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人,非常感谢您。为您工作以来,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引以自豪。我,克林德,将赌上身家性命去履行我的职责。全心」
「你过度的振奋只会让我愈发不安!」
这一天,约定俗成的争论又在梅札斯邸的门口展开。
吵架的两人是芙蕾德莉卡和克林德。通常只有芙蕾德莉卡在猛烈斥责,而克林德通常只是冷眼旁观不屑一顾。然而,对芙蕾德莉卡的发言,今天的克林德却眉头紧蹙的反驳道:
「你说不安是什么意思。尽管我可以断言自己从未忘记过自身的职责,但是我发誓这一次定会竭力万无一失的。有啥不安的。不理解」
「你的性癖!你的干劲!结合起来就会让我的不安大爆发!」
芙蕾德莉卡边跺脚边转过头来,焦虑地摆出强硬姿态,然后转过身。她望着围观的众人,朝向他们之中的高个子。
「主人,这种情况下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过,您的人选有问题!」
「哎呀,你的反应跟我想的一样真是有趣。但~是,一旦考虑到他的能力和功绩,这是一个必然选择对吧?米洛德邸留下的摊子很烂,现在至少需要一名有能力的仆人来养家。作为监护人,我有义务尽我所能」
「那……」
「而且,除你和克林德之外,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吗?」
面对罗兹瓦尔的连续刁难般的发问,芙蕾德莉卡一时语塞无法反驳。然后罗兹瓦尔对低着头的她说出「而且」,并低声说道:
「知道自己侍奉的主人是个婴儿后,克林德会超越极限地工作着。但是,当他失控时,你是唯一能阻止的人。虽然对你来说是抽中下下签,但希望你能忍忍吧」
「为了主人么?」
「不~对。这是为了达德利与格蕾丝、还有幼小的安妮罗泽」
「……这种说法很狡猾」
芙蕾德莉卡屈服于罗兹瓦尔的劝说,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口气。之后,她看着罗兹瓦尔旁边等待的姐妹——蕾姆和拉姆,并且说道:
「今后麻烦的事肯定停不下来,你们二人还好吗?」
「嗯,没事的。毕竟留在这里我们也知道情况」
「就像姐姐大人说的那样。而且芙蕾德莉卡大人和克林德大人农民那边才更加辛苦呀」
「也只是工作内容和工作场有所不同。——虽然我不明白为何要和那家伙在一起」
和往常一样,芙蕾德莉卡对克林德的评价低到不合理。但对蕾姆来说,他们都是可靠的前辈,人格上有很多可敬之处。
「当然,姐姐大人永远是第一位,永远不会变动」
「那是当然喽。毕竟我在蕾姆心中是如此伟岸的存在」
「对话居然能如此脱节,是因为传说中的感觉共享么……?」
看见芙蕾德莉卡茫然的样子,姐妹彼此对视、微微一笑。
——在米洛德邸事件过去几天后,解决困境的方式暂且找到。
米洛德家现任家主夫妇业已辞世,由于罗兹瓦尔成为监护人而得以平安延续。但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件,许多佣人死亡,还有许多佣人辞职。结果,为了维持米洛德邸正常运转,克林德和芙蕾德莉卡不得不被派遣过去。
与此同时,在梅札斯邸进行的亚人职业培训,今后将在米洛德邸进行。
因此,梅札斯邸将留下最低限度的佣人——也就是说,蕾姆和拉姆二人,将作为罗兹瓦尔的佣人留在身边。
「如你知道的那样,照顾主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坚强地干下去吧」
「你同样也要应付一个怪人。好好加油吧,芙蕾德莉卡」
拉姆虽然嘴上说着令人不悦的话,但里面包含了相互戏谑的感情。这份感情也传达给芙蕾德莉卡,二人彼此交换了临别的赠言。
接着,芙蕾德莉卡面对蕾姆,并跪在地上使视线与蕾姆相平。
「蕾姆,别勉强自己,只要健康就好。如果有事发生,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不用这么担心,芙蕾德莉卡大人。而且,只要能和姐姐大人在一起,在哪我都无所谓」
「好吧。那么我也安心啦」
芙蕾德莉卡对蕾姆的回答温柔地笑着。她的笑容并没有捂住嘴巴,似乎是对亲近之人可以坦率的展示。
看到那笑容中露出了整齐且锋利的大牙,蕾姆的内心突然飘过后悔之情。
「芙蕾德莉卡大人,我想……为一件事道歉」
「你要向我道歉?不是拉姆?」
芙蕾德莉卡感到奇怪,拉姆则的绷着脸。然而,蕾姆对他们的反应置之不理,她想起了很久之前与芙蕾德莉卡初次会面时的后悔。
面对她充满关心的微笑自己却感到畏惧、也没有为此道歉,蕾姆的脑中浮现出这样的记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你很担心我,我却害怕你。直到今天,我都还没有道歉……真是对不起」
「————」
蕾姆低下头道歉,这让芙蕾德莉卡瞪大眼睛。紧接着,芙蕾德莉卡一副懂了什么的表情,眼梢向下地抚摸蕾姆的脑袋。
「没关系,蕾姆。——你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
「毕竟是我的妹妹。当然喽」
「那能当作理由么暂且不提。总之,蕾姆是一个优秀女孩的确显而易见」
头被温柔的抚摸着,蕾姆也有些惊讶。不过,芙蕾德莉卡对着抬起脸的蕾姆满意地点头,然后她提起裙子优雅地行礼。
这般完美的举止,几乎可以当作蕾姆与拉姆二人的典范。
「请好好照顾罗兹瓦尔大人,我就放心得交给你们二人啦」
她如此的说道,没遮住嘴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2
——夜幕降临时分,办公室内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唔」
一个年幼的少女正脸红地喘着热气。少女身材瘦小、肢体颤抖,她以微弱的力气紧紧地抓着身边男子的衣服。但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保持平衡,而是为了抵抗涌上心头的感觉。她并不担心摔倒。
因为少女被迫坐在男子的膝上,并被抱在他的怀中。
「好了,结~束了」
然后,二人的接触以男子拖长的音调而宣告结束。昏暗的房间里,男子的手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四色光芒——这是魔力的光辉。
他同时使用多种属性的魔法,对少女的特殊体质进行治疗。这就是今晚相会的目的,也是每晚重复发生的秘事真相。
「辛苦了。身体状况、还好~吗?」
「……暂且很好。看来没有因过度勉强自己而产生后遗症」。
呼吸略微紊乱的拉姆踏上地板,然后把手贴在额头上并摇了摇头。每天晚上她都会触摸那个曾经是角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感到习惯。
难道是因为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失去角的事实吗。
「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担心什么吗?」
「担心什么,唉。我的确有担心之事。可靠的前辈即将离开宅邸,从明天开始,这里只剩下我和蕾姆。明明如此,我却还没有明了主人的内心……对吧?」
「原~来如此。对这感到不安……你真是严苛~呀」
靠在椅子上的罗兹瓦尔听到拉姆的讽刺,一边摇头一边微微苦笑。他维持着和往常一样的态度,把酒倒进办公桌上的酒杯,接着把酒杯拿到嘴边。
罗兹瓦尔喝酒并不少见的。为了接受治疗,拉姆每晚都会到他的身前,这种场景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只不过——
「今天喝的很多,而且喝得很快。快喝醉啦」
「很不巧,这个身体从来没有喝醉过。——尽管不能喝醉也让我为难」
奇妙地参杂着违和感的发言,但拉姆没有注意放在这一点上。重要的是,罗兹瓦尔与其说在品酒、不如说他在寻醉,他这样做的理由、很容易就想象出来。
「发生在达德利大人和格蕾丝大人身上的事,你在为此自责吗?」
「————」
面对询问,罗兹瓦尔的表情丝毫不变。可是,拿在手上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哗哗作响。犹如在呼应他心中的动摇,这让拉姆眯起眼睛。
被淡红的眼眸盯着,他也用异色的双瞳盯回去。
「真是令人意外。我还以为,你对别人的事完全无所谓」
「基本上如此。我没有打算装作冷淡的样子,之所以那样大概是因为我想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这也是我的喜好。……但是,也有一些罕见的例外」
「罕见」
「是的,罕见。——在罕见的,与自己的幸福无关的情况下,为数不多的让我感到愉快的人,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我是如此的祈愿着」
他的话中暗示了,他对达德利和格蕾丝二人可能也是那种感觉。罗兹瓦尔真的很喜欢他们二人。但是,二人却失去了生命。
而且,本应与二人毫无关系,只是因鬼族的缘故而被卷入到与魔女教的战斗中。
「那么,罗兹瓦尔大人是否怨恨我们?是否憎恶我们?」
「我明白感情和结果是两回事。所以怨恨你们之类的反而不合理。而且魔女教徒的袭击是……」
「——是你诱发的结果,对吧?」
拉姆打断罗兹瓦尔的发言,直戳事件的核心。
少女坚定的口吻使罗兹瓦尔眯起一只眼。被黄色瞳孔盯着的拉姆,靠在桌子上继续说道:
「纯洁、无垢、可爱的蕾姆,对连续出现的仇敌并不感到怀疑……但聪明,无敌,勇敢的我可不会这样认为。出现在村里的邪魔外道却接二连三地被我们遇到,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巧合,怎么想都很蠢」
「那么聪明的你,意思是我指示他们做的。那么我怎么做到的?」
「手段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结果和动机。唉,因为那群家伙似乎对鬼族的幸存者非常执着,所以只要把我们的存在透露出去就够了。但是,他们既是被引诱的一方,又是先手行动的一方」
宅邸关押的一人暂且不提,剩下的三人都毫无例外地先手行动。这样的结果就是,达德利和格蕾丝失去了性命。
为了让拉姆和蕾姆达成应报,罗兹瓦尔支付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这正是她疑惑的原因。——为什么、这样做?
「你显然知道引诱魔女教的危险。可你还是这么做,为了帮助我们复仇么?甚至失去了两个亲密的朋友,帮助我和蕾姆到底有何价值?为什么……」
「——全部、都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迄今为止、我从今往后,生存的目的」
他睁开眯着的瞳孔,异色的双眸直视不断逼问的拉姆。那份声音中蕴含的力量,毫无疑问使拉姆感到了震撼。
那份激情中蕴含的力量、深度和数量震撼了她——同时,她感到了嫉妒。
眼前之人在看着什么、在想着什么、愿望是什么,拉姆想要知道,拉姆的心在燃烧。
「为了这个目的,我会牺牲亲密的朋友。为了这个目的,我会利用任何善良无辜的人。为了这个目的,任何邪魔外道我都乐意尝试」
牺牲、利用、邪魔外道——面对直愣愣的目光,听到如此断言,拉姆明白了他的意图。
罗兹瓦尔这样的说着,为了达到目的,拉姆和蕾姆是必需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必要的话,可以牺牲她们、可以利用她们、可以把她们推进邪魔外道。
「————」
两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这也许是罗兹瓦尔,第一次说出他的真实想法。然而,在这种场合袒露这些想法的行为,也可能是他为了利用拉姆的招数。
「————」
罗兹瓦尔是一个不停说谎的男子。他把自己真实想法和真实性格都隐藏在小丑化妆下,以滑稽的言行与奇特的举止掩盖自己的全部。
所以,面对这样的男子拉姆只能做一件事。
「——」
拉姆的呼吸声与紧随其后的壮烈水声打破了沉默。水声的本体是玻璃杯中的酒,拉姆把它从桌子上面端起,然后泼到罗兹瓦尔的脸上。
罗兹瓦尔没有回避,似乎毫不犹豫地接受这番暴行,他歪着头说:
「——这是你、诀别的方式吗?」
谈话的过程中,被酒泼了一脸,自然没有任何其他的结论。
但是,拉姆对罗兹瓦尔的话摇了摇头。
「不是。——只不过,想让你以素颜,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拉姆的腿又挪向一度离开的膝盖,用手帕擦掉罗兹瓦尔脸上的酒水。然后,白色的小丑妆容卸去,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面对面靠的很近,拉姆眯起眼睛说道:
「就以这样的面容,就以这样的素颜,说出根刚才同样的话」
「————」
「不要隐瞒任何、什么也别掩饰,说吧、说吧。——快说啊」
拉姆用双手捂住罗兹瓦尔的脸庞,让他无法转移视线。话虽如此,罗兹瓦尔却没有抵抗。他把一只眼睛闭上,接着又睁开并说道:
「我、为了自己的目的、会利用你们。为了自己目的、需要你们。不管路途中需要怎样的牺牲,我都不会停下脚步。达德利、格蕾丝,即使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我也不会后悔。——即使将来要牺牲你们,也同样如此」
罗兹瓦尔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一切。以素颜说出、以真心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这让拉姆心情激动。
此刻,这个人的瞳孔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她从中看到喜悦的自己,喜悦又涌上心头。
所以——
「——好啊。你的目的,我会全力协助」
「……我以为十有八九、会决裂呢」
「我不是某人想象中的器具。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契约」
距离足够接近,拉姆可以感受到罗兹瓦尔的呼吸,她摸着罗兹瓦尔的脸继续说道:
「鬼族的应报,应复仇的四个敌人——既然都得以达成,我对着自己的荣耀和灵魂,发誓为你效尽一切」
「这也只是口头约定」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打破它,让我完成口头约定吧?」
罗兹瓦尔对拉姆的反问表示沉默,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而且,这同样也是她此时的想法。即使没有口头承诺,拉姆也会——。
「——今宵,从此刻开始,我对罗兹瓦尔大人宣誓永恒不变的忠诚。你遵照契约,让我证明了,萦绕在同胞的灵魂中、流淌在我的身体里,鬼族的荣耀」
「————」
「我将为你尽忠。我将为你献命。我、属于你」
拉姆道出誓言,做出献出灵魂的约定,并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靠近罗兹瓦尔的嘴唇。就这样,二人的嘴唇即将甜蜜地贴在一起——。
「——趁着混乱场面你想干啥呢?你的年龄,还早了十年哟」
「嗯哪」
然而,两人的面前却被伸出的一支手挡住了。
接吻被拒绝,拉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这样子让罗兹瓦尔露出苦笑。
「你的忠诚我充满感激地接受了。但是,你的爱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关于这个……早四百年说不定我会接~受」
「……真是漫长的时间。我明白了。现在我暂时放弃」
听起来像是玩笑的说法。然而,拉姆感受到他的心中有一道高不可攀的巨墙,这恐怕就是、罗兹瓦尔无可动摇的意义。
所以、她选择退缩。强行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她还有时间。
「不过,罗兹瓦尔大人,请您不要忘记」
「嗯?」
「舞剑之人死于剑。入魔之人终于魔。执火之人葬于火」
像歌谣一样编织在一起话语,是在达成应报时施加的诅咒。
但是,这一次,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形下,是拉姆对男子施加的诅咒。
「然后,祈鬼之人落于鬼,毁于其依仗之物」
「……你说,我会被你毁灭?」
「嗯,没错哦」
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地说着,拉姆从他的膝上落地后点了点头。然后,她轻轻退后,提起裙摆,行出完美的屈膝礼并说道:
「你的愿望,你的期待,你的想法——一件一件由我来毁掉。我会协助你的一切要求,并把你夺回」
「————」
「敬请期待」
拉姆如此的说道,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娇艳姿势眨着眼睛。
那样的态度让罗兹瓦尔愣了一下,然后他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笑着,笑着之后,点了点头。
「好啊。——那么,你的忠诚和爱情,是否与我的毁灭关联,我很期待」
然后,脸上褪下小丑妆容的罗兹瓦尔,真心喜悦地微笑了。
3
那个烈焰之夜大约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她们返回了故乡。
「唉,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呢」
「没办法呀。一切都烧尽,也没有人住在这里了。……罗兹瓦尔大人埋葬大家的遗体,多少也算一些救赎」
蕾姆和拉姆站在曾经是广场的地方环视周围,相互诉说着寂寞的想法。
因燃烧而倒塌的房屋,废墟不复存在。土地化为焚烧后的原野,杂草开始萌芽。田地完全荒芜,山路亦不可辨认。总有一天这里变成翠绿的山峦,曾经的村庄也无影无踪。对此感到悲伤,也许已经太迟了。
「慰灵碑在哪?」
「罗兹瓦尔大人说过,那里一眼能望到村庄全貌。曾是族长宅邸的地方,很有可能是那里」
只有蕾姆和拉姆二人来到这里,罗兹瓦尔没有同行,他在停留在山麓上龙车内等待二人的返回。虽然承蒙主人的深情厚意,但也不能让他等待太久。必须尽可能迅速行动,所以二人打算加快步伐。
在前方引路的拉姆,和蕾姆抱有同样的感觉,她迅速的朝山坡爬去。然而,爬了这么长的山路的她也感到疲惫,矫健的步伐也变得迟缓。所以,
「姐姐大人,让我们手牵手吧」
「真是的,蕾姆你想牵就牵吧」
「好的,我想牵手。像这样和姐姐大人一起在村子散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啊」
她们手牵手肩并肩的前进着,以可能在坡上的慰灵碑为目的地。
一年前,还在村里的时候,蕾姆总是走在拉姆身后。曾经连肩并肩走在一起都很少见,仅仅一年状况就变了。
在村里的七年、都不曾改变的意识与生活方式,如今短短的一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
她不能向母亲、父亲、以及村里的同胞面前展现出来,她略微感到有些遗憾。
话虽如此,如果村里的悲剧没有发生,蕾姆现在肯定还会躲在拉姆身后,畏缩不前。所以蕾姆的心绪很是复杂。
村里的任何人都无法看到她的改变。她自豪挺胸的姿势、她众所期待的模样,大家都看不到了。
「——蕾姆、一定是那个吧。它就像罗兹瓦尔大人一样扎眼」
「……啊」
蕾姆的意识突然转走,她朝着拉姆指着的方向看着一座奇怪的石碑。能把村子一览无遗的高台,那里曾是族长的宅邸,现在是白色的慰灵碑。
——这是一块非常大的结晶石,比蕾姆和拉姆加起来都大。
「结晶石内存有魔力。精灵和微精灵可以吸取魔力从而实体化,灵魂也可以受到魔力的牵引从而归来。……真是符合罗兹瓦尔大人的思考风格」
拉姆站在慰灵碑前,赞叹罗兹瓦尔的考量。罗兹瓦尔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施作,蕾姆又一次陷入平静的佩服之情。
无论是应报的达成、还是生存方式的提示,蕾姆怎么感谢罗兹瓦尔都不够。只作为他的侍女奉献一切,能够回报这份恩情吗?
「蕾姆,开始报告吧。——把酒给我」
「好的,姐姐大人」
还残留着感动余韵的蕾姆,根据拉姆的指示,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一瓶酒。二人把工资加在一起,从罗兹瓦尔那里换来价值最高的一瓶酒。
拉姆接住酒瓶,然后毫不犹豫地去掉瓶塞,并把酒倒在慰灵碑上。
——这是鬼的葬礼,也有不符合礼节的地方,但责备她们的大人却不在了。
所以,用于目送的礼物、用于安魂的抚慰,把它们带来才是对二人最为重要的事。
「应报已经达成。那天夜晚的遗憾,那个夜晚的愤怒,那个夜晚的哀叹——同胞的悲哀、借助同胞的手——我和蕾姆的手结束它吧」
一人死在地下,一人死在王都,一人死于火焰,最后一人死于主人的帮助。
没有留下一人,应报已然达成。这样,同胞的灵魂就不会再迷茫彷徨。
「鬼神再临、鬼族的复兴,都不幸地化为灰烬。但是,骄傲和血脉将传承下去。──再见了,大家」
拉姆把一半的酒倒在慰灵碑上,诉说着安魂与诀别的话语。
然后,她把剩下的酒交给蕾姆,接着背对着石碑,默默地走开了。这是姐姐的考虑——接下来的安魂与宣誓只属于蕾姆——也是这样的关怀。
所以,蕾姆默默地倾斜着酒瓶,倒在石碑上。
「————」
安息灵魂的话,拉姆已经说过。因此,蕾姆需要传达的是,告别与觉悟的话。
对着长眠于此的同胞、对着父亲和母亲的灵魂,蕾姆说出她永远遵守的誓言。
那是——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大家,你们不要担心。姐姐大人,她很好」
蕾姆竭尽全力地微笑着,话语中提到了村里的同胞或许最为担心的事情。
他们总是寄托希望于拉姆、相信拉姆、牵挂拉姆。所以,蕾姆只有一件事情应该传达,只有一件事情应该宣誓。
「——姐姐大人、她曾经应该做的事情,全部由我来代替完成」
这才是蕾姆生存的意义,她自豪地面对同胞的灵魂宣誓出来。
这是像花朵盛开一样的笑颜。这种笑容,在村里时只给拉姆展示过,同胞还活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过如此甜美可爱的微笑。
「好了吗?」
「是的。姐姐大人,非常感谢」
收拾好随身行李、离开慰灵碑的蕾姆,受到拉姆的迎接。听到询问,蕾姆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接着她牵着姐姐空出的手行走在山路上。
前往坡下,离开故乡,穿过山路,来到主人正在等候的龙车跟前。
「因为今天接下来会去米洛德邸,我想尽快看到芙蕾德莉卡大人和克林德大人」
「……我也想见一见这二人。反正芙蕾德莉卡,会把加菲的事问个遍吧」
「姐姐大人和加菲是好朋友。但是,请不要留我孤单一人」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呀,因为蕾姆你是全世界最可爱最珍贵的妹妹」
手牵着手,掌心传来姐姐的深情,这番话中不存在一丝虚假。
感受着意料之外的深情,蕾姆从心底发出欢呼。
——这般值得敬爱的姐姐的代替品。这样美妙的姐姐的代替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为了成为这样的存在,从现在开始她会勤奋地生活下去。
作为另一半灵魂的姐姐,蕾姆并没有让她知道这个誓言,只是可爱地微笑着说道:
「——是的。对我来说,你也是全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