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囚禁的亚拉基亚被人劫走,这一消息撼动了会议室。
煞费苦心才关押的「九神将」,才刚讨论好要如何处理她,于是立刻派人搜索想把人抢回来,但──
「真没面子~。连禾力的弓都没追到,被逃掉了。」
「抱歉……」
垂首道歉的,是进行远距离狙杀的枯纳与禾力。
禾力来通报坏消息后,枯纳立刻带着她跑到市政厅屋顶寻找敌人。就像上次从都市外头射中陶德那次一样,两人通力合作打算射杀逃亡者。
可是,敌方使用声东击西,就这样逃离了两人的追杀。
结果没能抢回亚拉基亚,让帝国一将给逃脱了。
「以少数精锐潜入敌阵,达成目的就逃脱。为此做了明确分工并确实执行,考量到其胆量和执行力,派追兵去也抓不到人的。」
「……我没脸面对族长和塔立塔。」
亚伯严肃分析敌情,枯纳则是咬唇不甘。
禾力从旁轻搭她肩膀,但以族长代理人的身份主张要报复亚拉基亚的她打击相当大。不过,她还能点头认同亚伯的冷冰冰分析。
带走亚拉基亚的敌人设想十分周到,要抓捕想必会伴随庞大困难吧。
「──既然那个的命运尚未告终,就代表还留有任务吧。」
「普莉希拉……」
沉默降临现场时,普莉希拉平静地说。
事关亚拉基亚的生死,她却十分看得开。她如何看待亚拉基亚被带走一事,单从那双红色眼眸看不出来。
昴知道的,顶多只有那不是期望亚拉基亚死亡的眼神。
「所以,到头来,要拿亚拉基亚姑娘怎么办?决定不管了?」
「……被逃到外头的话,就没其他法子了。」
阿尔刻意不甩气氛的发言,昴是面容苦涩地回应。
既然可以应付枯纳和禾力的狙击,那逃亡者有相当的实力。再加上逃亡途中要是亚拉基亚醒过来的话就无人能处理,只会徒增牺牲者罢了。
──原本逃亡者入侵市政厅时,就已经杀死了一些卫兵。
「……什么无血开城,愚蠢透顶。」
撩起黑色长假发,昴打心底诅咒丢人现眼的自己。
强力请托大家让自己尝试,发下豪语要做到无血开城──理应成功攻陷瓜拉尔的策略,却出现与干劲相反的诸多牺牲。
被人骂是骗子、只会出一张嘴,自己也没法辩解。即便没人责怪自己是诈骗犯,昴也会痛骂自身。
多么丢人现眼的吹牛大话精──
「──你说,无血开城?」
听到昴的自言自语,有人重复了一遍。
那个人正是手撑在圆桌上拄着脸颊的普莉希拉。她轻抬娥眉,难得表露惊讶,并用言语洞穿昴。
「凭你?多么有勇无谋的话。想要不流血就攻陷都市?明明在这场战争中没有压倒性的战力?」
「……对啦,不行吗。不,确实不行。所以最后才失败……」
「愚蠢的想法,除了傻眼回以此句别无其他。没想到还将梦话付诸执行,让人惊讶。──亚伯,你,精神正常吗?」
「──。策略本身并不正常。」
问题的矛头朝向亚伯,双手抱胸的他肯定普莉希拉的疑问。
然而这个被评定为不正常的战术,亚伯却接受并加以执行。这似乎让旧识普莉希拉无法理解。
「从帝座眺望帝国,是要怎么做才会松懈到这地步?没有牺牲就没有战果。没有流血就保不住骄傲。这是帝国作风吧。」
「就我而言,没打算背负剑狼的戒律。虽说是不寻常的策略,但有胜算。事实上,要是没有亚拉基亚的话,无血开城是成功的吧。」
「──」
「犯错的不是策略,是我的判断。普莉希拉,就算是妳,也不得愚弄我的军师献上的策略。是我裁定批准的,责任在于我。」
多让人意外的话。亚伯正面杠上普莉希拉。
军师──不知何时昴被任命为不容忽视的职务,不过亚伯的言行明显是在庇护他。双方剑拔弩张地互瞪,让人无法插嘴。
「怎么着,兄弟。很被赏识不是吗?飞黄腾达啰。」
「……我只要当爱蜜莉雅酱的骑士和碧翠子的监护人就够了,要再胜任没印象的职位可就敬谢不敏。」
蹭过来的阿尔,跟毫无印象的责任都擅自压到身上。
然而,多亏了亚伯挺身而出,普莉希拉的注意力转了向。只不过,那并不能治愈昴内心的伤。
有人失去性命,责任应该由拟定计划并执行的昴来担。
「不可能救到全部啦,兄弟。」
昴内心纠葛之际,玩弄头盔小零件的阿尔呢喃,直刺昴的心。瞥过去,他没有看昴,而是仰望天花板。
「每个人都是擅自活着,然后擅自死去。他人性命他人自己顾。兄弟用不着擅自往心里去啦。」
这是阿尔偶而会表现出的玩世不恭的态度。
事实上他说的对。人不可能拯救一切,若硬要救的话会没完没了。所以一路走来,昴也没有挽救到所有人。
可是,战争的规模不一样。──真的可以说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吗?
昴的一个行动可以拯救的生命,应该不是以十位数或百位数就能数尽的吧?
「闹剧也不失为好点子吗。」
撇开昴和阿尔的对话不谈,普莉希拉和亚伯仍在互瞪。
亚伯声称是自己的责任,普莉希拉从酥胸之间拔出扇子,用前端画了一圈示意会议室──不,是指整个都市。
「就算用军师的策略成功攻陷都市,也是这副模样。能赶跑亚拉基亚的奇迹可不会连续发生。那个手法,已经不能用了吧?」
「嗯,不会有第二次了。」
普莉希拉问,亚伯毫不犹豫点头。
说到赶跑亚拉基亚的手法,皱眉的昴也想了起来。──阿尔和亚拉基亚交战的期间,亚拉基亚的样子突然变得很奇怪。
「那不是因为阿尔做了什么吗……」
「嗯?不是我喔。首先,如果是我的话,那之后会用更聪明的方式来解决吧。可是我却被打到差点摔下去喔。」
这么说也对。如果是阿尔做的,那后面的发展未免太可笑。
听了两人的对话,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向亚伯,因为当时能够动手脚的就只剩下他了。集视线于一身的亚伯烦躁地鼻子喷气。
「亚拉基亚是『食精灵者』。特性是吞食大气中的精灵并吸收其力量。」
「食、精灵者……?」
没听过却很耸动的字眼,令昴不禁睁大眼珠。
佛拉基亚帝国迥异于露格尼卡王国的规则,是在不同土地上孕育而成的。截至目前已经透过好几样风土民情感受到,但「食精灵者」又是个当地特有的东西。
昴本身是借用精灵力量的无名无用精灵术师,但现在听到的字眼过于特别,讲极端点就是──
「绝对不想让碧翠子见到面……那个『食精灵者』很常见吗?」
「哪有可能。『食精灵者』原本是仅流传于居住在佛拉基亚边境的部族所使用的秘术之一。由于其强力的特性而被消灭,使用法也因此失传。」
「至少,在我所知范围内,没有确认到有亚拉基亚以外的『食精灵者』。有的话会被慎重保护吧。那个是观众的……不,跟现在没有关系。回到主题吧。」
讨厌话题偏掉的亚伯摇摇头,将话题拉回正轨。
昴听到「食精灵者」很罕见后,一方面松口气不用担心碧翠丝会被咬,另一方面则是反问。
「所以?你是怎样迷惑『食精灵者』亚拉基亚的?」
「我没有迷惑她。──只是让她玛那醉而已。」
「玛那醉……哈哈~原来如此啊。又做了精明之举啊。」
对亚伯的回答了然于心的阿尔边抚摸下巴边佩服点头。
但昴跟他不同,即便听到了解答还是完全没概念。
「确实,一旦进入到玛那浓度高的地方,对玛那过敏的人身体就容易出状况……我有想过是类似的状况。」
「由于亚拉基亚有『食精灵者』的特性,因此很容易被那种手法影响。话虽如此,她除了会吸收精灵,耐受力也超出常人。假如要让那个亚拉基亚玛那醉的话……」
「嗯,所以不得已使用了秘宝。而且包含用掉的份在内,我手上的已经用完了。」
在讲用掉的份时,亚伯用下巴比向昴。「秘宝?」对此昴皱眉问,歪头不解。
「秘宝是什么?我完全没个想法……」
「『血命之仪』时,为了折断魔兽的角而弄坏的戒指。就是那个。」
「啊……」
原本记忆出现断片的昴,在被提醒之后回想起曾收下了可以使用魔法的戒指。
在混战中,昴出拳连同戒指一并揍向艾而及那,结果戒指引发爆炸。魔兽的角因此折断,但出拳的手跟戒指相对地都变得残破不堪。
「假装要摔下阳台,其实是踏碎跟那一样的戒指,里头的玛那进而溢出,只不过花了一点时间才充斥周围……」
「就这样,亚拉基亚姑娘陷入玛那醉,才会变那样子。唉呀,虽说我却被那样的姑娘给轻松撂倒就是了。」
「那一瞬间,原来做了那种小技俩……」
所有人明明都陷入几近晕厥的负伤状态,都被帝国战力位阶第二强的人给逼到绝路仍在寻找胜算,不禁让人为亚伯的不死心脱帽致敬。
昴觉得自己的死不放弃也不差,但跟他在聪明程度上相差太远,于是形成一个是拼命挣扎、另一个是绝命大反攻的场面。
不管怎样──
「那原本就是用来应付亚拉基亚的对策吧?不知几时会被暗算,就准备了可以动手脚做机关这类胆小之举。」
「越是放在身旁的心腹,越要事先准备反目成仇时的对策。……特别是亚拉基亚,不知何时会对我张牙舞爪。」
「──。可是,奇招只能用一次。事先准备了令她玛那醉的魔晶石也不简单。在下一次机会到来之前,必须确保有正面应对的战力吧。那么──」
说到这儿,普莉希拉刻意停下。
用张开的扇子遮住嘴巴,红色瞳孔缩小睥睨亚伯,看起来是试探或测试的目光。接着她轻声吐气,说:
「拉拢『貅德拉格之民』为部下在料想之内……可是,采用梦想做到无血开城的军师的策略,攻进城郭都市这点,怎么想都是愚昧至极的作法。」
「──」
「这样一来,终究无法建议妾身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支持你。」
「合作伙伴!?」
普莉希拉口气平常到像在讲天经地义之事,但说的话却吓到昴。而且吓到的不是只有昴,还有除了亚伯和阿尔以外的所有与会人员。
「慢着慢着慢着,话题跳太多了!合作伙伴……说起来,还不知道妳的立场呢。虽然听说妳是来救亚伯的……」
「什么来救人。不要把妾身的小丑说的话当真。」
「知道了啦!妳是不是来救亚伯姑且不论,那个不重要。我想问的,是妳的大目标。」
眼前的小目标,目的是与亚伯对话。目前听起来是这样。
可是昴想知道的是普莉希拉──不只她与阿尔,恐怕还带了其他人。他们为什么会在佛拉基亚帝国?
「回答我。说实话,我跟其他人很难搞清楚妳在其中的定位和角色。」
「哼,甚是狂妄。凡夫俗子怎么想妾身的根本不重要。就算你们胡乱猜想,妾身都会去做想做的事。毕竟……」
「──世界是配合妾身量身打造的,对吧?」
对那耳熟能详的哲学听到腻的昴模仿她这么说。普莉希拉不悦地鼻子喷气。
「妾身的目的,是要让被赶下皇座的皇帝回到原本的位置。不然的话,烦扰妾身的访客会络绎不绝。」
「我想用不着我说,不过那名刺客不是我下令的。」
「没在怀疑你。所以,才刻意让羽翼运送妾身到这里。」
闭上一只眼睛回答亚伯的普莉希拉,视线看向上方。她不是指会议室的天花板,而是更上面的夜空吧。
更进一步说,不是单指空中,而是称霸空中的存在──
「该不会,妳跟阿尔是从空中飞过来的?」
「就是飞龙快递啦。老实说,公主一个人跳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世界完蛋了呢。在飞龙降低高度之前,我根本不敢下去。」
「飞龙……朴利斯提拉的水龙也是被敬畏的生物。」
除了地龙以外的奇幻生物还有水龙,这边再加上了飞龙。
听说飞龙性情非常凶暴,要驯服必须要有专门的技术。而有这门技术的人少,所以骑乘飞龙的事迹也就因而少见。
「也就是说,可以使用飞龙快递的人是普莉希拉的合作伙伴?」
「少做出抓人话柄的卑鄙之举。你的情况,是卑贱胜过聪明。磨练可爱度吧。重新化妆打扮过再看个仔细。」
「现在在这儿重新化妆打扮的话,我就是脑袋不正常的家伙啦……」
话一出口,发现尚未卸除女装的自己似乎也被视为问题,只是现场的人都懂得看气氛,不去提及。
反正,话题又大幅偏离了,不过──
「在以让亚伯回到王位的目的上,双方可以互相合作。这样说对吗?」
「没法老实点头,这才是真心话。──忘掉先前的话吧。假如这厮没有皇帝的资质,那让他回去了也没意义。」
被面对面质疑是否有皇帝资质的亚伯,厉目瞪向普莉希拉。
普莉希拉视为问题的,是昴所提议、亚伯认同的「无血开城」──不是因为没能彻底完成,而是原本构思上的问题。
按照佛拉基亚风俗,天真会要人命。事实上,因为昴的想法天真而有人失去性命,因此无法否定她的质疑。
可是──
「取回王位。不管被人说了什么,这是绝对会做到的事。──普莉希拉,即便是被妳指责,这点也不会改变。」
代替陷入沉默的昴,亚伯强而有力地断言。
跟在昴面前表露真实身份,誓言夺回国家的时候一样,甚至热情超越其上的宣言。
「──」
听了亚伯的觉悟后,会议室内的人们表情也跟着改变。
枯纳和禾力代表「貅德拉格之民」,带着战意表达追随。迪克尔宛如在礼拜神明般垂首。阿尔回头观察普莉希拉的反应,被正面回嘴的她眯起红色眼眸。
「气概没有衰退,却并未伴随实绩。现下,不是被驱下王位吗?」
「──」
「事态早已知悉。问题是,谁开头?谁的企图?」
「──一手企划的,是宰相贝尔斯特兹吧。」
普莉希拉问道,亚伯的黑瞳宿着敌意,这么回答。
所谓的宰相,就是掌管国政的实际顶点职务,是国王或皇帝的左右手。武官的顶点是将军或骑士团团长的话,那宰相就可以说是文官的顶点。
不管怎样,第二号人物本来就是最易于陷害首脑的人。
「那个老木头吗。真亏你敢用拉米亚留下的遗产。」
「当然,我看穿他的叛变之意,做了相当的准备。但是……」
亚伯说到这儿停下,静静吐气。
这反应头一次见到,很不像他。身为皇帝,被赶下帝座也不曾动摇的他,首次透露出些微动摇。
其动摇的原因,不在背叛的宰相──
「负责监视的奇夏•哥尔特……九神将之『肆』有叛变之心,我没能看穿。」
「怎么会!奇夏一将他!?」
亚伯吐露羞愧,迪克尔闻言不禁出声。
身为帝国二将的迪克尔,比较熟悉昴不认识的「九神将」之名吧。参与圆桌会议的人全都看向他,迪克尔抚摸自己丰盈的头发,道:
「奇夏一将在九神将当中,是相当特殊的出众人物。身为一将,驰名的并非武力,而为智谋,在『选帝之仪』也是最支持文森陛下的人……」
「也就是说,是最得力的左右手?所以不只被政治上的左右手宰相背叛,连交往长久的左右手将军也背叛了?」
「用不着刻意重复讲。我的左右手都还接在肩膀上。」
「就算听你这样讲,只会觉得在逞强……」
听了迪克尔的说明后,昴对于亚伯的人望出乎意料低下感到震惊。
原本就有听说佛拉基亚帝国的思想很偏激,因此能力不足的皇帝很容易招致叛变,所以可能也没啥好稀奇的吧。
「在这个国家,皇帝逃窜的情况很常发生吗?」
「自我登上皇位后,单就形式上被赶下来的情况仅有两次。」
「什么叫仅有,根本就有前科嘛!」
「愚蠢。带着我到处跑的可是王国近卫骑士。要抱怨的话去找他们说。」
见对方露出一脸真的出乎预期的样子,昴连吐槽都懒,于是闭上嘴巴。
这么说来,以前有印象听由里乌斯说他出使帝国过,很希望那次的经验没跟亚伯扯上关系。如果有的话,那世界真的太小了。
「啊~所以皇帝陛下是被心腹和侧近给赶下皇位,也才会跟亚拉基亚姑娘为敌。……会不会太糟糕?都没同伴耶?」
「跟奇夏同为九神将的哥兹•拉尔冯……为了让我逃跑用尽全力。要是没有他断后,根本来不及启动转移机关吧。」
「哦哦,不愧是哥兹一将……!」
「只不过,假使奇夏跟亚拉基亚以外的九神将也倒戈,哥兹一人不知道能抵抗到什么地步。战死的可能性很高吧。」
赌命保护亚伯的「九神将」成了希望,但终究是渺茫的希望。话虽如此,迪克尔却摇头。
「不,容小的僭越。小的并未收到哥兹一将亡故的消息。是战亡或病终姑且不论,哥兹一将的死应该没法长久隐瞒。」
「既然如此,有可能是被囚禁啰?」
「恐怕是。不,一定是!像哥兹一将的武人必定是!」
亚伯的话,让迪克尔恭敬行礼。
既然能让迪克尔如此尊敬,想必哥兹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不然就是跟那肃穆的名字相反,是个女性。
「──既然宰相和九神将是敌人,帝国亦与死亡地带同义了。」
在插入没帮助的问题之前,听完对话的普莉希拉如此低语。对这话表示赞同的昴举手,说:
「事到如今或许太迟,但让亚伯出面向大家宣告自己是皇帝如何?这样一来,那些在帝都泰然自若执政的家伙们,也就成了叛变的背叛者……」
「非常遗憾,那样一来,愤怒的民众和军人们将会期待血洗政变的政权,所以没办法喔,兄弟。」
「我是没想到那么可怕的地步啦,不过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崇尚力量的佛拉基亚帝国。」
昴的提议被驳斥,亚伯顺道补充阿尔的话。
被赶下帝座的皇帝双手环胸,微微皱眉道。
「我主动表明身份,展现出要夺回帝都的意志的话,会被夹道欢迎吧。但是,那不代表支持我。东西被抢,就要抢回来。这就是帝国作风。」
「不只物品和土地,还包含皇帝的宝座……」
「没有例外。──因此,我该做的事已定。」
觉得穷途末路想要抱头的昴,被亚伯的话给吓到。
理应觉得处境四面楚歌,但他的答案却相反。他起身,手缓缓地撑在圆桌上。
然后──
「迪克尔二将,地图。」
「是!马上来!」
说完,迪克尔立刻命令在房间角落待机的帝国兵。帝国兵立刻剥下贴在会议室墙壁上的地图,在圆桌上摊开。
被展开的地图,是包含佛拉基亚在内的世界地图。
「我们所在的东部城郭都市瓜拉尔在这里。然后,要夺回的帝都禄普加纳大致上位在帝国中央。」
「……佛拉基亚有够大耶。」
看了地图,重新认知到以往意识薄弱的国土大小。
这个世界的大陆,被四个大国给划分为四等分来统治。其中占据地图南部的佛拉基亚帝国,国土比其他国家都还要大。
就连昴跟雷姆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出的峇德哈姆密林,也仅占了佛拉基亚全境的一小部份。
「帝国的各个都市,都由各个都市长或领主管理。瓜拉尔也不例外,每个都市都拥有自治的战力,有状况的时候都不惜一战。──将他们纳入麾下,好确保夺回帝都的战力。」
「……窃国模拟战的正统模式呢,我懂。」
「好像不服气啊?」
「当然啦。光攻陷瓜拉尔就是一个大工程,后面哪有可能这么顺利。」
亚伯边指地图边说明,昴勉强跟上。只不过跟得上的是理性层次,情感方面又另当别论。
这是现实,跟游戏不一样。就算在模拟RPG游戏中是可以成功的方法,现实中可不见得适用。
但是──
「我有方法抹除你的担忧。不如说,是为我所应为的必要方法。」
「必要条件是……」
「──得到九神将。」
听了这方法,昴圆睁眼珠。
很正常吧。毕竟,就是「九神将」背叛,亚伯才会被赶下宝座的不是吗?
有善意的「九神将」安危不明朗,已知的两名「九神将」已是敌人。
还有──
「那剩下的九神将呢……?」
「就是这点。」
昴竖起食指问出突然产生的疑惑,亚伯点头以对。接着他环视其他在场的人。
「帝国人民要剽悍强大。九神将正是这种观念的体现。也就是说,要成为佛拉基亚帝国的霸者,就必须要能统御九神将。」
「你的意思是……」
听了亚伯的话,思考到后面会接下去的内容后,昴瞠目结舌。这反应令亚伯露出好战的笑容。
然后──
「──『蓝色闪电』瑟希鲁斯•塞格姆多、『食精灵者』亚拉基亚、『毒辣翁』奥尔巴特•丹克肯、『白蜘蛛』奇夏•哥尔特、『狮子骑士』哥兹•拉尔冯、『咒具师』葛路比•格姆雷特、『极彩色』夜鸣•魅时雨、『钢人』莫古洛•哈葛内,以及『飞龙将』玛德琳•恩夏尔德。」
「这场争斗,将会由笼络较多九神将的那一方获胜。这是得胜的方针,更是我必须达成的必要条件。」
2
──夺回帝座的胜利条件,在于得到「九神将」。
听闻当事人所说的胜利条件,以及为此需要的「九神将」的姓名及绰号,会议室内的气氛一瞬间紧绷,昴感到鸡皮疙瘩。
「……假如这是漫画或动画,干部的名字被一口气公开时将会是热血展开,让人兴奋雀跃吧。」
但是当状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成了无法放胆去开心的情况。
「九神将」的绰号,跟亚拉基亚的「食精灵者」一样,光听就觉得每个都是麻烦人物。
「……假如获得那些危险九神将是胜利条件,那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还有什么疑问?」
手放在地图上的亚伯,装模作样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要是以为那样的说明就够详尽了,聪明人说话真是惜字如金。偏偏昴是现场里最没有帝国知识的人。
「疑问多到数不清啦。你不要因为自己很清楚就省略一堆说明,这样会被其他人认为是不知道在想啥的家伙喔。」
「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建言,听过就算了。说出你的疑问。」
「不要听过就算,记在心上啊……」
看着亚伯双手环胸傲慢回应,昴叹气。接着由于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下定决心举起双掌,分别竖起四和五根手指。
「听好啰?说到九神将,多亏人数是奇数,所以敌我一定有一方的人数会比另一方大。可是,现在无法确定与我方友好的九神将的安危,亚拉基亚和奇夏又已确定是敌人,所以我们已经居于劣势了。」
至少要拉拢五个人才能算赢,可是现在已经有两名「九神将」投身敌营。
而且帮助亚伯逃脱、叫做哥兹的人生死未卜,所以这张确切到手的手牌很有可能会失去。
「再来就是,我不明白九神将的系统。听起来是直属于皇帝的九名将军,但并没有全部都待在帝都吧?」
「一将是国家的重镇。帝国幅员辽阔,国土大而无当。就算帝都位在国家中央,全员都在首都的话,动乱发生时也没法迅速对应吧。」
「是的。尽管在陛下的治理下,动乱急遽减少,但内乱火种依旧处处闷烧燎原。守护帝国,不是只要保住帝都就坚若磐石。」
「……也就是说,关键的九神将也散落在帝国各处啰?」
普莉希拉和迪克尔分别补充,昴手扶下颚表达理解。
拿身边的人做比喻:罗兹瓦尔在露格尼卡王国有着西方边境伯这个莫大头衔,在王国出状况时有最早行动的义务。
当然,为此也允许成立私兵团。──只不过罗兹瓦尔就算没有军队,光是从空中投下火球就能击退大部分的威胁。
「一这么想,那家伙也是个作弊单位……跟九神将比是位在哪里,还蛮想知道的。」
「不是很懂,但不要偏离话题啦,夏美。」
「抱歉。总而言之,既然九神将位在国内各处,那就不是所有人都跟帝都政变有关了,对吧?谈判也就有了余地啰?」
「在我所见,以及现实考量来看,是这样没错。」
昴征求确认,亚伯点头肯定。
老实说,刚发现亚伯人望不够的时候,对他提出的方案颇感不安,但旁边都没人指出这点,就代表姑且可以接受。
不管怎样,姑且似乎是避开了被所有「九神将」给排拒的败北事态。
「最糟的可能性不存在就好……那么,追加一个问题。既然九神将有名次排序,那优先拉拢的顺序也是要由高开始吗?」
「嗯,这个认知没有错。」
「既然如此,能够跟莱因哈鲁特相提并论的瑟希鲁斯呢?拉拢到他的话就像吃了定心丸……这不是再确切不过的吗?」
名声响彻四大国,最强人类当中的一人。
既然话题中的瑟希鲁斯是可以跟莱因哈鲁特相提并论的人物,那只要他加入并参战,基本上大势就底定了吧。
事实上,昴认为莱因哈鲁特跟王国所有人交手都会赢。因此也对跟他同等级的瑟希鲁斯有着相同期待──
「……拉拢到那个的话,确实可以一口气消除战力层面的问题。」
「嘴巴这么讲,为什么却苦着一张脸?」
他皱眉回答昴的疑问,表情却不是很好看。
回答与表情相矛盾的样子,着实让昴困惑。亚伯轻声吐气。
「得到九神将之所以是胜利条件,在于众多将兵都会因他们的功勋而服从。越多九神将加入阵容,投入旗下的将兵也就越多。懂吗?」
「──?嗯,我懂。所以说,才要拉拢最强的家伙啊。还是说,帝国最强的名号是讲假的?」
「不,那家伙是帝国最强的人,这点毋庸置疑。只是有个问题。」
「问题?」
「──他没有人望。」
好半晌后才脱口而出的话,让昴的思考暂时停滞。
还以为是什么被当作问题,没想到却是没有人望。娓娓道来的字句渗入脑袋,情报被正确咀嚼。
「你好意思说别人?」
「这是事实。虽然稳坐帝国一将的『壹』,但却没有任何权限。就算给予他权限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个办得到的,就只有砍人而已。」
「不要把那种人放在将军的位置上啦!」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兄弟!这是帝国的习俗,没办法啰~!」
昴紧咬瑟希鲁斯的评价不放,阿尔从后面架住激动的他。他单手压制昴,同时歪头盯着亚伯看。
「意思是,除了『壹』这个称号外,没有给他任何东西吧。那就给他符合立场的权限呀。搞不好会被得意忘形的家伙给尽情利用喔?」
「当然,我不会让那个被我以外的人所利用。要是有可能发生那种危机,就会更早处分掉了。」
「不过你不是孤立无援地待在森林里吗……!」
即使讲得像是大权在握,但跟实际情况不符,根本就只是说大话而已。
话到底,被称为帝国最强的人物,却无法在信奉强大的佛拉基亚地国内凝聚人望,这种设定谁能接受啊。
「那这样子该怎么办啊,迪克尔先生!」
「问我吗?」
「嗯,是的。请让我听听帝国之『将』毫无忌惮的意见。请问您对瑟希鲁斯这位一将是怎么想的?」
话题抛向自己,迪克尔抱起短臂思索了一下。
「这个嘛,首先,瑟希鲁斯殿下是国防重镇,也是佛拉基亚帝国的强悍象征,更是帝国人民要剽悍强大的格言体现。」
「哦哦,很棒不是吗?还有呢?」
「为人奔放亲切,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看起来总是开朗愉快。综合来说……」
「综合来说……?」
「众多将兵之所以畏惧瑟希鲁斯殿下,是因为认为殿下是难以理解的怪物,在正经紧要的部份完全无法沟通。所以陛下的见解是对的。」
「评价突然就超展开!?」
连一直表现出老好人嘴脸的迪克尔,都还这样子形容他。看他眉头深锁和绞尽脑汁的表情,足兹证明这是没有虚假的真心话吧。
也就是说──
「拉拢九神将的『壹』,让情势一口气倒向我方的不要脸招数不被认可。丑角就算绞尽脑汁,也没法冒出正经的『矮地尔idea』呢。」
「吵死了!那家伙没人望又不是我害的!说起来,皇帝和将军都没有人望,那会发生政变也很正常吧!」
「你要重复讲几遍?可别以为不敬之举永远都会被饶恕。」
沐浴在来自普莉希拉和亚伯的锐利视线中,昴朝他们吐舌头。
话虽如此,计划一下就瓦解是事实。假如获得「九神将」等于确保战力人数的话,那急着去拉拢没人望的「九神将」确实没有好处。
「不如说,既然没人望,放着不管比较好……?」
「那也是问题。视场合而定,那个具备了一人改变战局的力量。就算拉拢到剩下的所有九神将,光他一人就足以取下我的脑袋。」
「很难处理的家伙耶──!不管怎样都很碍事啊!」
急着拉拢的优点少,但放着不管又会变成过度危险的炸弹。
哪像莱因哈鲁特,实力和人品都是绩优股。在遥远异国之地的现在,更加了解到他是多么优良的物件。
干脆大声呼喊他,看他会不会从邻国赶来算了。
「事先声明,凡夫。若是『剑圣』,由于各个国家有签约,所以他不能穿越国境。不要怀抱着无谓期待才聪明。」
「不要读别人的心啦。我才没打算真的去做呢。……只有在伤脑筋的时候才指望对方,根本称不上是死党啦。」
就算叫他他就会赶过来,然而为了自己方便就使唤人,这种关系不叫朋友。
如果情况真的很危急的话可能就没法这样说,但昴决定在那一刻到来之前,都要严守伦理观念。
「所以?被当成亚伯军师的凡夫,还有疑问吗?」
「怎么可能没有,另外我不是军师,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嗯?」
被普莉希拉提及立场,昴皱起脸这样回答。就这样,想让会议进入到下一个话题的时候──
「──夏美姑娘和村长!打扰了!」
门跟着精神十足的嗓音同时开启,新人物气势如雄地现身于会议室。
是身穿以蓝色为基色的服装,飒爽摇曳金色长发的美男子浮洛普。
「在呢。」在众人注目下,他朝昴和亚伯点头。原本他应该在留有亚拉基亚爪痕的楼上照料伤者才是──
「浮洛普先生!伤者的治疗呢?」
「刚好告一个段落!……嗯?看这样子,现在不是夏美小姐,而是头家的感觉喔?那么就叫回头家这称呼吧。」
「那个,都可以。不过,这样啊,告一段落了……」
接受他那有点不普通的体贴,昴听到治疗暂时划上句号,安心与不安同时啃咬上身。
害怕在自己的失败策略下,牺牲者又再增加。
「没有死人喔,头家。」
「咦……」
「虽然大家的状况都很糟,不过,多亏了尊夫人跟外甥女的努力。塔立塔小姐和巫它卡它小姐的机伶也帮了忙。当然,还有我跟妹妹的奋斗!」
从昴的脸色看穿他内心所想,浮洛普挺着胸膛大声回答。
指着自己述说贡献的浮洛普很高贵。他给的回答也很简洁,因此昴慢了半拍才得以吸收情报。
「没有死人……!」
「对,这证明了大家为了活下去,都做了最妥善的努力。我也是,没有妹妹保护的话可能就撞到头死掉了!哈哈哈,在妹妹面前抬不起头啦!」
「嗯,是啊,真的是呢。在米蒂安小姐面前抬不起头了……」
浮洛普快活大笑,面对他的昴则是低下头,双肩颤抖。
不夸张,昴完全同意他的话。米蒂安──不对,要是缺少了任何一个人,就听不到这好消息了吧。
有人失去性命。但是,也还有人活着。
这给胸口带来强大的激情──
「──商人,治愈术师怎样了?」
撇开昴的感动不提,亚伯口气平淡地介入对话。
「治愈术师」这不熟悉的字词令昴皱眉,浮洛普也一样沉思,说:
「您说的……是头家的太太吗?」
「还会有谁。当时的现场,除了那女孩外还有人会使用治愈魔法吗?」
「不不不,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办到!不过……」
「不过?」
「村长跟人说话时,用可以讨对方欢喜的方式会不会比较好呢?即便只是称呼,能让人感受到亲昵的话,就能让事情圆滑进行喔!」
正面直球的抗议,听得亚伯挑起一边眉毛。
话说完的浮洛普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但旁人听了却替他捏一把冷汗。当然,用技能来称呼雷姆,这种作法确实让昴不高兴。
「照这说法,兄弟直到刚刚都很没礼貌,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耶。」
「考虑来到这里一路上发生的事,我好歹有说三道四的权利吧……是说,浮洛普先生也有相同的权利,呐?」
「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我对兄弟你们的奇妙旅程很有兴趣。」
以要说给人听而言是有点过激的话题,但这个话题留待之后再深入探讨。
亚伯的说话方式先不管,雷姆的安危也是昴的最优先事项。当然,早就已经亲眼确认过她身上没有醒目外伤。
「她没有拼过头昏倒吧?」
「不用担心喔,头家。虽然耗费了不少心力,不过还在休息就能好转的范围内。有个能干的太太,真的是很棒的事呢。」
「这样啊……那就好。」
浮洛普挂保证,昴抚胸松了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受限于状况,虽说是必须仰赖雷姆的局面,然而老实说昴非常怕她努力过头。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管昴说什么,现在的雷姆都不会听从的吧。
「──太太?」
在昴放心的时候,身旁的阿尔喃喃问道。
他手扶下颚,歪着脑袋思索。
「在上面好像没看到耶,莫非兄弟那边的小姐也来了?」
「我那边的小姐……你是说爱蜜莉雅酱吗?没有,她没来喔。如果她在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安心……但反过来说也不希望她在这儿。」
爱蜜莉雅的温柔个性,刚好跟佛拉基亚帝国的风气不相容。
思考倾向有点凡事靠力量的爱蜜莉雅,跟帝国风气可能合得来,但帝国的残酷会更突出在这点之前。──爱蜜莉雅跟帝国合不来。
「──小姐以外的老婆,是吗?」
「……先讲清楚,这是为求方便,所以才那样说。要说真心话的话,她确实是个值得我宝贝对待到那种程度的女孩。我说什么都要带她回去。」
昴对沉思低语的阿尔这样说明。
同在帝国,所以不怕阿尔散布奇怪的谣言,然而可不想被随便猜测。也不想自己的决心被泼冷水。
「那边的文雅男,被叫做商人的那个……你也是亚伯的部下吗?」
「呃,我不是部下喔。我跟妹妹因为一些状况而帮忙协助头家跟村长。唉呀,说是最新的朋友比较恰当吧!」
「哦,说是朋友呢。」
跟浮洛普交谈过后,普莉希拉微微一笑。她用扇子遮住嘴角,别有含意地看向亚伯。
「在妾身不知道的期间勤交朋友。看来不难看出佛拉基亚皇帝的宝座会空出的原因。」
「讽刺就免了。说到底,我可不记得有跟那边的男人交朋友。」
「说那什么话,村长!我们不是一同穿女装跨过死线的交情吗!」
「一同跨过死线就马上变朋友?既然如此,帝国士兵每个都算是我的朋友了。而且最近在身边跨过死线的其中一人,还是我的敌人。」
使用置身的立场做出完美的反驳,令浮洛普噤声。
话虽如此,这话对亚伯来说,也是会伤到自己的双面刃。
「总而言之,浮洛普先生带来了好消息。我们刚好也想聊比较活跃的话题……」
「──慢着。」
「……干嘛啦?」
在没什么积极建设性的议题中,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开朗的话题。对此昴心情雀跃,但亚伯却打断他,用下巴示意浮洛普。
在这举动的诱导下,昴也看向浮洛普。
「浮洛普先生?」
然后注意到了,亚伯要自己看他的原因:他的表情变化。
浮洛普的表情总是开朗明亮,贯彻宛如太阳温暖待人的方针。可是现在的他,眼中却泛出些微犹豫和忧虑的感情。
「既然是商人,就会很注意带话题的方法和时机。就这点看来,你不适合当商人。」
「有不少人也给了我这种意见,所以我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先不管这个了。……头家,我刚刚有些话没说出口。」
瞄了一下亚伯后,因担忧而抖着长睫毛的浮洛普看向昴。
他端正的脸庞透露出殷切的氛围,令昴心头一紧。虽然不想听他把话说完,但又非听不可。
在这层意义上,浮洛普天生即有让对方听他说话的才能。要不是这种状况,就能大力称赞这是身为商人该活用的才能了吧。
然而──
「跟村长也不是没关系。枯纳小姐和禾力小姐,希望两位也一起过来。」
这么宣告的浮洛普未被打断的当下,昴觉得那简直就像受诅咒的才能一样可憎。
3
「──亚伯和夏美也来了啊。」
被浮洛普呼唤而离开会议室的一行人,前往市政厅楼上。
伤者被集中至此照顾,看起来就像是野战医院。而迎接他们的,是剪去烧焦黑发的米杰耳怛。
被亚拉基亚攻击而伤得最重的她。
就算她原先拥有再强韧的肉体,仅凭雷姆称不上已恢复如常的治愈术,能够对抗到伤势什么地步,这情况可以说根本是在测试米杰耳怛的生命力。
「不好意思,叫你们来。只是,我认为有必要尽早传达。」
「米杰耳怛小姐……」
坐在墙边雕塑品上的米杰耳怛,边说边浅浅一笑。
身属身强体壮的亚马逊一员,米杰耳怛的微笑里原本有昴他们见过多次的野性风格,但现在却没了。
即便如此,炯炯目光没有失去力道,使得表情呈现了不平衡状态。
「首先我要道谢。多亏了雷姆,我捡回一命。这是奇迹。」
「──」
「你成功地夺下都市,让我们大开眼界。对于你的奔走,我身为貅德拉格族长,甚感佩服。因此,为了往后的战斗着想,我必须宣告。」
称赞完雷姆以及昴的贡献后,米杰耳怛端正姿势。
然后──
「我将貅德拉格族长之位,让给妹妹塔立塔。我个人已无法完成职责。」
她抚摸少了膝盖以下的右脚,宣布由别人继承她的职位。
「──」
让出族长之位。这样宣告的她,表情十分坚毅。
野性浓厚、目光强大的美貌霸气并未衰减,就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完全没有改变。彻头彻尾是个强悍女人的印象,没有丝毫减损。
维持这样的印象,失去右脚的她,决定卸下族长之职。
面露浓重遗憾的,是她身旁的人们。
一路近距离见识族长米杰耳怛有多强悍的「貅德拉格之民」,其懊悔与失落感绝对没法轻易拂去。
枯纳原本的冷漠容颜进一步变得面无表情,总是悠哉我行我素的禾力也一脸消沉。泪眼汪汪的巫它卡它咬着嘴唇低头,其他貅德拉格也都面露阴郁。
不过,当中表现得最心慌意乱的是──
「姐、姐姐,不可以。我怎么可能担任得起族长……」
「──塔立塔。」
「那是姐姐才有办法担任的职务!我不是那种料……!」
塔立塔拼命摇头,死命阐述。
被米杰耳怛直接钦点为下任族长的她,十分敬爱姐姐,甚至几近是崇拜。这点从平素的言行就能明白。也因此,米杰耳怛失去脚的事,最受打击的不是当事人,反而是塔立塔。
「……都怪我力量不足。」
塔立塔的悲痛陈诉,引来一道谴责自身孱弱的声音。
是待在充满伤患的楼层一角,拄着拐杖、面容憔悴的雷姆。
身为现场唯一会使用治愈魔法的人,为了救越多人越好,因此来回奔波的她,头发衣服都沾染到血,疲惫的神色诉说着方才的奋斗有多严苛。
目睹雷姆的这副模样和悔恨,有谁能谴责她呢?
因此──
「雷姆,妳没必要介意。跟帝国的『将』战斗,只少了一只脚就能解决,是我运气好。……不,是因为有妳的帮助。」
「米杰耳怛小姐……可是!」
「我很感激妳。除此之外没有抱怨。」
不是其他人,而是被米杰耳怛重复感谢,雷姆也就无话可说。
身旁乱着一头金色长发的露伊贴近陷入沉默的她,手捏她裙䙓。雷姆将手放到她肩上,静静垂下眼帘。
雷姆感受到的自责与无力,昴也痛切有感。但是,在昴开口说话前,黑发美男子先往前踏出一步。
「米杰耳怛,妳没打算改变心意吗?」
亚伯问,坐在雕塑品上的米杰耳怛点头。
她指着裹着绷带的腿部断口,说:
「是啊,我没打算改变心意。貅德拉格和佛拉基亚皇帝的盟约能够守住。未来的事,就别问我,而是问塔立塔……不,问族长吧。」
「──。明白了。米杰耳怛,辛苦了。」
坚持退任的她回答,亚伯面露钦佩表示理解。对此,米杰耳怛笑容可掬道:
「呵。真要说的话,笑一个给我看吧。那是美男子的任务。」
「──。呵。」
「这样就好。」
完全不像是刚断了一条腿的人,米杰耳怛实在很坚强。
她这样的态度,连傲慢不已的亚伯也没责备她的无礼,反而是笑给她看。
这就是皇位被抢的皇帝,对在森林里生活的女战士表示敬意的最佳证据。
然后──
「──听着,我的同胞们!」
收敛原本笑咪咪的表情,抬起头的米杰耳怛扬声。
听到这勇猛的嗓音,貅德拉格们同时端正姿势,肃穆倾听。
「如方才的宣告,我已完成族长职务!因此,将族长一职让给我妹妹塔立塔!往后,大家都要遵从塔立塔!」
「──」
「这是我以族长身份下达的最后命令。──感谢祖先的誓言,感谢祖灵的骄傲。」
「「──感激不尽!」」
貅德拉格们颂唱米杰耳怛的总结。
不清楚她们的风气和经年累月的习俗,可是就连门外汉兼局外人的昴,都明白那是她们的继承仪式。
简短,不讲究形式,结合实用和观念的继承礼。
今后「貅德拉格之民」的族长不再是米杰耳怛,而是由塔立塔来继承。
「姐姐……」
「别那么消沉,族长。妳迷惘,我们就迷惘。妳犹豫,我们就犹豫。妳的死,将会变成我们的死亡。」
表情还是开朗不起来的新族长塔立塔靠近姐姐,结果被米杰耳怛激励。
这当然没办法一口气让塔立塔的心情变得轻松,但是她似乎也理解到就算再怎么哀求,状况也不会改变了。
沉默半晌后,塔立塔不发一语,胆怯地点头。
「──」
见状,米杰耳怛眼中闪过复杂感情,却没有被低着头的塔立塔看到。──而那是她以外的人都不能触及的圣域。
4
「……老实说,我很意外。」
族长轮替和被害报告结束后,昴对亚伯这样说。
被叫住的亚伯皱眉,一脸不快地质问。
「什么事?该想的事很多,不要连你也来烦我。」
「讲话用不着那么难听啦。……只是很意外,你竟然这么干脆地认同米杰耳怛小姐脱离战线。」
「──」
「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只是少了一只脚而已,要继续为了我战斗到死』之类的话。」
虽然这想法过于极端,但昴还是直接地说给亚伯听。
为了夺回王位,先将「貅德拉格之民」加入阵容。在思考如何攻陷城郭都市瓜拉尔的时候,这皇帝甚至有想过下毒。
亚伯──不,假如是文森•佛拉基亚的话,是会不惜下达绝情判断的吧。
「蠢货。强迫她做到那种地步,究竟有何意义?」
做好被对方骂的心理准备,透露出真心的昴,收到的答案却冷静无比。
昴感到扫兴,亚伯则是望着在远处交谈的貅德拉格。
「原本,我就没期望部下做出超出自身能力的事。都已经命令他们竭尽所能了,还要他们吐出超越极限的成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吧。」
「──」
「要是功绩超出预期,只会打乱我这边的计算。我不对部下要求更少或更多。而且,米杰耳怛已经完成了职责。既然如此,我能给的就只有奖赏。」
用言语激励,以奖励引出更甚的实力,犒劳后承诺下次的战果。
昴还以为有权有势的上位者,只会要求部下服从。因此,亚伯的回答,跟他原本所预想的完全相反。
不求部下做出超越实力的战果。──对部下来说,某种意味上是易于表现的环境,然而同时也会感到寂寞。
「当然,若没有做到符合评价的成果,就要施以惩罚。信赏必罚,你懂意思吧?」
「……意思是,会惩罚我吗?」
「假如你是我的部下,那就会吧。但是,你是我的部下吗?」
被他正面凝视的昴,听了他的话后瞪大眼睛。
当然,昴可不记得自己何时成了亚伯的部下。跟普莉希拉的谈话中,尽管亚伯把昴当成军师,却也不曾有过任命的动作。
「不是没被军师这头衔给吸引啦,但当你的部下,拜托我我也不干。」
「对吧。你不是我的部下。因此,不在信赏必罚的范围内。」
「这样想的话,你是我的谁啊……」
以结果来说,是不得不一同行动,不过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主从关系的话,也就无从构成更紧密的关系了。
只是在机遇下形成命运共同体,问题解除的话就会各走各的阳关道。
友方、同伴或战友──这些全都称不上。硬要说的话就是男扮女装的同伴罢了。
「虽然有人擅自称我为朋友,不过你不会这样。」
「是啊。因为我怕生,所以很难交朋友。」
考量到现在的状况,能在这边呼朋道友的人,不是大好人就是诈欺犯了吧。浮洛普只是刚好是前者。
而且──
「我还有话要跟普莉希拉谈。你就去完成你的份内事。」
「我的份内事……」
「用不着我说也该知道吧。」
被细长双眼提醒,昴看向角落。
是瘫坐在地的雷姆。即便低着头看不见脸,然而想到刚刚她自责不已,就不能放着她不管。
只不过被亚伯先一步指点,让人有点恼火。
「拜托不要又去跟普莉希拉吵架,搞到再度开战。注意一下说话方式吧。」
「应该很多人都拿那句话忠告你,而不是我吧。」
被讲难听话结果被用更难听的话回击,昴跟要回会议室的亚伯分开。
因为族长换人,「貅德拉格之民」的型态也会跟着改变。包含这点在内,是亚伯要跟普莉希拉商量的事吧。在这方面,昴不太有出场余地。
该优先的,是只有昴能办到的谈心。
「──雷姆,现在方便吗?」
深呼吸一下,稳定心神后这么问。
背靠墙壁屈膝而坐的雷姆,听到昴的话而移动身子,让他的身影映入浅蓝眼眸。
「……是你啊。什么时候你才要换衣服?」
「比起换衣服,我更以妳为优先。等话说完了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是喔。那么,我话已经说完了。请去换衣服吧。」
「太随便了吧!」
甩都不甩的冷淡态度,让昴大声起来。不过这反而让雷姆的眼神变得凶狠,说:「请安静。」
接着,用下巴示意靠在她左边肩膀上的女童。
「露伊酱睡着了,你会吵醒她的。请留意音量。……还是说,连这点体贴都不想分给这孩子?」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是我错了。」
露伊发出轻声鼻息,贴着雷姆睡着了。
白色服装被血弄脏的她,听说也有帮忙负责施展治愈魔法的雷姆。听巫它卡它说,虽然笨拙,但说什么她都乖乖照做。
当然,昴听了内心是十分复杂。
「穿成这副模样又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嗯,抱歉。妆也一塌糊涂,看了很不舒服吧。」
「从你化好全妆开始就觉得不舒服了。」
「唔喔喔……」
雷姆还是一样毒舌,昴垂下肩膀消沉不已。接着他慢慢朝雷姆的右侧,也就是跟露伊包夹着雷姆,并肩坐下来。
瞥了一眼,就看到雷姆的抗议眼神,不过故意忽视不理。
「雷姆,妳做得很棒。多亏了妳,大家才能得救。」
「……我倒觉得能力不足。讲难听点,就是太不中用了。」
「雷姆……」
回应昴的慰劳后,雷姆悔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望着粉白手指,轻咬嘴唇。
「哪里不中用了。妳明明记忆模糊不清,却还是能用治愈魔法解救大家。只不过……」
「我知道。其实,这个魔法根本不成气候。」
「不成气候是……」
「不算真正的治愈魔法。我现在使用的魔法,是凭感觉发动,换言之就是虚无飘渺。是露伊酱从旁辅助,才勉强有个形式。可是……」
话音到此就中断。
要是泄气话脱口而出,将会成为伤人伤己的毒药,顶多只能稍微减轻梗在胸口的堵塞感。而雷姆厌恶就这样放过自己。
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挽救他人。这就是她如此自责的证据。
「──」
这样折磨自己的心情,昴清楚明白到内心生疼。
应该可以做得更好,这种后悔比起碰不到的墙壁,更加折磨人心。要是那关系到自己以外的某人的未来的话,就更是严重。
吐露之前未曾有过的心情,雷姆湿着双眼看着昴,抖动嘴唇。
「假如是……假如是以前的我,会怎么样?」
「……有记忆的雷姆吗?」
「对。假如是那时候的我施展的治愈魔法,米杰耳怛小姐的脚……」
会留下来吗?没能说完的话,让昴闭上眼睛。
他不是不懂雷姆的心情。只是,有无记忆会给雷姆的治愈魔法造成多大的影响,身为门外汉的昴实在难以判断。
「──」
雷姆用满溢真切情感的浅蓝瞳孔看着昴。
她渴求的答案,是不是昴能提供的,这个不得而知。昴的眼前有两个选择:若是以前的雷姆,就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两个。
哪个答案可以救赎雷姆──不,是不会让雷姆受创更重呢?
「……就算有记忆,我想也无济于事。」
「──」
「治愈魔法不是万能的。在这当中,妳已经做到最好了。」
这几秒的苦思在昴的心中漫长无比,最后他的答案是如此。
即便雷姆没有失忆,在万全状态下使用治愈魔法,应该也无法保全米杰耳怛的脚。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
一旦开始讲起早知如此的话题就会没完没了。雷姆确实无法挽救米杰耳怛的脚。但是,她确实救回了包含米杰耳怛在内的许多伤者的性命。
这样的功绩应该要被褒奖,完全没有谴责自己的道理。
不如说,如果有人该被谴责的话──
「──是我的能力不足。」
「咦……」
「我思虑不够。应该要在各个层面多加推敲。」
听到昴吐出的答案,雷姆圆睁眼珠。
她面前的昴咬紧牙根,用双手罩住自己的脸。
假如要咒骂有谁能力不足,那罪过应该要倾注在昴身上。
「全都是我的错。」
自以为伟大地讴歌「无血开城」,却招致远超乎预期的结果。
因为亚拉基亚闯入而出现大量伤者,好不容易俘虏了她却被敌人抢回去,还因此死了好几个都市卫兵。尽管认识的人没有牺牲,但看到米杰耳怛失去脚,哪还说得出「无血」这两个字。
失败了。失败又失败,错过挽回的机会而累积失败。
明明追求的是最佳结局,但眼前的却是成果普普的好结局,或者该说是普普的坏结局。
「信赏必罚」。假如仿效亚伯这句话,那自己该被惩罚。
最糟的情况是即便使用「死亡回归」,都要探讨挑战最佳的可能性──
「……为什么?」
突然,沉思的昴耳膜被这三个字给敲击。
马上抬起头,就跟凝视自己的视线互相碰撞。
方才在自责下湿润的双眼,不知为何带着更强烈的自责直视昴。
「为什么这会是你的错?」
昴在雷姆的注视下慌张而无法动弹时,雷姆又再问了一次。
湿着眼的她伸手比向一片惨状的市政厅。
「米杰耳怛小姐的脚,露伊酱和巫它卡它酱受创,米蒂安小姐和浮洛普先生受伤,这些全都是你害的?」
「这个……没错。假如我更细心准备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你思考策略,以看似有勇无谋的计划做出亮眼成果。不但成功压制二将,还没有交战就成功进入都市,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可是,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怎样!」
雷姆横眉竖目,大骂钻牛角尖的昴。
因为太激动,靠在雷姆肩膀上的露伊脑袋掉到大腿上。露伊轻声呻吟,但没有醒过来。雷姆一面扶着她的肩膀,调整呼吸后瞪向昴。
「之后的事,有谁看得出来?那名半裸女性出现,还大闹全场,这些全都是没法料想到的事。然而……」
「──」
「然而,你为什么要背负这一切的责任?」
为什么?被重复质问的昴屏息。
要说为什么的话,在于昴认为,这是有能力的人的责任。
就像雷姆怨叹自己的治愈魔法能力不足,昴也懊悔自己的权能没法弥补事态。「死亡回归」的效力范围更大。
只要行使这能力,就能让未来往更好或更坏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
「因为……」
──即便是雷姆,这也是无法传达的真相。
不是只有对雷姆。
昴有权能,只有这件事无法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再怎么敞开心房的对象亦然。──不,是连对心意互通的对象也不能说。
那是讲了可能会害死听者的真相。所以哪能表明。
痛楚很可怕。想要表明「死亡回归」的存在就会被赐予痛苦,真的好可怕。心脏被捏的剧痛,有谁品尝过多次就能习惯吗?
可是,真正恐怖的不在痛楚,而是失去。
在这个世上,还有比失去更可怕的事物吗?
不就是因为畏惧到极限,才会给予菜月•昴这个权能吗?
「……为什么,你要保护我?」
「咦……?」
「被那名半裸女性攻击时的事。我推倒柱子,但没有用……那名女性朝我攻击时,你挡在我前面。」
为了解救即将被亚拉基亚攻击的雷姆,昴一心只想挡在前面。
张开双手,拼命阻止任何威胁接近雷姆。那一刻,即便会被亚拉基亚杀死,昴也不在意。
只想雷姆比自己多活久一点,哪怕一秒也好。
这是──
「策划无血开城并付诸执行,当时挺身保护我,就连米杰耳怛小姐失去脚的事,为什么你全都打算一肩扛……」
「──」
「你又不是强大到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虽然因为有噁心臭味,所以一开始很提防你。」
说到这儿,话语打住,雷姆再次看向腿上的露伊。温柔抚摸她的金色头发,同时重新看向昴。
「我也好,露伊酱也罢,亚伯先生、米杰耳怛小姐、米蒂安小姐、浮洛普先生,还有大家,全都是有自我意志的人,用不着你慷慨激昂地说要全部守护。」
「啊……」
「请不要那么希望一个人做到一切圆满。我们自己的行为所产生的责任,根本用不着你来负责。」
被接二连三的话语给压倒,昴嘴巴一张一合。
她在说什么,脑子拒绝快速去理解。但是唯有别再听下去的莫名焦躁感,炙烧昴的心。
诅咒自己能力不够的昴,被雷姆带着真切情感细细剖析。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毕竟,」
明知道不能再让她说下去。
「──你又不是英雄。」
5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昴魂不守舍地走在市政厅里。
没有目的地。说起来,连几时开始迈开步伐的都不清楚。回过神时已经走在路上,但就连现在意识都仍很模糊。
「──呃。」
突然,跟坚硬的东西撞个正着。
仔细一看,因为只看着地面走路,所以撞到了墙壁。额头硬生生地撞击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昴按住发疼的额头,吐气。
接着没有多想,用额头再一次敲击那面硬墙。
冲击力和钝响,昴感到痛楚窜过大脑。
莫名地渴求这份痛楚,于是昴不住地用额头去撞墙。
一直撞、一直撞、一直撞──
「──喂喂,够了喔,兄弟。」
肩膀被人从后方抓住,有人这么叫唤。
看过去,昴的黑瞳和隔着铁头盔看着他的视线交错──
「你想死的心情我明白。但这种事不管做几遍,都是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