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车缓缓地在干道上行进,然而不是像田园诗歌里头描述的那般平缓。
疾风马晃动披着栗色毛的巨躯,用与健壮躯体相反的纤细,仔细小心地拉动坐有昴一行人的车体。
「不愧是不叫Lady的蕾蒂……迪克尔先生的爱马。」
看着疾风马飒爽的英姿,昴想起牠的主人,这么说道。
借用的迪克尔爱马,名为「蕾蒂」──刚好跟原本世界意指淑女的单字音近,令人不禁讶异这就是「渔色」的命运。
不管怎样,多亏了蕾蒂的努力,前往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路程相当顺利。要是就这样一帆风顺,预计四天就会抵达目的地。
「话虽如此,重头戏是抵达魔都后才开始……到底有怎样的混沌在等着呢?」
「混沌啊。这样讲,包含兄弟的装扮在内,这辆马车也相当混沌呢。」
坐在宽敞马车的前座,望着蕾蒂轻快奔驰背影的昴,按住随风飘逸的黑色长发,回望说话者。
这举动,令坐在最后面、坐姿邋遢的阿尔吐气。
「唉。这种好女人举止,已经精湛到我脑子都要出Bug了啦。」
「正所谓魔鬼藏在细节里。还要讲讽刺话吗?」
对此阿尔厌烦挥手,很意外地,继雷姆之后,出现了第二个否定昴男扮女装的人。
亚伯跟貅德拉格们,奥康奈尔兄妹和迪克尔自从接受后就很自然地应对;但他们都继续在抱怨唠叨。
「明明都说支持我了,那段奇妙的交谈难道都是骗人的?」
「这跟那是两回事吧?支持兄弟跟全面肯定女装兄弟,是分开来的吧。我原本以为女装是要等到潜入城镇时候才穿的。」
「既然是同伴,希望你能认同你所见的我。」
「要我认同男扮女装的你是原本我所见的兄弟?真的?」
又被人提及这点,昴也开始觉得这样子很愚蠢可笑。
现在透过戴假发和化妆重现出的夏美•舒瓦兹,跟装成舞娘的时候不同,未来被要求的职责要更加有知性。
因此,服装和妆容也都往给人那种印象去打理。
以红色为基色且有衣领的服装,参考了佛拉基亚帝国的将校服──迪克尔穿着的服装。底下是长裤,脚底套着硬梆梆的靴子。然后装饰头部的是别有鸟羽的军帽,成就了这虚张声势的傲人外表。
这正是「女军师」夏美•舒瓦兹的完整型态。
「唉呀,要给人女军人的印象啊。你看嘛,着军装的女人,就等于穿男装对吧?」
「男扮女装的兄弟穿男装,已经光看字面就加深了我的混沌啦。」
「因为要避免在不好的意义上太醒目,所以就走帝国风啰。由于是女扮男装,所以也稍微借用了库珥修小姐的品味。」
「那个,用与她的相遇所得到的启发这种说法,我是不知道公爵小姐听了会不会高兴啦。这方面,亚伯酱怎么想?」
讲完概念的昴,被阿尔因心死而改变说话对象的发言给吓到。因为他把话题抛给了坐在马车中央的逃亡皇帝陛下。
位置夹在昴跟阿尔之间的亚伯,一脸严肃地看着窗外。他对阿尔那擅自装熟的昵称皱眉以对,头也不回地说:
「丑角。确实是很愚蠢的装扮,但只要能端出成果,我就不会说什么。能力跟那方面的癖好是应该要分开来想的。」
「是这样说吗。……唉,我刚也发现自己喋喋不休。」
阿尔不采取缩短无情距离的方法,而是点头赞同亚伯的直接评论。幸好气氛没变糟。为此安心的同时,昴瞪向亚伯。
「喂,不要假装补充其实背后捅一刀啦。我说过很多次,这不是癖好或兴趣,而是情势所逼。你以为我喜欢男扮女装啊?」
「──」
「不准不讲话!」
都怪他在关键时刻沉默,对昴的疑虑变得更加浓厚。
虽然理所当然,却是对当事人失礼至极的认知。要是可以不穿女装,自己是绝对不会碰这块的。不过,既然可以作为有效开辟现状的手段,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每个家伙都……我可是有理论支持的啊,给我听好了。」
「那不就是所谓的理论武装吗。话说回来,被赶下王位的皇帝,以及协助他的神秘女子,这种组合,不就是故事里头很常出现的老套戏码吗?」
「没错没错。这一类故事不可或缺的女主角……女主角个头啦!」
「不要自己讲了然后又生气啦。我就算了,其他人都吓到了。」
昴讲得愤慨,但话中的意思除了同乡的阿尔以外没人听得懂。说起来,就算是同乡,这语句结构听不懂的人应该比较多。
「……你是从什么年代跑进来的,都没深入问过呢。」
以前就有想过,阿尔的知识与认知,感觉跟昴的年代相当接近。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说过是距今二十年前被召唤到异世界的。
还分不清左右时就遭逢灾难,导致失去了一只手。
讲这段话时他语气轻佻,但断手可是非同小可的事。阿尔一直以来品尝到的苦恼与绝望,一定比昴还要来得严苛。
假如是二十年前,那阿尔被召唤到异世界的时候,年龄应该跟昴相当。正因如此,即便有年龄差距,但两人聊起天来还是这么投缘吧。
──每次跟他接触时,都会感受到微微痛楚,八成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是说老套戏码吗。」
「咦?」
「皇帝身旁的可疑魔法使者……不是很老套吗?那个如何?」
思绪偏走的昴,被阿尔的打趣话给拉回现实。
昴眨眨眼,想到他说的「老套戏码」,点头说:
「嗯,确实很老套。可疑的妖娇女魔法使者诱导皇帝,慢慢让他成为自己随心所欲操控的傀儡……然后曾经繁荣的国家步向灭亡。」
「不要擅自让国家灭亡。不管怎样,都会把国家重新弄到手的。不过──」
「不过?」
「虽然不是魔法使者也不是女人,但事实上是有个被称为『观星者』的人。」
「「──『观星者』?」」
亚伯口说的单字,令昴跟阿尔的疑问之声重叠。
没听过的字眼,但神奇的是脑海里却有符合的文字。而且按照字面来看,可以稍微猜想得到其任务为何。
「该不会是风水师之类的……像占卜师那种职业?」
「应该是更偏向预言师之类的?只不过在王国,会预言的是石板就是了。」
「哦对,就是『龙历石』……」
阿尔的话,让昴想起王国代代相传的那块预言板。
虽然没亲眼看过,但据说那石板记载着露格尼卡王国未来会发生的事,甚至还会显示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很方便的古代遗物。
只不过,面对露格尼卡王室成员全数病逝这种前所未有的危机,石板出现的应对方法却是选出下一任的国王──也就是爱蜜莉雅和普莉希拉参选的王选活动。
老实说,尽管国民感激预言石板,但其效果却让人质疑。
「假如是真心为国家着想,一开始应该要给治病的方法才对吧……」
身为王选候选人的骑士,在增广见闻的期间,知道了露格尼卡王室并没有横征暴敛或是昏庸愚昧的成员,至少王室成员都被众人爱戴。
臣民大多都为他们的死感到悲痛,无人欣喜。──「龙历石」为何要舍弃他们?这依然是个谜。
「既然预言的是块石板,想要验证答案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吧。」
「嘿,石板的话是如此,但『观星者』就不同了吧?那在宫廷里是怎样的官衔啊,亚伯酱?」
「──。跟你们的认知相去不远。因为『观星者』的能力是负责窥见未来,好维持帝国安泰。」
亚伯的回答,大致符合两人从「观星者」这名字所汲取到的印象。不过,这衍生出了新的问题。
「……但是,那人没有好好预知,所以你才会被赶出来。」
「说过了吧。『观星者』的能力是用来维持帝国安泰。──帝国的安泰,并没有跟我的安危绑在一块。」
「这样讲……代表你被追杀是为了帝国好啰。」
「至少,『观星者』是这么判断的吧。」
亚伯答得平淡,但内容却让昴觉得莫名不对劲。
石板和「观星者」──尽管不一样,然而王国与帝国都有着负责相同职务的东西,可是却都对国家最上位者的苦难视而不见。
有不可名状之物在从中作梗,这会是自己想太多吗?
「不管『观星者』从未来看到什么,我的答案都一样。」
「──」
「不能让我坐在皇位上,即便『观星者』这么判断,我也不会乖乖服从。既然『观星者』说我在就会让帝国灭亡,那我只能亲手颠覆这说法。」
亚伯语气平淡地宣告,话语中却带着激情。
与高呼要夺回皇位时有着同等热意的宣言,是亚伯不会退让的一道红线,更是不会动摇的意念。与单纯的愤怒与复仇不同,是根据更强大纯粹的信念而成。因此昴也没有在那条红线上质疑亚伯。
若可以的话,希望他也能顾虑体贴其他的部分,那样的话昴会十分感激。
「──啊!各位~!看一下前面,前面~!」
「嗯?」
刚好谈话告一个段落时,马车前──驾驶台上握着蕾蒂缰绳的米蒂安,突然朝气十足地呼喊昴他们。
跟浮洛普旅行的时候似乎都没能牵缰绳,因此这次旅途米蒂安一马当先说想要驾马,于是夺得了驾驶的座位。
修长窈窕的身段收纳在驾驶座上的她,用粉白手指指着前方的路,说:
「前面可以看到热闹的场子耶!夏美酱也看到了吗?」
「我看看……我只看见一些比豆子还小的东西。」
仔细盯着窗外看,却看不出米蒂安说的「热闹场子」。这不是表达方法的问题,单纯是两人的视力差太多。
昴的双眼应该都维持在2•0左右,但这个世界的居民视力基本上都跟原本世界的游牧民族一样。爱蜜莉雅的视力八成也有5•0。
「因为如此所以这样,塔立塔小姐如何?看得见吗?」
「请等一下。那是……」
自己的视力略而不提,昴仰望车顶出声叫唤。回应他的塔立塔就待在车顶上,是负责全方位警戒的护卫。
没工作做就静不下来的她,主动说要做这职务。因为嘉飞尔也做过类似的事,所以习惯的昴爽快答应。
事实上,塔立塔充分发挥了异世界亚马逊女战士的视力──
「……看样子,有帝国军聚集,阻止走在我们前面的牛车和人。」
「那是在……」
「──盘查啊。」
听了塔立塔的报告,了解状况的亚伯这么说。
一讲到盘查,就想起在瓜拉尔正门发生的事。只不过这里不是城镇入口,而是干道正中央。因为跟进出都市的关口不同,所以怎么看都很不自然。
讲白点,就是他们是为了寻找特定的东西,所以才在路上盘查过往人车。
「该不会是盯上了我们?毕竟被亚拉基亚逃掉,所以情报传开来了?」
「详细情报从亚拉基亚泄漏出去,是迟早的事。但是,我不认为对方会这么快就采取如此确实的行动。再加上,魔都位在帝都的反方向。」
「所以以位置来说,讯息传播过快的意思啰。」
「没错。──不过,还有同伴这个问题。」
亚伯维持抱臂姿势,道出的不是对亚拉基亚,而是对其同伴的在意。
那名同伴,就是有本事带她离开瓜拉尔的人。
「──」
听到亚伯在意的点,昴也产生不好的想像而皱起脸。
假如把那人的身份限缩为城郭都市里的帝国兵的话,那昴能猜想到会是谁。而且那个人,不在投降的帝国士兵中。
可能是混在放弃守城的逃兵里头逃跑了。
「不会、吧。」
再怎么样,都不希望是那个男的带走了亚拉基亚。可以的话最好是别再碰面了。──不想把孽缘这玩意套用在自己跟他之间。
「──。现在先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怎么办?能绕路吗?」
「现在的话,我想对方还没注意到我们……」
米蒂安和塔立塔这对视力优异组抢先发现了对方。
因此可以采取趁对方发现前先绕路这个方法。假如清清白白,那被盘查也能正大光明通过,但现在身为被怀疑之前就有问题的人,也只能选择绕道这个选项。
「──慢着,不准绕路。」
然而就在下令离开干道之前,亚伯偏偏喊停。「啊~?」这个不甚聪明的要求惹来昴转头瞪视。
「我想知道他们的目的。假如理由是瓜拉尔沦陷,那他们的动作未免太过迅速。假如正在找我,那士兵们就会接收到某些指令,我想问出这点。」
「就算想问,要是你因此被发现的话就不用玩了。做出那种像捅马蜂窝的事,到时会演变成怒涛汹涌的追逐战喔。」
当然,还有少掉追逐战,直接当场乖乖就逮的情况。
马车上总共有五人,能战斗的撇除掉昴和亚伯的话有三人,但总战力跟闯进瓜拉尔的舞娘部队没有太大差异,因此避免激烈肉搏战才明智。
「条件太恶劣了。还是说,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有。──就是你。」
「嘿?」在讨论风险和胜算时突然被指名,昴不禁惊愕失声。
现在不是在谈挑战危险赌博的胜算吗?
「这时候把我端出来,是怎样?」
「已经有城郭都市的前例了。马车又有经过伪装,不让人知道是军用车。事先已经讲好,也都照做了吧。」
「可是,那是要用来路上跟人闲聊八卦的呀!?」
亚伯若无其事所讲述的,是原先为了在途中跟其他旅人或旅行商人对话而做的安排,但这样的设定前提里,并没有混淆正在找人的帝国兵的目光。
明知如此,亚伯却对昴掺入哀号的控诉听而不闻。
「我会躲在马车底部。你就负责从士兵身上问出情报。」
「欸,慢着慢着慢着,你来真的啊!」
「别让士兵检查马车底部。你应该也爱惜生命吧。」
「为什么可以跩得这么二五八万,我实在搞不懂……!」
亚伯边说边离开座位,然后手摸地板。座位底下有可以拆开的地板,从那儿就能钻进马车底部的机关空间里。
原本,这是帝国二将迪克尔的疾风马所拉的马车。
经过加工后就看不出跟帝国军有渊源,可毕竟是让位高权重的人在使用,因此原本就有这项机能。只不过就算是工匠,也想像不到会是皇帝躲在里头吧。
不管怎样,掀起地板的亚伯已经快速地把自己塞进狭小空间里。看来他是认真地把之后的事都交给昴处理。与其说大胆,不如说傲慢。
「夏美,那边也发现到我们了!」
「那就只能上啦!好~加油吧~夏美酱!」
客气的塔立塔和米蒂安的声音,剥夺了昴犹豫的时间。既然已经被盘查的士兵发现,那现在掉头换方向就再可疑不过了。
「也就是说,虽然不爽,但一切都按照皇帝陛下的期望发展。兄弟,做好心理准备了?」
「──嗯,好喔,人家知道了!请多指教喔!」
「……切换有够猛的啊。」
百般无奈下用双手拍脸,昴切换心中的开关。
用力拍脸会导致妆容花掉。抓头的话头发会乱掉。不搁置内心的焦躁,讲话就会凶巴巴。──那样是无法说服帝国兵的。
要完成被赋予的任务,扮演好被期待的角色。
那可是菜月•昴──挽回失去的信赖的第一步。
「唉呀,诸位士兵,辛苦了。请问有什么事?您们在忙什么呢?」
说给自己听的同时,昴朝喝叱马车停下的帝国兵招手,露出动人笑容开朗搭话。
2
──所幸,叫住马车的帝国兵,对于乘客只有米蒂安、塔立塔以及昴这三名「女性」和阿尔这名「男性」的马车没啥兴趣。
被盘问的,主要是一行人的身份和旅行的目的。
关于这点就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是下级伯爵千金昴雇用了阿尔和米蒂安为护卫,塔立塔则是昴的随从,用这样的说明过关。
目前,为了隐瞒塔立塔的貅德拉格身份,因此依照昴的喜好让她穿上男管家服装,结果被阿尔赞不绝口道:「兄弟男扮女装,塔立塔酱女扮男装……我搞不懂这世道了啦!」
而旅行的目的,就说昴要代替父亲去拜访其他人家,而帝国兵没有起疑。只不过听到目的地后,面露不悦。
「去魔都,令尊还真是给了一项苦差事啊。重新考虑看看吧。」
「就算您这么说,不去的话只会讨家父一顿骂。虽说是下级伯爵,但好歹是贵族……比起违抗家长,去魔都交差对人家来说比较轻松。」
「嗯~这样啊。好吧,大小姐似乎也挺精明的,应该不用担心吧。」
「唉呀呀呀,您真会说话。」
昴手背贴唇微笑,高明地闪过了士兵的疑心。心想大致挺过了盘问,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带着些许好奇心问道:
「话又说回来,在路上设盘查点,未免太小题大作……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啦,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北边的峇德哈姆附近发生小规模战斗,有士兵趁机逃跑,所以才要搜查。……再来就是找通缉犯。」
「通缉犯啊。」
留意不要表露出内心的警戒,昴演出一位不安的千金大小姐。士兵被他的演技所骗,老实地点头说:
「嗯。其实据说这一带有人目击到被帝国通缉的男子。是个年纪落在五十岁左右的蓝发男,妳看过吗?」
「──。没有,真抱歉。不过,以强悍闻名的帝国军里竟然出现逃兵,帝国的风纪似乎乱了,让人好不安。」
「没事的,夏美酱!有我们在,用不着担心,抬头挺胸走吧!」
「哇啊,米蒂安小姐真是可靠。哦呵呵呵。」
虽然没有讲好,但听了米蒂安那再直接豪迈不过的发言,连帝国兵都忍不住微笑。
原本担心问太多会惹人疑窦,然而似乎不用担那个心。塔立塔也不发一语,扮演好一名忠于主子的管家──尽管可能只是因为怕生所以讲不出话。
而针对唯一的男性阿尔的疑虑,昴就率先摘除。
「说护卫只是好听……没了那样的称呼,根本算不上体面吧?这位的手,是为了保护当家而在战斗中失去的。」
在昴的说明下,士兵最初充满怀疑的视线也开始掺入同情。毕竟置身于战斗且受到无法恢复的伤,对他们来说可不是跟自己无关。
就这样──
「唉呀~夏美酱真是太厉害了!人家好佩服!」
朝着远处的帝国兵挥手,驾驶台上的米蒂安如此称赞。听到她这样说,昴摇头道:
「没有啦。人家根本没做什么。幸好盘查的理由跟我们这边无关,是我们全员运气好,应该为此高兴吧。」
「是吗?有可能喔。因为人家也经常被老哥称赞运气很好!」
「呵呵,米蒂安小姐和浮洛普先生,都是找出幸运的天才喔。」
接着昴看向坐在隔壁、一脸疲惫的塔立塔。紧张感解除后,她的脸色还是欠佳,因此昴担心地问:
「塔立塔小姐,不要紧吧?身子还好吗?」
「不,我没问题……夏美,你为什么可以表现得坦荡荡?从上次以舞娘身份潜入的时候开始,我就这么想了。」
「……这个嘛。」
跟男扮女装的昴相处过的时间跟亚伯一样久的塔立塔,似乎对于昴转换人格如此自然感到不解。
在这方面,亚伯跟浮洛普就没有切换人格──跟毕安卡和浮萝拉不同,昴在扮演夏美•舒瓦兹的时候,需要仔细小心地自我暗示。
只靠服装和化妆仍无法彻底瞒过的本质这类东西,无论如何都会从本就没有的人身上冒出来。──为了填补这个差距,就必须努力。
「我想,就只是非常拼命罢了。」
夏美•舒瓦兹的完美程度,是追求人类积累至今的美感的一部分成果。
假如没有先驱者,那昴的女装会成为连在学校戏剧发表会都无法被认同的扮相吧。为了让世间认同,多少先人努力不懈,因此可不能糟蹋他们的成果。
「……你有自信,真让人羡慕。我没有。」
「要说自信吗……人家有的,是对夏美•舒瓦兹的信赖,跟自信是不同的喔。」
「咦?咦?咦?」
「喂喂,兄弟,别再说啦。塔立塔酱觉得很混乱耶。你那火热的女装魂,我可是一丁点都没有喔?」
阿尔代替慌张失措的塔立塔,对昴的自我理论喊暂停。
自己讲的话太艰涩,令两人感到混乱,对此昴毫无自觉。只是单纯觉得即便要相信自己不容易,还是要在心中打造出理想──那样的话就能相信吧。
「要做的,就是去想像最完美的自己──就这样。」
「我、我明白对我来说,很困难……」
「不过,很推荐拿来做自我成长的心态喔?虽然拿自己跟憧憬的人相比会很痛苦……但能够描绘出理想的自己。」
「──」
手贴胸膛这样说的昴,令塔立塔微微睁大眼睛。
看样子,似乎稍微打动了她的心。
「能够描绘出、理想的自己……」
至少她静静地将这个念头留在了心中。
表情给人这么想的塔立塔一安静下来,阿尔就改变话题。
「我说,逃兵姑且不论,被通缉的男人是做了什么啊?亚伯酱的事没有传开来是很可喜可贺啦,但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抓谁啊?」
「谁知道……年约五十岁的蓝发男性,符合这特征的人好像很多,甚至连人家的印象中都有符合的人喔?」
在原本的世界不会有天生的蓝色头发,但在这个世界以雷姆为例,处处都可见蓝发人。像是在瓜拉尔曾经帮忙昴的大酒鬼──劳安这名佣兵就符合盘查兵所说的特征。
话虽如此,却又不认为他就是那个帝国动员许多士兵在找的人,应该是其他特征相似的人在被追捕吧。
「不管怎样,亚伯的事似乎还没传给一般士兵……既然帝都没有陷入混乱,想做有替身在假扮皇帝比较好吧。」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呢。老实说,皇帝不在而造成骚动,对我们比较有利呢。」
「有失就有得的感觉啦。姑且不论被发现的当下对方会怎么处理,亚伯被搜寻这点很危险并没有改变。」
皇帝不见的事一旦公诸于世,帝国就会发生混乱,昴他们是否能巧妙地利用这点营造出有利状况,依现状来说还是未知数。至少,亚伯认定战力不足以让他报上名号,这点昴也持相同看法。
也因为这样,在他说要去闯盘查站的时候让人心惊胆战。
「总而言之,顺利脱离盘查点了,要放亚伯出来了吗?」
「也是。而且,人家还想要抱怨几句。」
阿尔这么提议,昴点头,双手环住鼓起假胸部,面露不满。
昴生气的原因当然就在硬闯盘查这件事很乱来,但最大的理由是盘查期间,亚伯没有保持安静,而在乱动。
跟士兵讲话的时候,马车底部数度传来声响。「下级伯爵也很辛苦的……」最后是昴装作肚子饿到咕咕叫来带过,伤害到夏美•舒瓦兹高尚又气质出众的评价,根本是黑历史。
「皇帝陛下在重要时刻乱搞,看来对自身的立场自觉不足呢。」
「哦哦,兄弟,别生气。不过,就连我也觉得骂一下比较好。」
昴决定对有勇无谋的皇帝陛下埋怨个几句,阿尔也同意。
就这样,阿尔掀起地板,昴则是看进马车底部,准备在看到脸的时候就出声抱怨。
「搞什么,亚伯,刚刚那是怎样?都怪你那样子,害我们煞费苦心去隐瞒──」
「呜~!」
「呜呀啊啊啊啊──咦!?」
没说完的抱怨被惨叫盖过,昴扑进塔立塔怀里。塔立塔立刻将他公主抱,然而昴没心思去称赞她的体格勇健。
出现的是失常的亚伯──非也,是金发年幼女童。
别说见过,她根本就是在昴脑子里制造恶劣回忆的人。
非法入境帝国的代表人物,露伊•亚尔聂博从底部朝气十足地冲出来。
「为、为、为、为……」
「啊~呜~?」
「为什么!妳怎么会在马车里……」
「──看来,她一直躲在底下。都到这么远了还没人发现。恐怕是巫它卡它也有一起帮忙吧。」
昴瞪大眼睛,惊讶到声音打颤。跟着露伊从地板底下现身的亚伯,回答昴的疑问。
他拍去旅行服装上的灰尘,以手简单梳理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露伊黏上一直被塔立塔抱住的昴。
「哼。看来她很喜欢你呢。毕竟她选择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巫它卡它和你的女人。」
「讲、讲那什么……你才是,跟她一起待在底下不要紧吗?」
「哪有可能不要紧。她在底下乱动制造声响,就连我都捏了把冷汗。假如因为这女孩而被士兵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辩解。」
关上地板,回到座位的亚伯说。昴能理解。
盘查期间,在马车底下吵人的,是偷偷溜上车的露伊。恐怕是为了隐身而下到底部的亚伯,被先占据地盘的露伊逮着嬉闹吧。
亚伯孤军奋战,但看来他毫无哄小孩的才能。
「所以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虽然说什么都要把不名誉栽赃在我身上,不过那个要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
「话说在前头,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不管是盘查站还是时间,都不允许。」
「啊呜~」听了亚伯的提醒,一直被塔立塔抱着的昴,愕然地低头看蹭过来的露伊。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间成员就多了露伊,昴的脑子里满是困惑与混乱。
渐渐地,对露伊的想法和隐藏的本性提高警戒。同时又对留在瓜拉尔的雷姆身旁没有这个祸患一事感到放心。
「昴,也不能怎么办。只能带着露伊走了。」
「连塔立塔小姐都这么说?」
「亚伯说的没错,现在没有回头的选项。可是,又不能丢下露伊。我知道你跟露伊的关系很复杂……」
「──」
轮流看昴跟露伊的脸,塔立塔提心吊胆地提出中立意见。
一同进行潜入瓜拉尔的任务,又在「貅德拉格之民」的聚落度过,即便相处时间没有雷姆那么多,但塔立塔也知道昴很提防露伊。
只是还是要面对。对于塔立塔的意见,昴虽不甘心,看法也相同。
「丢下这个,会给不知情的人添麻烦。不能这样……」
「呜~?」
露伊歪起脑袋,一脸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模样。
目前,露伊未曾表露出「暴食」大罪司教的嘴脸过。但是不见得以后也不会有,届时,昴就有义务去处理应付。
因为只有昴知道她有多危险,有机会防患于未然。
「唉呀,别那么严肃嘛,兄弟。这个小姑娘很亲兄弟。之后她可能会碍手碍脚,不管遇到什么事,端看怎么理解怎么面对吧?」
「阿尔……」
阿尔边说边帮助懊恼的昴做出决定。
他刻意讲得轻松,伸出手要摸露伊的头──
「带着一个小孩,对方的警戒心也会下降。带小孩的旅行意外地……好痛!」
「嘎呜──!」
就在手要摸到头的时候,露伊突然张牙舞爪,嘴巴张得老大用力咬下去。
手被咬的阿尔尖叫跳起来。简直就像不亲人的野猫,忘恩负义地狠咬给饲料的人。
「呜喔喔,有够痛的!流血啦!替妳说话的我亏大了!」
「竟、竟然咬人……!果然,这才是妳的本性……!」
「呜~!啊~!啊──呜──!」
「只会讲啊~呜~谁听得懂啦!」
被塔立塔抱着的昴没法动弹,露伊却一直想要巴着他。昴按住她额头推回去,但因为姿势的关系没法很用力。
就这样,在马车里头展开与「暴食」的第二次决斗──
「──请冷静!」
「呀啊嗯!?」「呜~!?」
突然出声盖过三人大叫的是塔立塔。她用像她姐姐的炯炯目光凝视三人,同时慢慢将昴放到地面。
「都是大人了,还对付一个小孩子,丢人现眼!请采取更稳重的举止。要不然小孩子模仿的话怎么办?」
「呜、呃……可、可是,那个女孩……」
「没什么可是,夏美。既然自称军师,不是最该冷静吗。」
被当面谴责的昴,率先回应内容单纯的斥责。
对付小孩很没有大人样,这种理论没人想争辩。可是这么可爱的道理对大罪司教不管用。要是知道露伊有多危险,塔立塔也一定──
──既然如此,在这边暴露露伊•亚尔聂博的本性不就好了。
「──」
自己的胸膛内响起声音,黝黑情感哽在喉咙。
昴表情僵硬,令塔立塔和阿尔一脸诧异。明明手边就有解除他们疑虑的方法,为什么却一直犹豫不决?
告诉他们露伊的真实身份,一同了解事情有多严重。跟失去「记忆」也失去魔女教知识的雷姆不同,他们应该能够体认到露伊是威胁。
如此一来,就能去除有着女童外型的不安因子──
为了去除,要怎么做?
「呜~?」
抬头看僵着身子的昴,露伊歪头表示莫名其妙。
周围一停止吵闹,露伊就恢复镇静。她会吵闹,都是在周围闹哄哄的时候。这种适应力也是拟态的一种吗?
在普莱迪斯监视塔里进到一个雪白世界,在那里迎接昴的是恶毒又无可救药的邪恶女童,那是伪装出的模样吗?
认为是的话就应该要应对,明明知道该这么做,却──
「──先讲清楚,这趟旅程的目的既非游玩也非享乐。」
昴苦恼不已,身旁的亚伯倒是坐得稳稳的,还冷冷发言。
刹那间,无法判读这话真正含意的昴不知所措,旋即又了解到亚伯是在针对露伊的处置给意见。
这趟旅程不是来玩的。把话说死的亚伯,瞳孔里没有任何热度。
这是他看不出露伊有何价值,需要众人对露伊体贴和温柔的证明。反过来说,一旦坦承露伊的真实身份,也就能预见他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带她去吧。」
听到这结论,原本看着露伊的黑色双眼转向昴。被黑暗锐利的视线挖掘胸口,昴无视胸口的幻痛,反瞪回去。
「都说这趟旅程不是来玩乐的,让我看看她帮得上忙的地方。……意思是这样对吧?」
「嗯,就那样无所谓。──我就想你会这么说。」
「……难以解释的评价。」
有失望,也有失望以外的意思。亚伯的话中含义难以推测。
想当然耳,亚伯不会为了理解昴而费尽唇舌,昴也害怕重新讨论导致得出不同结论,因此话就讲到这儿。
就这样,对于露伊的处置,方针已定──
「好──露伊酱,来握缰绳吧?跟蕾蒂酱玩玩看!」
「呜~!」
「那个不可以啦!」
驾驶台变得有些吵闹。露伊被两名女性和蔼欢迎。
她意外听话,又跟米蒂安她们很亲,所以旅途上好像不用担心。硬要说的话,反而要担心因为露伊不见,雷姆会不会慌张。
「既然是巫它卡它帮忙她躲进马车,那就不用担那个心了。……虽然就雷姆来说,可能不知道她在哪才比较放心。」
「说什么啊?当然是跟兄弟在一起比较放心……不,你们那边好像很复杂。」
把昴的低语和刚刚发生的事连结起来,阿尔跟着变得在意。在他的注视下低垂眼帘,昴犹豫了一下后开口。
「没事……不是没事。阿尔,我要拜托你。──能不能请你尽量留意露伊呢?」
「……这种反常的拜托法也很奇怪,不过为什么?那个小不点有什么内情?」
「──。那孩子受伤的话,雷姆会自责。所以,拜托你了。」
「──」
阿尔的疑问很正常,可是昴同样对他隐瞒了真相。
听到这个答案,阿尔只沉默了一下。
「哦,了解。虽然担心剩下的手会被她吃掉,不过这个可以配合。」
甩甩被露伊咬的手,阿尔一屁股坐在马车最前座。他听着驾驶台上的三名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同时懒散地瘫坐在位置上。
接受和实践的方式都很有他的风格,昴不禁微微一笑。
要想的事太多了。越是接近魔都,不安就越强烈。
「话说回来,顺利通过盘查点,怎么都没听见有人感谢啊?」
「哼。辛苦了。」
「开头的鼻子喷气声是不需要的吧!?」
抱怨完亚伯毫无慰劳诚意的态度后,昴深深叹气。接着跟亚伯拉开距离,跑去坐阿尔一开始坐的最后面位置。
怀着许多思绪和想法,继续前往魔都。昴抬起头,看着以露伊为中心在喧闹的驾驶台。
「真是的……以为是谁害得我这么烦恼。」
这句抱怨没有被任何人听到,就这样被马车车轮给吞没消失。
3
「我跟老哥以前待的地方,有够过份的啦。」
夜晚,围坐在营火旁时,米蒂安以平常的口气这么说。
因为要露宿,所以就将马车停靠在干道之外,用简易粮食解决晚餐。接着阿尔和塔立塔去四周巡视,昴他们则是留守。
总是开朗活泼、不知压低音量为何的米蒂安,即便在讲述自身不幸的黑暗回忆时仍旧不改性格。
有听浮洛普说,他们小时候生长的环境很恶劣。
兄妹在收留孤儿的机构里每天被打,而他们对于这个不幸的大人会去伤害不幸小孩的世界感到义愤填膺,于是发誓复仇。
「老哥说的话很难懂,我实在没办法全部听懂。不过,我想在老哥挺起胸膛迈开大步的时候帮忙他。」
「那就是对世界的复仇,是吗?」
「没错没错!唉呀,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就是了。」
腼腆一笑的米蒂安,是盘腿坐在地上。她让露伊坐在自己大腿上,以熟练的动作梳理小女孩的金色长发。
其实会聊到她的回忆,原因在于她跟年幼孩童处得很好。
米蒂安给人的印象就是做什么事都粗枝大叶。看她把露伊照料得妥妥当当的,着实令人意外,于是问她原因,就出现了前面的对话。
「因为孤儿院里除了我跟老哥以外,还有其他小孩。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孩子,而且实在过得不怎么开心,所以想说至少把头发留长。」
「这就是米蒂安小姐擅长照顾人的秘密呀。人家懂了。」
「唔嘿嘿,有吗?如果是这样,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在篝火的照耀下,米蒂安的美丽金发闪闪发光。她的存在不管是在武力还是精神上,都带给这趟旅程和昴极大的助力。
要是没有浮洛普和她,昴一行人的帝国之旅肯定困难至极吧。
「──米蒂安,妳跟哥哥是哪里人?」
突然插嘴的,是同样围坐在篝火旁的亚伯。
晚餐后的空档,还没回马车的他刚好也在场听到了米蒂安的回忆。不过因为完全没吭声,还以为他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而被他询问的米蒂安也讶异睁大眼睛。
「我吗?亚伯酱,你知道我的名字?」
跟阿尔不分轩轾,米蒂安也用活泼的绰号称呼皇帝陛下。她的惊讶和称呼自己的方式,令亚伯小声叹息。
「名字我还记得住,用不着无谓的佩服。比起那个,先回答我的问题。妳跟浮洛普是哪里人?承上个话题,孤儿院的代表是谁?」
「代表是指院长先生吗?名字我早忘了。不过,我跟哥哥以前是住在一个叫做『艾普凌科』的小镇上。」
「艾普凌科……帝国西部的城镇。我先记住了。」
「──?记住要干嘛?」
「给予适当的处置。不过是否由我直接施予,另当别论。」
亚伯的答案简洁有力,但真正用意却无法传达给米蒂安。
头上冒出问号的米蒂安,一脸如入五里云雾的表情。然而不亲切的亚伯没打算帮忙解谜。
虽然昴也没能完全汲取他的意图──
「亲耳听到国民的声音,就想立刻复甦国政?」
「没到那么特别。我应该说过──我信赏必罚。」
对工作成果给予回报,对愚蠢行径给予教训。
这是为政者亚伯的信条,也是难以动摇的准则。
回顾过往,在貅德拉格聚落的「血命之仪」,他曾拼命地要只剩一口气的昴说出心愿。那股拼劲的背后,也隐藏着相同信条。
也就是说──
「──你不允许别人双手空空的呢。」
「大多数人生来就是双手空空,无权也无财。要用那双手抓住什么,抱着什么死去,就是那个人的人生。得到资格却还放手,是绝对禁止的。」
「生来就什么都没有,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很惹人厌呢。」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无权无势,只能边挣扎边抱怨自己没有才能和力量。即便知道这就是人生,但是被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这样讲会让人无地自容。
昴视这话为挖苦,然而亚伯没看向他,说:
「──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地位伴随着相对应的责任和义务。背起了负担不了的负荷,愚者只会因此崩溃。气度和矜持,唯有日日带着自觉去磨练。」
这么回应的亚伯,视线慢慢看向昴。
他望着面对篝火的昴,检视头发和服装。
「虚假、捏造的自我认同,没多久就会露出真面目。虽然你在扮装时看起来很熟练,但也因此在除去装扮时,需要劳心劳力去修缮。」
「──」
「只要能端出成果,我不会对这方面的兴趣嗜好说什么。尽管没打算违背这句话,但以虚像为支柱让人不忍卒睹。迟早有一天,会连同根基一起倾颓。」
沐浴在夹带热气的风中,亚伯的眼神冷冽得仿佛清澈夜空。
他说话不会去顾虑他人,也不寻求理解的余地。因此,这话的真正含意一点儿都无法传达给昴。
只留下了心灵被毫不客气地凌辱过后的痛楚。
「……说多了。之后就交给你们。」
说完,亚伯就站起来回到马车上。
厚重的门关上,留在篝火旁的只剩下昴、米蒂安,以及完全不懂话题的露伊。
「……那个男的,是怎样。」
无意识地说出口后,昴捂着自己嘴巴,面露苦涩。
简直就像不服输的坏心千金大小姐。这根本不符合叫做夏美•舒瓦兹、被昴当成理想、有着坚毅心灵的铁血女军师的形象。
「夏美酱,还好吗?」
就在昴内心纠葛不已时,米蒂安伸手温柔抚摸他的头。
原本盘坐的她俐落地移动到昴的身边。在她的体贴与手掌的触感下,昴感觉心灵被捧着呵护。
「嗯,没事喔。真是的,那个男的,讲那种意有所指的话……米蒂安小姐懂他想说什么吗?」
「完全不懂!可是,我看得懂夏美酱表情难过,所以就做我能做的事。虽然只能做到这么一点。」
「没那回事……」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我用这副大块头身体负责拼命,困难的事就交给老哥和大家啰。」
她笑得和蔼亲切,继续摸着昴的头。她的笑容里没有虚假。
自觉到那是自己缺乏的部分,但同时依旧毫不烦恼──她这样的态度十分积极,就跟昴所憧憬的人们一样。
「米蒂安小姐很成熟呢。」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讲!大家不是说我是个好姐姐,就是说看我吃东西很疗愈。」
「那也是米蒂安小姐众多优点之一呀。」
「唔嘿嘿~」
哪怕说再多,感谢和称赞也传达不完,昴因此感到焦急。但是,昴这么没有内涵的夸奖,米蒂安却欣喜接受。
在她腿上蜷缩成一团的露伊,也被这气氛感染而开心不已。
只有在这一刻,所有的苦难与不安都被切割去除。
这段时间就是如此平稳,让人错以为如此。
4
望着摇晃的火焰,时间缓缓流逝。
「──」
在木片燃烧爆裂的声响中,世界多么平静。
以前很讨厌这种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的夜晚。只要发呆度过,大多会被莫名所以的焦躁给折磨,好像被什么在追赶逼迫。
──你以为漫不经心地悠哉过日子,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身份不明的黑色影子跟自己勾肩搭背,还带着下流笑声这样痛骂自己。
那是捂住眼睛、塞住耳朵也无法逃离的罪恶感,名为「恶梦」的罪恶感。为了远离恶梦,昴对任何事都出了手。
被夸奖的丰富兴趣或小聪明,全都只是用来逃离名为「自己」这个地狱的借口。借口累积多了做出来的纸老虎,正是菜月•昴这个人──
「──没有只以借口了事,让人稍稍安心呢。」
「这样啊……」
听完昴的话,垂着脑袋的塔立塔点头。
在摇曳的火光后方,是立起一边膝盖而坐、脸被火红照耀的塔立塔。火焰一闪一闪的光芒,看起来跟她的褐色肌肤很相称。
说到相称,用来隐藏貅德拉格身份的装扮也是如此。
去掉她们身上的白色图腾,打扮成文明人样子的塔立塔,由于有着细长窈窕的身材,因此成了男装丽人。
负责守夜而在戒备四周的她,现在脱去外套、卷起袖子的样子,与其说动作灵活,更给人野性的感觉就是了。
「──」
在些微沉默中,塔立塔沉浸在思绪里。
昴被央求而开口讲述自己的事──原本世界的事和更黑暗沉重的部分有模糊带过,不过不知道对塔立塔会产生怎样的作用。
契机是在昴修剪保养指甲时,被塔立塔问是在哪儿学会化妆的。──化妆和穿女装,都不是出于什么夸张的原因。
国中过得惨不忍睹的昴,为了让高中生活恢复过往的华丽,所以稍微挑战了这些东西,充其量只是拿来娱人自娱罢了。
「只不过,一起了头,我的个性就容易往下钻研……要做就要彻底,要到端出来不会丢人现眼的地步。」
不管哪条路都是如此吧,技术的钻研都有赖大量先人的努力。
求得不辱没这些努力的成果后,结果却是高中生活告终。在那之后他心想自己打死不会再穿女装,但人生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会派上用场。
「……夏美的态度,我蛮羡慕的。」
「咦咦咦咦!?」
「为、为什么这么惊讶……!?」
「啊,没事,因为很少有人这样说,所以……」
假胸部底下的心脏,感觉真的被吓到跳起来。
说实话,客观来看,昴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被人羡慕。是多少能靠努力和毅力做出成果,但自己总会痛切感受到能力不足。
「……我从以前,就是一路躲在姐姐背后长大的。姐姐的为人就像众人所知的,大家都认为,她有天会当上族长。我也是。」
「塔立塔小姐……」
塔立塔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起自己的事。
如果塔立塔最初是为了回应昴的开诚布公而讲述不想说的事,那他原本打算表明没有这个必要,进而阻止她的。昴会触及自己的过去,只是带话题的一种方法。
可是听到塔立塔低头讲述的声音,昴收起这想法。因为昴认为她是想说才说的。
「姐姐跟我,差三岁。可是,我觉得姐姐很大,不是因为大我三岁。毕竟,就是这样吧?」
「──」
「姐姐十岁,办得到的事,我十岁,办不到。不是年龄问题,是其他的问题。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塔立塔说的话,字字句句刺中昴心头。
那是曾在某处听过的话,同时也是不曾跟任何人阐明的话。
姐姐很优秀,雷姆对此感到自卑。
看着憧憬的人的背影,昴深受自卑感折磨。
『──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
对自己的失望,被重要的人寄予期待,以及从中产生出的罪恶感。
被这些给殴打痛扁,但塔立塔还是加入了这趟旅程。伴着前族长米杰耳怛矢言协助、目的为夺回帝位的亚伯,踏上旅途。
这次的旅程对塔立塔而言,是重新审视并认同自己的旅途。于此同时,或许也是她用来逃离降在自己身上的期待、逃离重责大任的方法。
「必须在这趟旅程,找出答案。不对,是必须下定决心。」
「决心……是继承族长的决心吗?」
「────」
昴问道,塔立塔点头。
不适合说成「找出答案」,而是必须下定决心的命运──可以知道她是如何看待米杰耳怛托付给她的族长之位。
塔立塔认为,继承族长是无法回避之事。
她认为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被伟大的姐姐指定为下一任族长,妹妹的义务就是率领一族走向新世代──
「逃走……」
「咦?」
「逃走也没关系。人家不会怪妳的。」
塔立塔圆睁眼珠的表情,表达了这番话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是顺着话题的走向,塔立塔仍袒露了她内心所想。昴可以看见她置身的状况、怀抱的不安,以及压在细瘦肩头上的责任与义务。
责任心强、容易自责的她,紧紧抱着这些不放这点也是。
说不定塔立塔是希望昴说一句「振作点」来为她的决心推一把。既然是男扮女装也不会感到丢脸的昴,可能会为自信不足的自己加油打气吧。
若是如此,那昴方才说的话,背叛了她的期待。
「假如妳觉得扛不住,有人比自己更适合的话,那就算收拾行囊离开马车,我们也不会怪罪妳的。至少,人家不会。」
「可、可是,少了我的话,战力就……」
「当然会有这层不安。但是,总会有办法的。」
讲得自以为是,昴在内心自嘲。
要是被亚伯知道自己讲了这种话,不知会被怎样轻视呢。在战斗力不足的现在,塔立塔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自己竟然还敢讲少了她没关系。
「如果,不需要我……」
「不是,这是天大误会。不管是人品还是战斗力,人家都希望有塔立塔小姐相伴。可是,这是人家的任性吧?」
「任性……」
「因为这简直像在说,人家为了活下去,要妳扼杀内心。」
既是过来人又是同类的昴,没法强迫塔立塔。
年长的她,说不定比昴还早陷入这烦恼中。而先比她得到契机脱离了这份黑暗的昴,以前辈的面目这样说。
──自己无法成为别人。
不管多憧憬、极度、焦急、渴望成为对方。
「我们,没办法成为『自己』以外的人。」
那么,至少成为自己喜欢、能够接受、带有自信的「自己」。
重复失望、灰心和些许成就感,像羽化的蝴蝶那样。
「……真是惹人厌呢。」
昴低语,音量小到塔立塔听不见。
话说出口后品味到的,是几个小时前一起围坐在篝火边时,亚伯所说的论点。也就是大多数生来无权无财之人,要以空荡的双手抓住什么而活的话题。
那些话的本质,跟昴想表达的,似乎重叠在一起。
「────」
听了昴的话,塔立塔视线泅游,迷惘变得更强。
要将迷惘对准何处,必须由她自己决定,但不管她选择什么都应该予以尊重。
昴成功逃离了被施加的期待,以及无法回应的罪恶感。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之所以会被召唤到异世界,最好是某个理解他想逃离一切的人鸡婆多管闲事。但假如是那样的话,自己因此不能跟真正的双亲告别,也太难过了──
「逃跑,也可以是救赎的。」
至少,如果他还一直待在自己房间,被夹在期待与罪恶感之间,心情就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了。
以前光自己的事就处理不完,哪还会去想要为别人做什么、帮忙什么。昴会一直是那个无法去担忧这些事的昴吧。
在准备好战斗之前,逃跑不是坏事。
或者该说,应该有个可以让自己选择不去战斗的世界。
「自信和决心……」
「咦?」
「自信和决心,都不够。可是,不单如此……」
听完昴的亲身体验后,塔立塔颤抖唇瓣嗫嚅。
微弱到快要被燃烧柴薪的声响给盖过的声音,当中蕴藏着远超过述说自身弱小时的真切情感。
就这样被无法完全承受的重量给压住,塔立塔继续虚弱地说了下去。
「假如,自己犯了重大过错……该怎么做,才能偿还?」
「过错与偿还……塔立塔小姐吗?」
「啊。」被昴反问,塔立塔吐露出微弱的气音。
掠过她眼中的后悔,跟方才讲述的过错,同样让人窥见到貌似忏悔的感情。
有别于对姐姐的自卑感,是以不同形式在塔立塔的未来落下阴影的后悔。
「说了奇怪的话……请忘记。」
最后吐露出的结论,是她讲不完无法道尽的故事。
她并没有得到答案──这点只稍一眼就能从塔立塔的表情看出来。可是,不能再硬是问出更多了。
等哪天她自己想说的时候,要是能待在她身边倾听就好──
「──兄弟,换班时间到啰。」
就在昴做出结论时,马车那边传来人声。
边扭转粗脖边慢慢走过来的人是阿尔。由于说好夜晚每三个小时换班一次,所以现在换昴下岗。
「亚伯和露伊被排除在外这点,让人不满……」
「别说了别说了。要是亚伯酱成功回到皇帝宝座,拿竟然让他值夜班这个原因处死我们,不是很糟糕吗?」
「要是列举路上的种种积怨,人家已经不知道要准备几颗头被砍了呢。」
「既然有自觉就克制啊。跟你碰在一起就让人提心吊胆。」
听见昴的低语,阿尔说出理所当然的诉求。
话说回来,亚伯的态度让人想抗议,这点未来也不会改变。就是因为没人讲,他才会变成这么傲慢不羁的暴君样。
要是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在逃亡期间可以稍微矫正个性的话,对国家来说是好事吧。
「不然的话,就算靠我们重返王位,马上又会发生其他叛乱,到时就会被架上断头台啦。」
「哦~关于这点就交给其他人啦。公主就像你也知道的,而我基本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采放任主义啦。」
阿尔挥挥手,扔出让昴改变想法的话。
如此不可靠的模样令昴叹息,然后重新面向塔立塔。她正看着篝火陷入思索,昴呼唤她。
「塔立塔小姐,人家先去歇息了。要是无法忍耐阿尔的性骚扰或无聊玩笑,请立刻通知人家。」
「幸搔扰……?」
「我才不会做出那些想试着对公主做做看的事!我是会拿捏好距离感和亲密程度的。就是所谓的TPO。」
「刚好是人家很不擅长应付的家伙。」
昴说出骄傲不起来的自我评价后,朝阿尔微微招手。
「说不定塔立塔小姐会找你商量人生。届时,还请经验丰富的前辈好好引导她。」
「经验丰富的前辈,这形容跟我根本是两极化吧?我又没法替别人的人生负责,所以都很积极逃离这种事的啊。」
「这是克服障碍的好机会喔,就跟圆椒一样。」
不喜欢吃圆椒的爱蜜莉雅和碧翠丝,为了不挑食而果敢挑战它,努力地以各种方式试图战胜好恶。
截至目前为止,她们还不曾胜利过,但只要持续战斗,总有一天胜利的日子将会到来吧。昴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说,阿尔也请加油。」
「被人拿克服讨厌吃的蔬菜来相比,内心无动于衷的只有我吗?」
至少,刚刚的话满足了振奋昴的条件,无动于衷是阿尔的问题。昴做出结论。
「夏美……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昴把位置让给阿尔,准备进马车的时候,塔立塔这么说。
微弱却又确切的明日约定,让昴心怀希望:她除了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明天也还会跟大家碰面。
逃跑不是坏事。也有逃跑后才能得到的力量。
但是,决定不逃跑,应战还因此战胜的人,也一定存在。
昴希望,塔立塔是后者。
「大家都有各式各样的回忆和想法……这是当然的。」
晚餐后跟米蒂安聊过去,以及方才塔立塔的人生谘商,都是跟她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接触,带给这趟旅程影响。
这可以说是开阔心胸,带来彼此更加靠近的成果吧。既然是旅途路上相伴的同伴,那没有比互相加深理解更可贵的了。
因此──
「你也多少对我们敞开心胸,如何?」
用简单的布幕隔出睡觉空间的车厢内,昴朝着第一排座位的人影这么说。
昏暗空间里,姑且做出了男性睡前面、女性睡后面的区隔。而在昴跟阿尔没躺卧在前排座位的情况下,睡在前面的嫌疑犯就只有一人。
也就是在黑暗中,睁着黑色眼瞳的人──
「难得是由我们守夜,至少好好享受这点恩惠吧。」
「──。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是佛拉基亚皇室的惯习。」
曾在一部老旧电影中,看到杀手说他有张着一只眼睛睡觉的习惯。而融入黑暗中的亚伯,给了相同的回答。
以前曾听说,以人类大脑构造来说这困难至极,但眼前的亚伯却真的有这种习惯,因此似乎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对这件事与其说佩服,傻眼的感觉更甚。
「是怕我们会暗算你?」
「────」
「攻陷城郭都市,前往魔都拉拢九神将,我们都参与了。可是你还是认为我们有可能加害于你?」
昴慢慢地说给他听,但亚伯透彻的表情毫无改变,他的双眼按照习惯,左右轮流眨眼。
连眨眼的次数都尽可能少,想必跟不能闭上双眼睡觉是相同理由吧。
「少自以为可以扭曲我的生活型态。搞清楚自己的分寸。」
「──」
「快到魔都了。你就完成你的职责。我不期望也不允许更多。」
说完,亚伯刻意闭上一只眼睛,断绝与昴沟通。毫不睬人的态度令昴觉得不快,摇头道:
「既然这样那人家就……我就大声打呼啰。」
脱下镀上的夏美•舒瓦兹外貌壳,露出里头的菜月•昴底胚。
不等他回应,昴就锁定尽可能远离他的座位当睡床,摘下假发,松开衣裳躺下。
昴有想过,基于对亚伯的排斥,干脆一直醒着算了,但那样没有意义,也不是什么解套方法,疲惫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
种种问题、不安以及人际关系的变化,也跟着旅途一并前行。
──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即将映入眼帘。
5
「啊~!呜~!」
指着前方可以看见的城镇,驾驶台上的露伊抬起屁股大叫。
很想叫她不要妨碍人操纵疾风马,但握着缰绳的米蒂安却搂住她肩膀开心大喊:「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昴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补充一下,看到相同东西的昴也被震惊到。
「那就是、魔都卡欧斯弗莱姆……」
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昴用自己的身体表达出惊讶。
在露格尼卡时,也曾被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风光给夺去目光,在佛拉基亚也曾被风格迥异于王国的建筑所感动。
但是,近在眼前的魔都光景,带给昴全然不同的冲击。
在昴的认知里,都市是许多人居住的集合物,为此应该会有统一的形式或规格,那就是都市的「个性」。
可是,卡欧斯弗莱姆却没有那种规格感。
就如名字里头的「混沌」含意,繁杂又随便的熔炉──都市中央有红蓝对比鲜明的城堡主张存在,城镇则是像包围城堡一样形成圆形。乍看之下跟露格尼卡的王都很接近,但那里有按照阶级划分为贵族街和平民区。
可是,卡欧斯弗莱姆却没有。
闪闪发亮的建筑物隔壁是老旧废墟,在低矮建筑排出的马路上突然出现高出一倍的大尖塔,与绿意盎然的公园比邻的竟然是荒芜沙地。
城镇建筑物上头还有无数擅自拼接的梁柱、鹰架和平台,远远看过去,整座都市有如被蜘蛛网覆盖。
毫无规律、整齐感,总的来说与「正经」无缘。难怪只能被称为魔都。
都市浑然一体地主张着:这里无疑是混沌蔓延的土地。
「──看起来很像因『巨人的一击』而快要倒塌的城市吧。」
昴眯起眼睛观察都市的细部,身旁的阿尔这么说。他用手在头盔额头处比出遮阳望远的动作,这样形容魔都。
怎样都没差啦,是说都已经戴头盔了还做出遮阳的动作有意义吗?
「嗯?怎么啦,兄弟?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话说回来,所谓『巨人的一击』是?」
「哎哟?兄弟出身的老家那带没有这类说法吗?像是地震之类的天灾啊。」
昴一询问没听过的表达法,反被阿尔歪头反问。
虽说是同乡,但这边说的故乡泛指「原本的世界」,所以口中的老家当然也就不一定在同个区域了。
不过,即便与鬼相关的谚语很多,却几乎没有与巨人相关的谚语。
「该不会,是跟棒球队有关的话题?我对那方面不是很清楚。」
「哦~不,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刻意在哪里去记住这句话的,更不记得有特别喜欢过棒球。」
「这样啊,我倒觉得边喝啤酒边看棒球转播很像你会做的事。」
「说起来,我不太喝那种东西呢。」
阿尔夹着苦笑回答,想起他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年代,昴的心里暗自忖度这也难怪。
不管如何,就在闲聊瞎扯的期间,载着一行人的马车来到魔都入口,停在进出混沌都市的门口。
穿过这里,是这趟旅程的最后关卡,决胜负之处。
一这么想,昴也鼓足干劲,再次构筑出「夏美•舒瓦兹」──
「──进去吧。」
「了解!谢谢啰。」
「呜~!」
收了通行费,稍微看了马车内后,大个头男子就给出通行许可。他是担任都市卫兵的单眼族──脸部中央只有一个硕大眼睛的种族。
只是看了一眼就给予入内许可,昴觉得很泄气。搞不好,是那个别具特征的单眼具备了什么可以看见特殊物品的能力吧。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分配为门卫吧。」
「你似乎想得很深,不过单眼族没那种能力。是有听说看得比两只眼睛还要远一点,但大致来说,眼睛的能力没有差异。」
「对吧!不然,怎么会让这么可疑的马车通过!」
手扶下颚,试图用自己的逻辑来理解的昴这样大喊。
对他的控诉嗤之以鼻的,是戴着红色鬼面具的亚伯。
昴一直要求一到魔都就戴上面具的亚伯脱下面具,却没有效果。令人生气的是,一切正如亚伯的计划,卫兵若无其事地就放过这么可疑的鬼面具男。
「这是重大事态。都市的第一个防卫措施门卫竟然是这副德性……这到底行的是什么法?」
「我跟夏美,意见一样。明明穿著有袖子的衣服,却没被说什么。」
「嗯嗯……这个惊讶,在性质上跟人家的有点不同……」
塔立塔面容僵硬地赞同昴,但她受到的是文化冲击,跟昴的起始点不一样。
昴在意的是都市的态度,她则是基于「貅德拉格之民」的自我意识。
「哦呵。那个且先不提,反正进入魔都了……」
通过检查草率的盘查后,马车就被杂乱无章的城镇给吞没。
驾驶台传来米蒂安与露伊大受感动的欢呼声,昴也被单凭外观不会知道、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看见的魔都光景给惊愕。
首先,一进入都市,映入眼帘的,是大量前所未见的人种。
门卫单眼族给的冲击也不小,但只要进入都市,他的存在根本不足以吸睛。
最大众的是多种兽人──不单猫人和犬人,还有叫做兔人和狮子人这些可以明确地用块头大小区分的种族,在马路上来往交错而行。
一伙外型有爬虫类特征的蜥蜴人开店经营,有好多只手的多手族,一群头发异样地长的人,分不出是为了流行还是种族特征。
还在惊讶时,就看到一个简直是会走路的石块的种族,也目睹到身体一部分像是跟其他种族交融、如奇美拉合成兽的生物。
「────」
这种无差别的种族混居法,给昴带来相当大的震撼。
当然,昴被召唤到异世界后,马上就察觉到露格尼卡王都是个多元种族的城市。但是在这世界生活的期间,逐渐知道了有关亚人的复杂情事。
以身为半妖精而被排斥的爱蜜莉雅为首,这个世界的政治环境对亚人说不上友善。就连外观特征看来很强大的种族,为了避免麻烦仍选择一辈子远离人烟而居。
嘉飞尔的故乡「圣域」也是因为那些偏见而衍生出的区域。
不过,昴眼前的卡欧斯弗莱姆又怎么样?
众多种族摩肩擦踵,毫无隔阂一同生活。但最叫昴惊讶的,莫过于他们的生活型态。
每个人都抬头挺胸,正大光明地彰显自我。
兽人没有收起利爪尖牙,蜥蜴人没有磨掉鳞片,会被当成奇人异形的人们都没有用布遮住自己的脸或身体。──这在昴看来极为新鲜。
「到底行的是什么法,你方才这样说对吧。」
突然冷言冷语的,是坐在位子上的鬼面具亚伯。
不只驾驶台上的米蒂安等人,昴、阿尔甚至连塔立塔都兴致盎然地环顾四周,此时,遮住脸的皇帝出声拉回昴的注意力,然后接着说下去。
「如你所见,这里是无法地带。要说行的是什么法,那就是无形之法。堪称是嘲笑秩序本质的悖德都市。」
「什么悖德……人家正在感动就泼冷水。」
「感动?情感产生波澜吗?像你这种外来者,也难怪吧。」
昴嘴角往下撇,答道。亚伯听了耸肩以对。
外来者,又是这种把人当局外者的说法。昴想起几天前在马车上的争论。说起来,情绪有波动的只有昴,就算那是争论的话也只会被对方耻笑吧。
「不过,无秩序本身就是某种秩序,也是这个城市一致的概念吧?这方面怎么讲,亚伯酱?」
「只要问秩序的本质,就能理解这个都市是否为无秩序。──你,认为秩序的本质在哪?」
「怎么问我这种像禅学的问答题……兄弟,我Pass!」
阿尔早早就把思考的工作扔弃,昴不禁闭上一只眼睛。
话虽如此,跟毫无自尊的阿尔不同,昴不想简单地举白旗投降。尤其对方是亚伯就更不用说,于是在脑子里尽可能搅拌大道理。
「秩序的本质,不就是那个吗。就是,大家和平相处!相亲相爱!」
「──秩序的本质,在于相同。」
昴的意见像是小学低年级生会说的话,亚伯不甩他,而是迳自描述。
他的话令昴皱眉,于是亚伯接着补充。
「意即多数人拥有相同价值观。哪怕是教义、信念、目的或欲望都行。在并非个体的集团里,彼此的同一性就称之为秩序。而在名为秩序的地基上构筑出来的,就是你方才所说的梦幻泡影。」
「梦幻泡影……和平在你心中,有这么不切实际吗?」
「斗争是人类无法避免的本能。为此而有的武器不只是刀剑,就算化作语言和国家,本质也没有改变。但是,秩序是制造出远离崩毁环境的绝佳机制。──看吧。」
微抬下颚,示意昴他们去注意窗外。
亚伯自己则坐在位置上不动,而他不用刻意看窗外也能确定会在外头的东西──就是象征魔都的城堡。
「如丑角所说,这个都市有著名为无秩序的秩序。而都市之所以能成为许多种族的熔炉还免于崩毁,根据就是那个。」
「那座城堡……不,是城堡里的……」
「──夜鸣•魅时雨。」
微微发抖的昴,耳膜传来亚伯强而有力的声音。
声音僵硬,表情被鬼面具遮住而无从窥见。「九神将」当中最大的问题人物,却是自己夺回帝位不可或缺的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繁杂多样的建筑或直或横地排列,来往行人毫无统一感,这就是魔都。
耸立在这都市中心的城堡高耸无比,简直像在俯瞰主动来到自己脚边的皇帝一行人,甚至给人愉悦地享受着玩弄命运的感觉。
6
──关于「九神将」之一的夜鸣•魅时雨,所知甚少。
她是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统治者,被赐予名号「柒」的帝国一将。尽管是直属于皇帝的一把利刃,却是数度掀起叛乱的危险人物。
在皇帝的温情下免于刑罚和被开除,却丝毫不觉有错的灾祸之花──
狄克尔代替做不到报告、联络、商量的皇帝告知了这些情报。在人性方面让他含糊其词的,就只有夜鸣•魅时雨和瑟希鲁斯这两人。
「也就是说,帝国脑袋最有问题的男女当中的女性啰……」
说完,想到未来的事,昴就觉得假胸部沉重。
眼下,要谈判的对象是女的,但迟早也要跟男的见面。而且还有着不能让对方成为同伴就几乎笃定败北的束缚。
不过,瑟希鲁斯姑且不论──
「看过城镇后,对夜鸣这个女性的印象就变了呢。」
认知的变化,来自于看过魔都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
路上亚伯所讲解的「秩序」,不单是以聪明言论来炫耀才识,还是为了让大家聚焦在这个都市的秩序本质吧。
卡欧斯弗莱姆的人与物繁杂又无秩序地满溢而出。让这个熬煮混沌的熔炉没崩毁的象征──也就是夜鸣•魅时雨。
她的存在,正是无秩序的团体•魔都的唯一秩序。
由于如此评价她的能耐,因此亚伯才没有撤除她的「九神将」地位。
不过──
「──对方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怪咖,抽到下下签啦,兄弟。」
说完,盘腿坐的阿尔拍膝发笑。
斜瞄木头地板上坐姿难看的阿尔,端坐的昴小声叹气。尽管很多时候被他的平常心拯救,但也要看每次的状况适不适用。
「阿尔,请正经一点。不知道对方几时在哪看着。还有,请别再叫人家兄弟了。」
「好啦好啦……可是,要怎么称呼兄弟?还是嘴巴说兄弟,写出来是姐妹?」
「那样子,不懂汉字的人看了也不懂吧?」
日文多样化的表现和美感让人心颤栗,不过现在只有昴跟阿尔懂,那就算增加再多暗语也没意义。
「因为米蒂安小姐和塔立塔小姐都在亚伯的后面加个『酱』了,你也那样叫人家的话不是比较自然吗?」
「这样的话,要叫你夏美酱?呜喔,起鸡皮疙瘩啦!」
「请忍住!真是的,一刻都静不下来……」
阿尔展示右手的鸡皮疙瘩,昴以领导之姿斥责他。
说来好笑,这次的成员不是用年纪来挑选,因此没派上用场也没辙。在任务分配上也是,由角色最为重要的昴上紧发条也最适合吧。
毕竟──
「──都已经进到『红琉璃城』里了。」
只在口中呢喃,昴绷紧自己的心情。
没错,在求见都市的统治者夜鸣•魅时雨之后,昴一行人就被请至魔都的中枢、那座闪耀着红色和蓝色的神奇城堡内。
──成功潜进魔都后,后面的动作就飞快了。
找到可以停泊疾风马和车厢的旅馆,预约好房间后就开始进行攻略夜鸣的行动。该做的事路上都商量讨论好了,所以没有犹豫。
要拉拢危险的「九神将」夜鸣为同伴的方法是──
7
「把这个交给城主夜鸣•魅时雨吧。那家伙应该会有所反应。」
说完,亚伯交到昴手上的,是他写好的一封信。
内有信函的信封已用封蜡处理,所以没办法中途拆信。将腊滴在信封口,在冷却之前用有家徽图案的戒指压上去,作为寄信出处的证明,是贵族一般的寄信法。
但是这封信的封蜡上,却没有出处证明。
「很遗憾,我带出来的皇帝之证都碎光了。一个毁在你手上,另一个毁在瓜拉尔的都市市政厅。」
「哦,就是『血命之仪』和『亚拉基亚之乱』啊。不过,没有证据她会看吗?就算看了,会相信吗?」
「用不着多余的担忧。我没打算阐明内容,但只要看过,那家伙就会知道是我。」
「原来如此。……附带一提,你亲自去一趟不就好了吗?」
把信收进怀里,昴直接这么问。
之所以会走入传信流程,是因为亚伯说他不会跟着去城堡。可是如果想要表明我方的状况,会觉得他去现场是最快的方法。
话说回来,既然不去见夜鸣,那他是跟来干嘛的?
「那样的话也就不用怕被盘查,路上可以更安稳度过……」
「你的不敬行为还真不知中止呢。」
「谁叫你一个人就打乱我们的圈子……」
严格来说,露伊也符合相同条件,但这边是想要挖苦亚伯的地方,因此负责扰乱昴心的露伊就先放在一旁。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直接跟夜鸣•魅时雨交谈。可是太早露脸对我方不利。你该体察。」
「叫我体察……哦,经你这么一讲……」
亚伯隔着鬼面具道出不开心,他的话让昴想通了。
仔细想想,对方可是发动过多次叛乱的人。以夜鸣来说,应该是不满意亚伯的统治所以才谋反的。
当然,亚伯跟夜鸣的关系形同水火。根据先前的状况,应该就像火种在闷烧的火药库吧。──真亏他敢亲自来魔都一趟。
「你把信交给夜鸣•魅时雨。不过,要隐瞒是我……是皇帝亲笔写的这件事。」
「咦,为什么?不讲出来的话会被挡在门口吧?」
「以防万一。让她看过信的话,她就不会痛下毒手,但在交出信之前是否会改变心意,连我也猜不着。因此,在进城的方法上下功夫吧。」
「下功夫……」
被出了意想不到的难题,昴惊讶地盯着亚伯。
他双手抱胸,从鬼面具后方回看他。
「看看这个都市,就大致知道那家伙的脾气和喜好了吧。活用你的鬼点子,勾起那家伙的兴趣就好了。」
「你讲话充满恶意耶!」
「也是有次好的方案,不过不想靠那招,否则后面会无以为继。考量到我的目的,未来还很长久。懂吧?」
「真的是自以为了不起的男人耶……」
亚伯话中带着测试,昴不高兴地嘟起嘴巴表露不满。
现在的话,他会很高兴地跟夜鸣一块反叛亚伯。搞不好会和夜鸣意气相投,成为闺蜜也说不定。
「……那么,就以那个方向前进吧。」
「你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似乎不是正经事。」
被不正经的人这样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8
──就这样,昴他们来到魔都的中枢,进入了夜鸣•魅时雨的居城「红琉璃城」。
按照亚伯的要求,以不报他名号的形式进入城内。
虽然用了些许不合规定的手法,但城堡的士兵们就跟都市门卫一样毫无戒心,爽快地让昴他们进入会客室等待。
因此,昴一行人正在宽敞的候客室里,等待相关人士传唤。
城内感觉就像日本的城堡,等待的期间都不见守卫。事情一帆风顺,比起暗自叫好,昴更担心保全方面有问题。
「当然,这对我们来说很方便……可是就这么轻易地放访客入城,就算是一将都可能被暗杀哟?」
「真的,甚至没有拿走我们的武器。完全没安检就让我们通过入口时,我反而很慌张。」
「那是因为我们没打算乱来。是阿尔亲奇怪啦!」
与其说度量大,对方毫无防备的态度令昴跟阿尔傻眼。不过侧身而坐、认为是他们想太多的米蒂安大声这么说完还哈哈笑。
以使者身份前往红琉璃城的,是昴、阿尔和米蒂安三人。剩下的亚伯、塔立塔和露伊,则是在旅馆等待。
尽管塔立塔以护卫的名义留守,有鉴于亚伯和露伊都是需要照料的人,说她是保母还比较恰当。
「至少,必须回报塔立塔小姐的辛劳……为此才有这项战术。」
「夏美酱,有够大胆的耶!我跟阿尔亲都吓到了。」
「对啊,阿尔亲吓到了哟。」
阿尔毫不在乎地跟着米蒂安讲自己的绰号,虽然觉得他态度有问题,但昴也稍微志得意满地回答:「对吧?」
接下以使者身份为亚伯送信的任务,同时又被告知不能端出亚伯的名号,苦思后的昴脑袋点亮一盏灯泡。
事实上,正因为那个想法正面积极运作,三人才会被准许入城吧。
「攻略提示为『亚伯让人火大』。」
「啊哈哈,夏美酱,死咬着亚伯亲不放呢~。很厉害喔。」
「厉害?人家吗?还是亚伯性格恶劣这点?」
「都是!」
「米蒂安酱才是好大的胆子呢。」
朝气十足地举手,米蒂安提及昴跟亚伯的关系。
两人的关系即便没到水火不容,但也只是当前目标一致,所以才并肩朝同个方向走罢了。
要举相近的例子的话,就是以前的昴和由里乌斯吧。
不过,后来包含普莱迪斯监视塔的事件在内,昴已经信任由里乌斯。──只不过绝对不会对他本人说,态度也不会表现出来。
「但是,这也不是简单的事呢。」
要讲清楚的话,就是疙瘩逐渐变小,打成一片了吧。
可是,那也是经历漫长道路,跨越了相当难度的险山凹谷才有的结果。
人际关系要改善,没那么简单。
至少,只要双方都没有打算好好改善,那原本难走的路就不会变平。
就算一方想要填平道路,只要另一方继续践踏破坏,就绝对无法好转。
「──久等了。各位使者,请往这边走。」
这样的苦涩伤感,被出现在待客室的仆役给打断。
头上长着巨大鹿角的鹿人女孩,是除了头部的角以外其他特征大致跟人类一样的半兽人。年龄约十多岁的她,身穿不至于太华丽的和服。
静静领路的少女,让昴联想起相似的东西,但又没法具体想起是什么,就这样被带到城堡最顶楼。
「简直是天守阁……」
看到作为接见场地的大厅后,昴感慨万千地说。
对外敞开的楼层及房间构造,跟昴认知中的传统日本城郭相似。连天守阁都有,实在令人感动。
「请在这里等候。──夜鸣大人马上就到。」
「好的,谢谢妳。……唉呀?」
向带路的少女道谢后,回过神的昴歪头不解。
原因在于天守阁大厅内除了昴以外,还有其他先来的客人。城主夜鸣不在,从房间最里头的座位是空的就能得知。
「那些人是……」
「跟各位一样,是求见夜鸣大人的客人。因为夜鸣大人行事都看心情,所以一次接待。」
「这样啊……」
少女淡淡地说,昴小声呻吟。
这作法,该说无视他人心情,还是蛮不讲理好呢。就算夜鸣方便,被强迫凑在一块的人会很尴尬。其他客人也有不想被听到的话吧。
「真要讲的话,我们才是最符合的人吧,夏美酱。」
「……被你这样叫,人家也起鸡皮疙瘩啦。」
察觉到昴想法的阿尔这么说,昴回嘴后想到怀中的信件。
虽然不清楚内容,但应该是被赶下王位的亚伯要求夜鸣帮他夺回帝位。虽然听寄信人说,只要她看过信就不会被怎样。
「所以,怎么办?」
带路的少女退下后,三人当中的米蒂安问。
即便处在不按牌理出牌的事态中,她的态度仍旧坦然。开朗奔放,却又很懂事。一定是因为跟浮洛普的分工很明快的缘故。
听到她的问题,昴揉揉眼角,踏进大厅。
「在交出信件之前,试着请其他人先离开看看。可能会被拒绝,但问题总要解决。只是开口不会有损失的。」
「公主的话,可能一不高兴就把人的脑袋割掉喔?」
「那种血淋淋案例,麻烦请不要拿出来讲……」
听到这极端的例子,忍不住对同样极端的对象夜鸣提高警戒。
同伴的背叛令人不安,昴有点紧张地看向大厅。
天守阁大厅除了没有铺设榻榻米之外,给人的印象就跟时代剧里头城主和家臣们商量或开军事会议的房间很像。
使者在下座等待,等待城主于上座现身,这点也一样。
「那就坐这边吧。」
走进大厅的昴,决定选择跟其他客人保持距离,于是在侧边稍远处的位置坐下。
在对方的前面或后面等待都很奇怪,但是时代剧中的家臣们与城主面对面的时候,很不可思议地就是有种这样横排成一列的印象。
尽管没有自信可以肯定这是使者的礼节。
「──」
老实地坐在现场,暗中观察先到的客人。
有四个人,跟昴他们一样,装备都还在身上。有一个人站得比其他三个人还要前面,可能是他们的代表吧。
剩下的三个人,大概是那个人的护卫。
「……总觉得,那边也有不想被人听到的话呢。」
越来越难赞同夜鸣将客人都放在一块儿的作法了。
觉得很没礼貌的同时,昴也在注意带着护卫前来的领头人物。他们到底有什么事要来找夜鸣呢──
「──!」
一瞬间,昴在冲击下哽住喉咙,脸颊和脖子完全僵住不动。
发出不成声的声响,反射性地低下头。听到那声音,被观察的人看了过来。可是头低低、身体面向前方上座的昴没法勾起对方的兴趣,对方马上就撇开视线,毫不理睬。
凭感觉察觉到对方的反应后,昴在剧烈心跳中静静吐气。
看到昴这样,后方的阿尔和米蒂安大概觉得很奇怪吧,不过没多久,他们也会尝到跟昴一样的冲击。
要说为什么的话──
「……不是在开玩笑吧。」
昴不爽地这么说。先待在旁边约五公尺处,等待夜鸣•魅时雨登场的客人──
──有着跟不在场的亚伯一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