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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第六章『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1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怎样啊,搞不懂意思。为什么我得遇到这种事?你们以为我是谁啊?

我可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是这个世界最满足之人!最完整的个体!是身心都无从动摇的存在!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玩笑。

不管是这个人还是那个人为什么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讲理,到底是想怎样啊?那个男的和女的还有那个骑士都一个样,我只是稍微展露慈悲就得意忘形起来,要是我认真起来的话他们一开始就粉身碎骨了,也就不会误以为是自己的力量了吧?就我来看那种误会实在是丢脸至极,所以说跟别人扯上关系很讨厌!麻烦死了吵死了火大死了讨厌死了可恨死了讨人厌又肤浅又噁心的愚钝之辈。

我一直以来都做得很顺利呀。多年来几十年来一百数十年来一直都这样,跟其他笨蛋不一样全竟了大罪司教的职责。第一次被魔女因子选上获得权能后,我就把钱赚得少又爱酗酒的父亲,以及成天只会叨念不平不满的母亲,还有连我的食物都不放过的卑鄙兄弟姐妹们全都杀掉了,包括村子里头瞧不起我的人,硬把我塞进一无是处的家里和村庄的城镇的人,以及放着那种村庄城镇不管、不懂得经营的国家全都灭了,当一切全都消失后我终于察觉到属于我的生存方式!我什么都不需要。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惹人厌烦。我很充实。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是不需要有。

那些只会强迫我的人渣,我根本不需要。但要是被给予的话,那我不就跟那些在他人看来有缺陷有不足又可怜惹人同情的家伙一样了吗。所以我就把那些硬要把我不需要的东西塞给我的人全都杀光,这世界只需要有不会对充实的我给意见的人就够了。不管是哪个家伙全都只会讲些自私自利的话,混帐东西。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怜悯我。没有人有权利让我陷入绝望。怎可允许别人这样。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渴求。不会赚钱只会喝酒偶尔买伴手礼的父亲是个垃圾所以该死。每天只会抱怨不满没有其他能力就会让我辛苦然后道歉还理所当然每天这样重复的母亲是个垃圾所以该死。

紧盯我的食物就算我的肚子饿到咕噜叫也想抢我的份的卑鄙兄弟姐妹都是垃圾所以该死。住手,你们这些垃圾,不要自私地对我温柔。瞧不起人的家伙都是垃圾,不只别人还瞧不起家人的家伙们全都猪狗不如,被轻视是正常的吧。死掉是正常的。不是我的错。我完全没有错。是你们不好。你们怜悯我可怜我让我一个人。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最无药可救的悲惨存在,我也要让你们品尝到这种感觉。我听得见笑声。你们在看我吧。看着我在嘲笑我吧。我哪里好笑了?你们看着我的什么在笑?不准笑,你们这些只有嘴皮子的垃圾混帐。我的妻子都不笑。我第一任妻子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笑。她维持自己的漂亮脸蛋,顶着从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看到大的漂亮脸蛋,一直看着我。我杀掉我的家人,杀掉妻子的家人,杀掉每个跟妻子讲话的人,我们独处的时候,她从来没笑过。

那样很好。妻子用不着笑。不是我没法逗她笑。她用不着笑。不笑的脸才漂亮,所以不用笑。等一下,为什么笑了?停止,为什么只在最后一刻笑了?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我才不会变成一个人。妳明明是我的妻子,为什么放着我一个人,还笑得那么痛快?开什么玩笑!不准怜悯我贬低我可怜的不是我!你们这些家伙无力无知却还「贪婪」!为了满足有缺陷的自己所以一辈子都在挣扎的你们才是该被怜悯的「强欲」!我不一样我不像你们我不渴求任何东西。什么都不求的我比起有缺陷的你们更高等。其实对我羡慕得要命嫉妒得要命憧憬得要命向往得不得了,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嘴硬不服输吧。对吧对吧对吧就是那样铁定是那样吧。慢着,慢着,等一下。住手。不要看我不要说我的名字不准谈论我。好事坏事都不要讲,不要注视我。放着我不管吧。

只要个体完美的话心灵就不会被践踏为什么你们却要互相接触?又不可能互相理解。你跟我是不同人。这不合理,是不可能的。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懂了吧。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被热度冲昏头了。渴求他人这种事毫无益处白费力气没有意义快点察觉到啊。你们像白痴一样一直挂在嘴边的爱情恋爱友谊信赖全都是幻想是生殖活动是噁心到极点的行为。意义不明。

为了什么而做?就算用伴侣小孩这些家庭字眼做装饰他们也是其他存在是噁心的其他生物。他们活着对我有什么意义?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有。情啦爱啦没法救人。人生来就是一个人。什么互相理解惺惺相惜根本就是幻想。人生不过就是让体贴和妥协的天平达到平衡的无聊游戏罢了。被别人轻视也是很蠢,所以我收集美女而且我不会蠢到被千挑万选的对象给背叛所以清一色都是处女,除此之外还想做什么?少给我擅自乱来。是你们先严重侵害我的权利。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

2

「嘎、啊啊啊啊——!!」

不断上升,夹带强风,雷古勒斯的身体飞向夜空。

胯下遭受到冲击的当下,他就发动「狮子心脏」停止自身肉体的时间进入无敌状态。结果便是剑击对自己无效,可是——

「咳耶……!」

剧痛下喉咙深处发出呻吟,雷古勒斯的视野被染成鲜红。

「小国王」没发动的状态下,「狮子心脏」的效果到五秒就是极限了。要是继续停止肉体的时间,心脏就有可能不再跳动。

再加上解除「狮子心脏」后,原先停止跳动的心脏会一口气急速运转,这种痛苦无法回避。痛楚与苦难,都是睽违一百几十年的感觉。

怀着这种东西而活,其他同伴只会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有问题。

「开什么、玩笑……!」

严重到仿佛要吐血的憎恨拉长尾巴,直冲上方的夜空。腾空的肉体毫无防备,转眼间就到了可以眺望整个都市的高度。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以风光明媚闻名的水之都——当「福音书」记载新娘的空缺会在这边被填补的时候,心头因这幸运为之跃动。

「怎么会是、这种愚蠢的发展啊——!!」

费尽千辛万苦收集到的妻子全都没了,连「强欲」的地位都受到威胁,被只有一张嘴的臭小鬼痛骂,还被初相见的下流坏女人给怜悯。

这是何等屈辱。从没受到这等屈辱。不就是因为不想品尝到这么烦人的想法,自己才当大罪司教的吗。

然而却遭遇到这种事,这根本就不对啊。

「够了、够了、够了……!」

不用想什么放水。展露慈悲心肠就到此为止。这跟对手阐明「狮子心脏」的权能和有那个「剑圣」在都无关。

就算只有五秒钟,只要有「无敌」时间,不管有多少敌人,自己都能杀光。可是那样会没法享受绝望的脸和死前哀号。所以说,才刻意不做。

「狮子心脏」发动的期间,只要自己有那个意思就可以无视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运用这个手法,被概念所束缚的存在全都不是自己的敌人。

因此若是把「狮子心脏」的效果套用在沙子上,从都市上空撒下的话,就足以歼灭整个都市。虽然都市里头还有其他大罪司教,不过谁管他们是死是活。现在这一刻,有比脱离这份屈辱更重要的事吗?当然是要用恐怖来涂抹那些夸耀胜利的笨蛋的脸。

等自己回到地面,在地上捡起沙子之后,他们就完蛋了。在那之前,就先让他们沉浸在虚有其表的胜利预感中——

「——啊咳!?」

持续唱颂怨恨诗歌的雷古勒斯背部受到冲击而哀号。

原本上升的势头急速停止,整个人被硬是固定在夜空中。而且简直就像是被空中的某人给踹了一脚的感觉。

「本来在决斗中,当对手失去战意时,也是我该收剑的时候。」

脚踩着雷古勒斯的背,声音的主人悠然地说。

「——」

靠着踢自己的背站在空中的人是谁,雷古勒斯瞬间就知道了。知道的同时也愕然失声。他以为这里是哪里啊?

高度跟云朵齐平,而且把自己打上来的人就是他。他是怎么先自己一步到这儿的?

「不是我自豪,我对脚力有自信。我曾从地面就跳到已经飞在云上的飞龙背部过。」

「怪、怪物……!」

「对呀。我是狩猎怪物的怪物。——你也到了接受命运的时刻。」

莱因哈鲁特的脚离开雷古勒斯的背。

下一秒,雷古勒斯从未觉醒的生存本能向灵魂倾诉。这是一百几十年的大罪司教生涯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死亡」的直觉促使他发动「狮子心脏」。才刚发动,攻击就过来了。

莱因哈鲁特快如闪电的手刀戮向雷古勒斯的背部正中央。

足以匹敌锋利名剑的一击,却因为「狮子心脏」而没造成伤害。只不过,整个人朝着正下方以迅猛气势掉落。

「哦、啊啊啊啊——!!」

雷古勒斯从脸开始,剧烈撞击地面。不过此时「狮子心脏」的效果仍在,因此肉体像被水吞没般挖开地面。

就这样,雷古勒斯的身体直直贯穿石板地,穿透坚硬岩盘,入侵大地。持续掏挖地面的时候,雷古勒斯突然想到。

没有方法可以制止下坠的速度。

本来自己可以停止碰到之物的时间,自然而然地控制权能,让肉体不去破坏到接触之物。可是现在与「小国王」的连结断绝,必须要去意识到「狮子心脏」再加以操作,因此很难干涉到肉体以外的东西。

这样下去下坠的势头不会停止,身体会无止尽地坠落,不久就抵达大地底部。届时,自己会变成怎样呢?

老实说从未想过大地有没有底部,不过世界尽头被称为大瀑布。既然横向有界线,那纵向有界线也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如此,穿越底部的自己会抵达大瀑布下坠的未知尽头啰?

「那种事,怎能容许……咕呃!?」

深度无止尽的恐怖让雷古勒斯屏息时,心脏也抵达极限。

停止时间已过五秒。危机信号热化大脑,雷古勒斯犹豫要下达怎样的判断。自己不曾让心脏在自己体内停止超过五秒。最多可以到几秒?十秒很勉强吧。而且延长时间只是增加挖地的深度而已。

可是在挖地的状态下解除权能会变怎样?

——没时间烦恼了。心脏停止太久会死,愚蠢也该有个限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咬紧快要发抖的臼齿,雷古勒斯痛下决心。

按住强烈诉求再启跳动的胸膛,解除「狮子心脏」的效力,「无敌化」状态消失,肉体强度和物理法则都复元——

「噗哦耶——呃!?」

全身骨头碎散。

让人这么想的冲击毫不留情地挤压雷古勒斯全身。

这是当然。以凌驾自由落体的速度入侵地面,势头不减就这样持续钻进土里。身体之所以没有四分五裂,是因为泥土里头没有空间让血肉飞散。

「啊、啊哦……」

发出空虚的声音,彻底烂掉的双眼流出血泪。冲击纵向贯穿身体,悉数破坏身体机能。

不夸张,全身骨头碎散,内脏也整个变成泥浆。不知脏污为何物的白发染上鲜血和泥巴,烂掉的下腹部流出屎尿。

在那里的,是已经不成人形的肉块。

可是惊人的是,肉块还有气息。

「哦、啊啊呜……」

对活下去的执着令人畏惧——不,这不是执着,应当称为怨念。

他并不是执着活下去,而是怨怼留在头上的生者。使他变成这样还足以推动生命的,是空泛的虚荣心。

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你们算个屁。——只有这样。

「耶哦、呜!」

但是,不能小觑这份执念。

人生都花在「不被怜悯」的人,耗费超过百年的时光练就的别扭性格丝毫无损,为自己的生存下达最妥当的判断。

「耶呼!噎呜!」

在极短时间内运用「狮子心脏」。——利用只有五秒的效果,雷古勒斯徒手挖开大地,为了回到地面而开始行动。

五秒,权能发挥效果的期间,肉体的痛楚会消失。五秒后地狱再度来临,但下一个五秒又会重返天堂,就这样反覆品尝痛苦。

品尝的同时,支配雷古勒斯脑部的,是对地面的人渣垃圾的偏执。现在,地上的那些粪蛆,想必正为打倒自己而欢欣雀跃吧。

不可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被侮辱,被瞧不起,被怜悯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己活着的期间当然会遭受诽谤中伤,但怎能死后也被这样。啊啊,对了。要是眼明手快就好了。看到的没看到的全都杀掉的话就不会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了。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这次不会再搞错了。回到地面,杀掉那三人之后,接下来是所有人。——杀光大家。

「咕噫。」

回到地面时,要享受他们对认真起来的自己摇尾乞怜的样子。特别是那个一直瞧不起我的女人,一定要狠狠羞辱她一番。

预定要当我第七十九号妻子的女人。原本那个号码给了待在寂寥森林里的女妖精,当时讨厌的贝特鲁吉乌斯也在——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

那个女的!那个女人。不会错的,她是那时候的小鬼!

去迎接七十九号的时候,在她身边动来动去嚎啕大哭的小鬼!那时候的丫头,现在长成了那个女人!

现在知道一眼就决定要用她填补那个空位的理由了。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母亲的替代品,母债当然是由女儿偿还。

那个瞧不起我的七十九号,还有迟钝的贝特鲁吉乌斯宝贝的小鬼。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发现。不,幸好现在发现了。

要是没有发现就杀掉了她,那我的心灵创伤就不会痊愈。正因为现在认清了那些家伙的罪孽,才有杀死的价值。才有一偿屈辱的成就感。

久违的自觉。——填满欲望的意义。

我要玷污她,七十九号。我要抢走她,贝特鲁吉乌斯。

你们所重视的,那个可怜我怜悯我的丫头。

「啊、噫噫!」

冲动在喉咙深处跳动,雷古勒斯欢欣鼓舞。

牙齿几乎都不在了,还是扭曲破碎的嘴唇笑了出来。活着的希望涌出。侮辱过自己的家伙们拚命留下的东西即将被自己摘取,这份喜悦是货真价实。

往上爬,往上爬,往上爬,然后——

「——?」

朝着地面挖土前进的雷古勒斯,手指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他缩回失去正常形状的右手,如今只是血泥块的那玩意儿映照在被压烂的眼球里。黝黑的手指表面被不是血的东西给弄湿了。

舔舔看。虽然有苦苦的泥土味,不过尝起来是水。

水。是水。理解到是水的当下,雷古勒斯自觉喉咙干渴。一滴水根本不够。想要治愈喉咙,甚至装满肚子的水。「狮子心脏」的效果中断,肉体回到时间之流中的雷古勒斯,在超过百年之后寻求进食的机会。

现在只有水就好。极品美味就在那里。

一这么想,水就如雷古勒斯期望,开始从头上涓涓流淌。

「哈噗!哈噗!」

舔尝有土味的水。牙齿没了,舌头断裂,血液无边无际涌出的口腔里感受到的水的美味。有被满足的感觉。

——紧接在这股满足感之后,流进来的水量一口气增加,挖土前进的身体再度掉进洞底。

「啊、呜、哦啊!?」

水流了过来。源源不绝地流进来。在无处可逃的泥土里,水无止尽地灌了进来。

被坚硬岩盘包围,没有多余空间的地底。顷刻之间,雷古勒斯的身体就泡在充满泥臭味的水中,没法自由活动。

——这时候,雷古勒斯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他的上方是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大水道,这些水就是水道里的水。

莱因哈鲁特的一击,使得雷古勒斯穿透石板地钻进地底。他用身体挖出的通道,现在整个泡水。水无止尽地灌入洞里,使得凶人灭顶。

宛如美丽街景被破坏,使得都市向他发怒。

「咳哦、啵啊!」

当然,即将溺水的雷古勒斯不会知道这件事。

在地底被关进水牢的他,因水入侵肺部而感到恐慌,死命地挣扎想要逃跑。可是在土里根本没法挥动手脚,他能做的就只有在污泥之中缩成一团,用「狮子心脏」守护性命。

发动「狮子心脏」的期间,可以脱离呼吸困难的痛苦。肉体被破坏的痛苦,只有在这段期间可以解除。

但是,「狮子心脏」只能持续五秒。

感受到心脏濒临极限,对「死亡」的恐惧又把雷古勒斯拉回水牢地狱。

这是轮流到来的「死亡」邀请。

两边都不想选。两者都必须要排除。可是雷古勒斯没有脱离的方案。他没有脱离窘境的经验。有的就只有抱怨和不满。

「狮子心脏」可以发动无数次,但呼吸可就不能这样了。而且要再发动「狮子心脏」,需要间隔数秒。

死亡逼近。每隔五秒就切换「无敌」和「濒死」状态,死亡无时无刻都在逼近。

心脏停止。溺死。心脏停止。溺死。心脏停止——。溺死——。

痛楚与苦痛无止尽地发生,让人以为会永远持续。

雷古勒斯张开嘴巴。水和泥巴就这样流进他嘴巴里。肺部和内脏被侵犯的同时,雷古勒斯叫喊。用不成声的声音不断叫喊。

不是人名。在这个状况下,在生命末路中,他没有谁的名字可以叫。

没有回应。没人在他身边。在最后一刻,他孤零零一人。

即使如此还是继续叫喊。叫声中灌注了期望世上所有人都去死的怨恨。

自己死掉后还要被嘲笑,这绝对不能忍受。

怎能让那丫头为母亲和贝特鲁吉乌斯报仇。

那个丫头会庆幸自己死去,光想到她开心得手舞足蹈就让人反胃。

她一定会表现得像是完成人生目标或活着的指标被达成那样欢欣。

因为自己的死,她的人生开始运转,闪耀生辉。

用误解、错误、极度不合理的喜悦,让自己的死作为某种事的契机来抒发牢骚抱怨,作为满足自身的理由。怎么能够忍受这种事发生。

自己的死亡,带给那个丫头的心灵莫大影响——哦。

3

击碎石板地,雷古勒斯沉入土中。

水门都市的水大量灌入凶人用自己的身体挖成的墓穴。他生死不明,不过「狮子心脏」的效果无法持久。不管他在哪,当效果解除时他就会全身碎烂,可以逃跑的路又都将被水堵住。

沉浸在强大权能的凶人,最后沉溺在自己破坏的都市的反击中告终。

「……爱蜜莉雅酱,妳一脸不爽快呢。」

爱蜜莉雅闷闷不乐地看着雷古勒斯的墓穴。她的侧脸有些微担忧,挂意的昴对她搭话。

那个凶人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这一点爱蜜莉雅应该也同意,所以不会为地底的死亡心痛才对——

「爱蜜莉雅酱的温柔是优点,不过没必要用在那家伙身上。这世上就是有无可救药的人。」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对昴关心的话,爱蜜莉雅缓缓摇头。接着沉默半晌,垂下被长睫毛镶嵌的双眼。

「雷古勒斯,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是几时见过?」

「这个嘛,我想不起来。」

昴问,爱蜜莉雅歪头思索。

——神奇的是,在地底的雷古勒斯刚好在此时尖叫。

凶人传不出去的叫喊,是不愿自己的死亡让爱蜜莉雅感到庆幸。

与母亲之死和恩人的骤变都有关连的自己,对少女来说是人生中难忘的楔子,而他拒绝自己的死亡被少女拿来满足自己。

这是凶人传不到地面的临终愿望——

「——我曾跟雷古勒斯,在某个地方见过面吧。」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根本没对爱蜜莉雅留下一丝影响。

他的临终愿望,以讽刺的形式达成了。

4

可以看到白色光芒。

是温暖柔和又让人万分安心的光芒。

以这么安稳的心情迎接早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醒来的时候总是很忧郁,置身在不会结束的恶梦之中的日子里根本盼不到安宁。

因为深信,黑暗铁定永远不会消失。

正因如此,这股光芒才会这么惹人怜爱又温暖心头吧。

「——好啦,起来啰。」

听见某人的声音。

在白光后头,有人在呼唤自己。

就像被亲人牵起手的孩子,顺从声音的引导脱离黑暗。

看起来在远处的白光,不久便覆盖整个视野——

「——」

「早安,贪睡虫。该起来啰。」

睁开眼皮,笑得羞怯的銀发少女这么说。

5

银白光芒宛如溶解散开,冰之结界逐渐失去形体。

包裹半毁圣堂的冰块化为光粒,散开的玛那被跳舞的微精灵们包围,像雨点一样消失。

幻想被幻想吞没消失的光景,令观者心生凄楚。

这是泪腺不自觉被刺激也不奇怪的光景,但并不是靠在一块哭泣的她们落泪的理由。

恶梦束缚了她们人生最光辉的时刻,而现在,她们终于被解放了。

「话说回来,我的爱蜜莉雅酱真了不起。」

昴边笑边心满意足地这么说。

视线尽头是爱蜜莉雅和朝她哭泣的众妻——雷古勒斯的前妻们。身穿礼服的她们总共五十三人,一人都没少。

爱蜜莉雅背叛了昴最恶劣的想像,完美地达成无人伤亡。

「……这个结果,是我找不到的。听到他的心脏会和妻子同化的时候,我还想说除非让众妻死去,否则别无他法呢。」

夺去众妻性命,让「小国王」变成裸体国王。只有这种方法可以阻止雷古勒斯,昴当时是半带认真决定要有所牺牲。

但爱蜜莉雅跟昴不同,她没有放弃。

虽说一直在赌命争取时间,不过昴停止思考,认为没有其他办法了。而爱蜜莉雅代替他,不断看自己的手牌有哪些。

于是,才能带来这个结果。

「这次的锋头,全都被爱蜜莉雅抢了呢。」

「呵呵。没那回事喔。」

昴瘫在圣堂角落,听到他喃喃自语的爱蜜莉雅走过去跟他这么说。白色新娘服裂开,跨越死斗的銀发也乱成一团。即便如此,结束战斗后,表情带着成就感的爱蜜莉雅十分漂亮。

「唉~好可爱……」

「会吗?我全身乱糟糟的……」

「乱糟糟有乱糟糟的好呀。爱蜜莉雅酱是可以战斗的女主角,战斗完的模样当然也别具魅力。不过,因为妳也是该守护的日常象征系女主角,所以对我露出的笑容也很可爱。也就是说,一直都很可爱。」

「对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战斗结束后,状况好到耍嘴皮子的昴令爱蜜莉雅苦笑。昴则看向她身后那些脱离苦海的女性。

「这样好吗?那些女生还一脸没跟妳答谢完的样子喔。」

「别挖苦我。……我,没法对她们说什么伟大的话。幸好马上就处理好了,不过我其实让大家做出了危险的选择。」

「可是,没人死去啊。大家都活着。——这样就好了。」

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最棒的。

「关于这点,我都没贡献。我就只是一直逃窜而已。」

「啊,又说这种话了。这是昴你非~常不好的坏习惯。」

爱蜜莉雅手插腰,瞪着自我评价低的昴。她的视线关注过昴每一处的伤,特别是被绷带包住的右脚。

「瞧你浑身是伤,一定又拚命勉强自己……要是没有你这么努力,现在大家一定都不在了。注意到雷古勒斯弱点的,是你吧?」

「但使出最后一手的是爱蜜莉雅酱。真亏妳想到把她们冻起来变成假死状态。」

「毕竟,我也被冻起来很久过嘛。」

爱蜜莉雅吐舌害臊一笑。真可爱。

虽然说的话不是用可爱就能解决的,但爱蜜莉雅的机灵把雷古勒斯战导向完全胜利。许多事物都没有白费。

像是爱蜜莉雅被冻结的过去,以及昴过去被惩罚折磨的回忆也是。

——可以想成一切都是为了让雷古勒斯在此惨败而埋下的伏笔。

「——」

沉默的爱蜜莉雅轻摸自己胸膛,确认心跳。确认在跳动的只有自己的心脏后,微微一笑。

「幸好昴有顺利除掉雷古勒斯的心脏。不然的话,我也只能把自己冰冻起来……可能又要睡个一百年吧。」

「又来了~一百年太夸张了吧。」

「——」

「不夸张吗!?糟糕,杰出的一手只有一线之隔!」

见爱蜜莉雅无言微笑,领悟到今生差点无缘再见的昴大感安心。

要是事情真的演变成那样,那也不用搞什么王选了,自己将会徘徊在世界中,踏上寻找让爱蜜莉雅复原的故事吧。

「睡美人差点变两个,我这个瘟神还真不是半吊子,饶了我吧。」

不管怎样,爱蜜莉雅平安无事获救,前妻们的性命也保住了。

与雷古勒斯的战斗根本是在破坏都市,规模大到想像不出只是与一个人战斗。不过说到人员伤害的话,幸好几乎没有。

充其量只有昴的伤增加,还有——

「——莱因哈鲁特,我看他都没治疗,不要紧吧?」

在某种意义上,莱因哈鲁特理应伤得比昴还重,爱蜜莉雅皱起眉头担忧。

在雷古勒斯战中的人员损伤,主要集中在昴和莱因哈鲁特身上。特别是莱因哈鲁特,是真的曾被杀死过一次。不过他复活了,而且说到底就是以被杀为前提来进行谈判的,不过单从这点来看便足以证明他超乎规格。

简直像要加倍证明他的超规格般,确认没有危险后,他就用打倒雷古勒斯的脚赶往其他战场充当援军了。

之所以要昴保护爱蜜莉雅和其他女性的安全,是顾虑他已经没有力气跟自己一块走了吧。

因此,昴也格外担心莱因哈鲁特,内心也不是没有不安。

「不用担心啦。毕竟放着那家伙不管,微精灵似乎也会帮他治疗。这他自己说的。」

「这样啊。没有跟我订契约的自然界微精灵都会跟着莱因哈鲁特……他说不定有精灵术师的资质。」

「我的特性会被盖掉,拜托不要!」

「是吗?既然都一样,那感情好的话不是很好吗……」

真可爱的想法,可是那样就意味着要跟由里乌斯感情好,这点昴敬谢不敏。

而且莱因哈鲁特不用借用精灵之力,就已经是最强的人了。

带莱因哈鲁特去打雷古勒斯是昴的战术,不过包含他最后蹬月球回来这个疑惑,他一个人的超然境界已经叫人目瞪口呆。

老实说,不觉得他跟自己一样是人类,不过彼此确实都是王选候补者的骑士。

「爱蜜莉雅酱,我很弱小,拜托不要抛弃我喔。」

「——?我非~常仰赖昴喔?」

「是吗!这样啊!从今以后我一样会奉献全副身心的!」

「干、干嘛突然这样?你用不着担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不解昴为何突然雀跃但还是温柔接受的爱蜜莉雅,真的很让人感激。

不管怎样,放弃拿别人来跟自己比吧。免得变成像雷古勒斯那样,不以他人为评比基准,不看低人就无法安心的人。

虽然说他的人性恶劣到没有可看之处,但拿来当反面教材倒也不坏。坏过头反而不坏,果然还是有可以重新审视的点嘛。

「……其他人不要紧吧?」

「所以莱因哈鲁特才去他们那儿。而且讲白点,大家都比我强。」

听起来像是把问题丢给别人,但这里应该以「信任」来表现比较妥当。

阵营不同,彼此的关系都是在竞争同一个王位,不过昴还是相信他们。——无论是人格、能力、信念,各式各样的理由皆有。

不过,要说最终极的理由的话,很简单,因为昴喜欢一同并肩作战的他们。

因此相信他们不会输给魔女教,也期望如此。

「——」

因此,假如有人败北甚至殒命——那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死亡回归」。

撇开跟罗兹瓦尔的契约不说,只要有获救的可能性,就要去救。

讨厌痛楚和难过。

可是,悲伤更让人厌恶。

「——昴。」

没错,思索「死亡」可能性的昴看到了什么,使得他不觉爱蜜莉雅坐在他身旁。

爱蜜莉雅身子靠在他左肩,温柔抚摸他低垂的头。微痒的触感让他缩起脖子,不过却不舍离开这温度。

「爱蜜莉雅酱?」

「我现在的心情跟你一样。虽然很担心大家,却已经没力气,没法去帮他们。所以说,也让我跟你一起祈祷吧?为大家祈祷。」

「——」

「一定不会有事的。毕竟,大家都比我们还要强,还要聪明,还要努力。」

不知是否为了让昴放心,爱蜜莉雅谨慎地这么说。用字选词的标准很有她的风格,昴的心情也稍微变得比较轻松了点。

——就相信大家吧。相信可靠的同伴,还有去帮他们的莱因哈鲁特。

想要在不缺任何人的情况下,迎接早晨。

这样一来,昴要担心的事就只有一件——

「——」

崩塌的圣堂天花板外是一片星空,昴仿佛祈祷般凝视着星星。身旁的爱蜜莉雅也一起仰望夜空,靠在一起的两人缓缓度过时光。

让她留在身边,昴静静地抓住自己胸口。

——感受到雷古勒斯死亡时,有不知名的东西滑进胸膛深处。

——就跟贝特鲁吉乌斯死掉的时候跑进昴体内的东西很像。

「——」

为了不让爱蜜莉雅察觉,所以保持平静。

菜月・昴一个人静静地抱着这件事。

——朝天空祈祷,做好觉悟,在众星的看守下静静地接受。

6

——时间稍微回溯到昴和爱蜜莉雅祈祷同伴平安无事之前。

奥托和菲鲁特他们一起应敌,嘉飞尔跟「八腕」一同被血块吞食,威尔海姆和年轻的妻子交锋,由里乌斯和里卡德对于没有印象的事感到愤怒,没有得到新娘同意就擅自举办的结婚典礼有人闯入,水门都市的水道被白色火焰包围——

——以及聚集了非战斗人员的市政厅,被外人入侵的瞬间。

「锵锵锵锵~!本大小姐出场啦~!」

没错,高亢吵闹的笑声响彻市政厅的某个房间。

笑声大到让人耳朵生疼的,是有着及颈的闪耀金发,红色瞳孔讨喜可爱的少女。容貌虽然楚楚可怜,但身上却只包着以裸露为目的的布片,让正常人都对她产生不快的嫌恶感。

恐怕这才是唾弃所有想法的怪物——魔女教大罪司教「色欲」卡珮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的狠毒目的吧。

而这样的她,嗜虐的目光投向了——

「妳就是『色欲』大罪司教……!」

气到声音发抖,与卡珮菈对峙的是有着亚麻色猫耳的细瘦人物。那个人双手紧握短剑,指向站在入口的卡珮菈。

全身被血弄脏,瞪大的黄色瞳孔盈满感情的人物是菲莉丝。面对他的卡珮菈歪头说。

「唉呀唉呀唉呀?搞什么鬼,妳怎么留在这里?不是那个吗?现在,大家要团结一心!给予支配都市的魔女教正义制裁!应该是这样吧?可是妳却被撇除在外?不是应该要这样吗!对吧,各位!」

「——是啊!正是如此!大家要齐心协力,保护这个都市!」

「我们要亲手夺回我们的城镇和美丽的故乡!」

「为了正义而战的我们不会输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场战争,是我们的胜利——!」

卡珮菈征求赞同,结果正气凛然的声音接续不断。

跟少女勇敢的声音相重叠,有让人感到身经百战的严厉男声,还有知性妙龄女子意图振奋人心的鼓舞。

每个人声全都充满了不辱没发言内容的意志与觉悟。——只不过,讲出这些话的嘴巴都是同一张。

「不觉得~应该要是这么帅气的场面吗?」

而且讲完之后,同一张嘴巴又发出侮蔑和嘲讽以及无法抹灭的恶意来背叛刚刚所说的话。

接着,配合声音自在变化外型的卡珮菈恢复成原本的少女样貌后,抱住自己的瘦膀子,扭动身躯。

「这、这就是……『色欲』的权能……」

「呀哈哈哈哈!可以不要用那么兴奋的眼神看过来吗?用不着那样,本大小姐对妳的爱也不会有差别!任何形式的爱都……哦?」

话语中断,原本大笑的卡珮菈兴致盎然地眯起红色双眼。她的视线紧盯菲莉丝身后,让他手持短剑拚命保护的存在。

躺在床上的长发女性。对菲莉丝来说是等同性命的存在。

卡珮菈入侵的房间,是用来安置在市政厅一战中身负重伤没有好转,现在仍在忍受苦痛折磨的库珥修静养的地方。

隔着菲莉丝望向床后,卡珮菈没劲吐气。

「啊~果然。输给血了啊。算了,我早就认为她不行。虽然这么想,不过真的看到后还是很失望。那可是高贵的血耶~」

「住口!让库珥修大人遭遇这种事,妳有什么企图!?要怎样才能治好!?」

比起遗憾,感到无聊的意图更鲜明的叹息和菲莉丝的怒声重叠。可爱容颜现在只有怒色,菲莉丝把手中的短剑朝前伸出。

刻了美丽装饰和狮子图案的短剑,比起实战更偏向赏玩。搭配菲莉丝不成熟的剑技,说来可悲,看起来就只是游戏道具。

「拿着玩具乱挥还破口大骂,糟蹋了可爱脸蛋……嗯?」

吐舌一笑的卡珮菈讲到这边突然停下,还皱起眉头。

「呜哇,噁心耶。咦?什么啊,你那什么不自然的身体。明明是男的,身体却那样……你是多用力玩弄自己的身体啊?本大小姐都忍不住要退避三舍了。」

「——!」

「打扮成这样子,是想趁男的轻忽大意时勾引他们吗?既然如此,不是应该很清楚人类有多无聊吗。没错没错,男的愚蠢,女的废物,人类聚集起来都是垃圾……这是本大小姐喜欢的结论。」

「吵死了!要妳鸡婆……回答我的问题!妳对库珥修大人做了什么!」

「啊~烦耶,吵死了~」

面对单方面叽哩呱啦的卡珮菈,菲莉丝忍住耻辱再度痛骂。但是卡珮菈只是耸肩,下一秒脸就开始溶解。

菲莉丝倒抽一口气,溶解的卡珮菈边蠕动边改变外型。

眨眼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

「啊、呜……」

「——有什么好惊讶的?」

说完,抚摸自己绿色长发的,是菲莉丝最爱的容颜。

堵住门口的卡珮菈,瞬间就变成菲莉丝敬爱的主人。对此菲莉丝脸色苍白,手中的短剑不住颤抖。

「看吧,憎恨的人一变成心爱的人就会这样。明明这张脸、这副躯体、这个声音甚至里头都是本大小姐。」

用库珥修不曾有的表情发笑后,卡珮菈慢慢走向前。

她走近到呼吸可以碰到菲莉丝眼睛和鼻尖的距离,把颤抖的短剑对准自己的胸膛。——对准外观是库珥修的卡珮菈的胸膛中央。

「你恨的人就在眼前。请杀掉我这个仇人。好痛苦,好痛苦,快点,拜托……看啊,你的主人正在这么说喔。」

只要使力,短剑就会刺进心脏。维持这个姿势,心爱的声音简直像在玩弄菲莉丝的心。

「——呼哈,呼哈。」

呼吸变快,视线游移不定。在一秒值千金的状况下,只要刺出短剑就能命中心脏。就能为主人报仇。

只是,敌人的外型跟自己敬爱的人一模一样。

「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

「——」

「刺啊——!」

像诅咒一样的命令,睁大双眼的菲莉丝用力推动短剑。

「——」

锐利剑尖轻易贯穿人,从骨头缝隙间破坏内侧的心脏。只要转动短剑拔出来,就能割断重要血管,伴随着泉涌的鲜血,短剑拔了出来。

「哈、呼哈!」

为了不要被血淋到,菲莉丝退后,大口喘气。手中的短剑掉落,滴在地板上的血逐渐扩散开来。

「好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而胸膛被刺的卡珮菈跪下来,从口中吐出大量的血和怨恨。

维持库珥修的外表,脸因痛苦而扭曲,湿润的琥珀色瞳孔像是不可置信地紧盯菲莉丝。

明明不是本人,但跟最爱的人一样的表情,还是让菲莉丝咬牙。

「是妳,叫我刺下去的吧!叫我刺库珥修大人!」

「好痛苦、好痛苦……好过份,不可原谅。我们明明彼此相爱……」

「——哼!我跟库珥修大人才不是那种廉价的关系!!」

「啊,是吗?演错了呀~」

原本吐血的卡珮菈站起来,用袖子轻擦自己胸膛。

顿时,方才深深的伤口消失,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也荡然无存,卡珮菈一脸没事样耸肩。

「果然要做的话就要从搞清楚定位开始~不然就没意义了~。让相爱的主仆互杀,才会有对角色的爱之亵渎……唉呀,失败失败。」

「这种闹剧……妳想做什么、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呀?有没有意义有差吗~?让丈夫杀死妻子就只是杀时间罢了~让自己的骑士穿女装的主人兴趣是不是性别倒错,就这么想而已。」

「不要把我跟库珥修大人的约定,跟那种肤浅表面的东西相提并论!」

「性癖和性爱是肤浅表面,本大小姐认为讲这种话才是轻率喔~」

菲莉丝大声起来,卡珮菈则是歪头这么说。

接着,卡珮菈举起右手,右手开始大举变形。手掌变成巨大花朵的花瓣,伸出的触手横扫菲莉丝,让他撞上墙壁。

「咳、呼……!」

「你的身体就跟外表一样弱耶。假如这么想当女人,本大小姐可以帮忙喔~?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帮你装上去喔?」

「我的、身体、怎样都无所谓……库珥修大人、才重要……」

「呵,蠢毙了。可以不要演这种别人比自己还重要的戏码吗~?而且要治疗输给血的身体?那种事,本大小姐才想知道呢~」

「噫、啊啊啊啊!」

蠢动的触手绑住菲莉丝的手脚,用力勒紧他细瘦的身体。骨头被挤压,菲莉丝痛苦惨叫,卡珮菈则是愉悦地享受这一幕。

「好了好了,虽然可惜,但可不能待太久呢~。毕竟,本大小姐得去找重要的搜藏品。在这边……」

「——用…」

被勒紧的菲莉丝,突然发出惨叫以外的字眼。

听到后,卡珮菈睁大眼睛,接着耳朵兴致盎然地凑过去。

「什么什么?乞求饶你一命?最后想对本大小姐说什么~?」

「我、这个、没用的东西……」

菲莉丝的黄色双眸带着憎恨,同时不屑地这么说。

接着,捆绑菲莉丝身体的触手爆开,花瓣失去颜色腐烂凋零。右手腐蚀的卡珮菈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

「啥?唉呀呀~~?这是?你对本大小姐的手做了什么……」

「——哦,性格恶劣可不是你们那边的专利咧。」

触手腐烂掉落,菲莉丝重获自由。卡珮菈歪头不解时,其他声音打断了她——一瞬间,光芒直刺卡珮菈的脸。

「——咳呸。」

高温热线让人错以为室内温度瞬间上升,而直接被射中的卡珮菈脸部左半边被烧掉。

肉被烧焦的臭味,伤口被烧成黑炭,整个人往后仰的卡珮菈大幅后退。伸出长如蛇的舌头舔了舔伤口后,怪物笑了。

「呼嘿。欸口苏通班的连……这可是同伴的脸,还真不留情呀~」

讲话的期间,烧毁的脸部再生,原本讲不清楚的话也变得清晰。无视痛楚的卡珮菈,目光望向房间深处的床上。

原本躺在那边的长发女性,翻掌伸向卡珮菈——

「输给血是骗人……似乎~不是的样子呢~。妳~是什么人?」

「别不请自来还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咧。伦家是谁,既然被这样问了,那就回答呗。」

波浪长发流泄背部,这么说完和蔼微笑的是库珥修・卡尔斯腾——的替身。躺在床上代替她的其他人。

就是——

「伦家是安娜塔西亚・合辛。——目前是这个都市的代表代理人。」

「妳也真敢耶~。烧掉同伴的脸,真不讲情面呢~」

安娜塔西亚挺着薄胸说,卡珮菈则是抚摸已经完全恢复的脸。那张脸已经不是库珥修,而是原本的卡珮菈了。

望着她复原的安娜塔西亚摇头道。

「什么同伴。偶们是商场敌人……不对,是竞争对手咧。只是模仿对手的外型,伦家可不会放水低。」

「那么,刻意瞄准脸是要对未来的敌人泄忿吗?」

「伦家不会公私混淆低。瞄准头部,单纯是期待攻击那里可以让妳死掉。」

事实上也如安娜塔西亚预期,卡珮菈确实少了半边脑袋,可是却没有得到夺去性命的成果。卡珮菈还活得好好的,对此安娜塔西亚叹气。

「伦家很期待,妳却没死咧。」

「妳是个可怕的笑脸女耶!毫不犹豫地就烧掉女人的脸,这种合情合理的利己主义,其实是本大小姐喜欢的腐雌肉!」

「被妳喜欢伦家可敬谢不敏咧。而且,伦家喜欢的是毛多摸起来舒服的可爱系。」

即便卡珮菈话中带着嘲讽侮辱,安娜塔西亚也依然淡淡应对。大罪司教的偏激言行,对她来说跟接待无礼恶劣的客人没什么太大差别。

话虽如此——

「你们在等本大小姐光临,感觉是这样呢~。不过怎么会确定本大小姐会来咧?」

「——?妳在说什么?菜月的演讲,有听到呗?所以说,妳绝对会来滴。毕竟,你们的性格恶劣至极咩。」

「嘿~」

「商场法则,不要让对手做想做的事,还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能获胜。所以说,伦家只是在战场上做同样的事罢哩。」

而且在大罪司教当中,「色欲」卡珮菈在这方面特别地强。

因此,安娜塔西亚设了陷阱,等待卡珮菈攻进市政厅。当然,真正的库珥修和伤患早就已经移至暂时的避难所。

现在留在建筑物里的,就只有这房间里头的菲莉丝和安娜塔西亚,以及——

「呵呵,因为大家很老实,所以除了伦家和那个公主以外,似乎都没有察觉咧。」

「所以,动脑的妳留下来等本大小姐……正确答案。不过,本大小姐太被瞧不起了,感觉很讨厌哟?那边的猫耳朵也好,姑娘妳也好,看起来都不像是要认真跟本大小姐对干呀~」

「讲姑娘伦家会害羞。别看伦家这样,年纪也一把咧?」

站在舔舌的卡珮菈面前,安娜塔西亚手贴自己脸颊回答道。

这堂堂正正的态度,使得卡珮菈面露诧异,嘴巴扭曲。

「妳的从容,在脖子以下变成毛毛虫之后还会留着吗?要不要~试试看~呢?」

「哎哟好可怕捏~。……太可怕了,所以先分开呗。」

「——」

安娜塔西亚拒绝,而且还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卡珮菈立刻就理解了。

安娜塔西亚之所以游刃有余,以逸待劳的原因。

「刚刚说知道妳会来对呗。——既然如此,这世上的商人不可能不做好欢迎的准备滴。」

说完,安娜塔西亚用指头轻敲房间地板。

这两声像是什么信号——顿时,卡珮菈脚下的地板龟裂,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随着地板一起摔到楼下。

房间底部是空洞,摔下去的楼层也一样是洞。穿过洞之后,卡珮菈一口气掉向最底层——比一楼还低的地底空间。

劈啪,卡珮菈的身体就这样摔成稀巴烂。毫无防备从高处摔到冰冷地面的年幼躯体变得血肉糢糊。

但是,这个摔死的状态也只持续几秒钟——

「呀哈哈哈哈!这什么这什么,厉害!这不是娱乐到本大小姐了嘛!」

无视濒死和临死状态,只参照结果的卡珮菈爆笑出声。中了埋伏脸被烧焦,从高处摔成烂泥,却发自内心愉快地笑开怀。

这是个阴暗冰冷又潮湿的空间。与其说是市政厅地下室,应该是遍布都市的地下水道,可能是检查用的区块或什么吧。

旁边有流水声,全身品味到吹进来的风,卡珮菈抬起头,仰望自己掉落的高度。

「这么热烈的欢迎,让本大小姐可以自由操控大小的胸部雀跃不已~。快点回去抱紧妳,在本大小姐怀中教育妳到除了本大小姐什么都不爱……」

「——妳回不去了。」

卡珮菈红着脸颊、兴奋扭动身子时,突然有人对她说话。

是低沉慵懒又闷闷的男人声音。听到后卡珮菈转身,有人从地底暗处走出来。见到对方的样子,卡珮菈表露强烈厌恶。

「本大小姐的美学意识,是不会轻饶想隐藏自己丑陋面的家伙的哟~?」

「是喔。放心吧。我的美学意识,也没打算原谅妳。」

回应卡珮菈的强烈轻蔑,对方叹气的样子让看的人都觉得心情消沉。

然后——

「在上面听到了吧?妳的动向被我们这边性格恶劣的家伙给看穿了。所以……以性格恶劣来说,没有人赢得过我的公主殿下。」

对方说话的同时,地底响起笨重的拔刀出鞘声。宽厚剑身脱离剑鞘,黯淡光辉在昏暗中模糊映照出男子的身影。

是名独臂男子,戴着漆黑头盔,打扮奇特的异邦人。

男子用单手拔出青龙刀,指向卡珮菈——

「虽然早早出来迎接,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说——在我死之前,快点滚回去吧,软体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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