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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ex5 绯色姬谭 『赫炎剑狼』

1

──对所有人而言,与自己性命无关的杀戮便是娱乐。

虽然认为这是很极端的意见,但从目前自己身处的状况来看,却有无法一笑置之的说服力。

在头顶倾泻而下的欢呼声中,从坚硬地面向后翻滚。即使这种难堪的逃脱模样让欢呼声变成咒骂,但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也是在赌命啊……!」

将痰与怒骂声一起吐出,右手握着与身体同宽的剑朝向正面作为牵制,于是试图进行追击的对手便停下光脚。

血色苍白的秃头男垂着双手,阴沉地发出嗤笑声。

罕见的是,秃头男并没有拿着武器。然而这位摇晃身体男子的双手,某种层面上带有比剑或枪更为凶恶的武器。

──有种技术名为「毒手」。

那是持续将人类的手浸泡在毒药中,在不会丧命的程度下持续累积毒素的暗杀技术。毒素会留在持续浸泡的手指或指甲中,成为光是掠过身体便能杀害对手的武器。

男子染成红紫色的手,正重现出毒手的样貌。

「应该不是暗杀高官显贵失败的忍者吧。」

从毒手与毫无迷惘的杀气,开始推断对方的来历。

忍者是让身体经过极限锻炼与超乎常理改造的刺客。虽然是否实际存在令人起疑,但基本上在传闻中都自然地视其为存在。

忍者多数是受到权贵雇用,身为权谋术数中互相暗杀的尖兵。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在这里出现应该是受到囚禁吧。

毕竟这个地方就是──

「──让剑奴互相对战的噁心场所,剑奴孤岛『基奴海布』。」

写成剑之奴隶,念作「剑奴」──

这就是互相战斗两人的身分,也是每天有许多流血碎骨、失去性命的低等贱民之总称。

而在剑奴孤岛反覆举行互相杀戮的活动,也是观战的心态扭曲的群众──帝国居民满足血肉饥渴的绝佳场所。对于贯彻残酷信条的神圣佛拉基亚帝国而言,这里是不可或缺的娱乐之处。

「就算是这样,我们随心所欲被玩弄一点都不有趣啊。」

单手握着沉重刀剑,口中如此喃喃自语,缓缓站起身。原本应该是长时间挥舞会颇为疲累的重型刀剑,可惜只能用右手努力奋战。

毕竟已经失去了原本能用来辅助右手的左手。

「────」

独臂男子的凌乱长发绑在后脑勺,以能够称为凶恶的眼神瞪着对方,借此尽可能进行牵制,并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并非是最近,而是满久以前便失去了胳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平衡的感觉,但像今天面对这种需要耗尽心神的对手,也很常会感到负荷沉重。

「大概就是这样,我尽量不想拖太久。怎么样?看起来像忍者的大哥,要不要和我串通好来场没收比赛?」

「……没收比赛?」

「喔?你有兴趣吗?」

听到这个提议,毒手男子严肃地皱起眉头。从这种反应感觉到对方有兴趣,单手男便抓准机会积极地继续说:

「很简单,只要我这样继续逃跑,然后大哥攻击也打不到。拖久之后,观众与主办者会越来越着急,然后我猜会把突破僵局用的魔兽之类放进来。到时候敌人不是我们两个,应该就会变成魔兽了。」

「……合作打倒魔兽撑过今天,意思是这样吧?」

「对对,就是这样。什么嘛,大哥真好说话……唔哇!?」

正当以为对方脑袋很灵光而露出笑容时,毒手男突然将锐利指甲挥了过来。千钧一发地仰起身体躲过这击并再度翻滚后,单手男拉开距离盯着对方。

秃头男投以鄙视眼神,实际上还用不屑语气说着「无聊」。

「合作对付魔兽?为什么非得特地选危险的路?如果是单手男和魔兽,不管是谁都会选前者,我也一样。」

「不不,我是能懂你的想法啦。可是我们都是人类……」

「而且这里可以展现我锻炼过的技巧,哪能忍受这么充足的准备被阻碍。」

「呃……原来是以杀人为天职,价值观完全不同,难怪没办法沟通啊。」

虽然想搔头,但只要一放下牵制的手腕,对方肯定会发出致命攻击。于是仅仅只叹了一口气,这时对方的毒手突然开始摇晃。

直觉到对方准备展开攻势──不,应该说是已经知道了。

对方会刺出右边毒手,只要躲过就会假装挥出左手,然后踢出不是毒手的毒脚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真是大费周章。

然而,这种已经被掀底的手法不需要吃惊。

「──!」

躲过刺来的右边毒手,用眼角余光盯着移动的左手,以刀身配合对方旋转踢来的脚。被刀身吸入的膝盖被砍断,喷出漆黑鲜血,些许鲜血喷溅到身上,脑中想着「血液里面至少也该混进毒素吧」──

「运气……不对,要怪就怪这颗星吧。」

语毕,无法相信自己败北的男子首级便高高飞向空中。

2

「今天获胜也是很惊险啊。」

「哎呀,我也觉得如果能用不危险的方式获胜当然是最好啦。可是对一个年过三十的单手大叔来说,这种俗气的获胜方式已经是极限了。」

离开欢声雷动的竞技场后,回到剑奴用的通道时,有个人出来迎接。

是这个竞技场配属的看守之一。负责管理参加竞技赛事的剑奴,在剑奴中也有人亲昵地称为「奴隶商」。

不论如何,在大多对剑奴采取粗暴态度的看守中,眼前这个名为欧兰的看守,算是较为罕见对剑奴保持友好态度的人。

虽然对为人和善的他是否能担任看守存疑,但至少他既然在这里工作了几年,表示已经适应这种生活,与他相处也算是过了颇长一段时间。

多亏如此,与其说是看守与剑奴,双方的距离感比较接近朋友。

「拿去吧。」

单手男将沾满鲜血的武器交给欧兰。由于在赛事以外的时候禁止剑奴携带武器,还有必须在竞技场外面上手铐的义务。

不过对只剩单手的人上手铐,如同字面所述般徒具形式。

「好,手铐固定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今天你也赢了。这种话由我来说好像很奇怪,不过你的对手风评很差。有两个看守被他抓着手死了,虽然听说只是意外……」

「使用毒手的人闹出意外,就跟自己用武器把头砍掉的失误差不多吧。」

「对吧?不过听说因为很少见过这种事,所以就不追究责任了。真是的,在这里剑奴和看守的命都不值钱,虽然不是只有这里就是了。」

欧兰带着苦笑这么碎念,他确实不适合看守这个职位。或许该说他并非不适合看守一职,而是不适合待在剑奴孤岛与整个佛拉基亚帝国。

不惜性命的竞争心态、绝对不容撼动的信念──这在帝国已经是推崇已久、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只会视博爱精神与慈悲为怀如敝屣。

具有正常伦理观念的人很难存活,这就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

「唉,至少比变成像我们这种剑奴好多了吧!」

「真的是笑不出来啊……对了,你获胜会很高兴的原因,当然不只对方风评很差,还有因为你是个不错的家伙。」

「喂喂,小心点啊。要是对我太好,搞不好会进攻略我的路线喔。」

「路线?」

「别在意,话说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欧兰对这个没听过的单字歪头表示不解,单手男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他移动。

毕竟站着说话有点尴尬,而且这里是连接竞技场的通道。出场参加下一场死斗的剑奴当然也会通过这里──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闲晃,这不是阿尔小弟弟吗?」

「呃……」

确实如同猜想般撞见下个剑奴,让单手男发出响亮的咋舌声。

见到这个反应的瞬间,对方发出如铃铛般的「哎呀呀」回应声,左右晃着那修长身躯,愉快地靠了过来。

「呃这么大声真的很不领情呢。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饶了我吧。要是到处宣传和妳是朋友,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妳偶尔也去交点能站着聊天的朋友怎么样?」

「呵呵呵,阿尔小弟弟果然很有趣呢。」

这位将黑发剪短的高挑女性嫣然缓颊一笑,超过两公尺的身高在这个世界也算十分罕见,就真正意义而言是高挑身材。

仿佛夸示天赋的体格与凹凸有致的女性体态般,她穿着紧贴肌肤的服装,配上深邃五官,令人有种看似美术品的印象。

然而,她的双手比起这些特征更具特色。照理说她的手应该会拥有符合身躯的长度,但左右手都没有手肘以下的部位。

她背负着比单手更加夸张的缺陷,但这种不完全的姿态反而能增添风采。不像骂声连连的暖场演出,拥有能掳获全场观众的风采。

她就是剑奴孤岛「基奴海布」的首席表演者──

「──荷奈特,我很感谢妳,可是稍微想想彼此的立场吧。像我这种小角色,在妳身边一下就被吹跑了。」

「别说这么让人寂寞的话嘛,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喔。」

「最好的朋友啊……只是因为其他家伙都被杀掉,才会让排名提高吧?」

「唔呵呵呵……」

毕竟是人员频繁替换的剑奴生活,排名变动也相当剧烈。并未否定这点,就是这个女人──荷奈特不会让人生厌的特色。

不仅是只要看过一次便难以忘记的容貌,言行举止也有掌握他人内心的毒性。简直像是蜂毒般,要是连续相处几次肯定会没命。

比起这种剧毒,刚才交手的男性毒手根本不足为惧。

「荷奈特大人,差不多该……」

「嗯,我知道,麻烦你了。」

称身为剑奴的她为「大人」的,没想到居然是管理剑奴的男看守。

荷奈特身边的欧兰同事跪在地面,将代替手腕的双脚枷锁解开,模样简直与臣下侍奉女王没有两样。

──这种让他人侍奉的天生特质,也是荷奈特被称为「剑奴女帝」的原因。

「妳还是过得这么优雅啊……喔,好可怕喔。」

如此揶揄完全不像剑奴的荷奈特后,便被看守男瞪了一眼。被她彻底迷倒的看守只要被她下令,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害对方。

只不过──

「别想做傻事。好了,把我的『手』拿过来吧。」

「遵命。」

被荷奈特制止,看守弯下腰,并抬了抬下颚。接着,从通道深处出现用头巾遮着脸的狱卒,将放在推车上的两把大剑送了过来。

大剑约有大人身高的长度,但握把部分呈现奇特形状。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两把大剑是没有手腕的荷奈特专用武器──

「嘿咻。」

荷奈特发出这道妖艳的声音,将断掉的双腕朝向大剑,然后以手腕前端对准、伸进大剑握把的空洞处,发出坚硬声响加以固定。

她以手腕用力一举,便轻松地将看起来有一百公斤以上的大剑举了起来。

同时驾驭两把连常人都难以举起的大剑,没有人能够模仿她的战斗风格──这也是剑奴孤岛最强女王的真本领。

「阿尔小弟弟,难得有这个机会,看看我战斗的过程吧。今天的胜利不给别人,就献给你啰。」

「真是谢谢妳这么鸡婆喔。」

再度感觉到看守憎恨的目光,阿尔仍然耍着嘴皮子如此回答。荷奈特甚至对这句话也露出微笑,便穿过他身旁走向竞技场。

一段时间后,现场欢声雷动,是整个会场见到她出现而沸腾的最好证明。

「好啦,那我回去地下睡觉了。」

「你……你这家伙居然把荷奈特大人说过的话……!」

「呃……我刚才也对本人说过不会看了吧。她不是有笑吗?那就是答案了。知道吗?」

近距离瞪着咄咄逼人的看守,见到对方被自己压过,便转身离开。

毕竟刚结束赌上性命的生死之战,看来自己也是难掩激动。

对方也有见到荷奈特笑着放过阿尔的景象,继续找碴也是于事无补,只能不甘心地保持沉默。

「哎呀,真是紧张死了。她的气氛感觉就不像是个剑奴嘛。」

穿过闭嘴的看守身旁,走向竞技场的反方向,与欧兰并肩前进。自从荷奈特出现后,他就像是完全掩盖气息般躲了起来,这也是正确的选择。

不论好坏,避免遇见荷奈特是最好的选择。让她产生兴趣与否都麻烦至极,这也是这个孤岛的规则。

「不过话说回来,阿尔迪巴兰,她还真喜欢你。」

「……饶了我吧,欧兰大哥。而且我不是说过吗?」

对于面无恶意地搭话的欧兰,单手男──阿尔迪巴兰朝他闭起单边眼睛。

「叫我阿尔就好,我不是很喜欢全名。」

3

──剑奴孤岛「基奴海布」。

那是位于神圣佛拉基亚帝国西部,周围被湖泊围绕而被称为「绝水孤岛」的场所。

进出岛屿仅仅只能使用一条桥,而且还是平时无法通行的可动式吊桥。出入均会经过严格管制,将岛内外隔绝的理由相当单纯明了──便是避免关在岛上的剑奴逃脱的措施。

写作剑之奴隶的剑奴如同字面所述般,是容许拿剑的奴隶名称。

然而,只有在座落于岛屿中央的竞技场进行生死对决时才能拿剑,而这种对决是提供给岛外前来之观众的娱乐活动。

简单说来,这个岛便是让奴隶互相残杀作为表演活动的噁心场所。

多数剑奴不是罪犯,就是无法偿还借款、被迫卖身的借贷人,也有走投无路的不幸家伙会极为罕见地被抓到这里。

但不论是何种境遇,只要沦落为剑奴,就只有同样下场。

──只能在生死对决中获胜,杀害对手延续性命。

「──阿尔先生,偶一直在想啊,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在剑奴孤岛的地下,有个让剑奴生活的居住区。

即使说是居住区,丝毫没有修整成适合居住、或是备妥生活用品之类的贴心安排,只是单纯把剑奴丢在这个空间之中。

剑奴们在地下各自占据地盘,被带到竞技场进行生死对决之前只能虚度光阴,阿尔也不例外。

正当他感谢着今天也能平安回到睡床,准备躺平时──

「咦?阿尔先生?你有在听吗?阿尔先生~~」

「────」

阿尔对这道娘娘腔的男性声音皱起眉头,在坚硬地面上翻过身,背对着对方,表明自己不想说话。

然而,对方无视阿尔的态度,发出「喂喂」的声音摇晃着他的肩膀。

「唉唷,听我说啦。我在说很重要的事耶。」

「没兴趣,我才想说可以考量一下我的心情吗?我刚打完一场,很累很想睡,现在只有睡觉能好好享受了。」

「又在说这种话,除了睡觉以外还有别的乐子吧,毕竟阿尔先生那么受欢迎。」

对方笑着持续纠缠,抬起下颚指了指远方能够见到的人影。是一群穿着煽情服装的女人,立场也算是剑奴的岛上娼妓。

她们几乎不曾作为剑奴被叫到竞技场进行生死决斗,但取而代之的职责,便是成为岛上剑奴发泄不满的管道。

阿尔从来没有自大到会觉得自己受那群女性欢迎,然而──

「唔呃……」

「哇啊啊!阿尔先生!刚才那会不会太没礼貌啊!是很美丽的女性们喔!?职业不分贵贱吧!」

「……不不,我不是歧视职业,只是精神上没办法接受。」

被突然如此责备,阿尔按捺着涌现的呕吐感,脸颊一歪。

敷衍地对女性们挥了挥手后,她们带着微笑回挥着手,为了寻找工作对象各自散去。

根据对象不同,这群女性很常被玩坏,也很少会受到温柔对待。但她们在这种环境下还是积极地活着,怎么还能粗暴地对待她们?

「明明不擅长面对女性,却对女性怀着敬意,也能理解阿尔先生为什么会受到爱戴了。」

「我只是没有选择权,不然像我这种落魄大叔根本没人会想看啦。」

「嗯……好卑微,不过偶也喜欢阿尔先生这种地方就是了。」

语毕,眼前相貌堂堂的帅气男子朝阿尔如此笑着说道。对于男子亲昵的态度,阿尔面露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这名将灰色头发留长的帅气青年名为乌比克,是大约在五年前被带到基奴海布的剑奴之一。

虽然是个身材细瘦的高挑美男子,但并非拥有优秀实力,或许该说他对战斗一窍不通,要是被丢进竞技场,肯定会转眼间遭到蹂躏。

他在这五年内活下来的原因,与先前那群女性相同。

虽然荷奈特算是例外中的例外,在剑奴中也有不少实力优秀的女性。因此待遇与男性剑奴没有两样,也有职责为满足这些女性的人。

乌比克便是靠着这点活到现在的其中一人。

「话说阿尔先生,关于刚才那件事的后续……」

「我就说没兴趣陪你聊那件事了,听人说话好吗?」

「哎呀哎呀,别这样说嘛。毕竟可是『剑奴女帝』直接邀约喔。」

「让我更没兴趣听了。」

话题提到这个暂时不想见面与听闻的名字,让阿尔眉头深锁,这种反应让乌比克笑了。

「对荷奈特小姐摆出这种态度……阿尔先生是勇者无惧吗?」

「说什么傻话。刚才你也看到了吧?我就是普通地怕女人,所以我也怕荷奈特,QED。」

「丘益滴……?又是阿尔先生那边的方言吗?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啦。」

对于阿尔口中说出的陌生字眼,乌比克歪着头表示不解。

话虽如此,阿尔不打算特地解释。乌比克很熟悉阿尔此种态度,因此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但就算没有追究话题,还是坚持想继续聊天。

「总之听偶说嘛。不然偶下次被荷奈特小姐叫过去的时候,肯定会被榨干的。这样也会让阿尔先生很有罪恶感吧?」

「有够麻烦……听完之后可以不要打扰我的睡眠时间吗?可以的话姑且听你说说吧。」

「哈哈,阿尔先生果然很善良,不擅长面对女性真的很可惜。」

「少啰嗦。」

让乌比克不再耍嘴皮子后,阿尔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接着,乌比克总算切入正题。而内容就是──

「其实最近这里的竞技场要举办活动,而且还是有很多帝国权贵会来访的大规模活动。」

「喔?不知道已经几年没办过了,怎么又突然想到要办活动?」

「因为佛拉基亚皇帝驾崩,新任皇帝刚上任的关系,简单说就是皇位候补已经全部死光了。」

「全部死光怎么还会有下任皇帝……喔,是最后剩下的候补成为皇帝,才会说是候补全部死光吧。」

以理解能力填补乌比克没说清楚的部分后,阿尔静静地闭起单边眼睛。

就连在这座孤岛,都听说过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皇帝驾崩,以及举行「选帝之仪」选出下任皇帝的事。

既然如此,也能理解这里为何会举行活动庆祝帝国新陈代谢。

「其他家伙可能还不习惯,不过这里偶尔也会有季节性的活动……虽然对我们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啦。」

「真不愧是在剑奴孤岛待了十年的选手,经验就是老道,让偶好尊敬喔。」

「回想起自己的足迹都会浑身不舒服,别再说了。」

对称赞挖苦各半的乌比克回以咋舌,阿尔回想起以前的例子。

以往剑奴孤岛趁着帝国庆祝所举办的活动,大多数都是把剑奴丢进与平常不太相同的「死斗」中。例如改变平常一对一的生死决斗规则,根据场合也出现过组成十人队伍,与特地为了活动抓来的巨大魔兽对抗。

「四年前对付那个像山一样的魔兽大概是最累的……要是没有荷奈特就会全部死光,那只魔兽的角现在还挂在大厅装饰。」

「那已经被流传成传说之战了。听说除了阿尔先生和荷奈特小姐以外,当时所有剑奴都死掉了。」

「那也是我被荷奈特盯上的原因。」

原本只被当成是不足挂齿的小喽啰,不小心从地狱活着回来,让她对阿尔产生兴趣。现在只要擦身而过就会被缠上,可说是增添不好回忆的头号麻烦人物。

但四年前那场激战也是多亏了她才能活下来,所以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欠下人情。

「就算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所以荷奈特说了什么?」

「不不,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这个活动与平常不一样,会有平时不会出现的嘉宾来访。也就是说……」

「────」

「──把帝国的上级伯爵之类当成人质,说不定有可能要求释放。」

乌比克压低声量说出这句话,让阿尔闭起眼睛。

原因除了话题内容本身──

「你们真的是很不死心,这种计划是要说几次啦。」

因听了好几次这种难以实现的梦话而涌现出的疲劳感才是主因。

剑奴孤岛解放计划──不只是乌比克,这也是岛上多数剑奴的梦想。

只要待在这个岛上,剑奴便会持续被迫处于无法预测明日未来的立场,希望获得解放也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

「这种梦想别说是几百个人,甚至有几千个人想过吧。可是没有半个人成功逃出去,你知不知道这是多有勇无谋的计划啊?」

「偶知道啊,可是……当初是缺乏周详计划与执行能力之类才会失败,简单说就是注定失败才会失败。」

「也是有这种看法啦……」

虽然他说得冠冕堂皇,但那才是理论上每个人曾经梦想过的理想论调。

总而言之,这个意见并没有强烈到足以让阿尔忽视抗拒感。

「应该说,我不觉得荷奈特会认真参加这个计划。那个女帝喜欢住在这里,她是很喜欢战斗的狂战士。」

在这里能够过着身为剑奴例外的无拘无束生活,又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找不到荷奈特需要放弃这种待遇的理由,表示荷奈特要求转告这个提议的前提本身就相当诡异。

「我没说错吧?你现在赶快道歉,我可以原谅你。」

「啊哈哈哈哈……哎呀,果然还是不行吗?看荷奈特小姐好像很中意阿尔先生,偶以为只要先说服阿尔先生就没问题了……好痛!」

「我只有说可以原谅你,但没有说绝对。」

拳头打在毫无悔意的乌比克头上,阿尔将泪眼汪汪的他拨开。

光是听完这些话浪费的时间就亏大了。总而言之,把最近会在剑奴孤岛举办大型活动这件事记起来或许会比较好。

身为过去被各式各样的活动凌虐,而且体会过无数次类似「死亡」体验的人。

「所以才得努力逃出这种困境……」

「快给我滚开!下次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朝迟迟不肯放弃的乌比克挥出拳头,才总算赶跑这个瘟神。

虽然刚才那么说,他应该也不觉得解放计划能够成功──到头来那对剑奴来说还是遥远梦想,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而且,阿尔已经花了太多时间怀抱这个梦想。

──甚至认为既然已经在剑奴孤岛身为剑奴活了超过十年,不可能再得到除了这里以外的生活方式。

4

室内笼罩着紧迫干涩的紧张感,让老练管家挺直背脊到几乎发出倾轧声的程度。

对老管家而言,这份侍奉他人的工作是天职。在彭德尔顿家连续侍奉长达五十年,从现任主人的双亲时代便持续工作至今。

主人给予了诸多恩情,即便没有恩情,仍有陪着主人成长的亲爱之情。简而言之,便是希望主人能够得到幸福。

然而──

「──嗯。」

拿起管家送来的红茶茶杯,用形状美丽的鼻子享受着茶香。

蒸煮茶叶的时间与水温等等,这些基础条件应该都已经达成。即便规矩之多令人吃惊,但实际上,茶香与味道也会产生剧烈变化。

是否具有源自丰富知识的审美观,已是在这间宅邸工作的基本命题,为的便是能够提供更多奉献与对主人展现敬意。

若是说到会有何种抗拒,顶多只有对持有审美观的人会有意见吧。

「──夫人,味道如何?」

「香气算是及格,再来就是味道吧。那么……」

管家弯腰侍奉的对象,是在这间宅邸仅次于主人的人物,也就是长年给予恩情的主人──裘拉•彭德尔顿的伴侣。

「────」

樱色唇瓣抵在茶杯上,那品尝着红茶的侧脸让管家眯起眼睛。

对久久没有天赐良缘的主人而言,这是相当晚的初次结婚。光这件事便值得感到高兴,即使对方是年仅十二岁的少女。

双方有年龄差距的婚姻在贵族之间并非罕见。为了加强家族之间的凝聚力,贵族之间时常会互相联姻,但即将五十岁的主人迎娶十二岁的夫人,对相处已久的管家而言仍然是相当令人吃惊的事。

而且与这位夫人结婚不会有半点利益。

即使如此,主人裘拉的善良心肠仍然无需赘述。在帝国贵族之间很难找到这样品格高尚的人,身为管家,为此种主人鞠躬尽瘁也是理所当然。

这位少女肯定会对新环境感到诸多困惑,因此必须竭尽全力支持──管家如此暗自下定决心,将主人的年幼夫人迎接至宅邸。

当见到夫人的真面目时,管家的静谧决心便随之化为灰烬。

新夫人确实只有十二岁,年幼的她无依无靠地来到宅邸。

但她的美貌令人夺目,灵魂甚至比火焰更加炽热燃烧。

──普莉希拉•彭德尔顿。

这便是裘拉•彭德尔顿的妻子,也是宛如支配者般君临这间宅邸的鲜明少女之名。

「还不差。」

少女的白皙喉咙发出吞咽声,以仿佛直达脑髓的美妙声音如此说着。

管家慢了半拍,才察觉到这是对咽下红茶的感想。原因出在少女那若无其事的侧脸,她那美貌让管家看傻了眼而静止不动。

接着,时间开始转动,理解到这是称赞话语的瞬间,全身便开始颤抖。

明明少女只活了甚至不到管家四分之一的岁数,这声称赞却让他浑身热血沸腾,一股酥麻的感觉紧紧掌握住灵魂。

对已老的他而言,管家这个职业是天职。

既然如此,管家服侍眼前这位与生具来身为支配者的少女,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毕竟服侍便是等同于受到支配。

「退下,妾身有事对夫君说。」

「遵命。」

管家行了个礼,遵从命令向后退下。

在离开房间时,不知道夫人是否能再喝一口杯中的红茶呢?那个年幼支配者是否能再回应刚才工作的功劳呢?

渴求地怀着这样的愿望,老管家静静地离开房间。

「……大家都被妳迷得神魂颠倒啊,普莉希拉。」

管家离开房间后,只剩两人的客厅微微传来这道孱弱沙哑的声音。

声音来源来自房间深处,姑且算是坐在上座的某位初老男性。那开始斑白的头发感觉不到霸气,这名男性就是宅邸主人裘拉•彭德尔顿。

既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中级伯爵,也是幸运继承了颇高地位与家世的男人。

而裘拉投以怯懦目光的对象,正是在明亮橙色头发上戴着镶嵌宝石的发饰,而且拥有如血般鲜红眼瞳的美少女普莉希拉。

虽然这对夫妇年龄差距甚远,但说话方式却像是稍微拉开了心灵距离。面对丈夫战战兢兢的态度,普莉希拉发出「哼」的嗤鼻声。

「别畏畏缩缩还用那种沙哑声音说话,你的声音和风根本没办法区别。还是刚才妾身听错了,其实那是风声吗?」

「不、不是……没那回事,是我说的话……只是看佣人们好像对妳敞开了心房,我只是想说这件事。」

「哼,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敞开心房真是没看人眼光。」

对于普莉希拉这番话,裘拉「咦?」地瞪大双眼。看着丈夫这种傻呼呼的反应,普莉希拉说着「听好了」,闭起单眼。

「他们不是对妾身敞开心房,只是遵从而已。他们原本是除了侍奉他人以外没有任何存活方式的人,因此当妾身展示出道路,就会很高兴地摇着尾巴。」

「原、原来如此……?」

「或许该说,率领着那些乖巧的凡庸,真亏你能制得住那群人。」

「制得住……?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妳的意思……」

「────」

裘拉仍然含糊回应,普莉希拉单眼传来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但即使对这种炽热的视线感到怯懦,裘拉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

「──让人更无法理解了。简单来说,你缺乏身为人必须具备的欲求与冲动。虽然也不是没有这种人,但是……」

「但、但是……?」

「如果真是如此,无法理解你迎娶妾身为妻的理由。」

对于裘拉支支吾吾的回应,普莉希拉仍然带着锐利视线如此补充。

裘拉的个性说好听是善良,说难听便是缺乏风骨与冒险心态的胆小鬼。只要能一路走得顺遂,就绝对不会选择未经开拓的道路。

虽然不有趣却很踏实,这在尊崇轰轰烈烈人生的佛拉基亚帝国可说是十分罕见。

被看轻为懦弱,或许就是到了这个岁数仍然单身的理由吧。

不冒险或豪赌,这应该就是裘拉•彭德尔顿的信条。

而裘拉迎娶普莉希拉为妻的举动,与这种信条可说是恰好相反。

这已经不是豪赌之类的问题。

毕竟──

「妾身应该已经对你表明过真实身分──妾身就是在『选帝之仪』传闻已丧命的皇女普莉丝卡•班奈狄克。」

普莉丝卡•班奈狄克──那是在争夺佛拉基亚帝国皇帝宝座的「选帝之仪」中败北,据闻已经死亡的皇女姓名。

然而普莉丝卡并没有死亡,而是诈死,现在仍然活着。

不是使用本名,而是改称为先前那位见习礼仪的少女名号,后来随夫改姓为普莉希拉•彭德尔顿。

这是经过各方人士努力,努力挣扎着让少女活下来的结果──但普莉希拉嫁给裘拉时,并没有对他隐瞒这件事。

当然,如果知道这件事还拒绝,普莉希拉肯定不会留他活口。就这层意义而言,普莉希拉的告白对裘拉除了灾难以外别无益处。

然而,即使得知内情,裘拉没有拒绝与普莉希拉结婚。

原因究竟为何?甚至连能让老管家在短时间内心服侍奉的普莉希拉,都无法看穿裘拉有何意图。

「────」

听到这番话,裘拉稍微瞪大双眼,然后微微缓颊一笑。

反应就像不懂问题答案的幼小孩子般令人莞尔。

「就算是夫君,也无权用这种眼神侮辱妾身。」

「抱、抱歉……虽然很意外,但我也懂了。之前的妳是个能理所当然地看透所有事物的幼小贤者,所以……」

「所以?」

「也有符合岁数的特色呢。」

从现在普莉希拉的心情来看,这种说话方式也是十分豪赌。

让她甚至差点开始检讨「干脆把他的头砍下来」的选项。

「别、别担心,我没有想过利用妳或是把妳交出去,这些都是毫不虚假的真心话。」

「……算了,打从一开始你有什么企图都没关系──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

这是不知该称为天运还是宿命的普莉希拉独门哲学。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裘拉的表情再度出现柔和的变化。不过普莉希拉还来不及追究──

「──老爷,非常抱歉。」

刚才离开房间的管家,随着敲门声再度回到客厅。

虽然打断夫妇相处的时间很不识相,但这不像是资历老练的管家会做出的行为。而从他接下来的报告便清楚地能够看出理由。

「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的使者来访。」

「德拉克洛伊伯爵的使者?没听说这件事啊……普、普莉希拉!?」

裘拉对管家的报告皱起眉头,普莉希拉突然快步走出房间让他吓了一跳。但普莉希拉并没有因为丈夫的声音停下脚步,而是迈步走向门口大厅。

接着,当普莉希拉在宅邸门口现身时……

「喔?怎么出现了这么可爱的小姐呢?」

某个陌生青年对普莉希拉的模样挑起眉头。

这位看似十七、八岁的年轻青年搂着细长布包,浮现出和善笑容,朝普莉希拉挥了挥手。

「是彭德尔顿伯爵的女儿吗?请问妳爸爸在不在家……」

「白痴!巴尔!彭德尔顿伯爵没有小孩!别自己预设立场!」

青年的后脑勺被身旁的矮小男子重重敲了一下。

随着清脆声响,让青年发出「好痛!?」的惨叫。

「怎么突然打我啦!迈尔斯大哥!就算里面空空没料,你也知道打破会很惨吧!」

「少啰嗦!既然知道没东西,就好好装满再来!别把你出的包连累到我身上!」

「出包!?什么是出包?我刚刚搞砸什么……」

「彭德尔顿伯爵最近才刚迎娶年轻夫人!用你那个草包脑袋好好想想,在没有女儿的彭德尔顿伯爵宅邸出现年轻女孩……」

「呃……原来如此。」

总算理解似地点了点头,青年用手摸着自己梳理整齐的栗色头发,身旁的矮小男子说着「总算听懂了啊……」,看似疲累地垂下肩膀。

「真是会找麻烦……巴尔,要不是从小时候就混到现在的孽缘,我早就把你这个没头没脑的家伙丢着不管了。」

「哎呀,在迈尔斯大哥面前真的是抬不起头啊。可是大哥这么说,你自己不也是稍微搞砸了吗?」

「什么?我哪有……唔呃……」

话题告了一个段落后,矮小男子看着两人争论的起源,浑身僵硬。

原因不疑有他,身为争论源头的普莉希拉望着两人没有插嘴,发现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后便耸了耸香肩。

「怎么?不用顾虑妾身,继续说。很少见到小丑互骂,还满尽兴的,快点继续吧。」

「唔喔喔……被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完全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样不行喔,大哥。说话越来越难听了,总之先道歉吧?」

「唔唔唔……」

大小二人组似乎对普莉希拉的话语浑身颤抖。虽然没有特别想捉弄两人的意思,但放弃这种不管说什么都很有效果的丑角实在很可惜。

「普、普莉希拉,他们是我的客人,可以不要太捉弄他们吗?」

「唔,赶过来了啊。」

在普莉希拉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时,裘拉从后面赶了过来。一见到与普莉希拉对峙的二人组,便发出「嗯」的声音微微挑起眉头。

「听说是德拉克洛伊伯爵的使者……原来是你啊,迈尔斯小弟。」

「彭德尔顿伯爵……!好久不见!」

裘拉说出其中一人的名字,似乎认识矮小男子迈尔斯。他当场单膝跪地,身旁青年也连忙效仿这位情同兄长的动作。

此种态度很显然不习惯身为使者,裘拉见状便开口询问:

「他是谁?没看过他呢。是新人吗?」

「是的,他是我的儿时玩伴,有幸能向德拉克洛伊伯爵引荐。他有『操纵飞龙』的非凡才能……喂,向伯爵打声招呼。」

「好好,我来打声招呼。」

在迈尔斯催促下,单膝跪地的青年抬起脸看着裘拉。瞥着被他那率直眼神压迫的夫君,普莉希拉对他浑身涌现出的霸气眯起眼睛。

隐瞒在年轻的轻佻态度下,这名青年可说是相当杰出的人才。

无视于普莉希拉的评价,青年将手抵在自己胸前。

「请让我自我介绍,我是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迈尔斯大哥从小时候就很照顾我,现在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毕竟迈尔斯小弟很会照顾人。『操纵飞龙』意思是……」

「是,收养了一头还算满冒失的家伙啊。」

与紧张毫无缘分的青年──巴尔罗伊原先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只有最后补充那句话时,笑容突然改变了。

变成不知该说是桀骜不驯,还是充满自信的笑容。

「『操纵飞龙』……是让不亲近人类的飞龙服从,也是部分家族流传的秘术吧。」

「对对,亏妳知道这件事。明明年纪小还这么勤奋学习……痛痛痛痛!」

「我说你啊!至少!多学点东西!」

迈尔斯捏着随即放软姿态的巴尔罗伊屁股,气冲冲地这么说。面对两人的对话内容,裘拉说着「哎呀,不会不会」并挥了挥手。

「不用这么吹毛求疵。是我没有向你们介绍,她是普莉希拉•彭德尔顿……是我的妻子。」

「接近五十岁的男人,只是介绍妻子不需要这么害羞,大方一点。能迎娶妾身已经是地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对于裘拉似乎只能以「战战兢兢」来形容的介绍,普莉希拉发出冷哼。于是裘拉对这种语气回以苦笑,巴尔罗伊与迈尔斯皆目瞪口呆。

「哎呀哎呀……刚才稍微聊个几句的时候也有想过。彭德尔顿伯爵,夫人个性真是剽悍啊。」

「多亏这样,完全被她压得说不出话啊。」

「蠢货,这样才更应该感到光荣。还有别用剽悍这种狭隘字眼形容妾身,凡夫俗子──不,凡夫俗子这个字眼不适合你们。」

「呃……可以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吗?」

面对普莉希拉打量般的视线,巴尔罗伊一脸疑惑地看向裘拉。但裘拉也无法控制新婚妻子,这位中级伯爵只能面露尴尬地回以陪笑。

而先前保持沉默的迈尔斯对这种状况似乎耐不住性子,于是率先发难。

「呃……咳哼……彭德尔顿伯爵,我们带着主子捎来的信,可以把信交给您了吗?」

「嗯、嗯嗯……不好意思,是瑟莉娜写的信啊。不知道内容是写什么?」

「应该是剑奴孤岛的事吧。」

「剑奴孤岛……说的也是,还有那件事。」

裘拉收下封蜡的信件,准备过目内容时吐出一口气。虽然反应像是听到不太喜欢的字眼,然而──

「剑奴孤岛……『基奴海布』啊。这么说来,妾身还没有亲自去过一趟。」

「喔?夫人也有兴趣吗?哎呀,其实我也想去那边看看,所以对这次的活动很有兴趣喔。」

「嗯,应该是你家主子想招待妾身的不肖夫君去剑奴孤岛吧。」

「嗯嗯,是这样没错……咦?迈尔斯大哥,你怎么了?」

普莉希拉很快理解了对方来访的真正目的,巴尔罗伊轻浮地点着头表示同意。听到小弟与普莉希拉说的内容,迈尔斯便面露苦涩地说「那我们是为了什么还要送信啊……」。

看来这位小弟似乎让他感到颇为棘手,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要是倒进不合容器的水量肯定会溢出,如果不想让内容物洒出来,只能随时把嘴巴抵在容器边。就算是这样,总有一天还是会满溢而出。」

「……我会铭记在心。」

看来他的脑袋还不算迟钝,从他不会把普莉希拉的话语当成丫头在胡言乱语,也能看出迈尔斯受到巴尔罗伊仰慕的理由。

接着就是──

「虽然很感谢德拉克洛伊伯爵邀约,但目前寒舍也是不太稳定的状况。所以……」

「──别管那家伙说的话,妾身接受去剑奴孤岛的招待。」

「普、普莉希拉!?」

裘拉折起信件,原本想郑重拒绝的话语却被普莉希拉打断。裘拉难得显露出强烈感情,将脸靠向普莉希拉耳边。

「普莉希拉,剑奴孤岛有很多人进出。说不定会有认识妳的人……」

「只因为这个理由拒绝吗?那妾身告诉你接受这场招待的理由吧。」

「理由?是、是什么……」

「很简单──就是妾身对剑奴孤岛有兴趣。」

裘拉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就是普莉希拉的骨干思想,也是妻子对丈夫的可爱请求。但以目前身处的环境而言,用「可爱」形容实在有些太过特殊。

总而言之──

「────」

「彭德尔顿伯爵,您意下如何?主子不会急着要求答覆,您可以仔细考虑看看……」

普莉希拉的话语令裘拉浑身僵硬,迈尔斯见状便出言相救。但裘拉面对他的担忧只是摇了摇头,回答:

「不,不需要等待回答……请转告德拉克洛伊伯爵会接受招待。」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主子肯定会很高兴啊。」

听到裘拉虽苦恼仍然如此回答,巴尔罗伊由衷地感到高兴。另一方面,迈尔斯朝裘拉投以五味杂陈的目光,但没有对这个判断插嘴。

相反地,他只是深深弯下腰,说「了解了」,接受回应。

「那么,详细日期会依照信件所述。如果需要,也能将回应带过来……」

「不用,只要你们脑袋不是空空如也,就不可能会忘记妾身的回应。把这件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好。」

「哈哈大哥,被念了耶。真是完全无法回嘴呢。」

「吵死了!」

结果迈尔斯无法保持身为使者的体面直到最后,怒骂声顿时传遍整间宅邸。

5

两头飞龙大大张开双翼飞向空中。

飞龙在龙种中算是较为暴躁,甚至是据称凶猛特质接近魔兽的狞猛种族。与亲近人的地龙或是虽粗暴但仍可驯服的水龙相比,对待难度有根本上的差异。

让飞龙顺从的技术称为「操纵飞龙」,传说是自古以来只有佛拉基亚帝国极少数人能够学会的独门秘术。

而巴尔罗伊与迈尔斯是学会这种珍贵的「操纵飞龙」技巧的人才,也是帝国内据说不到百人的飞龙骑师。

「这么说来,妾身没有印象搭乘过翼龙。」

「普、普莉希拉,妳该不会说想乘坐飞龙吧……」

「哼,不用那么慌张。妾身也不认为那是能轻松做到的事,还有,依靠本能存活的野兽,不可能完整地理解妾身的品味。」

「这样啊……没事,我放心了。」

目送着使者们飞离宅邸,普莉希拉瞥视着裘拉松了一口气的侧脸。

他仍然稀松平常地展现出懦弱印象,是个没有任何可看之处的凡庸男人,但他又刻意做出危险的抉择。

决定带着普莉希拉前往剑奴孤岛。

「嗯?怎么了吗?」

「──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个男人的意图。嗯,或许该说就是这种男人,才能满足身为妾身伴侣的最低标准。」

想到裘拉无法捉摸的内心,普莉希拉如此喃喃说着。

如果只是单纯看上普莉希拉的美貌,想一逞兽欲,肯定连初夜都无法活过。另一方面,要利用普莉希拉的真实身分也太过危险。也就是说,她是个完全不适合打歪主意或设计谋略的炸弹。

结果感觉还是无法看穿他的心思──

「算了,比起现在没什么兴趣的夫君,还是剑奴孤岛比较能引起妾身的兴趣。」

「对、对夫君没什么兴趣让我很受伤啊……」

「如果不想受伤,就引起妾身的注意力吧。至少比起还没见到的新活动,现在的你是无法引起妾身注意的。」

被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泼了一头冷水,裘拉沮丧地垂下肩膀。但不知是否韧性十足,即使落寞,他仍然继续说:

「话说回来,虽然刚才被妳牵着鼻子走……妳是认真要去基奴海布吗?」

「当然,德拉克洛伊应该是上级伯爵吧。要是答应邀约又反悔,对方认为受到侮辱、发动战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刚嫁来的家室灭亡也会让妾身感到心痛,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裘拉似乎显得更加无奈,但这时普莉希拉已经不将他放在眼中。

她的深红眼眸盯着飞龙离去的远方天空──理应在那个方向,让她那尚未膨胀的胸口感到雀跃不已的剑奴孤岛。

到时会有什么样的未来正在等待,就连普莉希拉都无法看透。

然而──

「结果如何都无所谓──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6

「──唔啊!」

感觉到一股类似恐惧的寒意,躺在地面睡觉的阿尔弹了起来。

他不知所以然地张望着四周,却没有见到任何人或物体。

「喂喂!阿尔!你刚才在干什么啊!是在玩吗?」

「嘎哈哈哈!想表演在上面就够了吧!」

见到阿尔的糗态,喝着酒的剑奴们发出嬉闹声。

既然有娼妓,也能大致调来酒或食物,这就是孤岛地下的环境。阿尔瞪着喝得醉醺醺、吵吵闹闹的那群人,用力抓了抓自己的黑发。

「喂,阿尔?阿尔小弟弟?你在生气吗?」

「别学荷奈特,会让我以为在做恶梦。」

朝语带捉弄的剑奴不屑地如此回应,阿尔缓缓地站起身。被酒鬼缠上实在是无法放松,于是他摇摇晃晃地彷徨寻找能独处的场所。

如果随便找个地方,被荷奈特或乌比克找上就麻烦了。一想到这里,便对「这个岛上只有欧兰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的事实由衷感到沮丧。

找着找着,阿尔离开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出外去吹夜风。

「────」

设置在岛屿外墙的巡逻用狭窄立足地,与开放给剑奴使用的地下直接相连。由于除了吊桥以外没有能从孤岛离开的手段,对出入内外的戒备相当松散。

不过,也许会有计划游过这片超大湖泊的人──

「在水生魔兽到处出没的湖泊,做出这种白痴举动只会丢掉小命。」

因此,一反剑奴孤岛漏洞百出的戒备体制,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逃狱者,在这种环境下,希望能获得释放简直愚蠢至极。

回想起白天乌比克提起的白日梦,阿尔烦躁地发出咋舌声。

平常应该会将这种胡言乱语当成耳边风,今天却格外在意。

「别在醒着的时候做白日梦嘛,真是蠢到不行。」

再度愤恨地如此呢喃后,抬头仰望的空中能够见到缺了一半的月亮。

半月看来显得特别明亮,但阿尔的注意力并非放在月亮上,而是朝着夜空中装饰般撒落的漫天星斗。

阿尔瞪着无数星辰,咬紧嘴唇。

「──一切都是星星的错。」

──这是个剑奴孤岛庆祝活动逐渐接近的夜晚。

7

──仿佛将「炽烈」拟人化的个性。

这便是普莉希拉对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的第一印象。

以女性而言算是身材高挑,修长手脚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即使如此,从中感觉不到粗俗的印象,由于体态凹凸有致,无法单纯用勇猛形容这位女性。

或许该说是美丽的猛兽。

一头锈红色的微卷发丝从背后放下,瑟莉娜并非身穿礼服,而是披着如商船船员般的宽大外套。虽然感觉会被暗中数落不像贵族,但在佛拉基亚帝国只要有实力,任何举止都能横行无阻。

那么,甚至被称为「灼热公」的瑟莉娜•德拉克洛伊,又有什么样的人敢对她指指点点?

「好久不见,彭德尔顿伯爵。近来可好?」

瑟莉娜如此说着,露出笑容,在她那工整面貌的左侧有条纵断脸部的旧伤。

那条白色大型刀伤,是被夺走家族领导权的父亲对她刻下的伤痕。由于在争夺家族领导权时直接将父亲活活烧死,因此被称为「灼热公」。

「嗯、嗯嗯……我很好,瑟莉娜,看妳过得不错真是太好了。」

面对女杰态度轻松的招呼,裘拉浮现出孱弱笑容如此回答。普莉希拉的「最爱」夫君的懦弱态度一如往常,与害怕爵位差距应该是毫无关系。

上级伯爵与中级伯爵、男人与女人、强势与懦弱──两人在各种特质呈现对比,明明年纪相差二十岁以上,两人似乎是朋友关系。

不过说到年龄差距,普莉希拉与裘拉也没资格说别人。

毕竟是五十岁男人与十二岁女孩结为连理,瑟莉娜肯定也大感意外吧。

「那位就是传闻中的夫人啊。听闻彭德尔顿伯爵迎娶到颇为年轻的女孩,原本以为那就是长期单身的缘由。没想到……」

瑟莉娜瞥了裘拉身旁的普莉希拉一眼,打量着大方站在畏畏缩缩的裘拉身旁的普莉希拉。

「哎呀,传闻实在是不可靠。迈尔斯他们的报告很准确。」

「喔?那两个人的报告啊?他们对妾身如何美言?」

「他们说过有不合年龄的器量,还有想挫挫那股锐气。」

「──喔?」

对没有打招呼便开口搭话的普莉希拉,瑟莉娜只是耸了耸肩如此回答。

听到她的回答,普莉希拉眯起深红色眼眸,看向瑟莉娜身后待命的两人──先前身为使者,曾经露过面的巴尔罗伊与迈尔斯。

这道视线让迈尔斯耸了耸肩,巴尔罗伊带着和缓笑容回挥着手。

「哪边才是狠角色,不用多说了吧。」

「别这么说。虽然迈尔斯那副模样,看人眼光还是满准的,他们两个都是我珍贵的部下。不好意思,就算看上眼也不能让给妳。」

「不需要。只有美丽到合乎妾身眼光,或是不会感到无趣的丑角才有资格待在妾身身旁,这两个条件夫君都没有达成就是了。」

「咦咦!?为、为什么这时候会扯到我?」

裘拉瞪大双眼。他破嗓的回应声让普莉希拉表示「大方接受吧」,并发出冷哼将细瘦手挽在胸前。

现在普莉希拉与裘拉夫妇离开熟悉的家,接受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的招待,来到帝国西部地区。

目的是为了出席由剑奴孤岛「基奴海布」举办,祝贺佛拉基亚帝国新皇帝诞生的庆典。

「严格说来,选帝与剑奴孤岛没有任何关联,显然只是想拿新皇帝诞生当借口招揽观众。」

「夫人说话真是不留情面。是不喜欢这种活动吗?」

「不,对皇帝表示忠诚没有什么意义,妾身也不会心胸狭窄到责备草民沉迷这种娱乐活动,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妾身喜欢观赏赌上性命的对决。」

普莉希拉从怀中抽出扇子,遮着嘴如此回答。结果瑟莉娜微微瞪大眼睛,然后「哈」地发出仿佛吐息般的笑声。

「不错!彭德尔顿伯爵,找到了不错的夫人啊!感觉和我很合得来,年龄还不能喝酒真是太可惜了。」

「别说了,我头好痛……普莉希拉,妳应该不会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吧……」

「蠢货,区区小酒妾身当然尝过,你以为妾身是何许人等?」

「普莉希拉!?」

普莉希拉的回答让裘拉大吃一惊,瑟莉娜显得更加愉快了。

双方结束会面后,瑟莉娜脸颊上的白色伤痕随着笑容皱起。

「不好。感觉越聊越尽兴,留到路途上再好好享受吧。」

「麻烦手下留情了……话说回来,记得基奴海布只有一座吊桥吧。考量到庆祝活动,感觉会很壅塞吧。」

「别担心,既然邀请了两位,就不会让你们无聊。」

瑟莉娜如此回答后,便在歪着头的裘拉面前弹响指头。以此作为信号,瑟莉娜身后待命的迈尔斯与巴尔罗伊展开行动。

「────」

两人将手抵在嘴边,高声吹响指哨。

而受到指哨声的呼唤──

「这是……!」

「飞龙啊。」

在一动也不动地睁大双眼的裘拉身旁,普莉希拉盯着从空中降落的身影。

两头飞龙张开巨大双翼,扬起强风缓缓降落。如果只是飞龙本身,前几天巴尔罗伊等人访问时也已经展露过了。

但这次值得惊讶的点,是因为两头飞龙下方还吊着一艘船。

以粗锁链固定并由飞龙吊挂的船名为「飞龙船」,即使是在有人能操控飞龙的佛拉基亚国内,这也是很少见到的交通工具。

「应该很少会有搭乘这种飞船的经验。好了,虽然有点晚,这是我送给两位成婚的礼物。」

飞龙船在背后飘浮,瑟莉娜得意地笑着如此说道。

裘拉对她那落落大方的态度哑口无言,相反地,普莉希拉绽放笑容,这确实可说是适合作为庆贺成婚的礼物。

「很好,值得赞许。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妾身很中意这个礼物。」

「──哎呀,彭德尔顿伯爵真的是娶到了很不错的妻子。」

面对毫不畏惧地回应的普莉希拉,瑟莉娜用手指摸着自己脸颊的伤痕,如此呢喃。

8

「阿尔先生,你听说了吗?好像有飞龙船来了喔,飞龙船。」

乌比克莫名兴奋地这么说着的同时,阿尔正用手撑着墙壁,做着伸展脚部肌腱的暖身运动。

阿尔处在艰辛的剑奴立场,今天还是有需要赌上性命的工作。

即使是在全国沸沸扬扬地庆贺新皇帝诞生的时候也一样。

「应该说因为庆祝的关系,岛上活动也是盛况空前啊。」

「糟糕了啦,飞龙船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一次的稀奇东西,要是没看到就亏大了,偶真是有够不走运的。阿尔先生,阿尔先生你有没有在听啦!」

「吵死了!没看到我在暖身嘛!」

乌比克在转动腰部的阿尔身旁转来转去,马上挨了一顿骂。

虽然对感叹被命运放弃的他不好意思,但要阿尔来说,乌比克不用参加生死对决已经是相当幸运了。

每天面临性命危机,直到抽到「死亡」这支下下签前会持续被迫参加表演活动,这就是剑奴生与死的生活样貌。

虽然潦倒来到剑奴孤岛,但光是不用被这种体制牵连,乌比克应该就已经是个很幸运的男人了。

「──可是被虐待践踏的立场还是没变,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阿尔先生还好。」

「……你是想把男妓和我们剑奴摆在一起比较吗?」

乌比克收起和善笑容沉重地这么说,阿尔也跟着放低声调。

这句反问相当尖锐,看场合甚至有可能失去友好对话的机会,但乌比克只是带着苦笑回答「真是不留情面耶」,抓了抓头。

「到头来,意思是只要偶不会挥剑,就没办法成为阿尔先生的朋友了吗?那一辈子都只会是陌生人了吗?」

「别偷偷暗示一辈子都不会挥剑啦。就算你现在靠着人脉和长相勉强能混过去,以后就不一定了,好好思考十年或二十年后的事吧。」

「阿尔先生才是,难道要在这里再住十年吗?与其说是很会忍耐,这样才是没有看清自己的立场吧?」

虽然被这样说不是很高兴,但乌比克说的没错。

要在这个剑奴孤岛撑过十年、二十年实在很荒谬,在那之前肯定会在某天丢掉小命。

或许是一年后、下个星期,也有可能是今天。

「所以要在那之前想好办法啊,阿尔先生。」

「────」

「与其在这里坐着等死,不如对抗命运吧。偶觉得阿尔先生答应帮忙,肯定会是如虎添翼喔。」

不知道是从阿尔眯起的黑色眼瞳中看出了什么,乌比克以热情语调如此邀约。

乌比克再度开始高谈毫无根据与限度的革命论点──别停下来,或是拿起武器对抗暴政等等,如此煽动应该会让心情很舒畅吧。然而……

「我没兴趣,也不是值得我拚死拚活去大干一场的事。」

「阿尔先生……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战斗中获胜?阿尔先生获胜就代表有人会输掉送命,偶觉得这样还满矛盾的。」

「才不矛盾咧──只是我没有理由死掉而已。」

见到乌比克难得──不,应该说是首度坚持己见,阿尔冷淡地如此回应。看乌比克的表情似乎还有话要说,然而从集会场深处已能够见到有人前来迎接。

是负责阿尔的看守欧兰,他会露脸表示时间到了。

「我走啦。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可以先吃饭没关系。」

「偶相信阿尔先生会回来的。」

「那是女主角才会说的话吧,虽然有女生对我说出这种话也满麻烦的。」

即便如此,进入乌比克的攻略路线也是麻烦事,还是随便打发掉他吧。

就这样,在乌比克与面熟的剑奴目送下,阿尔被欧兰带到竞技场。

途中解开了徒具形式的手铐,并且握起自己的爱剑后──

「今天也别死了喔,阿尔迪巴兰。」

「……记性不好是你唯一的缺点呢。」

又被叫出不想听到的名字,阿尔带着苦笑踏进竞技场。

头顶顿时传来观众扭曲的狂热呼喊声,虽然感到讽刺,阿尔还是戏谑地行了个礼,担负起取悦观众的职责。

虽然不可能喜欢那些观众,但让观众站在自己这边总是会有些好处,这是阿尔在十年剑奴生活中学到的处世之道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真是盛况空前……就算是做一样的事,没想到庆祝新皇帝诞生的活动这么不容小觑。」

即使内容与平常没有差别,还是有比平常更多的脱缰观众前来观看基奴海布的剑奴活动。

既然如此就尽量让他们着迷,让他们成为能够活下来的助力吧。

「欢迎观众席的各位、VIP室的各位高官权贵、还有从屋顶观赏比赛的观众,手上请准备好厚手帕。」

阿尔一边挖苦地如此呢喃,将扛在肩膀上的青龙刀缓缓举起。

从正对面通道有个秃头壮汉现出身影,两手握着大弯刀走进竞技场。全身布满显眼的刀伤,证明了他也是身为剑奴经历过许多次对决。

当天自己会与谁对战,要到竞技场见面时才会知道。

老实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上那个「剑奴女帝」荷奈特,阿尔对今天还没有收到死亡宣告这件事松了一口气──

「总之两边运气都满差的,不是谁有错──要怪就去怪星星吧。」

9

秃头被砍断,血肉横飞地在空中飞舞。

瞬间,俯视着剑奴生死对决的观众发出今天最热烈的欢呼。对这场激烈对决──不,是嘲笑败者,并对胜利者混着侮辱与称赞。

「哎呀,打得还满激烈的。之前听说是『生死对决』,没想到真的是毫不儿戏互相屠杀,把这当成表演也是满厉害的。」

「真是充满恶意的兴趣,完全无法理解对此乐在其中的人在想什么。」

瑟莉娜的属下巴尔罗伊与迈尔斯一边看着生死对决,一边如此交换感想。

巴尔罗伊自己似乎也是使用长柄武器,而迈尔斯自称对动武一窍不通。对于剑奴们的战斗,双方的意见也可说是相当极端。

说好听点,就是情同兄弟的两人彼此各自缺乏的特色。

「怎么样?普莉希拉,看得还满意吗?妳的夫君倒是脸色苍白啊。」

「不差,空无一物的人赌上一切争斗的模样令人尽兴……不过刚才那个丑男的战法很无趣。」

「刚才……喔,是说那个单手的。」

瑟莉娜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浮现出仿佛散发鲜血气味的笑容。

普莉希拉话题中提到的人,便是直到方才犹让观众情绪沸腾的生死决斗获胜者──那个以颇为丑陋的模样获得胜利的黑发单手男。

虽然将对面的壮汉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顺利斩下首级获得胜利,但此种俗气模样与华丽仍然相去甚远。

面对剑奴之间的战斗,当然不可能要求追求极致技术的高水准战斗。然而──

「感觉不到对性命的执着,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普莉希拉将手挽在胸前,如此评论这位不甚帅气的剑奴。

被囚禁于剑奴孤岛的多数剑奴,事实上都是被迫参加不希望的战斗。但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还是会有想战胜、活下来的理由。

不论是与某人重逢、或是寻求低俗的名誉都没关系,只要想尽可能活下来,都是赌上性命的诉求。

然而,这个人却异常到没有这些情感。甚至不执着于自己的性命,只像是处理眼前的事情般赢得生存,这种模样实在是──

「──真是一点都不优雅。」

「唔呕……」

当普莉希拉简单地做出这个结论后,身旁的裘拉同时传来反胃声。

朝身旁瞥了一眼,只见脸色苍白的裘拉从竞技场别开视线,脖子与额头被大量汗水浸湿。

先前早已十分清楚,这个男人不适合观看血腥舞台的战斗。

虽然顺着普莉希拉的愿望,以受到瑟莉娜招待为由来到此处,光是要这个男人做到这点就已经濒临极限了。

「真是不适合当佛拉基亚贵族的男人。」

「抱、抱歉……我以为自己还能再多撑一下……唔……」

「正好妾身也想出去吹吹风,过来吧。」

语毕,普莉希拉便拉着面色铁青的裘拉的手,让他站了起来。

替普莉希拉等人准备的观赏席,位于能俯瞰整个竞技场的高处,但还是会有鲜血、油脂与性命的味道飘上来,只要裘拉处在这些气息中应该就不可能放松心情。

「用外面那条通道吧。巴尔罗伊,跟着两位去吧。」

「咦咦?我吗?我还想从生死决斗中学点东西……好痛!」

「不准违抗伯爵的命令!在让我丢面子之前快去!也别对彭德尔顿伯爵和夫人做出没礼貌的事!」

「好啦。」

在瑟莉娜与迈尔斯的命令下,巴尔罗伊不甘愿地接受指示。带着手持布捆长柄武器的他,普莉希拉与裘拉一同离开观赏席。

一行人前往被狂热气氛笼罩的竞技场外头,来到能够俯视围绕剑奴孤岛「基奴海布」湖泊的了望台,蕴含水气的冷风便迎接着普莉希拉等人到来。

此时早已日落,取而代之的是赤红月亮飘浮在空中。幽暗湖面倒映着赤红月色,天空与湖面的双月仿佛睥睨着世界一般。

「唉……不好意思让妳费心了,普莉希拉。也不好意思让巴尔罗伊小弟陪着过来,你明明还满享受观赏生死对决的。」

「喔,不会啦,请别在意。我个人的见解是虽然能学到东西,但要说乐在其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反正不管怎么样,也没理由让彭德尔顿伯爵一直待到心情变糟。」

明明还没有随侍多久,巴尔罗伊的发言可说是口无遮拦。

虽然普莉希拉没有很在意,但裘拉似乎很在意他是否会说出必须惩罚的失言。普莉希拉朝他那甚至犹豫是否该动用贵族权力的模样瞥了一眼,便转头望着湖面。

「────」

没有想像中令人惊艳,这是普莉希拉对剑奴孤岛的感想。

当初原本很有兴趣想知道是什么样子,但见过实景后也跟着变淡许多,却也不像裘拉对鲜血或生死对决涌现厌恶感。

「不如说,这点反而会让妾身热血沸腾。」

好说歹说,普莉希拉仍然是佛拉基亚贵族──虽然血脉的话题无法一概而论,但拥有浓厚佛拉基亚血统的她会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

纵使普莉希拉不相信血脉中寄宿着人格,但至少普莉希拉本身不会对互相赌命的人别开视线。

只是在虫笼中安排好的厮杀,不会让她感到血脉贲张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夫人这么年轻却这么有胆量。连迈尔斯大哥都带着那么严肃的表情,夫人看到头被砍掉居然能面不改色。」

普莉希拉站在栏杆前方俯视着湖面,巴尔罗伊从旁窥视着她,而且还是背靠着栏杆、抬起双脚的不敬姿势。

但普莉希拉没有责备他的态度,只是反问「你想表达什么?」。

「是要像街坊姑娘一样情绪震荡起伏,悼念死亡的失败者才算可爱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特地来到这个岛上,每当看到有人死掉就哭出来,反而更麻烦吧。而且……」

「而且?」

「德拉克洛伊伯爵也是,我很喜欢强悍的女性喔。」

他说出比姿势更加不敬的话语,普莉希拉仍然对此保持沉默。

她已经看穿巴尔罗伊的言行举止没有恶意,也判断要是在这里扼杀他将来的器量会很可惜,还有──他现在担负着保护两人的职责。

虽然巴尔罗伊的态度很像真的放松心情,但普莉希拉知道他的视线偶尔会毫不松懈地巡视四周。在见过许多高手的普莉希拉眼中,虽年轻的他身手也能排进前段班。

只要没有犯下大错继续成长,肯定会成为帝国内知名的武人。

「────」

瑟莉娜派巴尔罗伊护卫普莉希拉等人,考量到招待普莉希拉与裘拉来到岛上的立场,希望两人安全也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目前普莉希拉对瑟莉娜并没有坏印象,她甚至对可能会被其他贵族看轻的裘拉同等看待,包含这点在内,没有任何敌对的理由。

因此普莉希拉也想过接受她的好意,然而──

「──真奇怪。」

「哪里奇怪?」

普莉希拉皱起美丽眉头如此低喃,让巴尔罗伊闭起单边眼睛。与其说是回答他的问题,普莉希拉比较像是延续呢喃声般继续说:

「吊桥是什么时候拉起来的?」

10

──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乐观了。

「────」

远处通道另一侧传来回荡的欢呼,阿尔听着背后传来这些声音,冷静地思考着自己目前身处的状况。

短短几分钟前,才刚面临赌上性命的生死对决。

拿着两把大弯刀的壮汉也是颇具实力,难得花了两位数的挑战次数才拿下胜利。身心灵经过剧烈消耗赢得生存后,虽然还不到意气风发的程度,当阿尔放松力道回到内侧后──

「乌比克,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阿尔先生,偶从来没开过玩笑,偶不是一直说了吗──说需要变革。」

美男乌比克如此说着,仍然朝阿尔投以散漫笑容。

然而,看守欧兰倒卧在他脚下的血泊中,能够明显看出生命泉源从深深被挖开的颈项彻底流出。

一眼便能看出乌比克杀了欧兰,剑奴杀了看守。

「杀死看守是最糟糕的禁忌,这已经不是问题,而是严重违规了。」

「从状况看来是这样,不是剑奴也会被视为重罪犯。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丢进惩罚对决……像是与荷奈特小姐对决之类的。哈哈,那肯定会死吧。」

「就说那不是能嘻嘻哈哈的事了!」

面对乌比克搞不清楚状况的态度,阿尔的焦躁感瞬间爆发。

他架起青龙刀,瞪着手持染上欧兰鲜血的粗劣短剑的乌比克。

刀身宽厚的刀剑与似乎是暗藏的粗制滥造短刀,一旦互相交锋很显然无法抗衡。或许该说──

「凭你不可能赢过我,你有蠢到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不,偶当然知道。偶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赢过阿尔先生,看守也是让他松懈到不行才能刺到他的脖子。」

乌比克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剑丢到地上,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他表现出无意挣扎的模样,阿尔无法看出他的真正意图,皱起眉头。

「虽然阿尔先生拒绝了很多次,但要偶说几次都没关系。请帮帮偶们,只要阿尔先生提供协助,革命肯定能顺利进行。」

「不可能,别在这种浮在水中的岛上做梦。不管我和你怎么说,其他人都不会听进去的。」

「不会的,只要是偶和阿尔先生……」

「你很烦。」

乌比克仍然用尽言词坚持邀请,阿尔决定让他闭嘴。

虽然对乌比克不好意思,不过革命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阿尔不打算听他疯言疯语,一起踏上这艘肯定会沉没的泥船。

于是阿尔一个箭步往前,毫不留情地将青龙刀挥向乌比克。

「我不打算杀你,先把你一只手砍掉,变得像我一样,再对其他看守──」

「是打算把偶交出去吗?偶才不要──真是太可惜了,阿尔先生。」

乌比克垂下眉头,朝阿尔投以由衷感到同情的目光。刀刃仿佛挥开那道视线般横扫出去,然后停了下来──不,是主动停止。

更正确地说,是被挡了下来。

「什……」

斜向挥出的青龙刀被途中闯进的大剑弹开,虽然阿尔想称赞自己没有把剑放开,但眼前的现实让这种游刃有余的心态顿时烟消云散。

「喂喂喂,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感觉到手传来酸麻感,重新握紧青龙刀的阿尔吞了一口气。眼前保护乌比克、挡在前头的人,是个带有可怕压迫感的高挑身影。

既美丽又带着残虐武装,在「剑奴孤岛」最为凶残的剑奴──

「──荷奈特。」

「哎呀呀,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阿尔小弟弟真的是很冷淡呢。」

扭动着甚至需要抬头仰望的修长双脚与身躯,黑发女荷奈特俯视着阿尔,露出愉快笑容。失去手肘的双手前方已经装着爱用大剑,成为简直可说是人类武器的完整型态。

即使身为剑奴,却以魔性与霸气迷倒众生,支配基奴海布的「剑奴女帝」荷奈特──她保护乌比克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简单说,妳站在乌比克那边,赞成革命吗?真是个完全摸不透的家伙。」

「哎呀,是这样吗?阿尔小弟弟以为我是个既保守又无趣的女人吗?让我好难过喔。」

「我是从来没有『妳是个无趣女人』这种不要命的感想,不过说得也是。就算是这样,我以为妳对这座岛上的生活很满足,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让其他剑奴刮目相看,甚至让看守臣服于她,原本以为荷奈特会想继续维持这种类似岛屿主人的立场──身为喜好战斗,不知败北的剑奴孤岛绝对女王。

在这个岛屿应有样貌的祝福下,她应该是最适合这里的存在。

而她居然会与乌比克联手,参加「革命」这个荒谬的漫天大梦──

「或许该说,身为首席保守派的我完全搞不懂。妳为什么不惜抛弃安定生活,要陪那个自以为是革命先驱的家伙?真的是脑袋有问题吗?」

「哎呀,嘴巴好坏喔。可是啊,我很喜欢阿尔小弟弟这种地方喔。还有啊……冷淡的阿尔小弟弟总算能回应我的期待了。」

「我回应妳的期待?」

体会到强烈战意灼烧眉头的错觉,荷奈特的说词令阿尔闭起单边眼睛。

就算说是回应期待,还是没有头绪。

面对阿尔这样的反应,荷奈特发出「唔呵呵呵」的低笑。

「──与其让阿尔小弟弟成为同伴,成为敌人比较有趣喔。」

「──!」

随后,不下一百公斤的两把超沉重大剑破风袭向阿尔。

荷奈特的臂力非比寻常,连阿尔都没办法抱起来的两把大剑,仿佛小树枝之类的物体般由她轻松挥动。

在绝对不算是宽敞的通道挥舞这种武器,几乎没有空隙能够躲避。阿尔只能缩起身体避免被波及,然后往后大大一跳──

「哎呀,这样不行喔。」

胸口被荷奈特一个箭步往前刺出的大剑刺穿,心脏、内脏与腹部内侧被毫不留情地翻搅,弹了出去。

两把大剑的前端刺进体内,还来不及喘息便被左右拉开,阿尔的身体被漂亮地──不,是被肮脏地分成两半,内脏瞬间四处喷溅洒落。

难以避免的「死亡」将阿尔吞噬──

「哎呀,这样不行喔。」

面对荷奈特一个箭步往前刺出的大剑,阿尔刹那间摆动身体勉强躲过。听着荷奈特出乎意料地发出「哎呀」的声音,他凭直觉朝因翻过身而绕到背后的对手挥出青龙刀。

荷奈特用巨大身躯难以置信的速度蹲下身,让这记反击通过头顶。

下个瞬间,往上弹起的锐利脚跟将阿尔由下往上踢起,双脚离开地面的身体无法躲避,被正上方落下的大剑直接劈成左右两半──

「哎呀,这样不行喔。」

面对荷奈特一个箭步往前刺出的大剑,阿尔用青龙刀由斜下方交锋,强硬地架开刀刃。听着荷奈特出乎意料地发出「哎呀」的声音,阿尔伴随怒吼,朝对手作为轴心的脚挥出斩击。

荷奈特轻松地跳跃躲过这记反击,但她人在空中便是绝佳的大好机会──阿尔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她跑往通道深处。

「唔喔喔喔喔──!!」

虽然这是首度与荷奈特交手,但「剑奴女帝」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凭阿尔的三脚猫功夫,双方实力很显然已经差距到就算挑战一百次也只会被杀死一百次的程度。如字面所述般切身体会到这点后,阿尔决定逃离战场。

或许该说,他原本就不会坚持绝对要战胜对方。以阿尔的论点来说,活下来的那方才算胜利。也就是说──

「只要冲到竞技场,让观众站在我这边……」

「阿尔先生,偶不想对你失望,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了吧?」

然而,当阿尔准备逃进竞技场时,背后观看着战斗的乌比克这么说。

不想听他说话,但他的声音还是钻进鼓膜。

「让荷奈特小姐站在偶这边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最后就只剩你肯不肯点头答应而已。」

这句不想多做思索的话语,阿尔瞬间理解了个中含意。

因为在脑袋理解前,答案已经映入了阿尔的视野中。

「────」

勉强穿过眼前竞技场的门扉后,状况已经彻底改变。

先前对竞技场举行的生死对决发出欢呼,事不关己地享受赌命战斗的观众间的狂热气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地则是紧张与恐惧感支配了整个会场。

这也理所当然──因为拿着武器起义的剑奴们在观众席排开,束缚起表情抽搐的观众们,加以控制。

或许也有人挺身抵抗,但都被毫不留情地杀鸡儆猴,在剑奴刀下成为凄惨尸体。

对这番景象看傻了眼,阿尔才总算理解。

「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占领「剑奴孤岛」与帝国抗战──这个漫天大梦要付诸实行了。

11

在庆祝活动这段期间,剑奴孤岛与陆地会有人潮频繁来往。

因此唯一连系岛屿与陆地的吊桥会维持放下的状态,见到事前听闻理应是如此的吊桥拉了起来,让普莉希拉起了疑心。

接着,她带着裘拉与巴尔罗伊连忙赶回瑟莉娜身旁。然而──

「──看来完全被夫人料中啦。」

在俯瞰着会场的普莉希拉身旁,见到同样景象的巴尔罗伊如此低喃。

原先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容忽视的事,没想到回来一看便见到整个会场陷入混乱。而这种浑沌并非是观赏生死决斗的狂热气氛──

「这、这是……剑奴们跑到竞技场外面了……?」

裘拉慢了半拍才掌握状况,但说出的话语准确地形容出现场状况。

如同脸色苍白的裘拉所说,剑奴们从彼此交锋的竞技战场逃出,上到观众席,将武器抵在浑然无所觉的观众身上。

这并非是表演或游戏,从违抗的愚蠢家伙已经倒卧在血泊中便一目了然。简单说这是──

「──是剑奴谋反啊。」

「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在哪里!!」

普莉希拉的呢喃,让裘拉发出「咦」的傻呼呼疑问。但在回应他的疑问之前,有道粗犷声音先响彻了整个竞技场。

有群看似鲁莽暴徒的男性,在贵族用的观众席旁若无人地大摇大摆走着,他们的目的似乎是招待普莉希拉等人的瑟莉娜。

对方应该不会猴急到一发现她就格杀勿论,然而──

「别躲了!快点出来!不然把所有人杀掉都要把妳揪出来!」

订正刚才说的。原本以为对方不会那么猴急,但看来比想像中更沉不住气。

不觉得对方有那个脑袋会暂缓执行这些威胁话语。普莉希拉眯起眼睛,思考该怎么采取行动。

「普、普莉希拉……躲、躲在我后面……」

不知道是怎么看待普莉希拉表情的变化,裘拉勉强挤出所剩无几的男子气概站在少女前方。

对于丈夫出乎意料的态度,普莉希拉微微挑起眉头。巴尔罗伊同样也得知自己的主人身处困境,但仍然对裘拉的男子气概佩服地发出「喔」的声音。

然而,见到裘拉的动作,对方也发现回到此处的三人。

「嗯啊?喂,你们几个,在那边也没用。以为这样就能逃走……」

「──妾身就是你们要找的瑟莉娜•德拉克洛伊。」

「什么!?」「唔嘿?」

怒骂声被普莉希拉的凛冽声音打断,内容让陪同的两人目瞪口呆。

普莉希拉的声音在充满紧迫感的空间中回荡,自然地吸引暴徒与被囚禁的观众们的目光──其中也有瑟莉娜•德拉克洛伊本人的视线。

她微微瞪大双眼,似乎无法揣测普莉希拉的真正意图。

这也是理所当然,瑟莉娜本身并非泛泛之辈,然而──

「还是远远不及妾身。」

「──小妹妹,妳就是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啊。」

面对念念有词的普莉希拉,身穿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前方。

头发右半边留长并剃掉左半边的奇特发型,腰间配戴着刀身向后弯起的弯刀,看起来颇具实力。

男子朝普莉希拉投以极度不信任的眼神,由上到下频频打量。

「听说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是被称为『灼热公』的女中豪杰,怎么看都不像是妳这种丫头做得到的事……」

「那是见到妾身如火焰般红发的俗称。妾身对凡夫俗子如何称呼没有兴趣,用你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吧。」

「────」

「你看起来又是怎么样?妾身是谎称上级伯爵的鼠辈吗?还是自称佛拉基亚帝国贵族之名,想得到『灼热公』俗称的女人吗?」

普莉希拉抬起下颚,正面瞪著有身高差距的对方。

先前应该误以为对方是个吹弹可破的丫头,男子顿时绷紧神情,或许是因为见到普莉希拉的表情没有半点胆怯或示弱的缘故。

如果这名男子也是剑奴,肯定在这个岛上跨越过许多相对应的生死关头。

由男子眼中看来,普莉希拉的胆量已经脱离常轨。

因此──

「不好意思,上级伯爵。麻烦妳陪我们一起过来,我们的首领想要见妳。」

男子善尽低俗人民该有的礼仪,承认普莉希拉为上级伯爵。

接着,他朝附近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准备将普莉希拉带去某处,普莉希拉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等、等等!要把她带走的话,就连我一起!」

然而,裘拉又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不必要的男子气概。

不知是否没有看见畏畏缩缩无法加入话题的他,男子露出首度发现他的表情。

「父亲有陪妳过来吗?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我不是她的父亲,是她的丈夫。」

「丈夫……?」

男子的眼神越来越怀疑,来回比对着普莉希拉与裘拉。

与其说是两人的年龄差距,他视为问题的点是两人散发的霸气。然而,要是裘拉在这里被杀害,对普莉希拉而言也会造成很多问题。

「这是事实。他是妾身的夫君,应该说父亲已经在妾身眼前被活活烧死。除了发色以外,妾身被称为『灼热公』的原因应该也经很足够了。」

「原来如此。但如果照妳这样说来,妳的丈夫是……」

「把他一起带走,不然他哭哭啼啼会很棘手,与妾身一起就不会吵吵闹闹。要是把他杀死,妾身跟着夫君寻短,你们也会很麻烦吧?」

普莉希拉当然没有柔弱到会跟着夫君一起寻短。

然而,男子们已经对普莉希拉带有确实很像帝国贵族的先入为主观念。

而且还发生了让男子们失去冷静的状况。

「喂,那是荷奈特吗?」

众人目光皆集中在普莉希拉身上,先前陷入不快寂静中的竞技场传来这道声音。某个暴徒俯视着下方的竞技场,对其中景象发出惊讶叫声。

随着声音将视线转过去,只见该处正展开一场理应中断的生死对决。

正确来说那不是剑奴孤岛的活动,而是突然发生的真正生死决斗──

「──与其说是生死决斗,双方实力差距比较像是处刑吧。」

两名剑奴在竞技场展开死斗,一方身高超过两公尺,用失去的双腕化为大剑展现出压倒性的剑技。一眼便能看出这个曾经让场上血流成河并堆起尸山的剑奴,肯定就是对方心怀畏惧称呼的荷奈特。

另一方面,对峙的单手剑士遗憾地没有任何可看之处。力量也远远不及荷奈特,就连现在也是──不,即将受到致命一击。

「────」

单手剑士正鲜血四溢,被重重地打了出去。

身体在竞技场地面不停翻滚,直接滚到会场边缘为了清理战斗后血迹与尸体的地洞旁。接着,荷奈特追了上去,并用长腿朝他踹了一脚,将对方活生生地踢进洞中。

「那家伙拒绝了荷奈特的邀约啊,真是个蠢蛋。」

见到一面倒的战况,配戴弯刀的男子傻眼地如此呢喃。

对他而言,被荷奈特斩杀的剑奴应该也是熟人。虽然不知道对普莉希拉是否有益处,但看来是在这种状况拒绝与他们联手的愚蠢家伙。

「如果想贯彻自己的意志,就需要相对应的力量。就这个层面来说,刚才那家伙死掉也是理所当然。好了,你们是为了露出那种愚蠢表情才杵在这边吗?」

「……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上级伯爵。妳以为我们不会对妳做任何事吗?所以才会用那么狂妄的语气说话。」

「──你是认真说出这些话吗?」

「喔──」

「用那种以为妾身不会出手的态度,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不知道从普莉希拉的眼神中见到什么,男子将接下来的话语吞回肚中。

接着,他随即抬了抬下巴,与同伴一起准备将普莉希拉与裘拉带走。

「我……」

「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连你都说是妾身的夫君。就算你跟过来也不会有用,等到能派上用场之前,乖乖躲起来吧。」

普莉希拉如此劝阻差点追上来的巴尔罗伊。

即便巴尔罗伊很有实力,现场剑奴至少超过百人以上。考量到寡不敌众,在此时逞强明显没有任何价值。

但他仍然是既青涩又横冲直撞。

「虽然夫人这么说,我还是有不能退让的……嘎喔!?」

「──闭嘴!蠢蛋!」

巴尔罗伊解开长柄武器的布包准备拿出武器,后脑勺被不知何时偷偷接近的迈尔斯用酒瓶击中。发出沉重声响后,巴尔罗伊被毫不留情打得翻白眼趴倒在地,迈尔斯则是踹了他一脚。

「就是有这种家伙,才会让我们所有人都被当成傻子!真会找麻烦啊!是不是啊!?」

「你是……」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反抗你们。你们要找上级伯爵吧?赶快把那个丫头和丈夫带走吧,我们会在这里乖乖等着。」

迈尔斯丢掉酒瓶,展现出完全投降的态度,让男子们面面相觑。

然而,或许因为随即感觉到理睬这名男子有点蠢,于是确认过巴尔罗伊真的昏倒后,便继续将普莉希拉等人带走。

「──抱歉。」

在即将离开观众席的前一刻,能够瞥见瑟莉娜的嘴唇如此低喃。

普莉希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以豪爽步伐跟着走在前头的男子身后。

「普莉……瑟莉娜,妳打算怎么做?」

「至少还有这点程度的脑袋啊。没什么,如果在那时候没有报上名号,连他们说的首领都见不到,只能置身事外。不论事情最后如何解决,这样会很扫兴。」

「扫兴……」

听到普莉希拉的回答,压低声量的裘拉顿时哑口无言。

不知道他是想要哪种万能的答案,但普莉希拉的逻辑依然不容改变。

虽然不清楚对方想对瑟莉娜做什么,但要是留在观众席就会无法掌握状况进展,这与畏缩在舞台边缘没有两样。

「妾身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解决。」

「────」

「别担心,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没关系,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普莉希拉堂堂说出独门哲学,让裘拉瞠目结舌地沮丧垂下肩膀。

虽然这反应让普莉希拉颇为不悦,但没有时间能多加追究。

「把人带过来了。」

离开观众席走了一段时间后,两人被带到颇为森严的门扉封锁的房间。

普莉希拉在脑中描绘着岛屿地图,这个房间应该是位于剑奴孤岛最高处的房间──猜测应该是岛主的房间。

这样想来,也能想像到在这个满是剑奴的岛屿上,只有这个房间摆放着不合环境的摆饰品与高级地毯的理由了。

以及某具像猪一般脑满肠肥的男性尸体真实身分为何。

「他、他是……」

「应该是这里的岛主……也就是掌管安排剑奴孤岛活动的男人。毕竟是先前被当成表演的剑奴们揭竿起义,就算蠢到一定程度,也能知道谁会最先被抓来血祭吧。」

而且明明招致了相应程度以上的怨恨,缺乏危机意识才会招来这种结果。

也有可能是对方的智谋超过岛主的危机意识,然而──

「──哎呀哎呀,初次见面,上级伯爵。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迎接您,其实偶很想用干干净净的房间招待妳。」

在如此思索的普莉希拉面前,有个表情傻呼呼的人跨过岛主尸体走了过来,那是个给人细瘦印象的帅气男子。

与看来粗俗的暴徒们截然不同,面貌与剑奴孤岛格格不入,但普莉希拉一眼便看出他是主导这场起义的首脑。

「你就是这场宴会的主导者啊。」

「宴会?喔,说成宴会真不错。偶很喜欢热闹,所以我也不讨厌这个岛屿,虽然有些难以忍耐的事就是了。」

帅男如此笑着,朝脚下尸体投以带有侮辱的目光。

光靠如此,便能察觉到这个帅气男子如何不用挥动钢铁武器,而是靠着自己作为武器在这个岛上存活下来,岛主会丧命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那你们还有什么期望?特地把妾身……上级伯爵绑来这里,应该有对未来的展望吧。」

「真不愧是身经百战……虽然看起来不像那么有年纪,不过这样就好说话了。『灼热公』瑟莉娜•德拉克洛伊……妳是帝国首屈一指的贵族。」

「蠢货,没有地方能找到替代妾身的人,拿其他凡夫俗子来比较甚至是不敬之罪。」

「瑟莉……!」

裘拉发出支吾声,拼命地摇了摇头。

对这难以理解的声援皱起眉头,普莉希拉仍然装成瑟莉娜继续对话,从刚才的前言能够大致猜出对方的目的。

也就是说,对方想用上级伯爵作为人质──

「要与帝国做什么交涉?」

「这很单纯──让这座剑奴孤岛独立,并释放所有剑奴。偶想离开这座水中孤岛啊,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

帅男发出阴沉的嗤笑声,堂堂宣布与帝国为敌。

12

──「剑奴孤岛」被剑奴占据,多数观众被扣押成为人质。

以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为首,其中包括不少帝国贵族,叛乱分子以这些贵族作为人质,要求解放岛屿。

这个报告送到帝国中枢,对刚诞生新皇帝的帝国带来剧烈动荡,令其陷入混乱──当然没有。

「立刻组织讨伐队派过去,没有与那些家伙交涉的余地。」

这是新皇帝文森•佛拉基亚下达的敕命。

皇帝的指示具有绝对优先权,于是随即开始组织派遣到剑奴孤岛的讨伐队。岛上剑奴数量大约五百人──但歼灭叛乱势力的讨伐队是两千名遴选而来的精兵。

即使剑奴们身怀武艺每天战斗,还是无法胜过数量暴力,而且皇帝还下达「歼灭敌人」的敕命。

也就是说,两千名精兵没有拯救人质的名分,而是得到了单纯用数量对寡兵进行压倒性虐杀的许可证。

「──话虽如此,放弃德拉克洛伊也只会徒增麻烦而已。」

「那阁下是说谎吗……?」

「别胡说,妳这个不要命的丫头。那不是说谎,而是图个方便。只是先把话说清楚,之后还是会稳当地解决掉这件事,这不是开玩笑的。」

白发老人抓了抓自己的脖子,以毫不掩饰感到麻烦的气氛如此回答。

这位老人身材矮小,弯着腰,并非是长命的亚人,而是超过九十岁的纯粹超高龄老人,但相反地甚至可以用矍铄形容。

然而,要是知道这个皱眉蹙额、眉毛长到无法看见眼睛的老人是佛拉基亚帝国最为知名的「九神将」之一,不论是谁肯定会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九神将便是借着展现出优秀武勇,才能获得只有九个名额的一将宝座。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奥尔巴特•丹克肯也是其中之一。

而与奥尔巴特说话的人,是裸露出褐色肌肤的年轻少女。面对用眼罩遮盖左眼的她,奥尔巴特眯起浓密眉毛下的眼睛。

「丫头,记得妳是叫……」

「──亚拉基亚,我说过好几次名字了。」

「喔喔,对对。亚拉基啊,亚拉基,这次绝对记起来哩。」

奥尔巴特弹响指头,漏出像是病人般的呼吸声如此笑着。听到他的回答,亚拉基亚发出叹息,半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剑奴孤岛。

目前亚拉基亚、奥尔巴特与派遣的少数帝国兵正驻守在基奴海布附近,从对岸窥伺着岛屿的状况。

「如果能闯进去可能会比较快,可是吊桥没有放下来啊。」

「不能搭船之类吗……?」

「船啊,之前也有想过,可是妳看那个啊,岛屿附近的湖中有很多水生魔兽到处晃来晃去。以前为了不让那些剑奴逃走,放了一堆魔兽进去,结果那些家伙在湖里互吃到没办法处理。所以没有吊桥,咱们和那些家伙都不能进出。丫头,妳不觉得很糟糕吗?」

奥尔巴特持续发出像是咳嗽般的笑声,如此整理着目前的状况。

被这么一说,亚拉基亚也将视线转向湖泊。在夜晚的湖中,能够见到鱼影正在蠢动。虽然说是鱼影,正确说来并不是鱼,而是水生魔兽。

与地上相比,多数生物在水中的战斗能力会降低。就某种意义而言,水生魔兽或许比陆生魔兽更为棘手,奥尔巴特会笑着回答无计可施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

「我去。」

「喂喂,只是稍微会游泳不行喔?在抵达岛屿之前就会被咻地扯下去喔?看到年轻丫头跳进去自杀,来日不多的老人家可是会爆气的哩。」

「没问题……只要变成水就可以了。」

「喔?」

奥尔巴特摆动蓬松眉毛,露出惊讶神色。在他面前,亚拉基亚解开只有最低限度遮盖身体的布,让身体全裸。

接着,她蹲在水边,将手轻轻伸进湖面。

「啊嗯。」

──她捞起水精灵的小小微精灵放进口中,与之同化。

具有「吞食精灵」特殊能力的亚拉基亚,能够吸收空气中的精灵化为自己的力量。虽然只有在消化精灵的时间内能够使用吸收的力量,但由于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在各处发现精灵,因此不曾陷入缺乏燃料的窘境。

亚拉基亚靠着这种能力吸收水精灵,让自己获得精灵的特性,然后再度看向奥尔巴特。

「只要把吊桥放下就能进去吗?」

「对对,可以可以。应该说连丫头都这么努力了,咱要是懦弱说办不到,可是会被阁下掐死哩,快去吧。」

奥尔巴特挥了挥手,敷衍地送亚拉基亚离开。但她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跳进湖面,接着以能够媲美水生魔兽的速度向前游去。

吸收水精灵的力量,与湖水半同化的亚拉基亚不会被魔兽发现。魔兽身旁也有大量的水,不会有魔兽特地咬附近的水。

因此亚拉基亚只靠自己,轻易穿越了剑奴孤岛完成以来没有任何人能通过的湖泊──而且是不花十分钟便悠哉地抵达岛屿。

「──?」

当她顺畅地持续游着时,突然发现某件事而放缓速度。

在水中的亚拉基亚发现岛屿与岸边之间有个漂浮的小浮岛,这个浮岛小到甚至令人犹豫是否该称作岛,只是岩石漂浮在水面而已。

或许是因为与水精灵同化,比较容易察觉到漂浮在湖面的异物,才会让亚拉基亚的意识察觉到该物体。

感觉到飘散的鲜血气味,亚拉基亚转换方向前往浮岛,然后沿着些微的鲜血流动爬上浮岛。在岩石互相堆叠的狭窄空间中,发现了向内延伸的血迹。

而沿着血迹抵达尽头后──

「……喂喂,现在是什么状况?终于缺血到开始做梦了吗?」

「────」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看到裸体銀发女孩……我未免太造孽了吧……」

在眯起眼睛的亚拉基亚眼前,有个失去单手的男人被埋在岩石缝隙间。

湿润黑发与胸前看来很严重的伤势,很显然刚才那是他流出的血。要是没有进行急救,不久后肯定会死亡,这名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岛上的相关人员。

亚拉基亚稍做思索,她接到的命令是夺回岛上的帝国贵族,因此必须放下吊桥迎接奥尔巴特入岛。

要完成这个目标,得尽量获得岛上知识才会更顺利。

「你不想死吗?」

「────」

「如果不想死的话……嗯,我能救你……相反地你要告诉我。」

这个交换条件是模仿以前侍奉的主人──不,就算到了现在,心中仍然遵从那位主人的手法,亚拉基亚对濒死男子提出这个交易。

然而,听到亚拉基亚人生中首度提出的交易,男子发出低沉笑声。

「事到如今我还会怕死吗?那种话要在我死几亿次之前先说啊。」

单手男愤恨地吐着血,以仿佛咒骂的声音这么说。

13

──剑奴孤岛「基奴海布」的剑奴同时起义,要求解放孤岛。

在庆祝佛拉基亚帝国新任皇帝即位的庆祝活动日,剑奴们将聚集在基奴海布的多数观众作为人质,向帝国要求解开束缚的枷锁。

貌似主导这场武装叛乱的帅男说明这就是目的,假扮瑟莉娜•德拉克洛伊的少女──普莉希拉•彭德尔顿眯起深红眼眸。

虽然是年仅十二岁的少女,但眼神内寄宿的理智与冷酷光芒,令她在假扮受帝国重视的上级伯爵立场时具有充分的说服力。

实际上,现场所有人皆相信她的谎言,对她的立场深信不疑。

要是穿帮,普莉希拉与陪同的丈夫裘拉当然也会没命──

「──让剑奴孤岛独立啊,很像是畏畏缩缩住在狭窄岛屿上的鼠辈会做的梦。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或有趣,简直是浪费时间。」

「等……」

普莉希拉发出冷哼,平淡地这么说,裘拉顿时脸色苍白。

全副武装包围周遭的剑奴当然露出不悦表情,唯一只有站在普莉希拉正面的帅男出现不同反应。

帅男从喉咙发出「呵呵」的愉快笑声。

「没想到您会说出这么不留情的话。虽然偶不会生气……但其他人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喔。」

「不会用自己脑袋思考的无能家伙,对妾身的话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应该只是被好听话拉拢,随随便便就加入你的愚蠢东西吧。」

「喔,这还真是……偶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当然──在这座狭窄岛屿里面,你看起来算是还会动脑,不过要独立或是解放剑奴,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吧。」

帅男耸了耸肩,对普莉希拉的指摘不动声色。然而,跟随帅男的暴徒们反而对这句话出现反应。

「喂,那是什么意思?只要把这个贵族当成人质,帝都那些家伙肯定会……」

「以为这样就会倾听你们的诉求吗?如果你们也活在佛拉基亚帝国,应该知道『帝国子民须剽悍强大』那个愚蠢的训示吧──贪生怕死替你们开路前往帝都的上级伯爵算剽悍强大吗?挟持人质想让交涉处在优势的你们算是剽悍强大吗?」

「────」

「帝都的对应方式很容易看穿,只要寻求解放的要求传到帝都,皇帝便会立刻派兵过来歼灭敌人,再来便是皇帝直属的『九神将』上场的机会了吧。」

听到九神将这个名词,暴徒们与裘拉分别绷紧神情。

九神将是皇帝直属的部下,也是帝国最强的九人──在剑奴孤岛成天战斗的剑奴们,对自己的实力应该也算有自信,但九神将是完全不同次元。

在这个世界仅有一小部分获得天赋英才的人,与普通人可说是具有绝望般的力量差距。

九神将正是体现出这种差距──只靠地位与家室无法获得,而且是强大力量的名誉代称。

听到会派九神将过来,剑奴之间顿时一阵哗然。刚才将普莉希拉等人带到此处的男子,发出「开什么玩笑!」的叫声逼近帅男。

「乌比克!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吗!?我们都没听说!」

「哎呀,加吉特先生,冷静点。偶完全不会用剑,你靠这么近很可怕耶。」

「现在是消遣我的时候吗!啊!?」

被用力抓起胸前衣领,帅男乌比克如此安抚着配戴弯刀的男子。

「上级伯爵的意图很明显,她是想让我们惊慌,然后让我们乖乖投降。可是偶啊……不不,是我们不会这么容易上当。执着和贪念不就是我们的卖点吗?」

「──啧。」

对于乌比克的反问,男子发出咋舌声放开抓着胸前衣领的手。除了他以外的剑奴,也是面露苦涩地压抑着愤怒神色。

虽然这句话在普莉希拉听来相当愚蠢,但他们也已经无法退让。

目前木已成舟,事到如今就算弄错前提,当然还是不可能全面投降,这群人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正因如此才无法理解。

「普莉……瑟莉娜,他是有什么打算?」

「喔?没想到夫君的脑袋除了被恐惧支配以外,还有别的用途,真是令人吃惊。」

「别、别开我玩笑了,这是很重要的事……对于帝都的判断,我和妳有同样意见。帝都不可能派人救援……或是认同基奴海布独立。」

裘拉语带颤抖地指出剑奴们计划前提条件的漏洞。

一边听着丈夫压低声量这么说,普莉希拉一边眯起深红眼眸,以沉默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再怎么说也是帝国的中级伯爵,我很清楚帝都的作风。就算更替的皇帝再怎么慈悲为怀……」

「帝国到目前为止的建国原则不可能容许这种懦弱态度,因此这场武装叛乱只会以被歼灭的结局落幕。」

「……我不觉得他不知道这点。」

裘拉战战兢兢地将视线转向煽动剑奴暴徒的乌比克。

而普莉希拉也与裘拉的见解怀有同感。既然乌比克有脑袋思考又能看清局势,在实行这种计划之前应该就已知道无法成功。

即使如此,他还是能言善道地唬弄着剑奴们,营造出这种状况并加以实行。

而他的真正意图是──

「──解放剑奴孤岛只是欺瞒,那家伙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既不想让他如此顺利完成计划,随着状况随波逐流也很不服气。

原本普莉希拉就不可能「对他人言听计从」──不论对方是谁,只有自己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因此普莉希拉窥伺着四周,静静等待时刻来临。

等待着肯定会造访的机会,绝不错过,毕竟──

「──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14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不会死掉。」

「嗯……谢啦……好痛!」

正当准备道谢时,用布包紧的伤口被拍了一下,让他发出惨叫。

由于对方用生涩的危险动作进行急救,男子被碰到许多次伤口而痛得泪眼汪汪。但说来讽刺,毕竟是失去意识就有可能直接死去的状况,至少这个动作还能用来醒脑。

总之不论如何,男子──阿尔看向替他包扎伤势的少女。

「……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有点奇怪,真是个不懂害臊的小姐。可爱女孩子全裸出现在面前,在我人生中很少有这么碰巧能大饱眼福的机会啊。」

「──?我有哪里很奇怪吗?」

在搔着脸颊的阿尔正面,歪着头的褐色肌肤少女目前裸着身体。虽然没有多余赘肉的美丽裸体表露无遗,但个性似乎完全不懂羞愧。

少女年龄约十二、三岁,感觉是会理所当然具有这方面情绪的年龄。然而……

「唉,这方面会因出生与生长环境而有完全不同的观念吧。还有我喜欢波霸翘臀的前凸后翘身材也派上用场,幸好两边都捡回一条小命啊。」

「是你捡回小命……我没有差别。应该是吧?」

「别自己怀疑自己说出口的话啦……不过居然会在死前出现銀发美少女,未免太恐怖了吧。」

有别于寒意的某种因素让身体打了个冷颤,阿尔勉强挤出落魄笑容。被他这么一说,在治疗途中自称亚拉基亚的少女摸着自己的头发。

湿润发丝从发尖滴下水滴,她眯起赤红色眼眸,说:

「银色头发很奇怪吗?公主说过很漂亮。」

「嗯?不是啦,是在说我自己的事,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小姐没有关系,只是銀发让我有不好的回忆,会回想起以前是个没用的垃圾。」

「──?」

即使听到阿尔自虐的回答,亚拉基亚还是不解地歪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救命恩人听这些话,让阿尔更加面露苦笑。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样并不可能把心中的芥蒂吐出来。

「没什么啦,只是我以前没有帮到很重要的对象而已。」

「啊……那种感觉我也懂,因为我也没有帮到公主。」

亚拉基亚沮丧地垂下头,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左眼。

就连在治疗途中,也很在意左眼的眼罩。她的眼瞳呈现明亮的赤红色,然而隐藏的左眼似乎已经失明。

那只失明的左眼,或许就是连系她后悔记忆的关键。

「……真是的,我总是会说些多余的话。」

说出了不必要的事,让阿尔对她感到歉意。自己的无力感连累到有前途的年轻人,这是身为中年大叔最差劲的行为。

在那座岛屿虚度的无为光阴,确实很适合此种自虐。

「抱歉抱歉,刚才说了奇怪的事。说要妳忘记好像很不负责任,先别管这件事吧。小姐,妳是有事才会从这么危险的湖泊游过来吧?」

「……嗯,没错。这座岛屿被占领了吧?」

「……好像是,我也没有很清楚状况就是了。」

虽然这种不确定的语气对她很抱歉,但当时状况也没办法冷静下来观察周遭,毕竟是突然演变成与剑奴孤岛最强女帝生死对决的局面。

勉强没有受到致命伤,真的已经是奇迹了。

这也是在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勉强苟活下来才能掌握到的奇迹。

「在我差点挂掉的时候,岛上已经被荷奈特与乌比克说服的那群家伙占领了吧……小姐,妳的任务是什么?」

「把吊桥放下来,没有吊桥没办法让军队进入岛内。」

「──那可能满难的。」

「唔……」

听到少女的目的,阿尔很快摇了摇头,让少女气得嘟起嘴巴。虽然这是适合年龄的可爱反应,只可惜她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达成。

在连接孤岛与陆地的吊桥拉起来的这段期间,帝都本队无法登陆。也就是说,吊桥本身便是占据孤岛的剑奴们的生命线。

他们当然也理解这点。

既然如此──

「会把最强的手牌放在那边。说到这个岛上最强的手牌,就是叫作『剑奴女帝』荷奈特的怪物。」

「剑奴的女帝……很强吗?」

「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就是那个女人。」

「──?很强吗?」

阿尔指着自己这么说,而亚拉基亚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在她眼中看来,这是她对阿尔实力存疑的证据。毕竟只有单手又被打得半死不活,且亚拉基亚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实力,被她这么想也无法否定。

不过,荷奈特的实力是货真价实。不只是在剑奴孤岛所向无敌,就连帝国的强者应该也没多少人能与她抗衡。

眼前的亚拉基亚应该比阿尔还要强得多,即使如此还是一样。

「如果小姐妳是活得很积极正向就算了……那个放下吊桥的计划可以花好几年吗?」

「……不行,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唉,我想也是啦……」

亚拉基亚摇了摇头,给出理所当然的回应。

听到这个回答,阿尔带着苦笑靠着墙壁站起身。虽然脑袋受到出血的影响仍然昏昏沉沉的,但只要提起精神,感觉还能勉强活动。

见阿尔撑起身体,亚拉基亚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小姐不是要去岛上吗?为了放下吊桥,需要有熟悉岛内的人帮忙,所以才会救了我。不是吗?」

「……啊。」

「妳忘了喔!……呃,太大声吐槽,又开始头晕了。」

不知是否个性容易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亚拉基亚的态度让阿尔回以苦笑。

说实话,回到充满敌人的岛上这种危险的自杀行为,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但如果亚拉基亚要上岛就不一样了。

她是救命恩人──即使阿尔的性命只有像沙粒般微小的价值,她还是恩人。

「我不想成为忘恩负义的家伙,所以我会带妳到岛上。只不过……」

「──嗯,帮了大忙,战斗交给我处理。」

遇见敌人就夹着尾巴逃走,阿尔将这句话吞回肚里。听见实际上有尾巴的亚拉基亚如此充满决心,态度懦弱的阿尔没什么资格对她说出这种话。

如此决定后,阿尔钻出浮岛的岩石缝隙间,来到外头,瞪着那座可恨的孤岛。

在那座剑奴孤岛上,有群胆大包天的剑奴将众多观众挟为人质,对帝国宣战──

「──虽然决定要回去,可是要怎么去啊。」

阿尔歪着头将耳朵深处的水倒出来,脸颊抽搐地露出尴尬神情。

必须放下吊桥才能登岛的理由──是因为围绕剑奴孤岛的湖泊有大量水生魔兽栖息,必须越过这片湖泊才能登岛。

为了报答恩人,首先必须跨越这道最初的关卡。

15

「喂,刚才那些话到底有哪些是真的?」

「────」

这声窃窃私语令坐在奢华的椅子上渡过无趣时间的普莉希拉闭起单边眼睛。

朝普莉希拉搭话的人,是将半边头发剃掉,留着奇特发型的男子──乌比克将这名使用弯刀的剑奴称为加吉特。

在貌似信奉实力主义的剑奴孤岛,他看来具有一定程度的发言权,应该也有不错的实力,能在这个场合自认为代表便是最好的证据。

或许该说,只有正式代表乌比克不在场的时候才能擅自行动,这种勇敢的态度看来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别默不吭声啊,贵族大小姐。妳知道自己的立场吗?啊?」

「别在那边大声嚷嚷,或许该说你有立场要妾身掂掂斤两吗?你们这群凡俗才是连立足点都分不清楚吧。」

「妳说什么?」

「对首领的话语唯唯诺诺,不用自己的脑袋思考。既然连脑袋都没用,装在上面的眼睛、耳朵与鼻子应该也没什么可靠之处。捂着这些感官被牵着手走路,这就是你们现在的立场。不是吗?」

即使被对手威吓,普莉希拉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身旁的裘拉显得焦急不安,即使被骂了一顿的加吉特毫不掩饰不悦神情,但没有贸然动手。

他们剑奴也从占据孤岛的瞬间渐渐恢复了冷静,虽然一头热地发起叛乱,或许也开始对将来益发感到担忧。

因此,他们试图向现场最接近帝国的普莉希拉──不,是向德拉克洛伊伯爵寻求锦囊妙计。

「帝都接下来的举动就像刚才妾身表明的。九神将……会派几个过来要看皇帝,但只要派遣『将』过来,肯定会立刻解决这场毫无理智可言的骚动。」

「……还真敢说,以为我们这边有多少人啊。」

「──与人数无关,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

不论如何虚张声势,只要是活在帝国并勤练武艺之人,皆能切身体验到与顶端的遥远距离。

连加吉特与其他剑奴,也不认为能与身为活传说的九神将对等抗衡,冷静思考便能发现这点。

「明明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见剑奴们脸色大变,裘拉喃喃发出不算怜悯也不是同情的话语。听到这句话,加吉特等人便无力地发出叹息。

像他这种弱者,不可能理解这群拥有不上不下力量的男人们有何种心情。

像他这种天生具有地位权力的人,不可能知道这群活在闭塞孤岛的人们有多么绝望。

这点普莉希拉也一样。即使能用想像推断,但还是无法理解,也不可能想要理解。因此──

「你们能走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继续顺着煽动者的花言巧语,作为九神将不放在眼中的喽啰凄惨地丢掉性命。或是……」

「或是……?」

「──反抗宿命,自己赢得存活的机会。」

剑奴们咕噜地咽下唾液,将意识集中在普莉希拉的话语上。

依照现状而言,剑奴们眼前的道路只会通往死路。自行断绝退路并失去前进以外的选择,这个判断只能说是愚蠢。

然而,要是因为无法突破死路而选择放弃,才会失去「死亡」以外的结局。

「────」

「好好用你们没动过的脑袋思考吧,这是你们自己的宿命。」

见他们试图挤出缺乏的智慧,普莉希拉耸了耸细肩。

正当加吉特的眉头增加一条皱纹时,突然有道声音呼叫着他,是回到房间的乌比克。

「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方便到观景台一趟吗?可以清楚见到对岸喔。」

「真是无趣的邀约,不过至少比在这里更好吧──你待在这里,要是被做出不必要的揣测就麻烦了。」

「咦!?」

普莉希拉答应帅男的邀约站起身,裘拉对她命令留下的话语露出吃惊表情,但普莉希拉并没有予以理会。

毕竟是自己主动担任这种危险身分,普莉希拉认为得由自己好好完成这个职责。

在留下的裘拉担忧的眼神目送下,普莉希拉跟着走在前头的乌比克,在竞技场的观景台吹着夜风。

吊桥与数小时前同样拉起,将基奴海布与外部隔绝。

但也有与记忆中景色不同的部分,那就是──

「帝国兵好像在对岸布阵了,能见到各处燃起灯火。」

如同用手遮着眼睛上方的乌比克所说,远方陆地能够见到复数火光。可以察觉这是听闻乌比克等人率领剑奴发起叛乱的要求,帝国兵正在散开包围整座湖泊布阵。

战士们备战的兴奋感也微微混在风中飘散而来。

「刚才看您与加吉特他们聊了很久,他们实在很不敢随便轻举妄动吧。偶懂偶懂,毕竟光是煽动他们起义就花了五年的时间呢。」

「别把你这个凡夫俗子的诈术与妾身的伟大之处相提并论,真是不敬。」

「说诈术好难听喔……不过居然对凡夫俗子说出不敬这个字眼啊。」

乌比克发出「咯咯」的愉快笑声,趴在观景台的栏杆上。

他的模样颇缺乏防备,虽然有负责监视的剑奴站在稍远处,但不可能会比普莉希拉更快做出反应。

正如他自己所说,乌比克的举止不像是战士,因此对普莉希拉而言,要取下这个帅气男子的性命易如反掌。

但即使如此──

「做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把偶的头拿下,这场暴动也不会停止,因为偶只是稍微从背后推了一把喔。」

「哼,从背后推了一把啊。是推了谁的背后一把?」

「──我只是对稍微有感觉的人随便游说而已喔。」

语毕,乌比克露出轻佻笑容,轻轻抓起自己的衣䙓。

乌比克掀起奴隶穿的粗陋囚犯服装下䙓,展露出自己微微浮现肋骨的身体。这个举动让普莉希拉皱起眉头,但能理解到他并非是想让对方见到自己的裸体,而是其中的一部分。

同时也得知了乌比克为何能煽动这场暴动的答案。

──因为在乌比克的胸口中心处,有个闭着眼睛的第三只眼。

「是魔眼族啊。」

「正确答案。毕竟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很稀奇对吧?偶是少数存活下来的族人喔。」

乌比克将掀起的衣䙓放下,轻轻举起双手摆出吓唬的动作。普莉希拉对这个举动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用手腕搂着自己的手肘。

──即使在亚人族之中,魔眼族算是较为突出且拥有罕见特殊能力的种族。

他们会在身体某处拥有第三只眼,透过该魔眼显现出各式各样的特殊能力。那是类似加持的特性,换言之也能说魔眼族是「必定能出现某种加持」的种族。

加持与魔法具有不同力量,魔眼族打从出生就能够确实获得类似的能力。对于想随意操控此种力量的人而言,可说是垂涎欲滴的宝物。因此过去在佛拉基亚帝国,甚至曾经数度发生围困魔眼族的战争。

而被当成宝物抢夺的魔眼族,在这些战争中人数大量减少──

「现在几乎等于是被灭亡,据说血脉已经稀少到与鬼族差不多了。」

「真是聪明伶俐……没错,偶就是那个稀有种族的族人,虽然被岛主看上与魔眼没有关系就是了。」

「是男妓啊。」

「说来惭愧。」

乌比克用手指搔了搔脸颊,首度由衷说出听似真心话的话语。

但听完乌比克过去承受的耻辱,普莉希拉只是「哼」地发出嗤鼻声。

「有什么好丢脸的。」

「咦?」

「用尽己身力量赢得居所,此乃生物之常理。更不用说,不诉诸武力便能起身而立,这也是靠着智慧得到的结果,甚至可说这并非野兽,而是人类的证明。」

以獠牙互相冲撞夺取胜利,或许能成为强者的证明。而用智慧代替獠牙,则不是强者,而是智者的象征。

不代表哪边较为优秀,两边都有适合的场所。

「……原来如此,真是宽宏大器。」

「蠢货,那是当然的。你以为妾身是何许人等?」

「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面对堂堂挺起胸膛的普莉希拉,乌比克回以苦笑。从他说话的语气,普莉希拉能够猜想到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或许该说,如果是乌比克主导这种状况,而且一开始就将目标锁定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会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姐,妳不是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上级伯爵吧?」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还用说吗?你和带领的那群凡夫俗子一样都没脑袋吗?」

「别说是装傻,没想到连装都不想装了……」

听到普莉希拉毫无歉意的答案,乌比克垂下肩膀。

另一方面,说到普莉希拉,即使被乌比克看穿谎言也没有任何改变。她原本就不觉得那是能一直通用的谎话。

于是乌比克将看守的剑奴支开,避免两人的对话被周遭听见,能晓得他不打算让剑奴们知道普莉希拉的真实身分。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乌比克主动让步。虽然他看穿普莉希拉的真实身分,却不打算告诉同伴,相反地──

「偶现在不希望小姐出来碍事啊。」

「无法理解。对你来说,这场叛乱很显然只会被毫无意义地镇压。就算没有吊桥,对岸见到的军势迟早会找到能渡过湖泊的方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偶就是想要那段时间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乌比克眯起眼睛,静静地说出自己的目标。

刹那间,普莉希拉从先前怀着的疑虑中,总算找出能够接受的回答。为何早已知道会被镇压,乌比克还煽动这场叛乱的原因。

以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必须争取时间。

而从普莉希拉的呢喃中,他也发现自己的企图被看穿而眨了眨眼。

「真令人惊讶。只靠那点线索就看穿偶的目标了吗?而且很奇怪的是,偶不会怀疑妳说出的话,妳就是具有这种奇特的说服力。」

「──妾身不想管你能不能理解。不过你要怎么做?既然计划已经被妾身看穿,你打算怎么处理?」

「真伤脑筋,偶以为自己还能占上风呢。」

乌比克带着苦笑抓了抓头,普莉希拉隔着衣服注视着他胸口的魔眼。

如果他是使用魔眼族的特殊能力煽动武装叛乱,魔眼应该是拥有能感应他人精神之类的麻烦能力。

然而,乌比克说「不是」,摇了摇头。

「偶的魔眼没有那么方便的能力,怎么想都不可能对妳有用。所以把妳灭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过……」

「────」

「有股疑虑让偶不敢这么做。所以……」

语毕,乌比克弹响指头呼叫负责看守的剑奴。有个全身穿着甲冑的高大男子,与上半身赤裸的矮小男子走了过来。

「把她和丈夫带到别的房间,记得要慎重对待两位。」

「说什么慎重,在这里别想要有那么高级的待遇好吗。」

「哎呀,她毕竟是我们的最后王牌嘛。」

如此回应声音仿佛虫鸣般刺耳的矮小男人后,乌比克看向普莉希拉。

他仍然带着无法看出何种感情的深邃眼神。

「还要麻烦妳陪我们一阵子了,而且,九神将会粉碎一切之类的想法也许有点太傲慢了呢。」

「喔?你有能让皇帝折损『将领』的策略吗?」

「是的,既然是面对皇帝……我们就只能派出『女帝』了。」

普莉希拉挑起眉头,将乌比克提起的「女帝」这个字眼留在脑海中。

在这个满是剑奴的孤岛中,既然会有被称为「女帝」的人,倘若不是相当滑稽的丑角,便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会危害到皇帝宝座的强者。」

16

咕噜噜、咕噜噜,景色正以极快速度被冲往后方。

严格来说这并非正确的形容方式,视野中的东西并没有优雅到能称为景色,实际上被水流冲刷的并非景色,而是自己。

只是阿尔这名独臂中年男子,被水流高速冲刷横渡过湖泊而已。

「噗哈!?」

在水中的高速移动被突然停止中断,但完全无法减低速度的阿尔吐出水,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不停滚动。

然后直接仰躺在冰冷地面上,用力将氧气吸进肺部。

「噗哈、噗哈……我、我还以为会死掉……!」

阿尔拼命呼吸,回想着刚才就两种层面而言生不如死的局面。

刚才那种心情的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在无法呼吸的水中;第二个原因便是与水中游泳的魔兽数度目光交会。

魔兽将水中当成庭院般自由自在优游着,如同文字所述般居住的世界完全不同,原本阿尔能漂流到那座浮岛也是连续出现奇迹才有的结果。

──光是思考在水中被魔兽利牙撕裂的次数,就已经是蠢到极点的举动了。

「到了。」

「……嗯,看就知道了。还有这个拿去,把身体包起来。」

亚拉基亚慢了阿尔一步从水中上岸,对于仍然毫不羞耻地赤裸着身体的她,阿尔皱起眉头,将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丢给她。

即使衣服已经呈现被血与水沾湿且四处破损的惨况,但至少比起带着全裸少女还要好得多。亚拉基亚也尊重阿尔的意思,将布撕成两半,包起自己的胸部与下腹,脱离危险状况。

就这样,解决了道德面的问题后,阿尔歪着头问道:

「几个小时又重返故乡……不过感觉满诡异的。」

仰望着静悄悄的剑奴孤岛,阿尔面带苦涩地如此呢喃。

目前阿尔与亚拉基亚登陆的位置,是岛屿下方的废弃场──将岛屿中的垃圾与废弃物品等等丢进湖泊,用来喂食魔兽的简易立足地。

虽然直接与湖泊连接,但这里没有安排戒备帝国兵登陆的看守,考量到水生魔兽这个天然屏障,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不可能料想到有人这么不怕死从这里登陆吧。」

「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岛上丢垃圾之类的场所,像是腐烂食物、人类的排泄物、还有变成脏东西的人。」

「变成脏东西的人?」

「就是尸体。魔兽会扫去吃掉,听起来很环保吧?」

听了阿尔的解释,亚拉基亚露出由衷感到厌恶的表情。

姑且不论她的感想,阿尔认为这是很合理的环境。毕竟只要持续举办剑奴之间的生死决斗作为表演活动,岛上便会持续出现尸体。

既然整座岛屿都是用来举办活动的竞技场,便不可能整理出用来埋葬尸体的土地,更别说这种环境就算有墓地,也不会有人前来吊唁。

既然如此,把尸体当成粮食交给魔兽处理算是最快速的方法。

「唉,观众里面也是有爱管事的噁心家伙会把尸体买走就是了。」

「要尸体做什么……?」

「剑奴不是只有像我这种丑男,偶尔也会出现长得不错的家伙,也会有美女流落到这里。就算该死的时候还是要死……要是死状还算完整,还是有人会想要尸体。」

也有不少稀奇种族的亚人成为剑奴,像这种时候,听说有收藏家会想把稀有种族的尸体作成标本。

因为如此这般,除了死后被凌辱的可怜死者以外,大部分死者都会被丢进湖中,进入食物链成为可悲魔兽的养分。

「死掉之后,哪种处理法比较好就不好说了。」

至少阿尔认为,自己死后,被玩弄尸体或是成为魔兽食物都没有太大差别。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留下任何尸骸才是正确的自然定律。

「──嗯?小姐,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脸?」

当阿尔在心中如此想着时,亚拉基亚将视线投向他的侧脸,就这样用单边失明的眼神朝阿尔看了一段时间后……

「……我觉得还不差。」

「啊?什么不差?」

「你的脸?没有到丑男的程度。」

听见这出乎意料的帮腔,阿尔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只是对亚拉基亚有这种判断基准感到吃惊,考量到阿尔的心情出声安慰也令人惊讶。也或者是并非前述两种原因,她只是单纯地将想到的话说出口,但这样还是很令人惊讶。

阿尔不太喜欢自己的脸,或许该说是厌恶,甚至到了如果能遮起来就想永远遮住的程度。

「──哪里能移动吊桥?」

然而,在阿尔烦恼是否该道谢时,亚拉基亚已经继续推进话题。

阿尔无可奈何地打断思考,说「在那里」,抬起下巴指着头上。

「有看到吊桥前面那座高塔吗?那个就是控制吊桥起降的控制塔。只要能进去,放下吊桥就不算难事。」

「────」

亚拉基亚抬头看往阿尔指的方向,眯起眼睛望着控制塔。

只要亚拉基亚从控制塔放下吊桥,配置在对岸的帝国兵就会蜂拥而入,这场武装叛乱会被镇压,宣告终结。

被乌比克煽动进行有勇无谋挑战的剑奴,应该也会壮志未酬身先死。

「这样就会像四年前一样,一口气失去很多熟人吧……等等喔?应该不会连我一起被处理掉吧?」

「没问题……我会说明。应该不会忘记,一定。」

「喂!妳那种不确定的语气很难让人放心啊!还有……」

阿尔在这时打断话语,咧嘴一笑,让亚拉基亚顿时摸不着头绪。

虽然很难对她启齿,毕竟没办法保证亚拉基亚能顺利与本队会合。

或许该说,如果她要前往控制塔放下吊桥,对上在该处严阵以待的「剑奴女帝」荷奈特──胜算几乎可说是趋近于零。

「────」

即使凭阿尔的实力没有立场说嘴,但荷奈特的实力在剑奴孤岛号称最强──阿尔甚至想过也许能匹敌帝国最强战力的「九神将」。

要是乌比克他们的计划想要有胜算,必须要有能与派遣来镇压孤岛的九神将交战并击退的战力。

为了逼迫佛拉基亚帝国上谈判桌,剑奴方也必须拥有足以避免被对方的蛮横暴力压垮的力量。

荷奈特的存在,肯定是乌比克等人计划的「支柱」。

只要如此思考──

「我实在不觉得小姐妳能赢过荷奈特。」

亚拉基亚肯定比阿尔还强,但荷奈特是即便集结一百个阿尔都无法获胜的怪物,亚拉基亚也无法获胜。

不如干脆回头,将似乎在对岸的九神将找过来,就像刚才让阿尔被水流蹂躏渡河的方法。

「……那很难。如果是短距离还没问题,可是……」

「唉,要十到十五分钟完全不换气是不切实际啦……可是要赢过荷奈特,我也觉得不合乎现实喔?」

「我在想,既然没办法获胜的话……那就不交手。」

「什么?」

在吃惊的阿尔面前,亚拉基亚从空中抓起某种物体。她抓的是微微散发光芒的微精灵──她毫不犹豫地将没有实体的微精灵放进自己口中,开始咀嚼。

「────」

──她向阿尔说明自己的特殊能力是「吞食精灵」。

吞食在空气中飘浮的无数精灵们,将特殊能力吸收并据为己有,亚拉基亚似乎就是用这种力量与水之微精灵同化渡过湖泊。

她夸下与水同化的豪语,实际上游泳的速度确实不是人类能够比拟,体验过被化为水的她包覆并高速游泳的阿尔也能接受这种说词。

为了渡过湖泊,亚拉基亚吸收了水之微精灵。那如果是从控制塔放下吊桥,她要吸收的精灵就是──

「──风之微精灵。」

「喂喂,真的假的……」

亚拉基亚如此喃喃说着,身体在阿尔面前缓缓与风同化。而与风同化──代表会化为没有实体且无法目视的存在。

只要定睛观察,还是能见到亚拉基亚的身影,但那是要意识到有人在眼前才能勉强看出来。

「可以任意变身还方便……我也从今天开始吃精灵过活吧。」

「不太推荐……因为自己会消失。」

「呃……原来是会无法维持自我之类的类型啊。」

为了「吞噬精灵」与精灵同化,需要绝对无法撼动的坚强自我,似乎需要这类的才能。

原来如此,阿尔认为从这点比较的话,完全不适合自己。

因为阿尔完全没有坚强的「自我」。

「说了那么多,要是荷奈特不在控制塔就好笑了。」

先前把荷奈特形容得那么强,如果这个话题焦点不在控制塔未免太扫兴了。

这样对亚拉基亚完成任务当然会轻松许多。

然而,亚拉基亚并没有对阿尔耍的嘴皮子回以笑容──不,亚拉基亚成为半透明、抹除存在感,望着控制塔,这么说道:

「──不,我想她在那里。」

17

就这样,阿尔怀着疑心与戒心,与亚拉基亚再度回到岛内。

目标是控制塔──或许该说,阿尔只是顺道与亚拉基亚同行。虽然想回报救命之恩,但只要在某处充分回报恩情后,阿尔会斩钉截铁地与亚拉基亚分道扬镳。

就现状而言,告诉她放下吊桥的方法、在岛屿内带路、然后把衣服交给她避免被叫成变态女,光是这几点感觉就已经加了不少分数,需要回报的恩情应该也所剩无几了。

「噗……」

阿尔眼前的短发男从脖子喷出血,毫无挣扎余地倒了下去。

刚才说过话的对手突然受到致命伤倒地,身旁男子顿时大吃一惊。阿尔的职责并非是将吃惊的原因告诉他,对心灵创伤进行谘询。

而是从吃惊男子的腰际夺走小刀,从后方搂着戳进对方胸口,刺进心脏旋转,再拔了出来。

两名看守便无声无息地手牵手在五秒内丧命。

「看不见真的是太犯规了啦……」

「……你也比想像中还强,明明只有一只手而已。」

用尸体的衣服擦拭沾血小刀后,半透明的亚拉基亚如此称赞发出叹息的阿尔。虽然这个感想有点老实过头,但阿尔还是决定虚心接受。

总而言之,感觉浑身是血的男子们衣服已经不能穿了,目前还是需要以半裸中年大叔的身分继续潜行任务。

「不过话说回来,这座岛屿还真的被占领了啊……」

「你以为是谎话吗?」

「我希望是一场梦啦。」

阿尔对这里并没有感情,也没有朋友在──不,只有看守欧兰是阿尔的朋友,因此只有他丧命让阿尔由衷感到悲伤。

但也只有如此。即使在剑奴孤岛住了长达十年,对阿尔来说,回忆顶多只有死去的欧兰,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留恋之处。

之所以希望是一场梦,只是因为包含欧兰在内的环境剧烈变化而已。

「是要我怎么做啊……」

在这件事解决后,剑奴孤岛肯定多少会出现变化。既然无法避免不想改变的事与其他事出现变化,那又为了什么留在这里?

或许该说,阿尔在这里待了长达十年,又到底是为了完成什么?

「……什么都没做到,也不打算做什么。」

只是像随风摇荡的草叶,或是浮在水面的叶片般飘摇的日子。

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正在等待,甚至连想像的力气都没有──

「──那里。」

在解决掉看守的阿尔身旁,亚拉基亚突然这么说。

阿尔对她的呼唤屏起气息,朝亚拉基亚望着的同样方向看了过去。该处能够见到被石板地面、天然与人工围绕的控制塔,而其脚下便是──

──能够见到有个巨大的站立背影正背对着两人。

「──!」

就在这个瞬间,阿尔体会到仿佛被抓着心脏的感觉,随即躲在墙壁后方。他只有从通道露出脸一瞬间,别说是成为半透明的亚拉基亚,背对的对方应该连阿尔的身影都没有看见。

但要是对方那时候转过来会怎么样?

「呼……呼……」

用手抵着感到疼痛的胸口,阿尔意识到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越来越急促。

明明已经跨越并体验过无数次如字面所述的「死线」,但难以逃避的死亡恐惧仍然支配着阿尔全身。

他不是害怕痛苦或绝望这类尝过无数次的情绪。

如果终将结束,要他挑战几百几千次都没问题,但要是永远不会结束该怎么办?

阿尔──阿尔迪巴兰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绝对无法获胜的敌人,以及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墙。

──那个「剑奴女帝」就是其中之一。

「……哈。」

一想到这里,阿尔对自己的固执成见吐出气息,加以嘲笑。

为什么要擅自认定是绝对无法获胜的敌人,或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墙?其实阿尔没有理由需要与她交手。

正如先前对亚拉基亚说的,目前的贡献应该已经很够回报她的恩情,该是夹着尾巴逃走的时候了。

要是她又发现阿尔,肯定会再度展开追杀。

在被她的毒牙袭击前,必须尽早离开这里。

「小姐……不好意思,我只能陪妳到这里了……」

「────」

「一次……不对,是已经差点被她杀了几百次,我实在没办法再跟她交手了。」

阿尔做好被骂忘恩负义的心理准备,向亚拉基亚宣布脱离战线。

要是这时候亚拉基亚气得发动袭击,总比与那个怪物再度展开生死决斗还好。那个怪物是无法跨越的高墙,不过面对她的亚拉基亚肯定能发现获胜的机会。

「──嗯,知道了,谢谢。」

然而,无视于紧张的阿尔,亚拉基亚一派轻松地这么说。

这个平淡反应让阿尔眨了眨眼,但亚拉基亚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她自然地接受了阿尔的畏缩,不打算将他列入用来达成目标的战力。

但这也代表她不想放过那个怪物──

「……我这样说是为妳好,小姐也放弃比较好。妳也看得出来吧?」

「……应该很强。」

「不是应该,而是真的。至少在我人生见过的生物之中,那家伙大概是第三或第四强。」

「那第一和第二呢?」

「实在不想再去回想了。」

每个怪物都有让心脏结冻般的类似触感,这点倒是没变。

光是想像要挑战,便会回想起像是部分脑袋坏死般的感觉。因为就是不可能赢,不管挑战几次、几百次、几万次都没办法。

因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无法跨越的高墙。

「小姐──」

「──掰掰。」

然而,中年男子充满教训语气的诉求,仍然无法阻止这位未来有望少女的有勇无谋。

将阻止的呼叫声当成耳边风,亚拉基亚的半透明身影混在风中,如同字面叙述般以如风的速度冲向控制塔。趁着高挑剑斗士背对这边,似乎望着湖面的意识空档试图闯入──

「──哎呀?真是一阵怪风呢。」

只有活在常理之外的超越者,才能阻止这种举动。

不知道是从风的变化中察觉到什么,超越者荷奈特一回过头,便烦躁地挥出嵌在双手上的大剑。虽然只是随意挥动,但从直直冲来的亚拉基亚正面砍了过去。

要是毫无防备受到这击,亚拉基亚的身体应该已经被分成上下两半。不过少女迅速察觉到接近的死亡,瞬间浮起躲过这击。

──然而,「死亡」舞蹈并没有结束。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

「~~!」

浑身散发出仿佛哼着歌般的杀气,荷奈特的死亡之舞狂乱袭卷而来。

与风同化后,亚拉基亚的速度与动作变得超乎常理,荷奈特双手的大剑仍然毫不留情,带着压倒性的杀气持续紧逼。

亚拉基亚拚死地试图逃离「死亡」螺旋,虽然从状况能够清楚感觉到她努力奋斗,但对峙的荷奈特尚未离开玩耍的领域。

──不,对她而言,战斗只是游戏。杀戮是兴趣,虐杀是最喜欢做的事。

因此将亚拉基亚逼上绝路的攻防,只是荷奈特寻求快乐的仪式。

「我就说了嘛……」

嘲笑亚拉基亚有勇无谋的话语还没说完。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结果,阿尔却选择不强硬地阻止亚拉基亚。

当然就算用蛮力,也很有可能无法阻止那位少女。但这是只有一次选择的人才会出现这种结论,无法套用在阿尔身上。

只要想阻止就能阻止,却没有阻止。

阿尔已经没有扭曲他人想法的气概了。

因此,他目送着少女挑战早知会送命的战场,以知晓内情的旁观者角度,望着少女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倒在血泊中的死态。

「────」

内心深处天人交战,感觉有股似乎将心脏压垮的沉重压迫感。

如果这表现的是被迫面对无法忍耐之事物的压力,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停下脚步,看着不忍卒睹的景象呢?

并非是「想见证自己选择后的结果」这类帅气理由,自己不是个能如此冠冕堂皇的伟大人物。

只是靠着粗劣武器勉强躲开致命伤,满目疮痍且内心受挫,毫无梦想的中年男子。

明明完全没有挑战的理由、获胜的主因、以及为何抵抗的动机。

然而,阿尔还是──

「啊呜……」

「──哎呀呀。」

无法完全躲开挥出的大剑,鲜血在夜空中四处飞散。

解除与风的同化,半裸少女当场向后仰倒在石制地面上,剑奴孤岛的女帝俯视着染血少女,露出嫣然笑容。

「真是可爱的小妹妹呢。没在这里看过妳,妳是怎么跑进来的啊?」

「────」

荷奈特微微歪着头如此提问,少女没有回答。被纯粹带着强烈敌意的赤红单眼盯着,荷奈特更加愉快地歪起嘴角。

滴下的血将少女美丽的銀发染红,变色的褐色肌肤更加深了她的暴戾之气。

为了享受她接下来会有何种举动,荷奈特高高举起大剑──

「──到此为止了。」

在她用力挥下高举的大剑前一刻,这道声音打断了荷奈特的兴致。

然而,当视线见到发出声音的人时,对此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

荷奈特瞪大眼睛,对背对着月色的人影真实身分雀跃不已。

与自己同样缺少部分肢体、与自己同样的罕见黑发、与自己同样从持续从绝境中存活至今的男人──

「──阿尔迪巴兰。」

「别叫我那个名字啦……现在感觉已经不是普通想死了。」

不屑地如此自嘲后,阿尔将短剑指向荷奈特。

比起平常使用的约有身体宽的阔刃刀剑,这是更加粗劣且短距离的武器。先前在竞技场只能彻底逃走并勉强躲过致命伤的男人,再度朝荷奈特展开挑战。

「真是意外呢,阿尔小弟弟以前有这么热血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让美少女年纪轻轻早死很可惜,銀发被血染红比想像中还噁心。还有……」

「还有什么?」

对于荷奈特甜甜的疑问,阿尔愤恨地皱起脸颊,露出阴沉笑容。

一股香甜寒意窜过背脊,让荷奈特也回以笑容。

两人就这样互相笑着,阿尔开口说道:

「星星……不,今天要怪就怪我心情不好吧。」

18

「差不多该是毒素要出现效果的时候了。」

「啊?」

听见坐在椅子上的普莉希拉突然这么说,半裸矮小男子顿时目瞪口呆。

在观景台与乌比克密谈后,普莉希拉被带到与裘拉不同的房间,负责看守的两人其中一人就是这个半裸男。

另一个全身穿着甲冑的高大男子沉默寡言,但仍然将注意力朝向普莉希拉,双方似乎都同样对普莉希拉的呢喃声存疑。

因此,普莉希拉竖起纤细手指,好让两人能够看见。

「不是很复杂的事。毒只是用来比喻,为了让资质驽钝的你们能听懂,实际上不是真的有毒,虽然那也是能侵蚀并夺走生命就是了。」

「……越来越听不懂了,可是听得出来妳是看不起我们啊。」

在这个豪华程度无法与岛主房间比拟的房间中,被派任无趣看守工作的矮小男子站起身,亮出双手短剑瞪着普莉希拉。

从他那卑鄙的表情来看,能够明显得知他因普莉希拉的发言感到不悦,而且试图对她发泄不满。

然而──

「如果是要威胁妾身,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啊?妳以为这种话还能说到什么时候……」

「──哎呀,我觉得她应该会说到死为止喔。」

打断恫吓的声音传来,让矮小男子吓得回过头,动作却被长枪刺出的一击打断,矮小男子被刺穿脸部的长枪一击毙命,当场倒地。

同时传来甲冑互相摩擦的刺耳声响,高大男子也同样倒在红地毯上。动手的人是发型奇特且使用弯刀──是那个名为加吉特的男人。

而与同样砍倒剑奴的加吉特一起赶来的人──

「竟敢让妾身等这么久。」

「不不不,我这样已经算是赶很快了。不只是被迈尔斯大哥打头,上级伯爵还要我静静等待时机……」

「不需要借口,在毒素完全发作前赶来这点就好好称赞你吧。」

普莉希拉一边说着,一边如此褒奖沮丧地垂下肩膀的巴尔罗伊,接着将视线转向加吉特。

身为普莉希拉洒下的毒其中一环,加吉特擦拭着斩杀同伴的弯刀上的血迹,对普莉希拉的视线微微发出咋舌声。

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看来他决定反抗这个状况。既然加吉特已经展开行动,裘拉房间的剑奴应该也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过,也有可能与妾身心爱的夫君一起陪葬就是了。」

「妳可以不要说得这么恐怖吗?上级伯爵也吩咐要保护彭德尔顿中级伯爵……」

「那你好好努力吧。」

冷酷地抛下这句话后,普莉希拉便拍了拍礼服裙䙓,当场站起身。

这场闹剧越来越缺乏乐趣,既然现在已经大致看穿首谋乌比克的企图,便不会再有多少排遣无趣的空间了。

既然如此,普莉希拉•彭德尔顿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这个粗劣舞台的闭幕,至少由妾身来增添些许风采吧。」

19

──背负着湛蓝的明月,在吊桥控制塔前与强敌互相对峙。

「────」

连阿尔都不禁对这种颇为戏剧化的景象发出自嘲。

单手剑士与浑身是血倒在身旁的少女,简直像是英雄故事或宏伟叙事诗的一幕般,但前提是两者都要能顺利脱离险境。

要是无法如愿,便会沦落为点缀故事的常见悲剧。

如果在场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更有实力与天赋的勇士,肯定会是更为经典的画面。

「这也有可能是经典场景,只不过是地狱般的景象就是了。」

阿尔面露苦涩地强忍着后悔,将右手举着的短剑前端朝向正面。明明连拿着爱用的青龙刀都会屈居劣势,只有粗陋短剑真不知有多么不可靠。

阿尔很快开始感到后悔,荷奈特望着他这模样,嫣然一笑。

「──心情不好啊。」

反刍着先前阿尔的大放阙词,「剑奴女帝」发出如揶揄般的嗤笑。

荷奈特将双手手腕以下缺失的部分装上大剑,两公尺以上的修长身材甚至像是三个人并排在一起──让阿尔再度认为真是夸张的轮廓。

真正的强者是一眼就能看出没有胜算。

由这点而言,荷奈特合乎最初的条件。原本欠缺肢体会以为是明显劣势,但荷奈特顺利地将其升华为强项。

「唔呵、唔呵呵、唔呵呵呵。」

无视阿尔的感慨,荷奈特仿佛搂着双手的大剑般发出笑声。

即使被旧识刀锋相对,她的模样看来既悠哉且愉快。

「有那么好笑吗?」

「阿尔小弟弟应该也知道,我一直很想和你相杀吧。」

「虽然不想知道,不过是知道没错。我们也已经相杀过了吧?我不是被妳打得七零八落吗?还被踢进尸体用的洞穴吧?」

「可是啊,你现在在这里,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是怎么回事啦……」

只可惜,阿尔无法理解战斗狂的思维。

虽然在剑奴孤岛待了十年,但阿尔从来没有享受过战斗。如果是厌烦地持续战斗,至少一次沉溺在胜利的美酒中也不会有人怪罪。

但阿尔还是没办法,他并没有夺走他人性命还能感到高兴的强韧精神。

以后肯定也是这样。所以──

「我和妳永远不会互相理解吧,荷奈特。」

「不用互相理解啊,阿尔小弟弟。只要我能打得高兴就好了喔。」

简直是女帝,荷奈特这种单方面的价值观,甚至爽快到很有帝国风格。

当然,前提是自己并未成为这种价值观的牺牲者。

「丑……男……」

「在那边乖乖看着吧,小姐。还有妳刚才说过我没有那么丑的意见,我可是满当真的喔。」

「────」

亚拉基亚以难掩痛楚的表情紧盯着阿尔。

虽然她的单眼缺乏感情,但显而易见地正在表达阿尔处于劣势的诉求。

「压倒性劣势,这点我自己最清楚啊。」

但不需要她多说,阿尔开始数起自己挑战这场愚蠢战斗的胜算。

「那我要上啰,阿尔小弟弟,别那么简单死掉喔。」

荷奈特随着甜美声音轻快地挥出双手大剑,桥上刮起风暴疯狂袭卷。阿尔随即蹲下身,举起短剑试图抵抗强风──

「──!」

身体连同试图抵挡的短剑一起被扫了出去,阿尔轻易地失去性命。

20

「──引起这场骚动的目的,应该就是皇帝的首级吧。」

「喔喔喔,没想到会出现这么跳跃的答案啊。」

普莉希拉拉着礼服裙䙓,跨过倒在通道上的剑奴尸体。刚才用枪刺穿剑奴心脏的巴尔罗伊,对她的话语顿时目瞪口呆。

普莉希拉毫不犹豫地向前持续挺进,替她开路四处奔走的青年却没有任何怨言,用沾血的枪尖指着四周说:

「岛上剑奴发起武装叛变,对帝国表示希望获得解放的诉求……实际上也是这样,如果是这种剧本我还能相信,可是从这种情况要怎么拿下皇帝的人头?皇帝应该不会亲自过来解放人质吧?」

「就是你说的那个可能性,皇帝不可能做出危及自己性命的决定,除非那是取得对方首级的必要手段……」

「不不,就算是这样也太过头了吧。」

普莉希拉如此堂堂说着,巴尔罗伊用手抠着脸颊回以苦笑。

这位大胆少女的发言十分具有说服力,要是放空脑袋,感觉就会顺势点头接受她所说的话。

即使如此,她那仿佛近距离认识皇帝的语气还是太过大胆了。

「夫人的看法会不会太跳跃了?顶多拉出皇帝直属的九神将就已经是极限了吧,实际上对岸也只有九神将过来的样子……」

「看来你还是会转动不太灵光的脑袋,那就多想想看吧──要是派出九神将,岛屿会怎么样?」

「呃……武装叛变会失败,剑奴也会被全数镇压吧。」

巴尔罗伊毫不怀疑地如此断定,陪同的剑奴加吉特面露苦涩,但这也是事实。

身为武人顶点的九神将,资质与其他国家的选拔标准截然不同。

与家室或人格毫无相关,只尊崇「强大」便是佛拉基亚的风格。

因此剑奴会一个不留地被制伏,这也是清楚至极的结局。

「没错,既然是清楚至极的结局,那首领为什么要策划这场会被击溃的叛乱?」

「呃……?会派九神将过来,剑奴绝对会被歼灭的话……」

「绝对会被歼灭──但九神将肯定会暂时离开皇帝身旁。」

「────」

听到普莉希拉重复强调,巴尔罗伊瞪大眼睛。

他忍不住咽下口水,开始咀嚼这番话的意思,然后说着「不不」并摇了摇头。

「我是能理解啦,可是只有一两个九神将离开身边,保护皇帝的阵容还是无懈可击吧?九神将就是有九个才叫九神将,可是……」

「那如果除了剑奴孤岛以外,也发生了必须派遣九神将的骚动,又会怎么样?」

「该不会……」

与这里不同的周到计划互相配合。

面对这种可能性,巴尔罗伊无法用「怎么可能」从脑中予以否定。

实际上,巴尔罗伊等人被封锁在剑奴孤岛,与外界的情报也跟着断绝,即使其他场所与这座岛屿同样产生骚动也无从得知。

但帝都就无法同日而语了,要是出现同样类型的骚动,便会投入镇压所需的战力──也就是皇帝直属的九神将。

「皇帝与亲信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不可能让所有九神将都离开身旁。但人数还是会减少,相对地也会出现绝佳机会。」

「……意思是岛上剑奴和这场骚动完全都是弃子吧。」

听完普莉希拉的推敲,巴尔罗伊惊恐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对方不顾损害的计划也十分值得赞赏,为了达成目的,策划出容许众多牺牲的阴谋,实在是做得相当漂亮。

但对普莉希拉能够看穿这个策略的洞察力,有股更加难以掩饰的彻骨寒意。

在这个少女的深红眼眸中,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这位少女不可能甘于「裘拉•彭德尔顿中级伯爵的嫩妻」这点程度的地位。

「……开什么玩笑。」

然而,不同于能够接受这推论的巴尔罗伊,被当成弃子的当事人加吉特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他的嘴唇愤怒地不停颤抖,眼瞳中燃烧着熊熊怒气。

「皇帝的脑袋?那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

「只是想从死巷中逃出来吗?就是这么随处可见的动机,才会被轻易利用──你们多动点脑袋吧。」

「──妳、妳这家伙!」

加吉特拔出弯刀,将刀刃举向说话毫不留情的普莉希拉。

突然演变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巴尔罗伊对两人招着手,耸了耸肩。

「别这样啦,老兄。你发泄怒气的对象不是夫人,就算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吧?」

「闭嘴!没有意义?这样说的话,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用吧!如果只是解放岛屿就算了,还扯到暗杀皇帝?这样我们会成为共犯!」

「呃……那只是夫人的推测,又不代表真的会这样……」

「住嘴,耍枪的。你应该也知道那只是安慰的话……那个丫头刚才说的话说服我了。」

面对加吉特皱起眉头的诉求,巴尔罗伊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在巴尔罗伊心中,也与加吉特同样接纳了普莉希拉的意见。她这番话具有说服力,敌方目标肯定是皇帝的首级。

这样即使加吉特等人不知道内情,还是会成为暗杀皇帝计划的共犯。

当然,就算事情顺利结束,还是难逃死罪。

「────」

巴尔罗伊同情着加吉特的立场,闭起单边眼睛开始思索。

只要巴尔罗伊拿出真本事,就算从原地还是能靠一枪攻击加吉特的脑部或胸口。只要瞬间贯穿要害,便能毫不痛苦地夺走他的性命。

但靠加吉特的力量,有可能会避开致命伤,并对普莉希拉造成危害,得尽可能避免普莉希拉受伤的情况。

虽然还有主人瑟莉娜的命令,不过巴尔罗伊自身的判断也是如此。

绝对不能在这里失去普莉希拉。

「──你还在磨蹭什么?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

然而,出声呼唤逡巡的巴尔罗伊的人不是别人,便是普莉希拉。

即使被弯刀指着脖子,她仍然朝巴尔罗伊投以无所畏惧、若无其事的表情──不,是平常那道如火焰般的眼神,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

「所以你的决定不会危害到妾身,千万别忘了这点。」

普莉希拉以平淡语调表明自己是世界中心。

这番斩钉截铁的发言,让巴尔罗伊与加吉特皆倒吞了一口气──随后。

「喝啊~~~~!!」

「嘎唔!?」

随着这道充满气势的沙哑吼叫,从旁丢来的瓦砾直接击中加吉特的侧头部。

冲击力道让加吉特发出闷哼,从该处冲出的人影这回以手中拿着的瓦砾,毫不留情地由上往下朝剑奴头部砸了下去。

加吉特不支倒地,掉落在通道的弯刀碰撞出清脆声响。

「哼!居然敢对上级伯爵刀刃相向,真是个大逆不道的家伙!」

「迈、迈尔斯大哥?」

将加吉特击倒并如此夸耀的男子──迈尔斯的出现让巴尔罗伊吃了一惊。

原本应该在观众席护卫瑟莉娜的他突然出现,当然会让人感到吃惊,但迈尔斯只是瞪着惊讶的小弟。

「你这个大蠢蛋!在这里拖拖拉拉做什么!要是你犹豫的时候,让彭德尔顿伯爵夫人受伤该怎么办啊!蠢货!」

「又是蠢蛋又是蠢货的……没那么严重吧,迈尔斯大哥……」

被迈尔斯口沫横飞地臭骂了一顿,巴尔罗伊沮丧地垂下肩膀。

但多亏这位大哥介入,先前揪紧心中的那股闭塞感顿时消失,对加吉特态度犹豫不决的阴霾也总算一扫而空。

「即便有器度,还是要有能封口的盖子,不过你倒是找了个颇为俗气的盖子啊。」

见到巴尔罗伊放下心的模样,普莉希拉眯起眼睛如此呢喃。

途中会合的迈尔斯似乎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巴尔罗伊能够理解。确实如此,大哥从以前就会替他弥补不足的部分。

「毕竟我脑袋不是很灵光,所以很多事都只能靠迈尔斯大哥了。」

「怎么怎么,你们在说什么?不对,现在那不重要!夫人您没事吧!上级伯爵也很担心您啊!」

盖过巴尔罗伊的话语,将加吉特绑起来后,迈尔斯确认着普莉希拉的安危。

发出呻吟声的加吉特似乎没有丧命,只是让他延后做出决定。巴尔罗伊感谢着迈尔斯的行动,点了点头说「那当然」。

「夫人没有半点皮肉伤,完全照着上级伯爵的指示喔。」

「吵死了!没有人问你啦!看你杵在敌人面前的样子,这句话还有什么说服力啊!是我迈尔斯在危急时刻救了夫人……」

「少啰嗦,别像发情的猫吵吵闹闹的。妾身没有受伤──出发了。」

让邀功的巴尔罗伊与迈尔斯闭嘴后,普莉希拉迅速地转过身。

跟在直接迈出步伐的她身后,但巴尔罗伊发现她前进的方向,并非是裘拉被囚禁的岛主房间。

「呃……夫人?就算往那边去,彭德尔顿伯爵不在那个方向喔?」

「蠢货,妾身心爱的夫君之后再说。即使对方的真正目的是暗杀皇帝,目前的困境还是在岛屿内部,首要之急是镇压这场骚动。」

「咦?敌人的目标是暗杀皇帝?那、那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无视于迈尔斯慢一步得到情报的惊讶反应,巴尔罗伊则说「那要怎么做?」,向普莉希拉寻求下一步的指示。

既然不是拯救裘拉,而是以结束剑奴孤岛骚动为目的展开行动,她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

「刚才那个剑奴已经清楚展现出来了──要让那些剑奴知道自己的立场。」

21

在剑奴孤岛「基奴海布」中,会利用剑奴举行各式各样的表演活动。

最简单的活动,便是让剑奴单挑进行生死对决。

有时候会是团队战的形式,也有举行过三对三或五对五的团队生死对决。

根据场合不同,还会将魔兽带进岛上,举行面对巨大魔兽的讨伐战等等,只要是为了满足观众对血肉饥渴的欲望,不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只要能滋润对暴力的渴望,剑奴孤岛容许各种「战斗」。

但即使是在这座剑奴孤岛上,要将这种场景称为「战斗」,应该也会有所忌讳。

毕竟──

「──别那么简单就死掉喔。」

随着这句话施展出的狂风,阿尔不论过了多久都无法攻略。

如风暴般疯狂挥舞的斩击,从上下左右毫不留情地压榨世界,简直是破坏的象征。不论是向后跳开、用短剑接下、往旁边往前往斜向、不管往哪跳跃都会死。

头被打碎、身体被切断、脚被砍断、手腕折断、内脏四处飞散──即使尝试了无数次,仍然无法避免性命被凌辱的未来。

这是虐杀,发生的景象只能以凄惨形容。

来到剑奴孤岛的观众中,也许会有光是见到小虫被辗碎便会感到喜悦的稀客,但大多数人只会对这种结果感到失望。

如果只是想见到人死去,来到剑奴孤岛的掌权者在自己领地随便动手即可。

他们想看的是互相夺取性命,以及将决斗视为生计的战士们的极限对决。

就这层意义而言,眼前景象了除了期待落空以外,别无其他形容方式。

或许该说,对自己被击碎后的景象会有何种想法,对阿尔而言可谓毫无关系。

「多纳!!」

数到刚好二十次左右的时候,阿尔豁出去施展魔法。

没有锁定目标就念出这段咒语后,桥上地面掀起露出,岩石块的前端刺向荷奈特,让大剑的目标偏离阿尔。

拼命冲进瞬间产生的空隙,阿尔勉强躲过第一道攻击。

拉开距离,跨越过最初的死线后,正当阿尔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噗。」

才刚准备松口气,头部便被挥下的一击打碎。

「──别那么简单死掉喔。」

「多纳!!」

一开始便仿佛照着刚才的发展般使用魔法,配合岩石块碎裂的动作往后跳开,然后喘了一口气立刻跳往旁边。

呼啸一击打在地面上,有股整座石桥都在剧烈摇晃的错觉。荷奈特直接将大剑抵在地面,扭动身躯将刀身划破地面,挥向阿尔。

跳过这道粉碎一击,阿尔的刺击抵达荷奈特面前,但这道浑身解数的攻击,却被挥开虫子般的动作轻易扫开──

「就是这样!阿尔小弟弟果然很厉害嘛!」

「是这样吗?我只是照字面意思拼死应战,其实心底觉得这样做根本不划算喔。」

虽然对出声喝采的荷奈特不好意思,只可惜阿尔与她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

对她而言,阿尔或许是能在危急状况中发挥超常应对能力的高手,但只要战斗越是拉长,阿尔总是会对自己的评价越发沮丧。

每次像这样见到强者的时候都会如此思考──自己没办法像她们一样。

并非是只有单手或是年龄的问题,而是身为生物素养层面的更根本差距。

正如「老虎为什么会很强?因为是老虎」这句名言所述。

强者之所以会强,因为生来就是强者。

弱者之所以会弱,因为生来就是弱者。

没有除此之外的原因。

因此──

「还不够!让我更尽情享受吧!」

荷奈特愉快地挥动大剑。面对这个强者,阿尔这个弱者只能不断被蹂躏践踏数十次、数百次、甚至是数千次。

22

亚拉基亚紧紧盯着凶残的大剑士与单手剑士交战。

开始战斗只经过短短数十秒──但两者之间的各种攻防可说是犀利无比,让性命垂危的少女不由得盯着猛瞧。

「────」

先前带着亚拉基亚来到此处的男子,正在与大剑士荷奈特交锋。

由于荷奈特称呼他为阿尔小弟弟,所以名字应该就是阿尔吧。

虽然阿尔面对荷奈特勉强存活下来,在亚拉基亚眼中却是难以置信地连续出现奇迹。

说来惋惜,阿尔的实力由亚拉基亚看来,顶多只有二流程度。

毕竟是在剑奴孤岛过活的剑奴,应该是跨越过无数次赌上性命的战斗,但即使几经生死关头,还是无法期望能有更强大的实力。

这就是阿尔这名男子实力的极限,与称为「剑奴女帝」的荷奈特之间,有难以弥补的实力、才能与力量差距。

只要有心,就连亚拉基亚都不需要几秒便能制伏阿尔。

但现实又如何?

「好厉害……」

并非是对阿尔的实力提高了评价。

但阿尔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架开或躲开荷奈特的剑击,再以拙劣动作进行反击的模样,彻底颠覆了亚拉基亚对他的评价。

照理说他已经死了,那点程度的实力面对荷奈特连两秒都撑不过去。

可是,阿尔却活了数十秒,甚至试着反击。

不同于偷偷摸摸抹除身影想偷袭荷奈特却失败的亚拉基亚,他从正面堂堂正正挑战,持续战斗。

──而且他挑战荷奈特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亚拉基亚。

「──!」

亚拉基亚咬紧牙根,开始对自己的手脚使力。

比起锋利程度,大剑的一击对少女带来仿佛被敲碎的破坏,应该已经有几根骨头折断,内脏或许也受到相当程度的损伤。

虽然有用吸收的水精灵力量进行治疗,但无法立刻痊愈。

而且──

「我瞄~」

荷奈特刻意说出这句话,仍然注意着亚拉基亚的方向。

即使与阿尔交手,荷奈特还是紧盯着亚拉基亚的动向。要是亚拉基亚想趁机冲进控制塔,肯定会立刻进行阻碍。

不甘心的是,亚拉基亚不像阿尔有办法躲过攻击。要是被一刀击杀,便会让阿尔失去挺身而出的意义。

既然如此,亚拉基亚还有什么能做的事?

就连面对最珍贵的主人,亚拉基亚都无法做出任何回报──

「公主……」

亚拉基亚垂下头,唇瓣喃喃念出那仿佛另一半身体般重要的对象之名。

从出生以来便在身边,却无法再待在对方身旁的那个人。

那位少女态度高傲,总是露出如同支配整个世界般的目光,对亚拉基亚而言她就等同于支配者──

『──听着,在剑奴孤岛四散的所有闲杂人等。』

瞬间,有道极为高傲的呼叫声响彻剑奴孤岛的天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亚拉基亚吃了一惊,阿尔与荷奈特也停下战斗,露出不解神情,但亚拉基亚的吃惊程度远远高过两人。

他们是对突然传来声音感到惊讶,但亚拉基亚并非如此。

因为她曾经听过这突然传来的声音。

『这场武装叛变没有未来,首领的目标是皇帝首级。解放岛上剑奴不过只是表面话,你们这些无首的悲哀士兵只是被煽动怂恿罢了。』

『等待着你们这群愚者的只有死亡,但现任皇帝并非毫无慈悲之心。只要你们展现出相对应的态度,便会好好裁量关于你们的处置,尽可能转动你们那空荡荡的脑袋吧。』

『来吧,无首士兵。如果想取回脑袋,就只有现在了。』

无视哑口无言的亚拉基亚,这道桀敖不驯的声音将想说的话彻底说完。

那是由孤岛各处设置的金属传声管传来的声音,不只是亚拉基亚等人所在的桥上,应该还传遍了岛屿各处。

震惊的亚拉基亚没有余力深思刚才那段话的内容。

但阿尔与荷奈特并非如此。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看来是想彻底扭转局势。」

「好像是呢。刚才那段话肯定会让胆小的家伙改变念头,明明说不定还有可能让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呢。」

「哈,说什么鬼话,妳也不觉得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吧。」

「唔呵呵呵呵。」

荷奈特抱着大剑开口笑着,在金属挤压声中扭动身体。阿尔带着愤恨眼神盯着她,继续开口:

「我说啊,虽然在这里过着安定生活听来也是满蠢的,不过妳会放弃这种生活参加乌比克的计划,应该不是以暗杀皇帝为目的吧?」

「当然不是啊,我对皇帝那种天上人没有兴趣。如果实力很强是想找他过过招,可是原因不是这个喔。」

「嗯,看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妳的目标是货真价实的比试……意思是占领岛屿之后,想与派遣过来的九神将交手吧,真是个脑袋有病的家伙。」

阿尔不屑地如此说着,荷奈特仍然不改笑容。

既然没有否定,表示阿尔的见解确实没错──荷奈特的目的是与九神将对战,只要把吊桥放下来就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把吊桥放下来不就好了?」

「对啊,可是像这样与阿尔小弟弟交手也是很甜美的诱惑。还有很多剑奴我没交手过,所以……」

「呃……等等,有种不想继续听下去的预感……」

「等我把岛上的人全部杀掉,没有能交手的对象再放下吊桥喔。」

「就说我不想听了嘛……」

荷奈特的冒渎想法,让阿尔由衷感到厌恶地撇起嘴。

将剑奴孤岛的人全部杀光,杀害包含剑奴、相关人士与访客在内的所有人,将遗憾一扫而空后再与九神将展开激战──简直是壮阔无比的拉人陪葬计划。

「妳应该不会认为自己是世界最强吧?就我所知,世界最强的生物目前正在露格尼卡背著书包喔。」

「我不会误以为自己是世界最强啦。嗯嗯,应该会是这样,我会在战斗中用尽全力死掉吧。」

「────」

「可是这样就好,我的愿望就是在战斗中华丽死去──我要赌上家族的名号,痛快大干一场再死掉喔。」

说出对自己死亡的展望后,荷奈特好战地舔了舔嘴唇。

荷奈特表示出自己已经做好绝对不会退让的决心,听到这个狂战士的答案,阿尔眯起黑色眼瞳,用手中不可靠的短剑刀尖搔了搔自己的颈项。

接着──

「怎么每个家伙都这么会从死亡中找出特殊价值,真是有够蠢的。」

「────」

「死亡不是救赎也不是宝物,只会很痛又难受而已。为什么连这都不懂?」

阿尔带着冷淡目光与表情,打从心底对荷奈特感到轻蔑。

阿尔的黑色眼瞳深处蕴含强烈感情,充满让见者心底发寒的凶气,仿佛没有任何人窥探过的深渊沉眠于其中。

甚至连常保游刃有余态度,并且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赌上生死的目的不值得一提的荷奈特,都犹豫着是否该回嘴。

「……我也要一起战斗。」

「喂喂,小姐。我觉得妳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继续躺着休息吧。」

「不能这样。」

趁着对话的空档,亚拉基亚缓缓用四肢撑着地面站起身。

先前被割开的肩头与骨头碎裂的伤势已经愈合,恢复到即使动作也不会再度碎裂掉落的程度。虽然还不到万全状态,但也不能让阿尔孤军奋战。

要是让自己失误而连累的人死去,这样才会没脸面对公主。

「──公主。」

从传声管传来的,是对亚拉基亚而言最重要的少女发出的声音。

那是她没有任何改变的证据。别说是将世界纳入掌中,甚至是深信不疑地将世界踩在脚下,身为这个世界的支配者的高傲声音。

听见那道声音,亚拉基亚心中的灵魂开始熊熊燃烧──有种再度被支配的感觉。

「我还是公主的所有物……!」

实际感觉到这点,对亚拉基亚而言是比一切都更值得高兴的事。

就这样,见亚拉基亚的单眼发出炯炯目光,阿尔似乎也决定不再泼她冷水。

他重新握好短剑,朝向正面,与亚拉基亚两人前后包夹荷奈特──

「那就让妳如愿打输吧,荷奈特──没有人能赢过我的。」

23

普莉希拉握着传声管将声音传遍岛屿后,便将脸从传声器拉开。

听见先前基奴海布武装叛变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暗杀皇帝铺路,让岛屿各处顿时传出开始骚动的气息。

正如普莉希拉的目标,剑奴们似乎开始产生对立。

「相信武装叛变会成功的家伙,与多少还会动点脑袋的人会产生歧异,表示会成为两个目标相异的武装集团。既然已经习惯被迫进行夺命的生死决斗,先发制人较为有利这点也不必多提。」

「……看来是这样啊。」

先前仔细竖耳聆听的巴尔罗伊,比普莉希拉更加正确地以声音掌握了岛屿的状况。

他运用优秀五感,说着「嗯嗯」并点了点头。

「就像夫人的见解,很多地方好像已经开始出现争端。照这样看来,感觉放着不管他们自己就会全灭了……」

「哪有那么简单,那些家伙又不是虫子或鱼。如果人数一口气减少,很快就会察觉情况不对劲,希望在那之前顺利解决啊……」

「也不会那么顺利。只要有相对会动脑的家伙留下来,就会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大概会是将有力权贵当成人质,以不靠首领的形式展开新一轮谈判吧。」

「喔……」在如此表示理解的迈尔斯身旁,巴尔罗伊疑惑地歪着头。

巴尔罗伊的脑袋不太灵光,搭配缺乏武力但会耍小聪明的迈尔斯。确实如同瑟莉娜的见解,他们似乎是处在能互补的良好关系。

对于相对重视外观的普莉希拉,虽然迈尔斯无法触动琴弦,但只招揽巴尔罗伊肯定也不会有好结果。

为了心爱的夫君,只要能与上级伯爵维持良好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迈尔斯大哥,感觉有种被秤斤两的感觉耶。」

「别说出口啊,白痴……不过明明是个丫头却很有威严,而且既高贵又骄矜自满,好想被她凌虐喔。」

这两个情同兄弟的男人互相把脸凑近,似乎正在窃窃私语,但这番悄悄话在普莉希拉与众不同的听力下彻底露馅。即使迈尔斯的嗜好颇为冒犯,但普莉希拉认为只是心中想想便不算罪过。

毕竟男人对普莉希拉产生情欲并难以自拔,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

「────」

接受着两人的视线,打头阵的普莉希拉继续沿着通道前进。

途中只要有人阻挡前进,便会由巴尔罗伊悉数排除。甚至连剑奴孤岛的历战勇士,在他的高超枪法下丝毫不足挂齿。

接着,普莉希拉毫不费力地来到目的地的房间──

「──滚开,凡夫俗子。妾身来要回夫君了。」

「啥!?」

普莉希拉大方地踹破岛主房间的门扉,她的出现让房内男性们皆大吃一惊。

其中最为吃惊的,莫过于坐在中央椅子上的裘拉。见到被带走的普莉希拉出现,他高声喊出:「普莉希拉!?」

这番忘记曾经做过伪证证明她是瑟莉娜的发言,让普莉希拉微微发出咋舌声。

「居然五十岁左右就开始痴呆,夫君还真是令人头疼。」

普莉希拉一边如此呢喃,一边拿起门扉旁的花瓶丢进室内。花瓶不偏不倚地击中裘拉坐的椅背,让他迅速地翻了过去。

裘拉的身影瞬间从室内男性们视野中消失,趁着这个空档──

「──去吧,巴尔罗伊。」

「好好,悉听尊便。」

被叫出名字如此下令,巴尔罗伊如同闪光般冲进房间。

见有人闯入,慢了半拍才对普莉希拉做出反应的剑奴们一起拔出武器,室内的六人同时展开行动准备迎战巴尔罗伊。

但还是太迟了──瞬间,长枪描绘出巨大的半圆形。

「不只是突刺,横扫也是长枪的绝活。是不是误判了啊?」

巴尔罗伊闭起单边眼睛后,被划开腹部的三名剑奴内脏四处飞散,然后直接往前倒卧在自己腹部喷出的肠子上。

「吁~~!!」

跨越过倒地的三名尸体,活着的两名剑奴试图对巴尔罗伊展开反击。

两人分别是将拳头打上钢钉的拳斗士,以及手握两把飞斧的兽人。虽然两人攻击范围都比长枪短得多,但只要被冲进怀中,便是适合小幅度活动的两人占有优势。

实际上他们也是冲进巴尔罗伊怀中,试图发挥出短程兵器的真正价值。

「以为枪手只会用枪,思考模式会不会太狭隘了啊。」

刹那间,挥出的左拳直接击中拳斗士的脸部,冲击力道将拳斗士的意识与门牙击飞。原来是巴尔罗伊将长枪换回右手,用空着的左手殴打男子。

被殴打而失去意识的男子身体,直接飞向兽人挥出的飞斧轨道上。

男子的后脑勺发出坚硬声响碎裂,失去的意识永远无法找到归处。但兽人仍然毫不在意地继续朝手腕使力,试图连同拳斗士的头一起击溃巴尔罗伊的细瘦身驱。

虽然亚人特有的豪迈力量确实很有看头,然而──

「就算是这样,还是我比较快。」

巴尔罗伊放开右手的长枪,如同箭矢般刺出贯手。竖起的两根手指刺进兽人脸部,指尖贯穿眼球,夺走对方视力。

兽人发出惨叫,仰起头的动作极为缺乏防备。

巴尔罗伊用脚跳起,左手接住长枪,用枪尾划开对方喉咙。兽人血沫横飞地往后倒地,浑身抽搐,甚至无法发出临死惨叫。

这样房间内的六人已经有五人丧命,至于最后一人──

「别动!一动就把这个男的──」

那名男子并非锁定巴尔罗伊,而是冲向倒地的裘拉。

虽然这个剑奴的判断相当确实,但他最多只有将短剑抵在裘拉的颈项上。

「──动手!盖乌斯!」

「────嘶嘶!」

站在普莉希拉身后入口处的迈尔斯如此喊叫,瞬间房间的天花板碎裂,从该处伸出的翼龙头咬住压制裘拉男子的头。

男子无法抵抗地直接从天花板被拖到外面,然后传来惨叫声。

接着,从天花板大洞流出大量鲜血,淋在正下方的裘拉身上。

「噗啊!?血……是血!?普莉希拉,我已经……」

「蠢货,不是你的血,是那个凡夫俗子的血。」

见到浑身是血差点昏倒的裘拉,普莉希拉傻眼地发出嗤鼻声。朝上方瞥了一眼,正好与从天花板窥视内侧的翼龙视线交会。

曾经见过这头翼龙,那是飞龙船接送普莉希拉等人到剑奴孤岛的其中一头翼龙。由于是迈尔斯发出命令,表示应该是他的爱龙吧。

「做得漂亮。不过……」

「这里就是所有人了吗?那个首领呢?」

环视整个房间,察看过尸体的脸,没见到那个身为首领的帅男乌比克。

在眯起深红眼眸的普莉希拉身旁,将长枪扛在肩上的巴尔罗伊也寻找着同样的敌人。但乌比克似乎已经离开现场──不,不只是离开岛主房间。

「也有可能是从岛屿逃出去了。」

「不过吊桥还是没放下,应该没有逃出去的方法吧。」

「虽然不是很容易达成的手法,还是有使用传送的可能性。那是能瞬间跳跃到远处的魔法,在帝都的皇帝之间也有隐藏类似的机关。」

「哇,感觉光是知道就会被杀掉的情报。」

多亏深植于心的教育,两人没有回问为何普莉希拉知道这件事。

对巴尔罗伊与迈尔斯的评价改观后,普莉希拉从房间观景台望着外面,让自己听着乘风而来的剑戟交锋声响。

「普莉希拉?呃……在这里待太久感觉会很危险……」

「大势已定,再来只剩剑奴们决定自己的立足之地,放下吊桥的方法随便找都有──现在听着这阵风实在是心情舒畅。」

让裘拉这个杂音闭嘴后,普莉希拉轻轻闭起眼睛。

从基奴海布各处传来的交锋声,代表企图碎裂瓦解的脚步声。其中格外响亮的声响,是由拉起的吊桥前方传来。

混在强风与巨响之间,夹杂着类似小老鼠拼死顽强抵抗的细微声响。

然而──

「──俗话说穷鼠具毒,被吃掉的究竟会是哪边呢?」

24

由于亚拉基亚参战,面对荷奈特的战况大幅改变。

不只是自己,还必须留意亚拉基亚是否会死亡,频频爆出火花的思考让阿尔脑中即将爆裂。

「最好是有办法和不熟悉习惯的人搭配啦!」

「配合我……」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

亚拉基亚带着吞食精灵的力量,发挥出特殊能力。

或许该说,「吞食精灵」这种体质实在太过特殊,因此从来没有做过搭配的模拟训练。

虽然四肢着地还会利用牙齿的战法很像野兽,但由尚未成熟的美少女亚拉基亚做出这种举动,有种极为诱人犯罪的猥亵感。

而对手是欠缺双腕的美女,也更加深了此种印象。

「如果是从远处观看,妳们两个这种组合真想让我录起来啊……」

「哎呀,这样称赞真是我的荣幸喔。」

剑舞随着微笑袭卷而来,面对这只要被稍微擦过便会连接上死亡的连段起手式,经过十几次再战才总算找出躲避的方式。

在被冲击力道弹开的手腕前方,短剑已经紧紧绑在手上,避免脱手。就算不可靠,武器还是武器。失去这把武器的时候,也就是失去另一只手的时候。

「──唔!多纳!」

因弹开的冲击力道而仰起身,阿尔念出咒语,从地面刺出岩石块。

荷奈特毫不惊险地应对从死角处刺出的攻击,但似乎对战斗中穿插的小技巧感到颇为厌烦。

「这样有点头痛呢。」

发出不屑嗤笑声后,荷奈特将双腕大剑刺进石制地面。直接躲过亚拉基亚全身带着火焰的冲撞,女帝当场将手腕用力旋转──地面便随着崩塌。

立足点顿时变得极度不稳定,阿尔与亚拉基亚两人皆被崩塌卷入。

两人发出短促的惨叫,从吊桥前方落到岛屿最深处,阿尔的身体无计可施地持续坠落,亚拉基亚踩着墙壁跳了过去,接住他的身体并维持姿势平衡。

「嘎啊!得、得救了……」

「没事,不过还没得救,接下来还有得打。」

在掉落的最深处,阿尔与亚拉基亚定睛看着沙尘的另一侧,只见荷奈特劈开笼罩现场的烟雾,怡然自得地现出身影。

她将两把大剑互相摩擦出刺耳声响,笑着说:

「这样就能在更宽敞的地方交手了。阿尔小弟弟,得再努力点才行喔。」

「……只要用小招攻击脚边,妳有六成左右的机率会打坏地面。」

「──你说什么?」

听不懂阿尔这句话的意思,荷奈特的笑容顿时僵硬,但阿尔仍然对带着尴尬表情的「剑奴女帝」继续开口。

「只要把地面打坏,小姐会有百分之百的机率会拯救掉下来的我,真是个重义气的家伙──要是在开始剑舞的时候合作展开突击,头就会被打烂。观察情况会被切碎,就算想逃走也会没办法跟小姐好好搭配,死掉的机率大概有七成多。」

「────」

「尝试次数总共七百一十三次,今晚我就被妳杀了七百一十三次。」

「────」

「不对,算进一开始竞技场的战斗,是七百九十二次。」

荷奈特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阿尔语调平淡的说明。

她没有插嘴或觉得很蠢而笑出来,让阿尔感到十分佩服,因为荷奈特知道这并非是威胁或随口妄想。

既然如此──

「──妳也看得到纠缠着我的死神吗?」

「……看不到,而且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我至今还没有杀到阿尔小弟弟半次喔。可是──」

荷奈特打断话语,眼瞳中满溢出杀气与情欲。

「我居然能杀了阿尔小弟弟大概八百次,真是像梦一样。」

荷奈特如此说着,兴奋得面红耳赤,微微采取前倾姿势。

这是荷奈特准备开始绝对致命剑舞的前一阶段。虽然使用剑舞会有各式各样的过程,但目前所有结局都是死亡。

因此不能让她施展剑舞。为了防止她这么做──

「好了,废话该结束啰。阿尔小弟弟,举起武器吧。」

「我不是在说废话。」

「──?」

「──我做的所有事,全部都是有必要地在争取时间。」

听到阿尔说的话,荷奈特狐疑地皱起眉头──效果也跟着出现。

荷奈特发出「啊……?」的沙哑声音,当场跪倒在地,眼睛开始充血变红,呼吸明显变得越来越急促。

然而,越是快速深呼吸,荷奈特的性命便会被加速侵蚀。

俯视着不知发生什么事、眼睛布满血丝,一头雾水的「剑奴女帝」,阿尔实际感觉到让别人跪下并没有半点喜悦感。

即使怀着这种实际感触,为了回报四年前魔兽战受到帮助的恩情,阿尔开始解释原因。

「──是毒。」

「……毒?」

荷奈特以痛苦的表情,对阿尔的话语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是我以前在漫画中学到的知识……听说能最有效杀人的武器就是毒。」

「毒……?你……是在哪里……?」

「是在这里找来的──就是这个尸体放置场。」

阿尔转过头,对荷奈特表明这个岛屿最深处就是尸体放置场。

先前也对亚拉基亚说过,在造访剑奴孤岛的特殊癖好观众中,有些人会想购买壮烈牺牲的剑奴尸体。举凡特殊出身、华丽外观、或是以密传技法肢解等等,理由可说是五花八门。

而在为了这些原因保管的尸体中,有阿尔想要寻找的尸体。

那就是──

「就是之前和我在生死决斗中被我杀死,使用毒手的那个落魄忍者。直到最后尸体还是充满毒素,我拜托那个小姐把尸体烧掉了。」

「呃──」

「……再用风把毒烟吹过去,然后妳就把那些空气吸进去了。」

脸部浮现出血管、瞪大双眼,荷奈特的上半身倒落地面。身体不停颤动的「剑奴女帝」,简直像是在对阿尔与亚拉基亚求饶般。

在这之前让许多人跪倒的「剑奴女帝」,此时立场仿佛完全颠倒。

「毒有效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还有把妳引诱到这里的正上方也是。虽然经过很多次的尝试和失败,能奏效真是太好了。」

「等等、啦……这样……对我用毒、真是卑鄙……」

「啊?说卑鄙是在开玩笑吗?在剑奴孤岛活下来不分正道还是邪道,还是说妳连这点都不知道吗?『新来的』?」

面对流着血泪咒骂阿尔卑鄙的荷奈特,阿尔不屑地冷冷抛出这句话。

即使身处剑奴孤岛,用实力华丽地制伏一切的荷奈特似乎有所误会──在这里并非强者,而是获胜的人才是胜利者。

不论是燃烧施放毒烟,还是两人包围,只要获胜就是胜利。

「要是放毒没效,我原本以为会更棘手。那就只能把整座岛屿毁掉,或是在吊桥杀了妳,能获胜的方法不到十个,而且不知道哪个对妳有用。」

「唔──」

视野被血泪沾染模糊,荷奈特对如此低喃的阿尔感到恐惧。

没有尝试过的复数胜利方式,她很清楚这些都所言属实。假设就算没有用毒,阿尔还是有能杀死荷奈特的手段。

荷奈特期望的赌命战斗,不可能带着游玩的心态实现。

在选择与阿尔生死决斗的时间点,就已经失去了这种可能性。

「────」

反刍着这个事实,荷奈特在痛苦中自己找出了理解的方式。

获胜活下来的人才是强者,遵循佛拉基亚流的原则承认自己败北。因此,最后她爬向阿尔。

「阿尔、小弟弟……杀了、我……」

希望由他亲手结束性命,「剑奴女帝」恳求着能够得到适合的死法。面对荷奈特的诉求,阿尔闭起单边眼睛。

接着──

「至少要我杀了妳?呃……我是能理解妳的心情啦……」

「啊──」

「不知道靠近会不会被妳在最后摆一道,我还是在这里等妳死掉吧。」

阿尔用嘴巴卸下绑着右手短剑的破布,与荷奈特保持距离。

荷奈特像毛虫般使出最后力气爬行前进,希望阿尔能了结她的性命,却被后退拒绝,让她再度感到绝望。

希望获得相符的最后结局,却无法实现的「剑奴女帝」──看着她先前充满自信的表情染上绝望,阿尔用恢复自由的手抓了抓头。

他一边抓着头,一边对这位不听劝的知己投以怜悯眼神──

「所以我才说了,荷奈特──和我交手不会有任何乐趣。」

25

──在放下吊桥,从对岸涌入援军的时间点,战况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或许该说,在少女靠着传声管暴露出敌人计划的时候,便可说是大势底定。

既然如此,包含九神将在内的援军工作只剩下剿灭残党。

而实际上,处理的过程也毫无滞碍──

「亚拉基啊,老爷子咱不能接受这种来历不明的年长男人,和妳的岁数实在差太多了,反正最后肯定会没办法照顾直接杀掉哩。」

「……你在说什么?」

「嘎哈哈哈!是老头子特有的老顽固啦!不好笑吗?不好笑啊,说的也是啦,老头子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很不得体啊,真是失敬失敬。」

白发的矮小老人──奥尔巴特•丹克肯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

这位被誉为九神将之「参」的老人的态度,似乎令亚拉基亚感到颇为困惑,但被拉到这位老人面前的阿尔更是摸不着头绪。

由于身心灵都累积了不可小觑的疲累感,老实说他很想直接倒地呼呼大睡。

但如同字面所述,他打死都不能在奥尔巴特面前说出口。毕竟──

「所以是你放下吊桥的吧,真是帮了大忙哩。毕竟要是没有早点解决,咱就会被阁下宰掉了。」

虽然老人展现出莫名滑稽的言行举止,但实力比先前经过那么多次尝试与失败才勉强突破的荷奈特还要更强,阿尔的本能正拼命地如此表达。

在阿尔的人生碰过的人之中,荷奈特肯定是第三或是第四强,但这个排名很快就出现了变动。

「世界真是宽广啊……我还是只要在这个岛上就够了。」

「喂喂,真是没有欲望啊。明明没有年轻到哪里去,在咱眼里大概都是很年轻啦。从这种观点来看,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梦想啊。」

「……如果是梦,我已经做过美梦了。」

如此回答奥尔巴特不负责任的鼓励,阿尔看向老人身旁的亚拉基亚,然后朝少女的头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沾满尘埃的銀发。

亚拉基亚仍然带着不解的表情,接受了阿尔的手掌。

「保护銀发美少女的性命──这是我必须付出整个人生去做的事。」

「喂喂,小子你是认真的啊。亚拉基可不会给你,这个梦太夸张啦。」

「不,亲情和异性爱情不一样啦。只有銀发我绝对不行。」

阿尔抽回摸着头的手,对奥尔巴特误以为是爱情的发言表示否定。

无视于两人的互动,亚拉基亚望着奥尔巴特的侧脸,开口问道:

「那个……这个丑男要怎么处理?」

「没有恶意的辱骂好伤我的心……!」

「呃……不会怎么办吧?想要奖赏可以用咱的权限直接给他,如果想从这里出去,他的功劳已经很足够哩。」

被斜眼这么一问,阿尔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对奥尔巴特点了点头。

这把年纪不是白活的,这位人生经验丰富的老人已经看穿阿尔心中的想法。

「嗯,我什么都不要,我不打算从这里出去。硬要说的话,如果这座岛屿能别消失是最好了。」

「这点应该不用担心哩。帝国不会缺少恶人,这次也出现很多罪犯,减少的量很快就会补上啦。嘎哈哈哈哈!」

奥尔巴特又再度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阿尔的肩膀。

然后他直接转过身,亚拉基亚也准备跟在他身后离开。目送着她那小小背影,原本阿尔准备出声告别。然而……

「──谢谢。」

亚拉基亚停下脚步,只回过头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句道谢,阿尔耸了耸肩。

「You are welcome.」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回应真是一百分满分。妳看,冷到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要好好地活久一点啊。」

亚拉基亚皱起眉,点了点头,才跟在奥尔巴特的身后离开。

目送她离开后,阿尔尽情伸了个懒腰。

剑奴孤岛的骚动总算落幕,包含荷奈特在内的许多熟人皆已身亡。

但听说主犯乌比克行踪不明,而且事情不单单只限于基奴海布,据说是牵连整个帝国暗杀皇帝的其中一个步骤,也是很令人吃惊。

不过皇帝的项上人头并没有落地,于是阿尔姑且认定乌比克已经变成鱼饵,这是没资格介入他人命运的愚蠢败逃垃圾的宿命。

「啊……可是我可能也改变亚拉基亚小姐的命运了。」

最后活下来的亚拉基亚可能会与某人结为连理、生下小孩,只要能靠着繁衍后代建立起全新命脉,说不定世界会迎来巨大变革。

这或许可说是阿尔对世界留下的另一个爪痕。

「要是说出这件事,不知道又会被老师骂成什么样子……」

阿尔抓着头,准备回到剑奴孤岛的深处。

就算没有其他人,或是没有任何人期望,这里就是阿尔的容身之所,能够容许阿尔存在,受忌讳之人们的乐园。

「……无首士兵啊。」

阿尔脑中突然回想起少女隔着传声管传来的话语。

无首士兵是指不假思索参加武装叛变的剑奴们之蔑称,但阿尔也是类似的立场。居然要那群愚者找回自己的脑袋。

「没想到有那么残酷的女人。」

让对方见到真相,不代表能拯救活在虚伪中的人。

这番毫无体贴、呈现血色的宣言,令阿尔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希望自己的人生至少不要与那个高傲声音的主人产生交集。

26

「这次邀约还满有趣的,妾身代替夫君道谢。」

普莉希拉在彭德尔顿宅邸的待客室迎接客人,将茶杯送往嘴边,维持桀骜不驯的态度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坐在她正面的女豪杰瑟莉娜•德拉克洛伊便缓颊一笑。

「毕竟是我邀请两位,听到您这么说也让我释怀许多。话说夫人,没看到尊夫的身影,敢问中级伯爵人在何处?」

「从那件事之后就卧床躺了好几天,看来是太过刺激了。真是个软弱的家伙。」

「要是迈尔斯他们所言属实,中级伯爵会有那种反应也是无可奈何,总之,两位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种一反「灼热公」著名激进风格的老实态度,让普莉希拉静静眯起眼睛。

如同普莉希拉的预测,不仅「剑奴孤岛」,帝国全土似乎同时出现武装起义与大规模叛乱。但不只是悉数被派遣的九神将迅速镇压,理应是主要目标的帝都并没有出现任何纷乱。

结果仍然无法厘清敌方的真正目标,首领乌比克也从基奴海布消失无踪,让这次事件留下索然无味的不悦感。

「明明才刚继位,皇帝还是一刻都不得闲。或许该说是甘愿背负这些辛劳,能不能顺利跨越这些障碍,值得一看。」

「……甚至连对皇帝阁下都用这种语气,看来夫人确实是个大人物。还有……」

「还有什么?」

「不,这次欠了夫人一个人情,毕竟先前让您碰到了那些危险的情况。」

瑟莉娜耸了耸结实的肩膀,提到普莉希拉在剑奴孤岛顶替自己身分的事。

就客观角度而言,普莉希拉假冒瑟莉娜的名号,看来像是挺身而出保护她不受突如其来的灾难波及。但实际上的原因并非如此正向积极,身为当事者的两人也相当清楚。

她应该也有收到巴尔罗伊与迈尔斯两名同行随从的报告。先不论巴尔罗伊,迈尔斯肯定是将普莉希拉的行动毫不隐瞒地全部呈报。

对于普莉希拉拿出不仅限于替身的成果,瑟莉娜给予高度评价──这不过是类似确认此事的仪式。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很想尽量早点偿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只可惜我的部下不能给妳……」

「别让妾身说太多次。如果妾身想得到他们,不会特地经过妳许可,那些部下肯定会主动投靠妾身。」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怕……那么,这份人情只能先欠着了啊。」

「目前暂时是这样吧。」

瑟莉娜看向普莉希拉,那左半边有白色纵向刀伤的脸颊露出笑容。对于这道视线,普莉希拉也闭起自己的左眼直直回看着她。

虽然有年龄差距,但同样身为男性们为之颤抖的女豪杰,仍是心有灵犀。

因此,直觉敏锐的瑟莉娜甚至认为,普莉希拉会在那个时候出面顶替,目的正是为了留下这份人情。

这点是否属实,普莉希拉并没有直接表明。

不过──

「──总有一天会要回这份人情,好好期待那个时候到来吧。」

「真是的,这个人情债还真是沉重啊。」

对于这位少女虽年幼却妖艳的话语,「灼热公」发出咯咯笑声,吐出一口气。

27

「──拿去吧,阿尔迪巴兰。」

「就说别叫我那个名字了。」

徒具形式的手铐解开后,阿尔收下取而代之递来的青龙刀,如此回应。

虽然这是固定形式的对话,但对阿尔如此搭话的对象,并非是剑奴孤岛中难得能敞开心胸的人物,而是惹人厌的看守代替死去的他跟着阿尔。

直到现在都还是会怀念死去的欧兰,说不定会挑战荷奈特,也是出自于怨恨与想报仇的情绪。

「最好是啦……暗杀皇帝失败,剑奴孤岛也只是替换剑奴照常运作,结果世界在巨大洪流中还是一片祥和啊。」

不论是乌比克的煽动、荷奈特的疯狂举动、剑奴们的愿望、亚拉基亚的忠诚、奥尔巴特的狡狯、欧兰的死亡等等,一切都是诸行无常。

即使有再多蝼蚁哭喊,仍无法停止或改变河川流动。

回想着剑奴孤岛的骚动,让阿尔切身体验到这感想。他迈步走向笼罩着观众狂热气氛的竞技场。

今天生死决斗的对手从对面通道缓缓现身,阿尔顿时瞪大双眼。

「是加吉特啊。原来你还活着,我完全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也以为你死了,不过由于某种原因活了下来……今天我和你其中一个会死,也是命运使然吧。」

将头发剃掉半边的弯刀剑士,原本听说他率先参加武装叛乱,看来是在某处获得恩赦才活了下来。

而在生死对决中与他如此碰面,总之只能说是世事无常。

「那就别怨恨彼此吧,加吉特。」

「……也是。结果我们到死为止还是剑奴,荷奈特会死,我们也会死。」

「────」

在举起弯刀的加吉特面前,最后那段话让阿尔举起青龙刀做为回应。

每个人都会死、大家都会死,这点绝对无法避免──除了阿尔以外。

「至少目前是这样。」

观众的热烈气氛逐渐高涨,随着铜锣的声响宣告战斗开始。

看着加吉特压低身体冲了过来,阿尔往前跨出步伐。

在头被砍掉之前砍掉对方的头,与平常没有差别。

只不过──

「──要怪就怪星星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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