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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序章『月下狂想曲』

1

血液的味道、颜色、腥臭,将嘉飞尔整个人涂抹过去。

沉入水中的感觉,和浸泡在血海里的感觉非常不同。全身被黏性液体吞没而无法灵活行动,甚至看不到自己吐气所产生的泡泡。

原本在头顶嘲笑人的白月都不见踪影。

──和库尔刚战斗途中,莫名其妙地被一团血块给吞没。

乍看之下以为是「色欲」大罪司教的物体,就只是个不知有无生命的不定形血块。说是会蠢动的血泊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都市如今充斥著称不上魔兽的亚兽,以及不是生人的尸人。

将动来动去的血块想成是其中的一份子,也就没啥好大惊小怪的了。

问题在于被血块吞食后,危急到呼吸和行动自由。

味觉、视觉、嗅觉都被鲜血浸染,在血液中听觉也等同被封闭,亦无法靠触觉分辨前后左右。在丧失了五感的现在,唯有仰赖第六感了。

教自己这叫第六感的人,记得是昴吧。

「──唔。」

杂念,杂念,杂念。──嘉飞尔你杂念太多。虽然有所自觉,但连在脱离重力的世界里,杂念仍束缚了自己的心。

要是心有挂碍,意志就无法传达给手脚。挣扎的身躯不断抓空,浪费不多的氧气,意识逐渐沉入鲜血底部。

渴求胜利、打开战况、下定决心,一切的心情全都慢慢消失。就这样,嘉飞尔迈向可悲的败死路途──

──粉红色头发的意中人,有着橘色毛发的猫女孩,一头黑发靠不住又很可靠的少年。

在浮现又消失的无数杂念中,看到了无法放手的事物。

「──嘎、啊啊啊啊!」

翠绿双眼闪动光芒,敞开满是尖牙的嘴巴。血液顺势流进喉咙和肺脏也不在意,只是一味地狂喊怒吼,张牙舞爪。

嘉飞尔杂念很多,因此就算濒临死亡,不服输、依恋、执着等想法,在性命告终前都在无止尽狂涌。

手脚无法划破血团。碰不到血块的水面。因为身体太小。那么,要是手脚又长又大,爪子、牙齿又利又强,会怎样呢?

变成那样的话,又怎么样?

「──吼吼!!」

顺从求生本能,嘉飞尔全身脉动,肉体变形。

骨架发出声音变形,四肢转眼间就变大,全身被金色兽毛覆盖,爪牙变得锐利无比。

与生俱来的血统,让嘉飞尔•霆杰尔变成大虎,划破红色水面。

当利爪碰到水面的瞬间,血块就像泡泡一样破裂弹开。

──干掉了!可以确信在这团血里蕴含的性命被爪子给夺取了。

血花飞散,将一度被洪水冲刷的街道染成通红。从中现身的大虎呼吸紊乱,吐着充满腥臭的气息,从差点溺死的痛苦中解放──

「──」

下一秒,破风豪臂毫不留情地打飞兽化后的嘉飞尔。

大如孩童脑袋的拳头击中大虎的脸,接着画出相同轨道的拳头连续殴打侧腹、中腹、下腹部。几百公斤的身体就这样被打飞出去。

骨裂和内脏绞缩的痛觉贯穿大脑,可是跟在血团中溺死的感觉相比,互殴的痛楚简直就是乐园。

──不知几时,战场已经移离一开始的大马路。

被血块吞食之后,时间感就变得很模糊。不过看不见原本在旁边刀剑相交的「剑鬼」与「剑圣」,也没听见打斗声。

倒是可以看见远处的控制塔越来越近。在空中旋转身子,四肢戳进地面,扼杀被打飞的势头。在控制塔前方的广场着地,朝着正前方把自己揍飞的异样姿态张嘴大吼。

后脚使力,牙齿蓄力准备迎战巨躯。瞬间,近在身旁的敌意袭来,他看都不看就朝其挥爪。

「──嗷嗷!」

兽爪撕裂的是粗嚎惨叫的异形兽类:四肢的一部分是刀剑武器、融合无机物和有机物的不自然生命体──「亚兽」。

同样扭曲,但每一只姿态都不同的亚兽群包围四肢跪趴在地的嘉飞尔。该不会跟方才被杀掉的血团一样,是为了迎击要进攻控制塔的人,才配置在这儿的吧?假如是,那真是悲惨至极的安排,更是毫无意义的策略。

「──吼喔喔喔喔!!」

咆哮炸开,爪子捶向蜂拥而至的暴力气息。

被直击的亚兽头部爆裂,亚兽大军踏过挥洒血液脑浆的同胞,不停歇地逼近,却也一一被大虎的暴力击溃。

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无胜算的战斗、迎接死亡。意味着这群亚兽对死亡的机能已经麻痹,更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生存方式被扭曲的亚兽,其生物的尊严被践踏蹂躏。

不明白他们诞生的经纬,不过大虎嘉飞尔的本能理解到──必须杀光它们。

不是出于厌恶或轻蔑。是怀着强烈使命感来杀害亚兽。

「──」

就在嘉飞尔顺从无止尽的战斗心屠杀亚兽时,一股霸气直刺而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压倒性的鬼气化为破坏技能,向大虎倾注。

宛如雨点的暴力准确命中嘉飞尔。大虎根本无暇闪避,双脚一滑,身体下坠,剧烈撞击身后的石壁,吐出鲜血和断掉的牙齿。欣见大好时机的亚兽立起锐利刀剑逼近──

顿时,「八腕」的攻击将想要趁虚而入的亚兽化为石板地上的红色污渍。

「──」

亚兽群的敌意因此投向沉默不语的库尔刚。不过,对方就像轻易摘除山路上的小树枝般,一路横扫张牙舞爪的亚兽。

「八腕」并不是要救嘉飞尔,单纯是尸体内的战士礼仪不允许亚兽不识趣地插队。

即便该杀的敌人变成大虎与斗神两者,亚兽的行为也没产生变化。因此,等待它们的鲜血结局也没改变。

「──吼吼!!」

吼叫的嘉飞尔用爪子止住库尔刚左边第三只手,同时踩碎地板,用另一手握烂毫无防备的亚兽。

「──」

沉默不语,只带着恐怖压力的库尔刚,拳头命中大虎的腹肌,其他七只手则是一一打碎飞扑过来的亚兽脑袋。

血花飞散,体肉爆裂,骨头碎开,灵魂燃烧。

破坏之舞疯狂肆虐,嘉飞尔和库尔刚在广场上不断量产死亡。

为何而战?为何相杀?为何性命在此终结?

尖爪、利齿、鲜血、瞳孔、喉咙、全身都塞满这个问题,责问眼前的对手。煮沸的本能喝采,大喊这就是战斗。

「──吼咕!」

被巨大手掌抓住下颚,后脑杓直接撞向后方建筑物。意识在冲击中泛白,反射性地驱使全身肌肉,以拼死觉悟抵抗,但手脚全被库尔刚其他的手给抓住。

惊人的握力毫不留情地捏烂大虎手脚。骨头碎散、肌肉纤维断裂的声响清脆无比,剧痛与流血的预感在喉咙深处炸裂成惨叫。

死亡迫在眉睫。要是不挣脱束缚,性命就会溃烂,了无痕迹。

「──吁!」

在刹那间刻意让斗志萎缩,散去全身的活力。

库耳刚抓住的手脚突然就变细缩小──不,不是缩小,而是恢复成原本健壮柔韧的状态。

兽毛脱落,体格变小两倍。在这时候使用这招刚好可以用来逃离束缚,但下次就没用了。嘉飞尔双脚着地,全力施展加持。

「地灵加持」的效果让库尔刚脚底的地面隆起,弹起巨大身躯。

「──」

当然,这种小技俩对斗神无效。他立刻做出判断,踏碎隆起的土地。仅仅一瞬间,后脚跟离地的身体马上便回到了地面。

不过即便只有一瞬间,嘉飞尔也没看露这丝空隙。

「哦、哦哦哦哦哦哦──!!」

低头环住对方的腰杆,对方的手立刻伸来打算剥开自己。但在那之前,嘉飞尔先抱住巨躯,用浑身的力气将之扔向后方的建筑物──控制塔。

库尔刚全身撞上墙壁,身躯飞进控制塔内。方才兽化时也撞上同一栋建筑物,塔在数度冲击下剧烈摇晃,长久以来守护水门都市的巨大「流星」发出哀号。

但嘉飞尔无心顾及,而是追着库尔刚,跟着闯进塔内,在一片漆黑中凝神细看──

「──哼!」

闪过从正前方黑暗中窜出的拳头,脸颊被擦过。

用自己的拳头挡下紧接而来的拳击,结果血液从弹开的双手喷出,只能咬牙忍痛。在大虎状态下被捏烂的手脚现在仍然不灵活。

用不堪用的右手迎战,把治愈力集中到左手。接回骨头,填补肌肉,应急处理完毕,接着按照顺序从双脚、全身一一把伤势治愈。

当然,这段期间仍在负伤,因此排队治疗的队伍没有减少。打,被打,踢,被踢,过窄的塔内战场仿佛像炸鞭炮一样不断震天嘎响。

两人重复着毁灭性攻防,塔里也有亚兽等在一旁,却无法介入两人宛如风暴的战斗。

蹬地踢墙,嘉飞尔把整座塔当成踏脚地,从四面八方攻向库尔刚。另一方面,库尔刚稳稳地站好,用强韧肉体击退攻过来的尖牙利爪,然后使出一记强烈的攻击。

用脚踢接下拳头,嘉飞尔靠着反作用力飞向塔顶,穿过既是天花板也是地板的石材,抵达塔的最上层。

「这里……」

这儿是一行人要抢下来的目的地。

一个不留意就达成了压制控制塔的目标,但嘉飞尔却诧异无比。因为塔内并没有理应要打倒的「色欲」大罪司教。

──该在的敌人不在。嘉飞尔认知到这点。

好整以暇等待多时的尸人「剑圣」和「八腕」,埋没广场和塔内的凶恶亚兽群──全都是对方亮出的手牌。

假装自己在塔里,嘲笑前来反击的一行人。想起「色欲」无可救药的广播内容,其恶意令人作呕。

放弃这里的「色欲」卡珮菈跑到哪儿去了?──都市众人都期待局势扭转,因此想当然耳,她一定是跑去做最惹人厌的事了。

「王八羔子……!」

飙出脏话的嘉飞尔将手探进腰带。即便兽化和激战期间都不曾松开的腰带里,放着联络市政厅的对话镜。

得立刻启动「流星」,督促留在市政厅的非战斗人员当心。但就在手指触及镜面的瞬间──

「──嗄!?」

从地面伸出来的手抓住嘉飞尔的脚,往楼下拉。

即便马上踩住地板,但已经龟裂的地面承受不住而碎裂。坠落时,跟底下库尔刚没有活人光芒的视线交错。

下一秒,身体在空中被挥甩,嘉飞尔的脑袋粉碎了墙壁。头盖骨受到疯狂冲击,流出血泪的嘉飞尔豪迈地甩动被抓住的脚。这次形式逆转,换库尔刚撞上墙壁,控制塔发出轰天巨响,呈现半毁。

之后双方边下坠边使出攻击,形成拼死乱战。

「──」

强大的威力,攻击次数的明显差距,每一发都能致人于死地的拳头,斗神毫不留情地一直打向嘉飞尔──

两只手和八只手,何者有利,在两人之间产生鲜明的差距。

一次攻击和八次攻击,让嘉飞尔偏近死亡。

「呜嘎啊啊啊啊──!!」

用盾牌承受一击,弯曲身子躲过一击,脚踢拳头让一击擦过身子,用弧形格档分散一击的冲击,使出吃奶力气出拳抵销一击,被一击打碎下颚但躲过致命伤,腹部使力承受一击,被一击直击脸部而失去意识。

「──啊。」

八只手宛如风暴的攻击结束,回过神来已经成大字形倒在地上。

口吐鲜血,全身痛到视野一闪一灭。气息奄奄的嘉飞尔用背部发动「地灵加持」,修补伤口。

而库尔刚用四对手环胸,俯视着他。

「──」

死掉的传说,被讴歌为英雄的异人,被称为斗神的男子。

在贯彻实力主义的佛拉基亚帝国里,虽然被蔑视为低等种族,却凭一己之力扭转多手族的命运──是嘉飞尔憧憬无比的真正英雄。

听着心脏疯狂跳动,嘉飞尔慢慢站了起来。

「哈吁、哈吁……」

呼吸紊乱,看着姿势不变的库尔刚,嘉飞尔咬牙。

在这之前,对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给自己致命一击。不仅如此,他甚至不曾用过背上背的鬼庖丁。

屈辱慢慢粉碎嘉飞尔身为战士的自负与矜持。

他甚至觉得,与其被这样瞧不起,被杀还比较痛快!

想是这么想──

「──假如能够结束,明明就轻松多了。」

重新装好盾牌,双手架在面前,咧开微微断裂的牙齿,表达出抗拒姿态。

嘉飞尔杂念很多。──连现在都还听到无数声音。

有的温暖亲切,有的耳熟又心旷神怡,有的让胸口火热,有的使喉咙苦涩难耐,有的令人夸耀、眼神和缓,有的使人从腹部深处涌现力量。

这些声音,都在呼唤嘉飞尔的名字。

「──咕哈。」

必须征服,必须碰到,必须抵达。

这样说给心灵听,翘起嘴角笑的嘉飞尔眼中带着坚强光芒。

「──」

看着他的库尔刚有所动作。

斗神慢慢地以非常人之手,拔出扛在身后的厚重刀剑。是传说中名满天下、粗鲁的破坏代名词──鬼庖丁。

傲然而立的他头一次拿起鬼庖丁,摆出战斗的态势。

「也就是说,方才的战斗一如字面所述,都只是儿戏。正所谓『要过冬时亚贝佳姆就会离巢』呢。」

「──」

「……多谢啦。」

嘉飞尔朝沉默的斗神道谢。

是对什么致谢呢?对方没有回应,嘉飞尔也没有说明。

不过,战斗于焉展开。

2

──月光下,劈开风的银闪散落火花,剑戟交错之声仿佛要屠杀黑夜般不停奏响。

「吁───!」

锐利叫喊划破夜空,「剑鬼」的双剑宛如烈火般描绘死亡。

无数的斩击全都犀利无比,一切已臻剑士的顶点──若对手同样身为剑士,死因可能会是为剑技着迷而呆立原地。

「──」

但对方用长剑承受宛如暴风般的猛攻,其技艺也非常人。

「剑圣」将长如身高的长剑用得宛如自身手脚,接连打落逼近的死亡。

彼此刀光剑闪,银华乱舞。激烈的钢铁交战不知为何虚幻、悲哀无比,每一招要人命的斩击都让人联想到是亲密伴侣之间的爱抚。

互相砍杀,意味着互夺性命。

但是,将一切托付给手中的剑,和同样这么做的对手白刃交锋的瞬间,钢铁传达来的就只有彼此的热度。

削落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只渴求彼此的存在。

──因此,剑斗与爱情极其相似。

至少在这一刻,剑身映照月光的战斗中,是剑士透过钢铁所作的求爱。

「──」

双方用尽剑术,想连根掏起对手的身心灵。虽是喧嚣至极的求爱,但「剑鬼」与「剑圣」的爱情本来就是这么炽热地锻造而成的。

──干脆不要分出胜负。心底有这个念头。

这样一来,这场幽会,理应不会发生的重逢,就不会结束。

「──唔呜!」

仰身闪过朝着头骨刺来的剑击,额头一片火热。

刹那间的杂念,受「剑神」宠爱之人可没看漏。除了眨眼,任何起心动念在这场超乎凡人的战斗中都是要命的。

额头淌出的血流过眼皮,微微堵塞视野。──顿时,「剑圣」使出的直线突刺让世界发出惨叫,同时逼近老人家。

这就是「死」。可以看到长剑刺入自己体内,喷洒鲜血内脏,迎接凄惨败死的幻觉。

穷尽一生所走的剑道结局。输去一切,连救赎都没有。

──怎能接受这种末路!

「哦哦哦哦哦──!!」

发出咆哮,否定掠过脑内的鲜血结局。

点燃幻视到的画面,红色活力让鲜血沸腾。发挥集中力到极限使得时间流逝变缓,世界失去声音、颜色,除了自己和对手外,一切尽皆消失。

逼近的剑刃按照想像画出轨道,即将刺进自己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用后脚跟用力踏石板,像跨越一样侧转闪过斩击。

「──」

浑身解数的一击被避开,就算是「剑圣」也来不及追击。

这段期间,「剑鬼」飞跃到她后方,确认侧腹被挖开的伤口。不浅,而且血流不止。──这是「死神加持」的效果。

拥有「死神加持」的人所给予的伤绝对不会愈合,也无法堵住。正如字面,伤口会化为死神,迫使伤者流血致死。

这正是「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之所以为最强的原因。

「……我原本就不认为可以应战太久。」

「剑鬼」──威尔海姆用脱掉的上衣绑住腰部粗鲁止血,这段期间,「剑圣」没有行动,更没有进行追击。

宛如人偶的空虚蓝眼,里头没有任何感情碎屑。对怀有期待的自己感到没辙,威尔海姆主动挖掘伤口,用痛楚警惕自己。

「现在可不是迷惘的时候,更不期待上天有所恩赐。若要幽会,迟早会在天上达成。──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瞪着毫无感情,只会施展生前剑技的尸人,他这么说。

修长艳丽的红发,白里透红的光滑肌肤,囚禁苍穹的美丽双眸。看着她,就会想起往昔惹人怜惜的时光。

一切都摊在眼前,但却又是不该在眼前的事物。

「特蕾希雅,你好美。所以,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面对亡妻,威尔海姆再度摆开架式,并研磨剑气。

血液滚烫,对于做出这种恶毒行为的人感到愤怒不已。

但在这瞬间、这刹那、这剑刃交锋之际,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过去的挚友、战友、发妻对威尔海姆说过。

脑袋发热会让剑变钝。不要被沸腾的热血给控制。要成为一根笔直的钢铁。

──如今又如何?有脑袋发热吗?

「不,我很冷静。──就像刀刃。」

没有任何信号,双方再度击出击杀对方的剑闪。

撞击的钢铁声响就像哀号,又像恳求,也似求爱。

像是期望结束,同时又希望不要结束。

仿佛在倾诉绵绵情话,「剑鬼」与「剑圣」的剑戟持续奏响。

3

──露格尼卡王国的「最优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其言行举止常被误会,但他本人相信人性本善。

他认为:任何人的行为都有成因,会犯下恶行主要是受环境影响。因此,所有人的内心都有善良的一面。

那是年轻青涩,甚至被称为天真的理想论。

由里乌斯这样的性格让家人和朋友担忧,却也深爱着他。

面对周遭的期待与不安,由里乌斯也拚命地以生活态度来回应。

他是善良的人。

爱人,也为人所爱的人物。

因此他无法忽视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大罪司教,以及下意识为非作歹的魔女教徒。甚至抗拒去理解这些人类天敌。

对由里乌斯而言,魔女教是动摇他骑士根基的存在。

「──埃尔•库拉乌泽利亚!!」

借助六色准精灵之力,骑士剑前端放出彩虹光芒。

为求速战速决,由里乌斯朝眼前的「暴食」使出全力一击。

带着六种属性的彩虹光,是从首席宫廷魔法师罗兹瓦尔身上得到灵感,由里乌斯独立组织出的复合魔法之一。将每个属性的力量提升到最顶尖,突破所有防护的光之一击──缠绕在剑上的「库拉利斯塔」和发射光束的「库拉乌泽利亚」。

这两种力量,是让由里乌斯得以成为王国少数顶尖骑士的王牌。

只稍一瞥就可以想像其危险性的彩虹极光,凭借要是轻忽大意挨招,肉体就会灰飞烟灭的一击,由里乌斯就这样将「暴食」连同心中深处的疙瘩一并消除──

「什么!?」

「──哥哥,真意外你有那种不喜欢看讨厌的东西的弱点呢。」

嘲笑说完,「暴食」罗伊•爱尔法德往后仰倒,让极光几乎拂面而过,同时轻蔑由里乌斯的判断。彩虹的速度快如箭矢难以闪避,能躲过的唯有体能超乎常人的莱因哈鲁特,以及──

「哥哥是我们的憧憬呢。你这么努力制造出来的魔法技俩,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叽叽喳喳地吵死人咧,臭小鬼!快点死掉,去另一个世界笑啦!」

以早就知道这招式般的身手躲过由里乌斯的王牌后,爱尔法德跃起的瞬间,里卡德的大砍刀乘风逼近他的矮小身躯。

爱尔法德灵活操纵长袖里头的短剑,卸去这记追击。力道恰到好处,火花四散,刀锋掠过亵渎者身边,击碎地面的石板。

碎片飞扬,爱尔法德开心地秀出短剑。

「哇喔!好~喔,来做狗肉串烧!硬梆梆又都是筋的肉多戳几次就会变软好食用易于消化更快变粪成为肥料,就是食物的循环炼!啊~太棒了!让人受不了!你懂吧,里卡德先生!」

「唔!嘎!咕喔!?」

快嘴嘲讽人的爱尔法德,旋转身子切向里卡德。

以体格大小来说,和爱尔法德应战的里卡德有压倒性不利。宛如铁丝的毛皮以及肥厚的肌肉挡住剑刃,但依然居于劣势。

毕竟,爱尔法德的攻击确实又缠人,完美得不讲理。

高速突刺准确命中毛皮较薄、肌肉不厚的地方,踏实地削减里卡德的战力,并将他玩弄在股掌间。──这让由里乌斯惊叹不已。

因为这样的技巧,是不靠实战修炼就无法达成的领域。

「里卡德你退下!依亚!亚萝!」

由里乌斯介入其中,向准精灵下达新指令。二色准精灵──「火」之依亚和「风」之亚萝绕上剑,炎热斩击从侧面袭向爱尔法德。

「放心,这个连招,我们早就看穿了!」

「什……咕呜!?」

爱尔法德简直像是背上有眼睛,精准一跃,给惊愕的由里乌斯一记后踢。

后脚跟陷进腹肌,由里乌斯痛叫,大幅后退。于此同时,面前的里卡德下巴被往上踹,跟爱尔法德拉开距离。

「好耶好耶,越来越好玩了!那个哥哥!跟那个里卡德先生!对上两人我们还这么厉害!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景色!领域!碰不到、看不到、不知道而放弃的世界……啊啊,好狡猾好狡猾好奸诈好奸诈喔!」

「脑袋少了好几根筋咧,那个恶心小鬼……!讲话方式、用字遣词甚至内容,全都他妈的恶心至极!」

听了爱尔法德的话,鲜血直流的里卡德破口大骂。调整呼吸,让膝盖恢复活力的由里乌斯也持相同看法。

爱尔法德的那些话,不知为何触怒了由里乌斯。

「跟市政厅一役一样。不,他现在的言行比那个时候还要让人不知所云,但假如是想扰乱我们的话,别理他即可。」

「说是这样说,可是老好人里卡德先生,和隐瞒自己是老好人的哥哥就是会在意吧?我们可是很清楚的!」

「──既然如此,就亲眼确认看看吧!」

爱尔法德挑衅拍手,由里乌斯压低身体冲向他。

「啊!混帐,由里乌斯!怎么偷跑哩!」

「血止住之前你先老实不要动!」

正面架好骑士剑,同时要「水」之库亚治疗里卡德。一次完成两种不同行为──不,是三种。

往前冲刺的由里乌斯,攻击速度明显比先前还快──

「哈、哈!这种程度……哦?」

承受剑击还大笑的爱尔法德表情因异样感而僵硬。用骑士剑推回短剑的由里乌斯,以长腿踹向他的身体。

仿佛报刚刚后踢的一箭之仇,吃了这一踢的爱尔法德朝旁边飞了出去。四肢着地后,亵渎者瞪大眼睛盯着由里乌斯看。

「呜哇呀!刚刚的、刚刚的是什么,哥哥!?」

「『阳』之依恩在我身,『阴』之妮丝配合剑附上你,彼此的身体能力有所提升和下降,结果就如你所见。你第一次见识到吧?」

「……呜嘻嘻,厉害厉害!努力的天才,『最优秀骑士』!充满了我们还不知晓的魅力!」

「──唔!?」

脸颊泛红的爱尔法德眼神陶醉地看着由里乌斯,看得他浑身僵硬。接着,爱尔法德松开手中的短剑。

高亢声音回响,短剑滚倒在地。接着,后脚跟踏碎石板。

「──月食。」

眨眼间缩短距离的爱尔法德扭曲腰杆,使出强烈的掌底打。由里乌斯立刻举起左手承受,但冲击力道却贯穿手和胸膛。

「呃──!」

步伐和扭腰的动作为这记掌击更添洗炼的力道。贯穿力翻动内脏,由里乌斯纤瘦的体格不开玩笑地扭曲,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

「我们的拳法只挑俊男攻击,一共杀了八十八人……有没有震动到哥哥的骨髓里头呀?」

爱尔法德兴奋大笑和吐气,由里乌斯则是在猛烈的拳术下翻滚。里卡德绕过去用身体接住他,但──

「呶嘎!?怎么着,这么重……!」

后脚使力到呻吟的里卡德好不容易才止住由里乌斯的滚动。他拍打就这么呕出鲜血的由里乌斯的背,让他吐出卡在喉咙的血块。

「嘎、咳咳!」

「精灵!不用管偶,先帮由里乌斯!快点!」

里卡德的拼死呼唤奏效,蓝光开始治疗由里乌斯的身体。背对他们的里卡德则拎起大砍刀,再度面对爱尔法德。

「王八羔子……!」

「欢迎回来!要吃饭吗?要请客吗?还是说,要•吃•晚•宴?」

浅浅一笑,高举双手的爱尔法德让里卡德体毛直竖。

背对水道而立的他,身后立起一道水龙卷,仿佛水龙抬头俯瞰里卡德。

「啧啧啧。」

「剑技,武术,这次换魔法。……你到底是虾米挖糕。」

「我们是不足挂齿的无名魔法使者。没法给家族添光彩的默默无名者。就这样啰!」

爱尔法德咂嘴后咧嘴一笑,紧接着水柱便朝里卡德张牙舞爪。

虽说就只是水,但论力道和质量还是具备了可轻易压烂和撕裂生物肉体的威力。可身后是由里乌斯,没有闪开的选项。

只能奋力一搏。里卡德下定决心。

「哇、哈──!!」

将大砍刀刺向地面固定住身体后,里卡德张开大嘴发出咆哮波。

「铁之牙」副团长三姐弟齐心协力使出的咆哮波,其实是里卡德教的。身为此招的始祖,里卡德不需要像咪咪他们必须合作,一个人就能使出。

威力毫不逊色,甚至超出三姐弟──不过跟分散炮口的他们相比,一个人施展此招对肉体的负担很大。

用大砍刀撑住身体,里卡德靠破坏鸣动撑过洪流。

「哇哦~厉害耶!」

感叹声消失在水花里,庞大水量蒸发成雾,失去力道的水流变成单纯的雨滴落在广场,里卡德就跪在泡水的地面上。

他喘着粗重的气,嘴角滴着血。

「太、太久没用咧……咳咳,混帐王八蛋。」

「厉害厉害!很久没人撑过这招啰!?在我们的记忆里是久到根本没有!好耶、好棒、好赞、好厉害、很好、太好了、很棒耶、太棒了、就是因为这么棒!」

「──废话到此为止。」

健在的爱尔法德盯着疲惫的里卡德看,喋喋不休。此时由里乌斯凛然飒爽回到里卡德身边。

脸色苍白,骑士服被自己的血弄脏,呼吸微微发抖,很难说是万全状态。即便如此──

「承蒙照顾了,里卡德。」

「是被照顾呗。之后可要跟大小姐报告偶有多拼嘿。要是没拿到对应的酬劳可就不划算咧。」

「这一点,我也会好好美言的。」

重新握好骑士剑,由里乌斯拍拍里卡德肩膀后望向爱尔法德。亵渎者微笑、扭曲脸颊、双目熠熠生辉。

表情、言行、战斗方法──一切都显得像是七拼八凑般不协调,感觉十分诡异。

抑或者,这正是「暴食」大罪司教本身的黑暗?

「既然剑术、武术甚至魔法都修习到如斯地步,为何还步上歧路?既然这么强大,应该能够用于摸索其他道路吧。」

「哎哟,咨商辅导?其他路?像是哥哥这条路?」

他一直挂在嘴上的「哥哥」,听起来就是让人不舒服。

爱尔法德眼神执拗,口气谄媚,态度死缠烂打。每次道出「哥哥」,由里乌斯对这个字眼的印象就变得更差。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明明家里没有人会称呼自己为「哥哥」才对。

「例如骑士,佣兵,或者英雄。没有信念的力量容易沾染罪恶,强大的能力会因此变成暴力。正因如此……」

「我们就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哥哥!假如是我们认识的哥哥、我们相信的哥哥,一定会这么说!如我们所料!」

对话被唐突打断,爱尔法德跳了起来,逼近由里乌斯。

由里乌斯立刻挥剑,打落飞踢过来的脚。鞋底应该塞有铁板,剑碰到硬物,使得斩击没有奏效。

像跳舞一样踢人猛攻的爱尔法德让由里乌斯单方面陷入防守。亵渎者又张开血盆大口道:

「我们还记得!小时候!生病躺在床上!央求哥哥你摘庭院的凛果!」

这番话让人不知所云,但却又是泣诉。

用剑挥开对手攻击,同时由里乌斯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皱眉。他到底有何目的?是想用虚假的话来扰乱自己吗?

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是「暴食」的目标吗?

「当时我们和哥哥都还小,你一开始也说没办法啦!记得吗?不记得了?可是,即便哥哥拒绝,正因为你拒绝了,我们更想要凛果了!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没有这种事……根本就没这种事!」

爱尔法德发出一面像是寻求什么般的悲叹,一面使出攻击;由里乌斯以骑士剑全数挡下。

手腕痛麻,还在痛的内脏被震动,整个嘴巴都是血腥味。但是,不是因为吐血,而是因为咬破了嘴唇。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无法隐忍的冲动。

爱尔法德说的疯言疯语,说什么都无法听而不闻。

「因为有了后来的事,我们!我们!哥哥!」

「──唔!」

「我们一直这么想!一直这么感觉!原来是搞错了啊!原来我们是包袱!那又怎样!如今又怎样!太舒服了!是这种心情啊!啊~太爽了吧!我们也终于明白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对方硬是强压过来的一番话,激怒了由里乌斯。

一味防守的他顿时转守为攻。以交织斩击和突刺的攻击推进,砍、刺、踢、挥扫失去平衡的爱尔法德。

将来源不明的怒气和敌意灌入斩击,躲得慢的爱尔法德牺牲掉长发。但是只警戒剑击未免太大意了。

「我的花蕾们!」

回应由里乌斯的呼唤,与精灵骑士缔结羁绊的准精灵们发出光芒。

六只舞空的准精灵以美丽光彩包围他,将被肯定一事化作力量,骑士剑缠绕毁灭敌人的极光。

──带有六种属性的彩虹剑,是屠戮「怠惰」大罪司教的必杀一击。

「这是最后了──!」

确信必胜的由里乌斯,将决心击向爱尔法德。

这招将会笔直贯穿爱尔法德的胸膛──

「绝掌。」

在胸前合在一起的黑色手掌,夹住骑士剑,粉碎了剑刃。

钢铁碎片飞散,必杀突刺失去效力。

但是发动的彩虹极光仍在突进,誓要消灭对手。

「逢魔术师。」

闪亮魔力在爱尔法德身后展开,正面对抗逼近的彩虹光辉。

完全相同的光芒击落同色魔法,将之完全抵销并消灭。

至此,失去最后攻击手段的由里乌斯目瞪口呆。

「双剑之蛇。」

爱尔法德的脚趾踢起的,是被他扔掉的短剑。

看似在猛攻下退后,其实是把由里乌斯诱导至短剑的位置。双手接住旋转的短剑,爱尔法德的身体像闪电一样翻转。

斩击风暴吹起,由里乌斯霎时举起剑刃碎裂的骑士剑。

──看起来,就像是由里乌斯日日钻研、以骑士身份培养的一切努力、积累的所有,全都被折断了一样。

「──哥哥最后摘了凛果给我。所以说,我们痛恨哥哥。」

被切断的手在空中飞舞,最后出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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