,还有奔加姆等人都是带着无法完全理解的类似心情。
只有顿时恍然大悟并咬紧牙齿的嘉飞尔,能够正确地理解雷金所说的话语。还有——
「——你不用自己烦恼,到我们这里来一起思考吧?」
玛洛妮踏出步伐,从正后方紧紧抱着土蜘蛛的身体。她的丰满胸部怀抱着土蜘蛛的头,以慈爱眼神如此呼唤。
土蜘蛛如果是在雷金・思文的兽治疗院,见到能够从「死亡」获救的希望,那么应该也有见到雷金与玛洛妮两人才是。
『——真的能拯救吗?』
「在能碰到的范围,我们就一起救回来吧。」
雷金紧紧握着土蜘蛛僵硬的手。
被玛洛妮拥抱和雷金握着手,土蜘蛛的表情突然放松,露出总算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随后,土蜘蛛——不,是昴的身体缓缓地散发出淡淡光芒。
「——啊……咦?」
「首领?」
昴突然漏出沙哑声音并眨了几次眼睛。被玛洛妮拥抱、与雷金握手、受到嘉飞尔担忧、被奥托用放下心的表情看着。
这种状况让昴歪着头。
「呃……怎么回事?」
只有他一个人带着跟不上情况的表情如此呢喃。
18
「甄易外先生,这次相当感谢您的协助。」
奔加姆以极为认真的表情行骑士之礼,让奥托的表情五味杂陈。
土蜘蛛骚动过了一晚后,事情已经迈向终结。被称为土蜘蛛的精灵不会再度作恶,光这样就已经是十分顺利的成果,但结果可说是更加令人高兴。那就是——
「没想到被肉块吸收的家畜们还活着。」
「以土蜘蛛的愿望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精灵这么努力挣扎着不想丧失生命,要是家畜大量死亡就会本末倒置……原本我还担心一旦溶化混在里面之后,要是没办法变回原本形状该怎么办……」
似乎对奥托的想像感到寒意,只见奔加姆微微绷紧神情并抖了一下。
比解决问题更好的消息,那就是被土蜘蛛吸收而被视为不可能生还的家畜群平安归来。先前成为肉块一部分的家畜群,最后就像是从腐肉中新生般,平安地在原来的场所复活。
另外,半溶解的昴也顺利归来,让奥托总算松了一口气。
「希望帕佩鲁特的居民能回到原本的生活。」
「请放心,像是在道路受害的龙车地龙等等,会尽可能地由吾主塞尔连卿送回原先的主人身边……大家没事真是太好了。」
奔加姆放心地放松眉头并如此喃喃说着。仔细想想,他与一开始给人的印象改变了许多,原本还以为他是个无药可救又不讨喜的人。
「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不够精准呢……」
「唔,怎么了吗?甄易外先生,还有什么担忧的地方吗?」
「不,没什么……不不,也不能说是没什么。奔加姆先生会在帕佩鲁特待多久呢?」
「处理完主要的善后事宜,就会回到主人身边。这点您无须担忧,甄易外先生——毕竟已经没有将玛洛妮小姐视为眼中钉的必要了。」
发现奥托最后说话的声调改变,奔加姆耸了耸肩如此回答。
「领主派遣的骑士盯上传闻是祸首的女性,只要骑士过度追究到会让人同情的程度,应该就会出现站在她那边的人。不论如何,只要骚动结束后骑士就会离开,难以自居的气氛也就到那时为止了吧。」
「……您是为了从土蜘蛛保护村人,而且再从村人面前保护玛洛妮小姐吗?」
「这也是身为骑士的职责。」
见到奔加姆挺直背脊,大方地如此宣言,奥托老实地承认自己完全看错人,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
「感谢您,甄易外先生。对那位勇猛的少年与骑士菜月昴也同样致上感谢之意——期待三位侍奉的主君能在王选中出现活跃表现。」
只留下这句话,奔加姆・伊斯坦便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感觉在最后的最后都被他摸透,奥托将此种败北感深深刻在心中。
「喂,奥托,没事吧?没有被刁难吧?」
见到奥托回来,远远望着他与奔加姆说话的昴如此询问,奥托不经意地用手掌推开他那毫无戒心的脸。
「——哥哥,你要走了吗?」
雷金朝兽治疗院前将行李全部装上龙车的奥托搭话。对于弟弟看似寂寞的视线,奥托缓颊一笑。
「是的,我要走了。替土蜘蛛释放的家畜看诊,雷金应该也很忙吧?哥哥再继续打扰弟弟工作也不好。」
「真可惜,如果哥哥能待在这里,就能尽情叫哥哥帮忙听患畜的声音了。」
「你对哥哥真的很不尊重耶!」
对于雷金半开玩笑的话语,奥托也以在老家时的语气如此回应。
但实际上雷金的兽治疗院目前仍然十分忙碌,由于先前被土蜘蛛吸收的动物数量相当庞大,光是决定治疗的优先顺序便费尽功夫。
派不上用场的哥哥也不想继续劳烦弟弟。
「很忙是好事,我就是想这样才会开始这份工作。」
「这样啊,那就好。毕竟雷金从以前就很喜欢动物嘛。」
「——说得也是。嗯,真的是这样。」
总觉得雷金似乎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但奥托只是歪着头表示不解。
不论如何,自从造访帕佩鲁特以来,见到持续带着阴沉神情的雷金重返开朗,以奥托而言也是十分满足。虽然经过超乎想像的辛苦,但他还是庆幸自己有顺着昴等人的意思出面讨伐土蜘蛛。
而在离开这个帕佩鲁特之前——
「哥哥,玛洛妮有话想对你说……这次不能再放走她了喔。」
如此说完后,雷金便拍了拍奥托的肩膀走向龙车。似乎是想去与忽尔芙道别,以及对先搭上龙车的昴等人打声招呼。
对弟弟的贴心举动搔了搔头后,奥托朝治疗院回过头。只见有位带着微笑的红发女性,从建筑物中现出身影站在面前。
「你好像很忙呢,二号。你总是这么忙碌。」
玛洛妮带着恶作剧般的眼神,对此奥托则是说着「是啊。」并闭起单边眼睛。
「要是待太久,我很怕会累积太多工作。先不说我,别看他们两个这样,他们其实也是很忙的,尤其是菜月先生。」
即便比回到故乡花了更短的时间,但还是离开了将近十天。回去后桌子上究竟会堆了多少工作,光是想像便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想来,自己会自然地想「返回」宅邸的想法实在是十分奇怪。
「……感觉二号是和好人一起工作,和朋友感情好像也很融洽。」
「微妙地很难反驳真的很麻烦。因为当事人没看到,我就先同意这些话吧。幸好玛洛妮小姐能在这么宁静的地方,对待土蜘蛛也请留意。」
「好好,包在我身上。我会好好当个妈妈的,虽然是个未婚妈妈就是了。」
玛洛妮吐出舌头并挺起丰满胸部。有个圆形的奇妙毛球搭在她的左肩上——那是个蜘蛛形状的精灵。
被雷金与玛洛妮两人说服,精灵从昴体内离开后,便直接留在帕佩鲁特,选择将兽治疗院作为活动场所。
土蜘蛛能够将生物肉体互相重叠分享生命的力量,根据使用方式差异能够对治疗院提供极大助力,养育它并学习此种方法就是雷金与玛洛妮的责任。
「虽然不是简单的工作……但我觉得玛洛妮小姐肯定没问题。」
「你那是什么话。你是想说如果是我,只靠一个女人就能养育出很坚强的孩子吗?」
「如果坚强是称赞的意思就没错,不过您没有必要独自扛起这个责任——雷金肯定也会一起帮忙的。」
「————」
原先对奥托的话语笑着回答,听到接下来的话让玛洛妮抿起嘴唇。
土蜘蛛是认同雷金与玛洛妮两人。对于纯真的精灵而言,接下来将学习许多知识的日子中,无法想像没有与两人共存的时光。
而且奥托身为兄长,很清楚雷金相当迷恋玛洛妮——因此确切地希望她能留在重要的弟弟身旁。
「——二号真的很奸诈呢。」
对于奥托这番话,玛洛妮静静地如此呢喃。
玛洛妮将手抵在肩上的精灵,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背部。吹来的风让她一头红发轻盈地摇晃,玛洛妮先让自己紧紧地闭起眼睛。
这是奥托与玛洛妮之间关系的必要对话。
「我是玛洛妮・里兹本,是奴隶前辈。你呢?」
玛洛妮睁开眼睛,带着微笑朝奥托如此问道。奥托回看着她那湿润的眼眸,以装模作样的姿势拉起斗篷优雅地行了个礼。
「我是奥托・思文——叫我二号就可以了,前辈。」
「嗯,说得也是——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二号。」
——这就是奥托与玛洛妮两人关系画上句点的一刻。
19
「我觉得玛洛妮小姐和奥托应该会很合得来吧。」
在龙车回程途中,驾驶座握着缰绳的奥托身旁,只见昴用手撑着脸颊一脸严肃地如此呢喃。这段话与让奥托傻眼地回答:
「怎么突然提这个?我们是很合得来,玛洛妮小姐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我觉得如果能待在一起会很愉快,与好说话的雷金应该也能相处得很融洽吧。」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只是要是因为错过这次机会,看到你几十年后孤独老死会让我忍不下心。」
「这是多管闲事吧!?我又没说整个人生都要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吧!?」
对扶着额头的昴如此高声回应后,奥托却说着「可是……」并继续说道:
「至少目前我会让女性遭逢不幸。因为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把对方视为最优先思考的对象。」
「呃……总觉得是大人的想法。不过也是啦,得把自己喜欢的对象摆在最优先思考才行。像我总是把爱蜜莉雅酱、雷姆、碧翠子,还有……」
「从你开始数的时候就得打掉重练了。」
对昴随兴的答案发出叹息声后,奥托突然抬头仰望头上,只见盘腿坐在龙车车顶上的嘉飞尔保持沉默颇长一段时间。
回想起来,自从解决土蜘蛛骚动以来,他就很少说话了。
「嘉飞尔还真安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笑我吧。本大爷这次又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听来正在闹脾气,又像是对自己的不成材模样感到羞愧。
「明明处在必须保护首领的立场,结果让首领被土蜘蛛抓走。如果没有奥托兄在场,我也许已经连土蜘蛛一起把首领杀掉了。镇上那些家伙会赶来,也是多亏奥托兄让自己的地龙带着魔石……这样本大爷不就是只出一张嘴吗?」
从森林回来后,不知道他反省了多少次。这次事件让嘉飞尔将无法接受的心事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
然而,不论是哪段内容,都只是让昴与奥托歪着头表示不解。
「不,让土蜘蛛抓到我反而是做得很好吧。那时候如果你是接住我,奥托应该已经重重摔到地面变成尸体了。」
「应该说如果没有嘉飞尔,也没办法把土蜘蛛逼到绝路。就算与奔加姆先生他们联手围捕,没有『地灵加持』就没办法阻止它潜到地下……靠着弥弥鲁树茎追踪味道,也只有嘉飞尔做得到。」
昴和奥托弯着指头确认这次的惊险情况。即使如此,这些惊险局面只要缺少其中一人就无法成功,实在不能说嘉飞尔没派上用场。
「这样想起来,只有让忽尔芙带着魔石这件事算是奥托的功劳吧。要是没有嘉飞尔,现在负责翻译的奥托应该已经被抓起来和我混在一起……差点就变成菜月昴托了。」
「我的成分会不会太稀薄了啊!?」
对于奥托的抗议,耍着嘴皮子的昴捂着耳朵试图抵抗。无视于此种幼稚的争论,嘉飞尔的表情仍然没有拨云见日。
「明明还和雷金一起用治愈魔法帮忙治疗家畜,是哪来的嘴说自己没有派上用场。我回想起自己这次的活跃表现,连身体都忍不住发抖啊。」
「毕竟菜月先生这次只有被抓嘛。」
「而且累积的玛那还被土蜘蛛吸得干干净净,这样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碧翠子骂花心啊?我超怕的。」
如果是这几个星期以来老实得令人惊讶的碧翠丝,感觉真的会对这件事生气。
先不论昴回去后会受到的处罚,奥托抬起头望着嘉飞尔。
「说起来,嘉飞尔自己想变成什么样子?只靠力气还不够,想得到能看穿所有事情的眼力,甚至是得到能轻松解决内务的实务能力吗?」
「最后那个本大爷不想要啦……」
「我反而希望你能先得到那种能力呢……不过要是你真的学会,感觉我就会被革职了,这样心情的确是满复杂的。」
「……本大爷想变成怎样啊。」
对于奥托带着苦笑的问题,嘉飞尔以微微带有热情的声调喃喃说着。
「要不要先从沙特兰兹盘开始学起?」
「沙特兰兹……?」
「是沙特兰兹盘。那是在棋盘上摆出几个棋子,以决定好的规则轮流挪动棋子,互相夺取对方棋子的游戏喔。」
「呃……是像西洋棋的游戏啊。我不要,如果是黑白棋我就可以。」
奥托的说明让昴顿时失去兴致。相反地,受到邀约的嘉飞尔则是皱起眉头。
「那个学起来有什么好处啊。」
「说得也是……如果能知道又有一项东西无法赢过我,对你达成将来目标肯定也是必要的事。」
「……还真敢说,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一顿。」
被挑衅似乎让嘉飞尔提起兴致,他的声音稍微恢复霸气。虽然还没有彻底摆脱迷惘,但应该很快就会重振旗鼓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要从头教人下沙特兰兹盘。
「还真是因果循环呢。」
受到兄长奥斯罗教导,再教给弟弟雷金。后来奥托与兄弟总是持续对弈沙特兰兹盘,这也累积起一种回忆。
回到宅邸后,罗兹瓦尔累积的工作肯定会毫不留情地严阵以待。然而,握着缰绳的奥托却不知为何期盼着「归去」的那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