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兽强攻监视塔。
奥吉拉沙丘里的魔兽全都蜂拥而至。听了由里乌斯的报告,昴等人的表情僵硬,眼神各自透露出凝重。
鞋底感受到地板微微摇动的地鸣和鸣动──不夸张,听到那是响彻整座塔的魔兽脚步声和嘶吼声,内心根本没办法不动摇。
「我隐隐约约知道这个沙漠很大啦……」
「原本奥吉拉沙丘就是魔兽的栖息地。进入沙丘的人类,比起严苛的大自然,魔兽造成的伤亡还比较严重。」
「以前似乎也曾拟定计画,要调派军队歼灭沙丘里的魔兽。不过从这地鸣就能知道结果了。」
昴的疑问,得到来自由里乌斯和艾姬多娜的回应。
也就是说,昴本来期待这个地鸣是纸老虎,敌人的数量顶多就动物园那么多而已,但其实要想成是非洲大草原等级才对。
原来如此,确实是想让人绝望的状况。
可是──
「──所以,才会来叫我?」
此时出声的,是正用手指玩弄辫子的梅莉。
听到魔兽进攻却还不疾不徐的人就只有她。并非不感到意外,但她不觉得魔兽是威胁。
「说来丢脸,但正是如此。我们想借用你的能力。」
听了梅莉的话,表情僵硬的由里乌斯点头。
面对大举进攻的魔兽,就交由能够命令魔兽的梅莉去处理。正面迎击。──但在前一轮八成不成功。
「昴?怎么了?脸怪怪的。」
「……我的脸会奇怪,是从诞生开始的宿命。」
「只有眼神啦。」
身旁察觉到昴苦著脸的碧翠丝担心地看著他。承受视线的同时,昴深深叹气。
「昴,是在挂心什么?」
「不要连珠炮地一直问啦。讲是这样讲,长得一副让人这么想的脸真是抱歉。除了道歉,我还要追加几句。是从『死者之书』得到的独家新闻。」
绕在由里乌斯周围,已经听过关键单字的其他人睁大眼睛。老实说他们的反应可以预测,但不说就无法说明事态。
之所以事态骤变,魔兽大举攻向塔的原因在于──
「──是『暴食』搞的鬼。大罪司教『暴食』把魔兽送来这座塔。」
「──!为什么?」
「这边我要抱歉。在雷伊德的『死者之书』里,遇到了『暴食』之一。正确来说,是与其中一名『暴食』再度见面。昨天晚上似乎也有见到面。这就是……」
「就是你失去记忆的原因吧。」
由里乌斯打断结论并道出口,昴点头。
要说一如期待也很奇怪,不过由里乌斯的理解力很高。只凭「暴食」的名字和能力就立刻抵达昴想带大家到的结论。
「看样子,昨天晚上对方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之后花半天……带著宠物来到这边凑热闹,是这样吧?」
「要是以一般的移动速度,很难想像半天就抵达这座塔。尤其路上有魔兽妨碍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但是……」
「但是?」
「跟我们的艰辛旅程不同,若『暴食』用某种方法驯服魔兽的话……那就只剩下移动速度这个问题而已。」
艾姬多娜耸了耸肩的意见,让昴面露严肃双手抱胸。
「移动速度的问题是?」
「──走陆路要花时间,但走空路的话就另当别论。」
「空路……!」
听到出人意表的方法,昴睁大双眼面露惊讶。
「我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以为人不能飞空……但只要有魔法,原来可以轻松飞翔啊!」
「才没那回事咧。飞空是复合魔法的一种,危险到一般人根本做不来。会去做的不是白痴就是天才,还有白痴天才而已。」
「梅札斯边境伯从天空降落城堡的事迹相当有名……」
「他就是那个白痴天才啦。」
看样子,那个还没打过照面的边境伯很不得碧翠丝的心。
瞥了一眼她闹别扭的可爱样子,昴思索刚刚那句靠魔法飞行非一般人的技艺这件事。
「既然不是靠魔法,那是靠大鸟……啊,龙!可以坐在飞龙背上吧!」
「确实有,操纵飞龙的技术是南方佛拉基亚帝国的秘密绝活。虽说帝国独占这项技术,但『暴食』只要靠老招就能轻易夺取。」
「只要从知道这项技术的人身上问出来就行。接收记忆就好了。」
一这么想,就觉得在打情报战上,敌人未免占据了太大的优势。
只要吃掉「记忆」,从想要隐瞒的秘密到当事人都不记得的一切都能变成自己的;吃掉「名字」的话,就可以把对方做过的事连同存在一并消除。
──是记忆,构筑出人的形貌。这是老生常谈。
「──」
人的价值,在于一路走来会被刻划在记忆与历史里。昴心想。
在如今特别会这么想的价值观里,昴打心底痛恨「暴食」卑劣的能力。
「暴食」夺取他人记忆的能力,是亵渎并糟蹋一切的恶意。
为了追求自身的幸福而利用这能力,真是荒诞至极。竟然用错误的手段,以不合理的方法,试图扭曲命运。
──这一点,有「死亡回归」的大哥哥有资格说吗?
「──!」
厌恶的脸孔掠过脑海,昴用力咬脸颊内侧的肉加以抵消。
自己可没打算装清高,也不会再中露伊的计了。不想再被那家伙抢走任何东西。
「很想就这样让对方哭丧著脸……但在那之前,先处理她的哥哥们。」
「『暴食』大罪司教有好几个,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对方用很难理解的第一人称自称,所以很烦。不过『暴食』大概有三个。除了在『死者之书』里头絮絮叨叨的一个外,再来就是她的两个哥哥。」
要是直接听取露伊的话,那她的哥哥就是「哥哥」和「兄长」。
「我没打算完全听信,但似乎不是靠胆识就行得通的家伙。唉,虽然稍微著了对方的道的我没资格讲什么就是了。」
要是就这样趁了对方的心意,勒紧那细瘦的脖子的话,会变怎样呢?
要是蓝发少女没有在那儿现身大叫,现在自己一定已经中计了。
「……看样子,没法好好谈话了。」
讲到这边,一股特别大的摇晃抵达「泰洁塔」书库。
切身感受到事态紧迫,昴抱著碧翠丝站起。
「是呢。剩下的,等到了夏乌拉小姐那之后再说。梅莉小姐?」
「好,随时都可以。人家最喜欢工作了。……这是讽刺喔?」
「不用说也知道。──总而言之,快点!改变状况吧!!」
真正懂这股干劲的就只有昴。只有反覆品尝侵袭这座塔的惨剧的他才确切有感。
但是其他人都应和他,互看彼此后点头。
「──哦哦!!」
就这样,菜月•昴重新──不,是菜月•昴他们的战斗开始了。
2
「话又说回来,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又是失去记忆,又是起不来的,真的很抱歉!」
「那些都不是昴的错吧。用不著道歉。」
「真的吗?没问题吗?大家不会讨厌我吧?」
「为什么那么不安啊?没事的。大家都没讨厌昴喔。不如说是喜、喜、喜……」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我放心了。我爱你。」
手牵手并肩而驰,昴朝想要激励自己的碧翠丝点头。老实说,没说出口的部份让她真的说出口的话就太害羞了。
爱的语言,比起被人说,自己说比较轻松。自己的心情用不著怀疑。
「所以,夏乌拉呢!?」
「嗯,马上就到……在那边!」
走在前头的由里乌斯,指向被石砌通道隐藏的岔路。
穿过这个伪装极佳的通道,前往被藏起来的空间。
「──」
一到塔外,夹带沙粒的猛烈强风以及听不习惯的连续声响──就像有无数玻璃一同碎裂的声音迎接他们。
那是──
「哦~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一行人抵达的,是设置在塔墙外,像是露台的空间。
距离地面数百公尺的超高处,在刮著乾风的露台上有如舞蹈般来回跑跳的,是黑发辫子跟著舞动、外型出类拔萃的美女──
「──夏乌拉!」
「啊!师父来啦!?好开心!来到人家的盛大场面,感觉就像被参观职场呢!既然是师父参观日,还请仔细观赏!」
被沙风扑面,但昴还是叫喊,结果得到夏乌拉不合宜的热闹回应。
她正在做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幻光景──无数炮台成横向一排塞满露台。
严格来说那不是炮台,而是飘在空中的白色魔法阵。不过给人的印象没变,也看得出来炮门大幅朝斜下方瞄准地面。
然后──
「──无限地狱狙击!!」
「那什么,听起来很酷!!」
(插图013)
夏乌拉喊出招数名称的下一秒,白色炮门闪耀生辉。
紧接著是像玻璃碎裂的声响盖过昴的玩笑,响彻沙丘空中。于此同时,炮台失去形状,像溶解一样融入空气中。
这就是方才迎接大家的清脆声响的真面目。而夏乌拉画出大量白色魔法阵并进行演奏的目的就是──用白光一口气扫射地面。
射中沙子的白光夹带剧烈狂风掀翻大地。戳到迅猛奔驰在沙上的魔兽背部时也一样,爆炸接连发生,血肉四溅。
乾沙吸血,散落的尸首被其他魔兽践踏,白光的地毯式轰炸至少一口气削减了上百只蜂拥而来的魔兽。
但即便是夏乌拉的超破坏魔法,在宛如蚂蚁大军埋没塔四周的魔兽群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毕竟从沙丘聚过来的魔兽总数庞大。
「喂喂喂喂……我不是很想问,但该不会──」
「从这个露台只能看到塔的一边,不过就算在塔的另一侧也是同样的光景。这么想就没错了。」
「搞不好有只有塔这一边的墙壁涂了糖水的可能性啊。」
「假如是这种愚蠢理由,贝蒂会把那个做蠢事的家伙暴打一顿。」
不曾停歇的地鸣,以及在眼皮子底下蠢动的黑色块状物。
听到这些是从塔的四面八方直逼而来,超现实的处境让昴差点晕倒。虽是闲谈,但远远观察到的魔兽外貌实在让人想要投诉。
未免太猎奇怪诞恶心变态了,诞生它们的神明的设计力根本是C-。
「怎么样,师父!有看到人家的活跃吗!?还有,若无其事地从后面来很危险是我对师父的控诉。怎么样!?」
「你在这种状况还不气馁的精神有够厉害,著实让我佩服!不错的器量!还有就算控诉案成立我也没空看,所以给我专心上啊!」
「OK Google!防御!全面防御!」
事实上,她那不畏现状的精神力让人赞赏。随便讲些话当激励,她便奋不顾身地回应,让昴也涌现罪恶感。
至少能平安撑过这一仗的话,想多少给她一点回报,但──
「先以撑过现状为最优先……!梅莉!」
「不用喊那么大声也听得到啦。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就算杀光魔兽也没关系吧?』是吗?啊啊,好喔,那就拜托你了!」
「不要期待有那么好的事发生啦。人家再怎么样也没法完全应付这么多的坏动物。」
双手贴著耳朵,面露不快的梅莉从露台往下看。
昴的荒谬希望她直接左耳进右耳出,看过地面的状况后,绷紧了可爱的脸蛋。接著舔了一下艳丽粉唇。
「──所以,就叫那些做好准备的孩子们,直接给个痛快啰。」
「──吼吼吼!!」
说完,梅莉就将手伸向地面,于此同时,沙丘爆炸,巨大的质量体从地底冲出。
这里的距离远到大型魔兽看起来就像豆子一样大,但也因此可以看清楚撞飞地面的东西的模样。
只能说是巨大的存在。──全长恐怕有二、三十公尺吧。巨大蚯蚓出现,身躯压烂周围的魔兽。
「那家伙是……」
「就是怕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人家事先留了个压箱宝。本来是打算偷偷逃出去的,却用在这种时候,真是失败。」
目睹巨大蚯蚓的昴倒抽一口气,梅莉则是吐舌头。
不巧的是,昴的惊讶不是蚯蚓本身,而是有印象见过蚯蚓。那是昴打算逃离塔的时候遇到的魔兽。
回想起来,从地底冲出来的蚯蚓也曾让昴吃了闷亏。
之后蚯蚓就被白光炸烂,这些自己确实都还记得。
所以蚯蚓是梅莉叫来的,光芒是夏乌拉发出的啰。
迟来的理解,品尝意外与惊讶的同时,昴把手伸向装坏的梅莉,强行抚摸没法立刻躲开的脑袋。
「哇!啊!等一下啦!」
「我是不知道这是你本来的个性还是习惯,不过用不著装坏人喔。说什么要丢下我们逃跑,这种事我才不信咧。」
「呣,为什么可以讲得那么肯定啦。」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大家都不同是好事啊。」
「啥鬼?」
梅莉一脸不明白,昴也没打算让她懂。
她的欺瞒昴都能看穿。毕竟,曾经阅览过死去的她的记忆,所以可以说昴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昴将手继续放在不高兴的梅莉头上,精算置身的状况──在前一个轮回,已经知道魔兽会涌进塔内。
上次恐怕也跟这次一样,发生了魔兽大进击事件。而且由里乌斯之所以会跟入侵下层的半人马应战,在于夏乌拉分身乏术。
既然如此,这次就不会落得那副田地。原因在于──
「上次因为意外事故所以缺席的梅莉前辈在此!所以说──」
──由里乌斯这个战力,就能用来应付其他问题。
想到这儿的瞬间,昴理解到这座塔同时发生了多个问题,为了处理,就必须将必要的人员配置在正确的位置。
──多到覆盖沙丘的魔兽群大举进攻。
──策划攻击塔的「暴食」大罪司教。
──大摇大摆把塔里当自己家的凶恶巨大蝎子。
──不只塔,连沙丘都要吞没的庞大黑影。
──以及迟早开始在塔内昂首阔步的雷伊德•阿斯特雷亚。
「这边的战力有我跟碧翠丝,爱蜜莉雅美眉和拉姆。梅莉加上夏乌拉,还有艾姬多娜和由里乌斯……」
「外加两头地龙,也把可以治愈的绿色房间的精灵算进去吧?」
昴扳著指头开始比较敌我双方数量,艾姬多娜听了耸肩道。点头赞同她的话,昴将帕特拉修和楼下的大只地龙也算在手牌内。
就跟艾姬多娜说的一样,现在不是可以吝惜手牌的状况。
总之就是要增加手牌,全力运转使小聪明的脑袋,想办法满足己方的胜利条件。
在这层意义上,很希望能够掌握我方所有人员的所在位置──
「──慢著,爱蜜莉雅美眉和拉姆只是去绿色房间接雷姆她们吗?」
不在场的两人太慢会合,昴感到喉咙乾渴。
绿色房间在第四层,跟昴他们一样在同个楼层。有可能她们不知道这里,所以在塔内跟大家走散了。
「眼下这状况,假若只是不知道地点,拉姆小姐无论如何都会找到方法吧。或者爱蜜莉雅大人有可能会破坏墙壁现身才对。」
「拉姆姑且不论,爱蜜莉雅美眉在你心中的评价是怎样啊?她哪有可能用可爱的臂膀破坏墙壁。就算破坏得了,个性也不喜欢破坏……对吧?」
「没有自信就是最佳证据了。不过,贝蒂也有不好的预感。」
「──!夏乌拉!梅莉!这边可以交给你们吧!?」
得到由里乌斯和碧翠丝的赞同后,昴呼唤夏乌拉和梅莉。仍在重复设置光之炮台和发射的夏乌拉竖起拇指,梅莉也挥开自己的辫子抬头挺胸。
「这边交给我,师父你先走!」
「这种程度,人家可以搞定的。可要平安找到大姊姊她们,不然不理你们喔。」
夏乌拉顺口说出死前最想说的第一名台词,梅莉则是展现可靠背影,昴朝她们点个头后拔腿狂奔。
钻过墙壁,冲进通道时。
「虽然有梅莉和夏乌拉镇守,但魔兽闯进塔内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能说没有,我们掉下去的地底沙宫……菜月不记得了吧。魔兽有可能从那儿进入塔内。不过,这点也多亏了梅莉。」
「因为蚯蚓在捣乱,所以地底被毁了?」
「地底通道的岔路非常多,在强度上应该耐不住吧。」
艾姬多娜的肯定让昴紧握拳头。
也就是说,光梅莉的存在就遏止了魔兽蜂拥入塔的两种可能。不管是地面还是地底,只要魔兽进不来,防卫就算充分。
既然可以应付大群魔兽,那大致分成五个的问题就剩下四个要伤脑筋──
「──毛!!」
「──呃!拉姆吗!?」
跑向绿色房间的路上,走廊对面传来人声。昴一抬头看去,就看到面前朝四人奔驰过来的漆黑身影──是帕特拉修。
面貌犀利的地龙,背上载著拉姆。仔细一看,拉姆怀中还紧紧抱著沉睡不醒的雷姆。
「拉姆!还有帕特拉修跟雷姆,你们都没事吧!?」
「嗯,还过得去。毛打盹的期间遇到大麻烦。是怎样的人才能在那种事态中还睡得著。快点站起来。」
「真抱歉喔!不要姊妹一起责备我啦!看好了,我有好好站著!还在跑步!」
翩然下龙,把雷姆放在龙鞍上的拉姆毒舌毫不留情地痛殴昴。
讲的话还刚好和雷姆在梦中激励昴的话很像,让人不禁感慨她们这对姊妹相似的不只是外表。
「──?毛的奇怪态度令人在意,不过现在不是那时候。」
「嗯啊,我想说的话也多得要命。不过,应该跟你一块儿的……」
「──在走廊对面,遇见了自称是『暴食』大罪司教的人。」
打断想询问爱蜜莉雅在哪的昴,拉姆清楚告知。
这话强到让人畏缩,不只昴,连碧翠丝和由里乌斯都闭上嘴巴。因此有所反应的,反而是当中内心最没有动摇的艾姬多娜。
「你说『暴食』大罪司教?而且在走廊对面?」
「嗯,没错。──而且那个『暴食』大罪司教,正在跟某人战斗。」
「……跟谁?」
这番说明给人的印象越来越奇特。
拉姆的话没变,还是洋溢霸气与自信,但却存在没讲清楚的部份,从而产生巨大的不对劲。
昴一追问没讲清楚的部份,拉姆便点了点头,接著说。
「──没错。一名不认识的银发女子在跟『暴食』大罪司教战斗。刚刚还跟拉姆说快逃。」
3
──不认识的银发女子。
「蛤?」
出乎意料的说法,在昴的意识中生出些微空隙。
假如单单只说「银发女子」,虽然说法迂回,但昴也不至于感到莫名其妙。
可是加上那么一句「不认识」,意义就大不相同。
「不认识的银发女子……」
「嗯,没错。是在这座塔里从未见过的人。至少,对拉姆等人没有敌意。……看了状况,拉姆就先撤了。毕竟──」
「──就算有人增援,对手是『暴食』的话就另当别论。」
点头应和昴的喃喃自语,拉姆看向自己前来的方向。接续拉姆的话的,是听到「暴食」后就面露严肃的由里乌斯。
他触碰备在腰际的骑士剑,紧抿嘴唇。
「虽然没想到会遇上,但在此与敌人相见,且没有逃跑手段。反正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求解决『暴食』与『色欲』大罪司教所造成的损害。既然他们现身,就直接从他们口中问出来吧。」
「同感。拉姆也没打算放那家伙活著回去。可得让敌人后悔大摇大摆地现身。」
「慢、慢著!等一下!我知道你们干劲十足!可是等等……!」
两人对「暴食」展露出强烈敌意,昴忍不住喊暂停。
由里乌斯是因为自己跟世界被切割开来,拉姆则是关于心爱妹妹的记忆被剥夺,因此都有强烈的动机想要击败「暴食」。
可是这边的问题在于──
「你们的对话里,少了爱蜜莉雅的名字。这是怎样?」
「──」
带著不祥预感,昴直接问出疑问。
拉姆的话太不自然,而听取说明的由里乌斯和碧翠丝等人又毫无反应。视线扫过去,碧翠丝和艾姬多娜的表情都不像是有察觉到不对劲。
她们直接接受了拉姆所说的「不认识的银发女子」这种话。
「──爱蜜莉雅,是谁?」
「──!」
拉姆皱眉,不假修饰地问。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看向其他人,由里乌斯和碧翠丝,甚至连艾姬多娜看昴的眼神都透露著不解。──昴无法掩饰自己受到的冲击。
「可是……」
明明只过了一分钟左右。
大概几十秒前,昴才和他们谈到「爱蜜莉雅」。原本一行人离开露台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跟爱蜜莉雅她们会合。
「──昴,该不会?」
第一个察觉到异状的,是牵著昴的手的碧翠丝。但是其他人也立刻察觉到昴道出的是很重要的名字。
「爱蜜莉雅……是那个银发女子的名字?」
「──。没错。如果说有银发女子,那她就是爱蜜莉雅,是我们的同伴。所以才会要拉姆快逃,自己留下来殿后。现在也还在战斗。」
「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毕竟我本人就是例子。」
听到昴无力的回答,由里乌斯以一副听见了难以置信之事的态度拂过自己的浏海。
由里乌斯没法掩饰惊讶,但昴也确切感受到「暴食」能力的所及范围及立刻生效的特性,并再次理解这股力量有多凶恶可怕。
老实说,即便知道自己的记忆被抢走,昴却没什么真实感。
当然,因为失忆而产生的误解和疑心,导致对爱蜜莉雅他们投以大量的负面情感,这事难以忘怀,根本就是让人想要永远忘记的黑历史。
但就算是那样,真实感还是很薄弱。就像是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晚上捕鱼一样,要去感受并找到不存在的东西,一种很不明确的战斗。
所以说,真实感薄弱。可是,这个情况又不一样。
直到刚刚都还记得的人,曾经一起患难与共的同伴,在一瞬间被众人遗忘。──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过于追求己身幸福,乱吃他人的羁绊等,根本是无法原谅的重罪。
「──呜、咕。」
「拉姆!?」
在心中咀嚼惊讶时,面前的拉姆突然腿软,站在帕特拉修身旁的她靠著帕特拉修的脚,大口喘气。
「怎么了?没事吧?」
「……只是、头有点痛。只要去想、那个不认识的人的话。」
「你说爱蜜莉雅……?」
拉姆手支著脑袋,一脸不舒服并摇头。昴皱起眉心。
恐怕「暴食」在夺取有关爱蜜莉雅的记忆时,与她同行的拉姆就在现场目睹。应该是这个影响到她的身体吧。昴心想。
可是碧翠丝拍昴的肩膀,缓缓摇头。
「昴,放弃让人想起她比较好喔。因为缺损太多了。」
「缺损太多,是指……」
「『暴食』的权能会杜撰缺失的部份。──要是少了被忘记的人就无法成立的部份过多,便会产生龃龉。」
听了碧翠丝的话,昴愕然失声,但马上理解其意图。
拉姆的身份是爱蜜莉雅的随从──也就是主仆关系。虽然难以想像她们是互相为对方著想的关系,但确实存在温情。
如今那却荡然无存,于是拉姆心中出现了空白。「爱蜜莉雅」的存在是构成她人生所需的部份,但一直去探寻只会徒劳无功,并侵蚀她的心。
「我来负责看著她。」
艾姬多娜举手,站到痛苦到表情扭曲的拉姆身旁。这样的作为让昴吃惊,不过艾姬多娜耸肩道。
「现在没空在这儿讨论了。『暴食』来了,我们其中一名同伴的名字被抢,却还在战斗,就更该去帮忙了。可不能停下脚步。」
「艾姬多娜,拉姆小姐和她妹妹就麻烦你了。跟帕特拉修一起离开战场吧。」
「嗯,交给我。──由里乌斯,虽然是关键时刻,但不要热血过头喔。」
「明白。我的斗志早已冷起来放了。就像这把剑。」
由里乌斯立刻接受她的意见,威风凛凛地面朝前方。他的斗志高涨到连昴都犹豫能否插嘴的地步。
「拉姆。」
「虽然遗憾,但现在拉姆在场只会碍手碍脚。就放著吧。不过,先留『暴食』一条烂命。之后要让他后悔活在世上。」
「这冲劲像是强心针一样让人安心,不过你现在先好好休息!我们去就好!」
「──嗯,去吧。」
留下气恼的拉姆,昴朝负责照料她们的艾姬多娜点个头。接著抚摸准备开跑的帕特拉修的脖子,看看龙背上的睡美人。
老样子,继续细微到让人担心有没有呼吸的鼻息,雷姆闭著眼睛,持续做著不会醒的梦。
现在这样就好。已经从她那得到价值千金的话语了。
再来就是──
「等著吧,『暴食』……!再让你进食那还得了!」
──说实话,疑问越讲越多,无止尽地不断涌出。
为何「暴食」的权能不会影响到昴呢?
爱蜜莉雅的名字被夺,遭到碧翠丝和拉姆等人遗忘的现在,昴的脑子里却还鲜明地记得爱蜜莉雅的名字、身影和声音。
对她的淡淡思慕也没忘记,仍在心头上。
「是因为我来自异世界……?」
所以这世界的规则才不适用在昴身上?
假如这个世界的记忆,在「记忆回廊」意味著从死者灵魂削掉的人生记录的话,那从旁掠夺的「暴食」权能之所以没有波及到昴,可能在于昴是来自异世界的特异存在。
既然如此,「菜月•昴」的记忆在死后,会刻划在这世界的「记忆回廊」里吗?
还是说──
「──因为没法刻划在『记忆回廊』,所以我才一直『死亡回归』?」
真是冷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假如这个机制就是昴会「死亡回归」的答案,那昴的性命永远不会被纳入这个世界的螺旋中。
讲简单点,就算在这世界待了几十年,也不会衰老死亡。
不符合世界规则的昴,假如想要走完人生,那菜月•昴就得待在会接纳他记忆的世界──
「──冰结霜降艺术!」
正在思考的意识瞬间被尖锐的银铃嗓音给切开。
抬起头,看著前方的昴冲往的目的地──通往绿色房间的走廊被冻成白色,迎面吹来刺骨寒风。
而冷风的源头正是在飞舞的钻石星尘中宛若在跳舞的雪之妖精──不对,是顶著一头银发在战斗的爱蜜莉雅。
「──嘿呀!喝耶!嘿咿嘿咿!呀啊!」
挥舞手上的冰之双剑,爱蜜莉雅边吆喝边猛攻。虽然吆喝声听起来有点脱线,不过冰剑切开空气的速度可一点都不可爱。
斩击准确地朝对峙的敌人攻过去,想用一击砍倒敌人。
「那是……」
手持冰剑跳著剑舞的爱蜜莉雅,周围的通道都冻结成蓝白色,化为她的战场,让人看不出这里是沙漠中的高塔。
恐怕是爱蜜莉雅使用的冰魔法影响到周围。那在这个世界也是强大到异常的力量吧,不然碧翠丝和由里乌斯也不会一看到就倒抽一口气。
但在那之上──
「啊哈哈~!好耶,赞喔,干得好,很行嘛,干得不错,因为能干,正因为能干!才够我等吃!」
与爱蜜莉雅对峙,边嗤笑边轻松卸掉攻过来的冰剑力道的人,存在感十分浓烈。
是让焦褐色头发恣意生长,笑容掺著莫名阴沉凶气的少年。
年龄约十五左右,外表寒酸又骯脏。称不上乾净卫生的打扮,但让观者产生强烈厌恶感的,是随时随地都在嘲笑他人、毫不犹豫把人当食物,以及可以窥见其对「人生」的绝望与渴望的目光。
一眼就看得出来,而且用不著别人提醒。
有那种眼神的人,除了露伊•亚尔聂博以外还另有他人。这件事令人难以忍受。
「──『暴食』大罪司教!」
「啊哈~!客人!来得好!是主餐,大哥哥!我等也很盼望见到你喔。舍妹似乎承蒙照顾了!」
听到昴的大吼,敲开爱蜜莉雅的剑击的「暴食」加深凶笑。「暴食」的反应,让爱蜜莉雅察觉到昴他们的存在。
「咦!?啊,各位!那个,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他是敌人!是坏人!这边就交给我……虽然你们可能不认识我!」
爱蜜莉雅正确掌握自己目前置身的状况,并告知身后的同伴们。
当然,被同伴忘记应该让她受到打击。其冲击别说忘记,不曾被人忘记的昴根本无从估计。
可是她不只豪气干云地要拉姆逃跑,继续跟「暴食」战斗,还关心赶来的昴他们。
百感交集涌上心头,昴大叫。
「放心,爱蜜莉雅美眉!我没忘记!」
「──」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高举拳头,朝著爱蜜莉雅的背影这么说。
一听到这话,爱蜜莉雅睁大双眼,但马上恢复正常。
「嗯──!」
此时,掠过她心头的是怎样的感情,昴不清楚。不过看到她接下来露出的微笑,以及气势十足地冲向「暴食」的身影,就能相信不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你的一句话给她多大的影响,你没自觉吧。」
「什么?」
身旁看到同样光景的由里乌斯微笑这么说。听到这饶富深意的话,昴反问,但由里乌斯没有回应。
但他拔出腰际佩剑,画出美丽轨迹,摆出架式。
然后──
「虽然用不著问,不过她是我们的同伴吧,昴。」
「嗯,没错。她那么可爱,哪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我明白了。」
点头回应的由里乌斯,身影在视野角落变淡。──不,那是错觉。
下一秒,用一个踏步加速,纵身闯进冰之乱战中的由里乌斯,用突刺命中双手在胸前交叉的「暴食」,让他往后飞出去。
「哎哟哟,大哥哥……」
「我盼望这一刻已久,『暴食』──!」
由里乌斯的锐利剑击用力刺穿面露浅笑的「暴食」。但「暴食」主动往后跳来抵销冲击,脚抵在被冰冻的墙壁上,从喉咙发出阴森嗓音。
「喂喂,不要刺那么用力嘛~。不好意思,我等和我们的食物可不是全部共有~。我等不记得有见过大哥哥喔。那不是我等,是罗伊干的好事耶?」
「──!」
「算了,也有人认为差别不大啦。话虽如此,罗伊就算了,我等可对大哥哥你兴趣缺缺喔~。感觉就是不符合食用基准?」
「食用基准?」
「嗯,没错没错,那就是……」
双手下垂,用固定在手腕上的短剑削过通道的「暴食」望著由里乌斯,准备讲述非常不祥的用餐标准,但──
「嘿咿呀──!!」
「──呃!?」
毫不犹豫就朝他扔出大冰块的,是双手由上往下挥的爱蜜莉雅。
这一招毫不留情地用整团冰埋住不甚宽敞的走廊,目标是压死敌人。话讲到一半被打断的「暴食」脸色一变闪身躲开,勉强捡回一命后咂嘴。
「呿!我等吃过所以知道,但也太不假思索了,爱蜜莉雅!那样子攻击人,会被人误会是可怕的人喔……」
「给我闭嘴!我早就习惯被误会是可怕的人了,你应该知道才对!重要的是,我是怎么想大家的!而且……」
钻过冰块底下,气喘吁吁的「暴食」脸部差点吃了一记爱蜜莉雅的膝击。「暴食」用手接住,朝后方飞了出去,爱蜜莉雅只看了昴一眼,说:
「我最希望记得我的人还记得我。所以我现在非~常有活力!」
「就是因为这样,我等才不擅长应付凭感觉活动的人。这是我等最怕遇到的类型。」
「──这样啊。不过,我跟她意见相同。」
「暴食」表情不悦至极,此时由里乌斯修长的身子滑到他背后。「暴食」立刻转身向后,用手挡住由上往下挥的斩击。
可是没有完全挡住力道,骑士剑深深砍进手肘,顿时喷出血花。「暴食」发出哀号,但连击尚未停歇──
「──一度被所有人遗忘,失去立足之地的时候,我曾以为被人生否定,但其实我站的地方就是我的立足之地,根本没必要迷惘。」
「呿!呜、叽、呀啊!」
平静地将决心化作言语,由里乌斯的剑击越来越锋利。
「暴食」没法全部接住,终于被正经的一击命中胸膛,发出惨叫。
持续猛攻的由里乌斯和爱蜜莉雅,把「暴食」逼到只能防守。趁著这股锐不可挡的气势,想就这样一口气分出胜负──
「昴,贝蒂我们就算介入了也……」
「──。我懂。我根本没法介入。」
「……知道就好。」
心痒难耐,但却是现实。昴的身手根本没法加入超人们的战斗中。就算得到碧翠丝的协助也一样。──因此,只能看著。
看著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合作打赢「暴食」。但──
「──冰结霜降艺术。」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招式名称,不过这次却不是银铃嗓音。
虽然淌血却还是笑得从容的「暴食」──嘴唇谱出招式名称。
下一秒,「暴食」脚下就冒出一把冰之长枪,由里乌斯用侧翻闪过,爱蜜莉雅把手中的冰枪化为冰锤,以强行破坏来防御。
可是即便防住了奇袭,却没法消除带来的冲击。
「刚刚那是,我的──」
「哈哈!自己的得意绝活被吃掉的感觉如何啊~!怎样,如何,怎么办,怎么做,怎么解决,怎么反应,怎么处理,要如何应对,心情怎么样啊,暴饮!暴食!」
在惊讶失声的爱蜜莉雅面前,「暴食」从地板拔出新的冰之武器。看到那造型,其他人都感到困惑,昴则是大吃一惊。
毕竟那个是──
「冲击锥!?」
「冰结霜降艺术本身是爱蜜莉雅的招式,但重现这玩意的是吃掉大哥哥的我们~!知识就是武器!我们是知识型大罪司教啦!」
说完,「暴食」就将自己重现的异世界武器举向爱蜜莉雅等人。
剎那间,伴随轰隆巨响发出的冰桩,猛烈飞向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
「呀啊啊!」
「来喔,来来来来来来来来,还没还没还没还没还没还没完呢~!!」
高声大笑的「暴食」接连做出这世界所没有的异世界武器。即便爱蜜莉雅他们调整好架式重新应战,「暴食」的变化却不单单只有武器。
连操作武器的战斗方式都变换自如,把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逼到劣势。
「连动作都可以改变……!?」
由里乌斯的惊愕,表露出「暴食」能够汲取他人记忆的可怕之处。
能够连续生出冰之武器的招式需要使用者的想像力,而「暴食」将之与昴的异世界知识做组合,从而使得这个战法的可能性变成无限大。
再者,「暴食」至今已经吸取了许多战士的经验,结果就是得以不间断地运用许多习武之人的战斗力。
因此,光是从存货里拿出最恰当的记忆,就能当场变成使用该武器的老手,运用自如地进行攻防。
而与之对战的两人,还有其他原因导致形势不利。
「由里乌斯!那边不行!」
「呃……!」
爱蜜莉雅像惨叫般呼喊,刚好是由里乌斯踏错步的时候。
要同心协力歼灭一名敌人,两人的合作太过拙劣了。
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的合作相合度太低。
因为爱蜜莉雅是将战斗方式交给自己直觉的「感觉派」;由里乌斯则是不断修炼累积成果的「技巧派」。当然,假如两人的关系熟稔到都知道彼此的习惯,是可以轻易修正的,然而──
「真是可悲。你们以为真的可以携手合作?认识对方跟姑且相信对方,就算看起来方向相同,但结果也会完全不同吧?因为不知道想法所以兜不拢,不知道习惯所以没法修正。最后,就是相撞碍事……哈哈~不行不行啊~你们两个!」
「呃……」
「知识就是力量!记忆就是羁绊!以回忆为牺牲品的我等最棒!我等最强!不管到哪我等都可以振翅高飞──!」
「暴食」跳起来,使出的踢技一次命中两人。
明明个头小,腿也不长,但鞋底却完美地命中两人肩膀,一口气让哀号的他们飞向后方。
「麻烦!狡猾!大苦战!怎么样,这就是我等的本事!只会在那边看的大哥哥,心痒难耐就满足了吗?」
「王八蛋……」
「嘴巴说什么没有忘~但那点程度算得上什么救赎?结果还不是经验有资格讲话。唯有优异的见识累积才能丰富人生,让人成为胜利组。所以说,最完美的人是我等!」
摊开双手裸露利齿的「暴食」大放厥词,放声大笑。
他所说的话,就是他本人的哲学吧。
跟妹妹露伊本身的哲学略有不同,但同样都是以别人的人生为踏脚石,用来滋润美满自己。这种思想真的是最恶劣的。
昴打心底认为那是该唾弃的思想时──
「──你,得意个什么劲?」
「……嗄?」
原本高声大笑,觉得一切都照著自己意思走的「暴食」,听到那声音顿时目瞪口呆。而其他人也同样感到惊愕。
过于突然又理所当然至极,堂堂正正闯入现场的乱源。
用草鞋踩过冰之走廊,便服敞开的高个头红发男子,面露凶恶笑容出现在走廊对面,中间挟著「暴食」跟昴他们面对面。
然后──
「最完美的人哪可能是你这种性格有问题的小鬼。最完美啦最强啦顶尖啦最棒啦,全都是为了俺才有的词汇喔。」
男子边说边走下他理应不能离开的第二层。
──雷伊德•阿斯特雷亚凶狠一笑,站在众人面前。
4
「──」
威风凛凛现身的红发壮汉,雷伊德•阿斯特雷亚。
意想不到的人物登场,丝毫不在意众人惊讶的锐利蓝色目光,以及他本人的存在,让所有人──包含「暴食」在内都惊愕失声。
「发什么呆啊,你们。俺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吶?」
眺望愣住的众人,雷伊德以手指敲敲被眼罩遮住的左眼,用脚下的草鞋踢踢地板。
「不管是外头还是里面都吵得不可开交,搞得俺都没法午睡了。不仅如此,这里连酒都没有,实在无趣。这种事,最好是有办法忍耐啦。」
「……那是你的问题吧。我们这边正在忙,看就知道了吧。」
「喀哈!嫩鱼有在讲话吗?不好意思,声音小到俺听不见呢。算了,反正有没有听见,要做的事都不会变。」
「心态有够恶劣的……」
而且恶劣的不只心态,还有时机。
说是弹劾太微弱,说是抗议没结果。面对乱来又不留情的话,昴之所以选择闭嘴,在于知道自己打不过雷伊德,所以只能紧握拳头。
灵魂在雷伊德面前发抖。不是因为恐怖或畏惧,而是兴奋发抖。
「──看样子,我的灵魂认定你是敌人了呢。」
「嘿~?好啊,嫩鱼。虽然没打算提升你嫩鱼的地位,但没有误会俺是方便的援军这点值得夸奖。」
「我是援军所以高兴吧──我可不是那种你这样讲就当真的人。」
「哼!真敢说。」
雷伊德狰狞露齿笑得像鲨鱼,昴则是隐藏心中的冰冷感觉。
方才雷伊德的宣言,在某种意义上是绝望的宣告。不过昴原本就没有把雷伊德想成友方。
只是这点受到了肯定。──因为没有自作多情。
在昴和雷伊德的对话告一段落时──
「──欸~雷伊德•阿斯特雷亚。」
没错,最早回过神的人,「暴食」呼唤雷伊德的名字。
站在结冻的走廊正中央──正是站在昴一行人和雷伊德中间的「暴食」大罪司教,被叫到的雷伊德不爽地从鼻子喷气。
「哦,干啥,小不点。……骯脏的小不点。干嘛啦,骯脏小鬼。」
「你,是初代『剑圣』吧?那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照我等的记忆,身为试验官的你应该不能下楼吧?」
无视充满屈辱的绰号,「暴食」询问一直出言挑衅的雷伊德。
他所说的「记忆」很明显就是昴的「记忆」。虽然生气,但问的内容本身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在前一次的轮回中也发生过,本该是第二层试验官的雷伊德自由自在地在塔内到处乱跑。原因完全不明,但又不想去认为他就是超脱规范。
「是奇怪的机制,还是塔本身的规则变了吗?不管哪一种,你会这样完全是在计算外,必须重新思考上菜顺序了。吃完前菜才是主餐,然后是甜点。这是基本礼仪,对吧?」
「叽叽呱呱的,少在那边胡扯一堆不明所以的事啦,骯脏臭小鬼。」
「──」
「俺不能下楼?张大眼珠看仔细了,你。自己在说什么蠢话,看就知道了吧。你看看。」
雷伊德不高兴地边说边朝「暴食」倾斜身子。露出雪白牙齿,单眼瞪对方的模样简直就跟小混混没两样。
可是他所释放出的压力,却强大到那些聚在便利商店前面的小混混根本不能比,恐怖到光是余波就觉得性命受到威胁。
要举例的话,在这边的就像是把老虎、熊、狮子和龙混在一起的猛兽。
夹带著各式各样的暴力气息,雷伊德龇牙咧嘴。
「别开玩笑了,你。俺不过就是做俺想做的事。哪可能受人指示啊,喂。开什么玩笑啊,你。说起来,你又是哪根葱?得到谁的许可在这边大吵大闹的。喂,说你啊,你。」
「啊哈哈~厉害了~忍不住了~没法交谈啊~」
把手上的冰之圣剑化为碎片后,「暴食」撩起长浏海。
就连「暴食」都难以跟他构成对话。尽管对无须多言的爱蜜莉雅也曾苦战过,但雷伊德又比爱蜜莉雅更难沟通。
可是面对如此难相处的敌人,「暴食」又接著说了下去。
「但是,却是最上乘的猎物。我等身为『美食家』的食欲被挑起,食指大动了!咬断!撕裂!舔光!品尝味道!暴饮!暴食!」
疯狂吼叫的「暴食」跪趴在结冻地板上,瞪视雷伊德。
长舌从白色犬齿之间钻出,在异于常轨、常人无法理解且贪求他人记忆的「食欲」驱策下,口水不断滴落地板。
然后──
「──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暴食』的莱伊•巴登凯托斯。」
这番话是出自于自尊还是骄傲?反正「暴食」──不,莱因•巴登凯托斯报上名号完,下一秒就脚踢地板,如箭矢般疾驰。
充满野性的奔驰,让人错以为是狰狞四足猛兽的狩猎风景。
「啊~麻烦死了。」
看著从前方冲过来的巴登凯托斯,雷伊德边用手指挖耳朵,边嫌麻烦般喃喃自语。
「──我等开动了!!」
「假如是被美丽大姐这样说就算了,被你这样讲根本开心不起来。」
张开大嘴逼近的巴登凯托斯,身体瞬间朝旁边飞出去。
因为雷伊德随便踢出去的右脚,从旁命中巴登凯托斯的身体,将之豪迈地敲向走廊墙壁。
「咕、恶……!」
「不要发出像是鸡被勒死的声音啦,你。先讲清楚,鸡被勒死再拿来吃很美味,但俺可没打算吃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暴食还啥啦。」
「叽、啊!」
「这么老实扑过来,却没有被修理的觉悟吗,白痴啊你!」
雷伊德边说边用踢人的脚把巴登凯托斯踩在墙壁上,接下来只用一只脚,以惊人的速度在结冰的通道上跑起来。
想当然耳,跟墙壁接触的巴登凯托斯根本没法抵抗,只能和凹凸不平的冰之墙面摩擦。而造成的伤害极大又颇具破坏力。
「叽、嘎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不要这点程度就哇哇大叫。就你这副德性还要讲什么。像你这样子,在俺的时代连跟小孩玩都没办法。最近的小鬼不只骯脏,还变得瘦弱了呢,喂,喂,喂,在讲你啊!」
百无聊赖地说完,停下脚步的雷伊德当场快速旋转一百八十度。
然后用左脚使出后回旋踢,代替刚刚固定住人的右脚。巴登凯托斯的侧脸被豪迈一踢,娇小身躯马上就像颗橡皮球飞了出去。
力道非比寻常,巴登凯托斯甚至来不及招架防御就直接在地板上反弹。高速旋转洒落鲜血的大罪司教,穿过呆若木鸡的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之间,还跳过昴与碧翠丝的旁边,最后倒在走廊深处。
就这样成大字形趴倒在地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的威风。
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掉了。
「那家伙,可是让爱蜜莉雅美眉和由里乌斯联手都要苦战的强敌耶?」
「……没有错。只是那个家伙超脱常理。因此视场合而定,状况可以说变得更加恶化了。」
用力握紧昴的手,碧翠丝警戒的不是倒在后方一动也不动的巴登凯托斯,而是前方的雷伊德。这点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也相同。
战斗对象已经不是「暴食」,而是换成新的强者。
即便战况已变──
「撂倒那孩子,真的非~常感谢……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吗?」
首先对雷伊德说出友好言论的是爱蜜莉雅。这番和平的请求很像她会做的事,但雷伊德摇头,耸了耸肩,又踢了踢地板。
「哈,不要讲那种泄气话嘛,你。……是说,怎样,你。未免太漂亮了吧,怎么会这样。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个超级大美女吗!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啊。在这种状况下做什么啊?在这种满是沙子又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好玩啦,今晚就陪俺喝酒吧,你。」
「呃,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非常遗憾,她不会陪你喝酒的。要说为什么的话……」
「哦?」
「因为安宁之夜,不会降临在只是幻影的你身上。」
打断没品发言,拿著骑士剑上前的男子──由里乌斯像保护爱蜜莉雅般与雷伊德对峙,目光锐利且散发澄澈剑气。
直视那对黄色瞳孔,雷伊德的表情微微改变。
「……怎么著,你。稍微变得正经一点了呢。是发生什么好事吗,你。是女人吗?是因为女人吧,你。」
「我不否认发生了许多影响心境的事,但假使女性的拥抱能治愈受伤的心,那朋友不留情的斥责也可取而代之。」
「拐弯抹角这一点没变呢。你想讲什么?」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之所以还能握剑,都多亏了朋友──!」
回应完的下一秒,由里乌斯便踩著锐利步法扬起骑士剑,剑尖画出美到让人怀疑目光的轨迹,朝雷伊德的脖子使出攻击。
「──」
这个选择是最正确的解答。目标若是要挫挫雷伊德游刃有余的态度,那以攻克初代「剑圣」来说,这可说是精准的一击。
问题在──
「──你,知不知道游刃有余的意思是什么?那就是,不管怎样被暗算都从容不迫,遇到怎样的小聪明都无所谓,代表对方是笨蛋的意思啦。」
──由里乌斯的先发制人攻击,被雷伊德手上的两根筷子给夹住。
惊人的武技,简直重现宫本武藏的逸事。──不,就算是宫本武藏,也不曾用筷子接住敌人的剑。
「咕、呜……!」
「唉呀,干得不赖嘛?如果对手不是俺,应该早就中招了吧。──那,要上啰。」
突刺被挡下,由里乌斯呻吟。雷伊德则是露出鲨鱼般的笑容。
就这样,雷伊德改用双手各握一只筷子,挥开剑尖的同时往前一踏,使出筷击。──冲击正面痛打骑士剑,奏起轻快声响。
「──」
细到不能跟剑比,刃宽更是短到不值一提的木棒,只是被雷伊德这种高手握在手里,就化身为比真实尺寸还要强悍的凶器,肆意挥洒破坏。
猛烈的轻快声响后,紧接著发生的冲击波吹乱了由里乌斯的头发与衣服,一口气震碎冻结整条走廊的冰块。
──简直是超乎规格、超脱常识、堪称世界BUG的异常集合体。
即便目睹其力量不只一次,重新再看还是让昴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怪物,而攻克塔的条件还是要超越这个怪物。结合这两者的设计者心地根本与恶魔无异,让人想吐。
但是──
「──嘿~有点佩服你的认真了。」
那一记筷击,雷伊德灌注了多少力气不得而知。
可是他似乎没想到这一击能被整个接住,所以称赞用全身卸掉筷击的由里乌斯的战意。
收下称赞,嘴角滴血的由里乌斯眼神认真无比。
「毕竟,要是我不赢你,我方的计画就会乱掉。」
「你根本就没胜算,光会吠。」
「是呢。但是,还请奉陪!」
剎那间,由里乌斯闪出剑击,雷伊德用两根筷子粗鲁带过。
剑势被岔开,由里乌斯的姿势失衡──不对。骑士剑有如早已料想到这个状况般旋转,毫无停滞地接到下一击剑闪。之后也连续不辍。
流畅、洗练得没有一丝多余,宛如流水的剑舞于焉开始。
──假若雷伊德的剑势是火焰,那由里乌斯的就是流水。
单纯以属性来说,水能灭火;但火势够强的话就会形成杯水车薪这句成语,水会毫无意义地蒸发掉。
恐怕众多的流水剑士,都被雷伊德宛如火焰的剑势给蒸发掉了吧。
但至少在这一刻,由里乌斯无畏自身会乾燥消失,毫不动摇地朝雷伊德施以猛攻。
然后──
「可别以为对手只有由里乌斯,喝!」
「喀哈!俺可没忘喔,大美人!你漂亮到俺忘不了啦!」
「谢谢称赞!可是,真正记得我的就只有一个人!」
怀著多如小山的冰之武器,爱蜜莉雅加入雷伊德与由里乌斯的剑舞。
于是,雷伊德一根筷子对著由里乌斯,另一根朝向爱蜜莉雅。要说这是对策吗,雷伊德的剑力是可以将这么平庸的价值观给粉碎的。
冰结介入流水与火焰的剑舞,战场的色彩再度变得鲜艳。
剑舞的角色多了一人,雷伊德取代巴登凯托斯成为敌人,但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的生硬合作仍然持续──不,这点也改变了。
是因为敌人变强,抑或在短时间内两人互相撮合战斗方式并进行修正,让彼此互通声息,不确实的合作变得确实。
「由里乌斯在配合爱蜜莉雅。」
「你知道?」
「包含性格的相适度在内。爱蜜莉雅果断做自己,由里乌斯照她的模式行动。爱蜜莉雅放弃配合大概是正确的作法。」
「好高明的评论。」
话虽如此,若战斗因此变得顺手,那这判断就算正确吧。
结果,爱蜜莉雅彻底放手、贯彻自己的风格,由里乌斯配合性格好懂的她来修饰自己,两人各司其职。
「喀哈!很好很好,你们!这样俺也玩得愉快啦!」
「呜呀!嘿呀!喝啊!呜啦呜啦呜啦!」
愉悦地一次扫开两人合作无间的攻势,雷伊德大笑。爱蜜莉雅发出奇怪的吆喝声,继续使出杀伤力高到跟吆喝声不相榇的攻击,却无法成为决胜负的一击。
水与火与冰,互相交织成美丽的幻想式剑舞。
美到让人会误以为这真的是舞蹈的某一节──
「──哦啊啊啊啊啊!!」
因此,发出不协调声介入舞曲的存在,对耳朵和双目来说都是异物。
「混帐……!」
没礼貌地闯入三人攻防空间的,是莱因•巴登凯托斯。
吃了雷伊德一脚后半死不活晕倒在地上的少年,现在站了起来,宛如没受伤般跟著参战。
巴登凯托斯挥舞固定在双手手腕上的双剑,并穿插灵活运用短手短脚的战技,接连朝三人使出致命攻击。
于是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纷纷防御,尤其雷伊德还一脸厌烦样。
「真是不死心啊,大罪司教!」
「哼哈!撇开我等自己享乐,别做出那么恶劣的事嘛,大哥哥!你每次都独占耶?真的很狡猾耶~!」
「雷伊德!看就知道了吧!我们在这边打架也不是办法!你要不就是帮忙,不然就在旁边乖乖看著!」
「不懂人话的女人耶,大美女。俺现在,玩得可很痛快喔?就算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也没法扭转俺的想法啦!」
四人各自使出凌厉攻击,同时互相交流彼此的想法。
那是无法轻易接近,没法简单抵达妥协点、与血腥味分不开的战斗光景。
谁有利还是不利,谁占优势还是劣势,局外人难以判断。
可以做的就只有祈祷我方胜利,但──
「──呃。」
「昴!?」
只能心焦难耐旁观战况的昴忽然按住胸口当场跪地,吓到碧翠丝。
昴低头,痛苦呼吸。碧翠丝扶著他的肩膀,观察他的脸色。
「昴,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这是、什、么?」
「昴?」
碧翠丝死命呼唤,昴则是抓著自己胸口不断眨眼。
完全没有要隐瞒或支吾搪塞的意思。只是就连昴也不知道。奇怪的异常和不适感──难以置信的热度在胸腔深处产生。
心脏跳到像要爆炸,全身每一滴血都像要倾诉什么,无法全数处理的恐惧感在脑中敲响鲜红警铃。
「──」
不懂。自己的身体,现在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至今的轮回中不曾发生过的现象。是什么老毛病,或是受到魔法之类的干扰吗?
连脑中没有的知识都总动员起来,寻找最糟的可能性,昴摇头。
不对。这恐怕不是坏事。警铃是要传达这个异变。
「呼、哈……」
深深吐气。
方才烙印在昴脑子里的,不单只有担心在眼前与雷伊德和巴登凯托斯打得不可开交的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
还有在这种状况下,只能站在一旁看的自己有多无力。
以及在这段期间内仍然有很高的可能性在进行的五个障碍──没错,另外两个障碍。
在爱蜜莉雅与由里乌斯奋斗的背后,想到要如何应付塔会崩塌的可能性,胸口顿时用力脉动,让昴忍不住跪下。
心脏跳得又强又急。
反覆去意识到心跳,昴慢慢深呼吸,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就感觉该这样做,于是遵从。
「──」
看到昴这样,碧翠丝停止呼唤。
她可能也不确定,但还是这么做了。有著这么懂事的伙伴,昴真是个幸运儿。
然后在眼皮底下,有奇妙的感觉涌现。
──那是浮现在朦胧昏暗中的淡淡光芒。
「──?」
微弱又温暖的光。
昴的身旁有一个,不远处的正面有两个。更不可思议的是,昴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还有。
后面总共有四个亮光,从那再往远处还有一个,还有、还有、还有──
──另一个从头顶上方逼近。
「──碧翠丝!」
「呀嗯!」
不知何故,昴就是相信那感觉,抱起碧翠丝后立刻离开原地。
把女童轻盈的身躯纳入怀抱,毫不犹豫地倒在石头地板上──剎那间,灼热擦过右腿,昴惨叫。
「嘎、咕喔喔喔喔!」
当场就察觉到是脚受到撕裂伤,而且恐怕很深。刻意不去看脚,昴抱著碧翠丝回过头。
一推开被痛楚与眼泪模糊的视野,他看见了。
「就想说、要来了。这只混帐蝎子……!」
昴厌恶地说。出现在正上方的,是已经遇见第二次的巨大蝎子──有著黑色甲壳和像是红色光点的眼睛,活用多只脚攀爬墙壁并睥睨人们。
「──啊。」
看到这可怕的庞大身躯,碧翠丝目瞪口呆。
视线尽头是深深挖伤昴的脚的大螯。蝎子的螯上夹著昴被它无情地挖开的肉,在走廊上滴落大量的血。
──一直挂在心上的巨大蝎子,趁乱加入。
必须跨越的五个障碍,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
理解到状况多恶劣后,昴靠著痛楚,试图在火热思考中找出活路。
但是该怎么改变状况才能改变世界,却看不到。
巴登凯托斯在,雷伊德在,连巨大蝎子都出现了。
梅莉和夏乌拉好不容易才挡住大量魔兽,根本没法腾出手帮忙。这个不行。
这个方法不行。要更不同的作法──
「──昴!」「昴!」「昴!!」
咬牙忍痛的昴,耳膜同时听到三人的呼唤。
碧翠丝的悲痛声,由里乌斯的紧张声,爱蜜莉雅的倾诉声,听到他们各自呼喊昴的名字,然后。
巴登凯托斯,雷伊德,巨大蝎子,各自有所动作。
简直像要阻碍菜月•昴的行动,挡住他的去路。但在那之前──
──夹带惊人气势与冲击,轰然巨响撼动整座塔,打断一切。
本来就倒地的昴身体被弹起,战斗中的爱蜜莉雅他们被打飞,连巨大蝎子的甲壳都被压烂,世界整个变形。
身旁的小小身体为了保护昴而紧紧抱住他。回抱那柔软身体,昴在冲击中睁大眼睛。
『──我爱你。』
──刚好是怀抱著盲目之爱的黑暗正要吞食昴的时候。
5
──一瞬间,彷佛世界的一切、白与黑、光与影、男和女、爱和憎恨,在这些都逆转的冲击与感觉下,菜月•昴轮回。
「──昴。」
被声音呼唤,为了拉近,昴抱住声音的主人。
「呜呀嗯!」顿时一声惨叫,怀中挣扎的身体慌张无比,抬头看昴的脸。那是──
「碧翠、丝……」
「没、没错!突然这样吓到贝蒂了啦。贝蒂也不是说讨厌啦。只是昴刚从书里回来所以担心……不过,一开始就叫了贝蒂的名字,让人松一口气。」
「──」
没错,怀中的碧翠丝朝著昴嘀嘀咕咕。听著这声音,昴张望四周。
发生什么事了?明明直到刚刚自己还倒在走廊上,脚受了重伤,然后就这样进入黑暗中──
「……书库?」
「总而言之,搞清楚你是睡傻了或者不是,这点我们还做得来的,菜月。」
被大量书架包围,茫然看著周围的昴被投以这句话。
看过去,是抚摸浅紫色头发、人在苦笑的艾姬多娜。「终于醒啦。」她身后是倚著书架、手支著脸颊的梅莉。
「哇、哇哇!昴!昴,怎么了!果然身体不舒服?在书里看到什么了,讲得出来吗?」
「啊啊,没事,嗯。当然,那个也要做……」
昴用力抱紧碧翠丝的娇小身躯,享受体温。
然后,承认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回来了。回到这瞬间。
没能跨越五个障碍,昴又回到了这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