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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第一章『魔都狂骚曲』

1

──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中心,红琉璃城已然倒塌,黑影泛滥。

那正是摇晃都市的轰然巨响之真面目,更是在场者亲眼目睹的恶梦光景。

使用内部有红色和蓝色宛若交杂舞动般相混的宝贵石头「红琉璃」堆积打造的美丽城堡,如今就像沙堡般轻易崩塌。

发生了不应该会发生的事,对魔都居民来说,这样的冲击等同天崩地裂。当然,即便是与魔都关系薄弱的人们,也无法以平常心看待。

「──」

魔都内,盖来供外来访客住宿的旅社的一个房间内,也在剧烈震荡。

有人瞪大双眼,有人绷紧全身警戒,有人哀号跌坐在地,有人则借由贴近动摇试图保全自我。

但不管反应有何差异,袭向他们的事物,其真面目等同「威胁」。

被威胁所囚而陷入本能恐惧的期间,无法挽回的事态仍旧──

「「──全体人员,安静!!」」

顿时,室内的气氛被「重叠」的厉声给切开。

响起的两道声音──发出音质完全一样的声音的,是两名黑发人物。一个裸露面部,一个戴着鬼面具,两人同时朝窗外惊天动地的光景伸出手。

「不要停下!应对那个只要慢上一步,就会导致所有人都殒命。」

「吞没城堡的那个没有停止的迹象。这边要是余跟众人不动,转眼间牺牲就会倍增!」

如行云流水般催促周围的人掌握事态,做出相同结论的两人当场转身。

「「──卡夫马•依鲁鲁库斯!」」

在注视中被叫到名字的咖啡色皮肤男子──帝国二将卡夫马•依鲁鲁库斯睁大锐利双眼,表现出不知该面朝谁的反应。

但这样的混乱也不持久。原因在于──

「「阻止那影子的脚步!要知道你的停滞,可是拿帝国人民的性命做交换!」」

「──遵命!」

应发起的行动以及应尽的目的明快开示的瞬间,卡夫马眼中的迷惘消失。

「臣将离开您身旁。愿阳剑之加持眷顾您!」

「你的作为将成为余之加持。要竭尽全力,不惜豁出性命。」

「遵旨──!」

大声回应后,卡夫马就直接冲向房间窗户。

乘着冲刺的速度跳跃,伸手切开窗户的他,背后大幅膨胀。从扔弃的斗篷底下窜出的,是六片令人联想到昆虫的透明翅膀。

鼓动翅膀的卡夫马,如箭矢般飞过魔都天空。

路线笔直,正是前往被溢出的黑影给破坏的红琉璃城。

「你带了几人?」

斜瞄飞翔的卡夫马,鬼面具男子──亚伯做出尖锐发问,矛头指向最后推了卡夫马一把的黑发美青年文森。

位居佛拉基亚帝国皇帝的他,听了这问题后眯起眼睛。

「如你所见,此次随从除了卡夫马•依鲁鲁库斯外,还有人不在场的奥尔巴特•丹克肯。虽然还有一人,但就算在场也没什么作用。」

「没有藏起来的棋子吗。轻装简从可是会害死自己的。」

「追究余这责任,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毫不犹豫就表明手牌的文森,对亚伯无心的这句话回以苦情。但亚伯没理睬,思索的眼神朝向室内其他人。

对这眼神有反应的,是外貌年幼的两名女孩──被奥尔巴特的术法缩小的米蒂安,以及身穿和服、圆溜溜的眼珠不断颤抖的鹿人貚纱。

两人坚强地试图接受眼前的状况,但遗憾的是无法成为破除现状的帮手。唯一有可能能拿来当手牌的是──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偏偏在这时候……!」

「小阿尔……」

丝毫不觉亚伯透彻分析的视线,蹲下的人影怯生生地把自己缩得更小。

用仅存的右手抱住头,害怕窗外的光景而瑟缩的人,是用破布包住自己脸部的男孩。虽是亚伯的同行者当中最不给人看见底牌的人物,但怕成这样实在不像是演技。

终究不觉得目前的他遇到事情能够组建策略并付诸执行。

「既然如此,可以用的手段就不多。」

亚伯思索时,站到他身旁的文森说。

并排看着窗外的两人──不,该说是两名皇帝吧。

把顿时浮现的感伤视为愚蠢的亚伯,轻吐一口气。

就如文森所说,能用的手段不多。

接着,他用一句话回应八成也得到相同结论的文森──

「──要跟夜鸣•魅时雨会合。我们需要那家伙的力量。」

2

──与骤变的追兵对峙,塔立塔用舌头舔湿自己的嘴唇。

为了让亚伯他们逃出旅馆,自己肩负起吸引追兵的诱饵一职。

可是,被逃跑的塔立塔拉弓射中的人们,全都有一只眼睛冒出火焰,接连起身后,发挥异常的生命力对她穷追猛打。

箭支数量不够,贫乏的武器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

塔立塔以狩猎者的本能思考,然后──

「──既然箭不够,这种狩猎法就打住。」

花不到一秒切断思绪,她并未去深入烦恼。

原本就有自觉自己脑袋不是很聪明。若是姐姐米杰耳怛遇上同样的状况,同样没有学识的她仍会靠直觉抽中正确答案吧。但是,塔立塔没有跟姐姐一样的嗅觉和才能。

即便花时间做选择,最后还是会不断迷惘这是否是正确答案。

因此,她决定不要迷惘。等结果出来后,再去烦恼是非对错。

所以,即使察觉到追兵的变化,也没有改变应对方式。

「嘎、咕……!」

「松不开的。不管力气多大,手指肌腱断了就没用。」

被塔立塔的外套给勒住气管、眼睛充血的男子死命挣扎。

男子是右眼燃着火焰的牛人。塔立塔用脱掉的外套勒住他的脖子,直到对方虚脱无力后,才让对方的身体横躺在路边。

确定被绞晕而失去力气的男子还有呼吸后,塔立塔吐气。在她身后,沿着墙壁躺了一整排其他被绞晕而倒地的追兵。

「没法轻易杀死,就跟亚伯说的一样。」

眼见箭矢、短剑这类武器的攻击效果不彰,塔立塔立刻将攻击追兵的手段转换成锁喉技。所幸,敌人虽然拥有超乎常人的力气与体力,技术却未成熟到足以活用,因此自己才得以对付他们。

事先忠告「他们杀不死」的亚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但既然如此,他的双眼到底把世界看得多宽多远──

「──唉呀呀~还真是壮观呢。」

「──!」

重新穿上外套的塔立塔,意识被身后突然传来的人声给敲击。

刹那间,她反射性地拔出短剑,准备割向对方。然而在利刃即将挖穿喉咙前,对方先放声惨叫。

「哇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啦!这样是急躁误事喔!」

「……你是?」

「……收、收手了?冷静下来了?啊啊,偶啊~寿命都缩短了。」

塔立塔勉强停下手,在她眼前夸张抚摸胸膛的,是身穿附帽兜的蓝色斗篷、容貌端正的男子。手之所以会停下,是因为男子的哀号实在太过可怜又逼真了吧。

慌张失措的他眼中没有火焰,不过他站在塔立塔的身后是事实。

无从判断他是否为追兵、是否有害,塔立塔看着男子的视线依旧严厉。

「唉~呀呀,完全不被信任呢。偶啊~只是刚好经过这里的普通人……」

「普通人,看到这些是没法淡然处之的。」

示意那一排靠着墙壁陈列的追兵尸体──至少在还没确认生死之前,被人认为是尸体也不奇怪的景象,塔立塔加强对温文男子的警戒。

对上她严厉的视线,男子抓抓头腼腆一笑。

一瞬间,差点看那笑脸看呆了,但比起美男子的诱惑,对于来路不明之对象的警戒心获胜。而且论温文尔雅型的美男子,那浮洛普一个人就够了。──虽然这离题了。

「不行不行~输了输了。确实,偶不会说什么『在故乡这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就跟刚刚说的一样,极其壮观。──对了,塔立塔小姐。」

「──!」

「啊,不要捅不要捅!偶啊~虽然可疑但不是敌人!」

对方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语气简直就像是认识已久的熟人,塔立塔不禁把刀子直抵对方脖子。近距离看,男子的脸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可能是分开后,亚伯他们给了他情报,然而──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自家人吗?」

「──?妳家人在啊?呼嗯~我是听说貅德拉格人都不太会离开森林,莫非是族长转换了方针?」

「为什么、说我是貅德拉格……!」

「唉呀呀~越说感觉越像。偶啊~就这个最行。」

温文男子傻笑,态度像是在加深对塔立塔的亲昵,不过反而强化了塔立塔对他的警戒和不适噁心感。

虽然没有敌意,不过他的态度令人对他的身份不明感到不安,塔立塔的喉咙开始干渴起来。

而就在干渴的苦楚紧绷的瞬间──

「──貅德拉格之秽。」

「──啊。」

「还是这样的称呼,比较能温和对谈?」

男子闭上一只眼睛来个出其不意,塔立塔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个男的会说出这句话?──不,他为什么会知道?

塔立塔惊愕之际,男子维持闭着一眼的表情,道:

「是星星的指示喔。貅德拉格之秽,塔立塔•貅德拉格小姐。」

「星星、的……莫非……!」

「星星的运行和宿命,述说那个,是偶啊~的工作。不──」

说到这儿话声打住,温文男子缓缓摇头,然后手贴自己胸膛,双眼直直射向塔立塔。

「──该说是偶们,『观星者』的天命吧。」

「──」

男子极具戏剧张力的发言,令塔立塔吞咽口水屏息。

那声音之大,伴随着仿佛世界都在震动的错觉。──不,塔立塔的屏息并没有让世界震动。可是,世界确实在震动。

那是──

「哦~呀唉呀。」

温文男子的吐气,给人悠哉温吞的印象。

然而发生的事态,却是他这态度难以表达的剧烈变化。

──远处,两人远离的魔都中央,原本坐镇于那儿的美丽红琉璃城正以惊人的势头倒塌,红蓝交织的光彩被黑暗给覆盖。

这不是比喻,真的是有黑色暗物覆盖、蚕食鲸吞了红琉璃城。

「唉~呀呀,怎么说呢……这个,可能是没看到的发展呢。」

「你──」

「才刚说完什么天命这种话就发生这种事,真是尴尬。不过,那个跟偶没有关系喔。说起来,那个是露格尼卡王国的问题吧。偶啊,不负责那边的事。」

「不负责那边?露格尼卡王国……?」

「说不定,那孩子没有『观星者』的自觉吧?是的话,那陛下也是豪赌一把了。虽然就手牌来说是没办法的事……哇啊!?」

手掌平举在额前,望着城堡的男子嘴里说着塔立塔不懂的道理。对此失去耐心的塔立塔,把男子按在墙上,短刀抵住他脖子。

她考虑干脆用利刃轻切他的肌肤,逼他吐出所有已知的情报。又或者,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他,果然跟那个黑影有关──

「──就算杀了偶,事情也不会好转喔。以前也曾这样吧?」

──这番话,断绝了塔立塔与温文男子对峙的极限。

「哎哟!」

「请消失!现在、马上……!」

抓住男子把他扔到马路上后,塔立塔咬牙背对他。面对塔立塔这样的举动,男子边摸自己的脖子边问:

「这样好吗?这种行为,就跟勒住自己的脖子没两样……像这样邂逅『观星者』的机会,妳应该是不会再有啰。」

「那样的话最好。一看到你的脸,就像……就像被迫面对看过无数次的恶梦一样……!」

怀着咒骂的心情,塔立塔跺地驱赶男子。

这样的拒绝态度让对方叹息,凝视伴随轰然巨响逐渐崩塌的城堡。

「看样子跟偶不同,妳还有工作。那搞不好是可以平息那影子的王牌。」

「我……?我又没那种能力……」

「──天命已经下达。妳是知晓的,貅德拉格之秽。」

「──」

「要不要实现,是妳的自由。就长期没有接到天命之身来说,能够顺着路标前行的妳让人很羡慕就是了。」

说完,温文男子便戴上帽兜,背对塔立塔跑掉了。

速度称不上快。想追的话马上就能追上,但塔立塔却没有心情去追他。

不想跟对方扯上关系。发自内心的这种想法是原因之一。

但是,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最后所说的话──

「──天命,已经下达。」

要是没有头绪就好了。偏偏,就是有。

而且那个想法,正是这几天来不断困扰塔立塔的东西。

拖拖拉拉却得不出答案,明明不想要这样懊恼的。

「塔立塔酱!!」

「──!米蒂安?」

抱着自己肩膀低下头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窜进耳里。

连忙回头看,朝着自己边挥手边跑过来的女孩──修长个子缩小的米蒂安,正往这里来。

「太好了~!马上就发现妳。塔立塔酱平安无事!」

「我才要说,幸好妳平安无事。……亚伯和昴他们没事吗?还有,那个到底是……」

面对冲过来的米蒂安,塔立塔连珠炮地丢出问题。

她只身一人并且在寻找自己,这些全都在塔立塔的料想之外。当然,红琉璃城倒塌的情况下,还继续跟奥尔巴特比「捉迷藏」是很奇怪,不过却也不觉得能够协商让比赛中止。

面对这么多的问题,米蒂安微微喘息,道:

「亚伯亲和小阿尔没事!小昴和露伊酱走散了!还有,那个从城堡里跑出来的影子,得想办法处理,所以塔立塔酱也过来!」

「昴跟露伊走散了?还有,我要去哪……」

「从现在开始,要跟夜鸣酱一起阻止那影子!这也需要塔立塔酱的力量,亚伯亲是这么说的!」

「──」

闻言,塔立塔不禁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就连跟温文男子互动而大受动摇的她,也不得不去意识在视野角落扩大受害范围的黑色影子。

阻止或是挑战它,都不是自己会有的想法。

再加上,听到现在亚伯呼叫自己──

「塔立塔酱,没受伤吧!?还能走吗?我也会努力,所以一起加油吧!?」

塔立塔的不知所措,被米蒂安毫无犹豫的话语给扫开。

即便个头缩小了,她那耿直的心灵可没有跟着缩小或弯曲。仿佛被拉了一把,塔立塔静静点头。

「明白、了。──马上过去吧。」

「嗯!谢谢!」

大力点头的米蒂安面露安心,看得塔立塔心中生疼。

一直拖延、持续不断折磨自己的懊恼。借由埋首战斗来忘却的懊恼,却在大战当前主张存在,逼迫自己痛下决定。

「──天命。」

温文尔雅男消失前所说的话,塔立塔只在口中重复呢喃。

简直像是开心被叫到名字似地,感觉懊恼在心头深处雀跃不已。

3

──把时间拉回红琉璃城天守阁崩毁的瞬间。

「小童──」

「呜啊呜!!」

千钧一发之际,将差点冲出去的女孩拉到自己怀中。

厚底靴踩爆屋顶瓦片,掀起和服衣䙓的夜鸣朝正后方一跃。就像要追上拉开的距离似地,溢出的漆黑影子逐渐吞食城堡顶部。

──不,不只顶部。夜鸣看到不分上层中层,天守阁全部都被如浊流泛滥的黑影吞没,从边缘开始消失成虚无。

不能被吞噬。这昏沉黑暗直通终焉,是回不来的深渊之穴。

本能迫使夜鸣理解。──那是不应存在的东西。

「呜~!」

抱着怀中挣扎的女童,夜鸣凝神观察黑暗深处。

在黑影溢出的瞬间,位在中央的是黑发男孩,以及正要碰他的奥尔巴特。但是,在这片黑暗中没瞧见他们的身影。

在那一刹那,她有看到奥尔巴特快速缩回的手消失了。

连对生存贪婪无比、拥有异常的感应危机能力的奥尔巴特,都免不了牺牲自己的手。那片黑暗,就是这么异质又压倒性的东西。

接着,因为得优先跟怀里叫做露伊的女童逃跑,因此不清楚奥尔巴特的生死。虽然觉得他死不了,但面对那影子,感觉是无从乐观。

不过,比起他的生死,更让夜鸣挂意的是──

「小童……!」

吞掉奥尔巴特的手的黑影,是以男童为中心出现。男童的安危,叫人担心。

在夜鸣眼里,对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幼童。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硬要说,利用奥尔巴特的决定将计就计的决断力和判断力是值得摸头称赞,但就仅此而已。

要是被影子吞掉,应该是没法子可以逃出。只不过──

「──除非这个不是小童做的。」

纳入最坏的可能性,夜鸣低头俯视拼命伸长手的露伊的发旋。放开的话,她肯定会立刻投身进影子里寻找男童吧。

这样的有勇无谋,自己不能视而不见。夜鸣收紧怀抱,质问自己的生存态度。

将对接触时间短暂的男童的感情,以及身为魔都女主人的责任义务,一同放在天平上衡量。

「──!」

才刚开始思索,眼前的暗影就产生变化。

紧追两人的影子罩住整座城堡的上半部,同时继续损害剩下的下半部与城墙,还贪婪地朝猎物疯狂伸出「手」。

「──」

如字面意思,扩散然后迅猛逼近的,是巨大的黑「手」。

仿佛能把夜鸣当成洋娃娃一样一把抓住的黑色巨手袭向两人。而且不是一、两只,合计起来数以十、甚至二十来计的手抓过来,那光景极其壮观。

不会说话也没表明意志的影子之手,传达出来的是强烈的「饥饿」。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抓进来,欲望深不见底的「饥饿」蜂拥而至。

庞大的「饥饿」,即将碰到夜鸣和露伊两人──

「小心不要咬到舌头!」

「呜、啊呜──!」

看到奥尔巴特的手消失不见,夜鸣判断只要被影子碰到就会失去性命。因此她用力抱紧露伊,命令自己踩碎飞散出的瓦片成为踏脚处。

结果,呼应夜鸣的「爱」的瓦片飞到空中,将逃跑的两人送到高空。躲过影子之手,往高耸天空一直攀升。

就这样逃到影子碰不到的高处的话,算是赚到。即便不行,只要能判读影子的攻击射程,便能得到拟定对策的情报。话虽如此──

「一直被穷追猛打,也让人气愤。」

自己并不是抱头鼠窜。

当然,那样也很受辱,但要说最大的理由的话,是红琉璃城。

魔都的象征,美丽的红琉璃城,大量使用知名的珍稀宝石,运用惊人的劳力搭建而成。有人揶揄这是座为了夸耀财力或权力的城堡,但真相并非如此。

闪耀着红蓝交织光芒的红琉璃城,是由魔都居民自发主动建造。

他们仰慕魔都的支配者,认为夜鸣的居城不能寒酸,于是商量后纷纷收集宝石,筑出这美丽的城堡。

红琉璃很珍贵也不好处理,他人根本无从想像居民历经了多少苦难才盖好城堡。这点夜鸣也一样,不曾想像过他们受的苦。

因为,用不着想像,盖城堡的时候她从头看到尾。

所以──

「竟敢吞下奴家的爱啊,野蛮的东西──!!」

夜鸣白皙的手指,伸向吞城掠地的影子。

──顿时,罩住红琉璃城的巨大影子,被来自内侧的强大冲击给击穿。

影子是否有实体或是意志,夜鸣无从知晓。

但是确实造成了痛击,手感让她这么确信。

影子侵纳的红琉璃城,小至城墙上的一颗石头,全都灌注了居民对夜鸣的爱。──这叫人怎能不爱。

「──」

爱的总和化为冲击波,从内部承受的影子,势头很明显地被削弱。疯狂逼近的黑手个个烟消雾散,这景象连露伊都惊愕地瞪大眼珠。

可是女孩算得上是称赞的反应,夜鸣却高兴不起来。

原因之一是眼底被影子给弄得凄惨无比的红琉璃城──

「奴家的雪白肌肤,说那个的威胁没有消失。」

而被整座城堡撞击,即便在这等爆炸性的威力下减弱了活力,但大部份的影子并没有消失。那股庞大的暗影特有的异样压迫感仍旧健在。

威胁没有变少。既然如此,就得找出断绝漆黑源头的方法。

「──夜鸣大人──!」

绷紧神经时,耳膜接收到远方地面的声音。

看过去,呼喊夜鸣的是纷纷往异变中心聚集的魔都居民。因为先前跟奥尔巴特交战,所以早就已经引人注目。来到这里后,城堡崩毁、溢出大量漆黑,他们会担心夜鸣也是在所难免。

这群乌合之众,在刚被痛击的黑影看来,是令人垂涎三尺的猎物吧。

「你们,快逃──!」

被沸腾的危险信号催促,夜鸣呼喊要下方的居民们逃跑。

但是,自己身处的位置过高,难以立刻抵达他们那里。好远。手碰不到。而且要居民们每个人都具备自己洞察到的危机意识,也太过强求。

结果就是,没有法子可以救出那些担心夜鸣而聚集起来的人──

「──别以为能轻易得逞!!」

就在快速逼近的影子准备将毫无防备的居民给带到永远的虚空之前,从旁伸来的深绿色「荆棘」一把抓住所有居民,将之掳走。

夜鸣也看过的荆棘,从黑影底下勉强将人救离的招式,是连聚集了许多奇怪样貌居民的魔都里,都难得一见的「虫」之力。

「卡夫马•依鲁鲁库斯,奉皇帝陛下之令,前来搭救!」

双手长出荆棘,鼓动背后生出的透明翅膀的男子──卡夫马•依鲁鲁库斯突如其来的帮助,让夜鸣惊讶地瞪大眼睛。

过去,为了镇压夜鸣的谋反,文森曾派遣帝国军到卡欧斯弗莱姆。当时,卡夫马就是其中一位率领军队的「将」。

而他现在,却为了保护夜鸣心爱的居民而行动──

「不管侍奉谁,他们都是帝国臣民!」

「──」

「夜鸣一将!我明白无法和您跟您的想法相容,但这个不能放着不管!请容我出手协助!」

在注视下这样回答的卡夫马,鼓翅在天空中来回高速穿梭。

他以翅膀的机动力和荆棘的镇压力吸引影子的注意,进而争取时间。自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让居民避难,找出对抗影子的策略。

「呜!啊~呜~!」

「小童?」

思索时,胸前的露伊又开始挣扎。但是这次乱动不是鲁莽乱来,而是一个劲地向夜鸣诉说什么。

「呜!」得到夜鸣注意后,露伊点头,然后指向地面的某一处。凝神细看她指的地方,这才察觉她想说什么。

「卡夫马二将,这里先交给您处理。」

「若有必要,尽管交给我!」

「还有……刚刚保护了奴家的孩子们,奴家很是感激。」

「──。身为『将』,只是做应尽之事!」

夜鸣道谢,对此卡夫马迟疑片刻后便强力回应。

固执己见又不肯通融、无法相容的对象,这是原本她对卡夫马的评价。夜鸣重新审视,认为顽固地把一个想法贯彻始终,是一种美德。只要状况和情况许可,他也会成为自己能爱的一员吧。

只不过,夜鸣心中的第一号人物永远不会变──

「要下去了。牢牢抓紧喔。」

把露伊紧抓的力道视为回应,夜鸣利用飘在空中的城堡残骸、剥落的地面、甚至连土块都拿来当踏脚地,前往目的地。

途中遇到想知道状况的居民们,就指示他们尽可能远离红琉璃城──不,是城堡遗址,同时脚步继续前往能够远眺城堡的房屋屋顶。

在那边悠哉等待夜鸣到来的是──

「还以为,铁定是『皇帝陛下』莅临呢。」

「哼。」双手抱胸,对这话不屑一顾的是黑发鬼面具男子。

一降落在他眼前,等很久的露伊就脱离怀抱冲过去,接着抓住男子的手,边甩着金色长发边指着城堡的方向。

「呜啊呜!」

「用不着每个人提醒也知道。说起来,关于妳的处置,我跟那个意见相左。真亏妳敢一派轻松地出现在我面前。」

「呜~!呜!」

「假如有意顺从我,那我也不吝把妳纳入手牌。」

任由手被拉扯,男子淡淡回应露伊。他的回答让对方露出焦躁的表情,但不久后又貌似死心地放开他的手。

不过却没有跑掉,这代表女孩也有在思考吧。

──因为说什么,都要把黑影内的男孩带回来。

「夜鸣•魅时雨,妳应当明白吧。那个是不能置之不理的灾难。」

「同感。会将触碰的一切全部回归于无的灾难,身为魔都主人,没有漠然置之的选项。──您已经预期到会有此等事态吗?」

「是想到了会有事发生。但会是什么事,不在我的推测内。」

「──」

夜鸣眯起眼睛,揣测眼前这男人的真正想法。

但是对方的内心藏在鬼面具后头,想看也看不穿。不过,就算没有面具,应该也无法看透他的内心吧。

不让任何人领悟到自己的想法、内心、思绪的孤高存在。──这正是此人、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第七十七任皇帝的生存之道。

亦即──

「──陛下。」

「不得随便如此称呼我。假如不希望亲笔信中的愿望被破弃的话。」

「万分失礼。……您是在哪何处得知奴家的愿望?」

「原本没有明确铁证。直到妳让我派出的使者平安归来为止。」

听了这答案,男子的思考方式让夜鸣佩服不已,同时感到轻蔑。

昨天使者前来求见,而使者是否平安回去,竟然是他用来推测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的方法。

这一点,说明了众人根本在他掌中起舞。夜鸣不禁感到苦涩。

但是,更进一步来说──

「陛下应该要被那些使者给痛骂过一遍。」

「那也要等事态全部收拾完再说。夜鸣•魅时雨,遵照我的命令吧。」

「──。若那是最佳方法,奴家也只能遵从。」

面对男子带着高压态度的话,犹豫与抗拒却仅有刹那。

夜鸣有必须守护的事物。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及其居民。为了守护这些,就必须有能够正确掌控这等事态的人。

不是战力这层含意,而是统治力。

夜鸣可以自信地说自己也有这能力。但是,跟对方相比,却是班门弄斧。

有谁可以跟这个拥有世界最大国土的帝国统治者匹敌呢?

「那么,要怎么做呢?」

只要能保护魔都,不管怎样的策略自己都会去执行。怀着觉悟,夜鸣问道。

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露伊,也目光发亮,像是赞同她的意志。

承受夜鸣和露伊的视线,男子──不,帝国的支配者点头。

然后──

「──放弃都市,进行撤退。只能让那个影子吞食掉魔都。」

4

「──」

鬼面具男子的无情宣言,听得夜鸣是脸颊僵硬、眼神锐利。

刚刚之所以决定尊重眼前这男人的意见,是因为她相信那是守护自己治理的卡欧斯弗莱姆的最佳方法。

然而,与这样的决心作对,男子却要自己放弃都市──

「这样的意见,奴家终究无法点头。」

「哦。为何?」

「没什么为何。这里是魔都卡欧斯弗莱姆,是被赶出住所,无依无靠的人们的最后居所……您却说要舍弃这里。」

「所以不能听从这命令,是吗?──无谓的感伤。」

「──!文森•佛拉基亚……!」

冷冰冰的话语,让夜鸣的声音激动生热。但与之成对比,帝国支配者只是冷冷瞥她一眼,然后用手触碰自己的鬼面具。

「现在我自称亚伯,别用那称呼叫我。说到底,面对皇帝还以为可以乞求慈悲,根本是思虑不周。」

「──。因为帝国人民须剽悍强大?」

「正是。」

皇帝──不,自称亚伯的男子,高呼那才是帝国风范。

位居佛拉基亚帝国顶点的皇帝,必须体现帝国人民深信、崇尚的铁血定律。不管那是不是事实,皇帝都必须如此断定。

而他这样的断言,让夜鸣引以为戒:自己搞错了乞讨方法。

在反省自己选择的夜鸣身旁,亚伯继续抚摸面具边缘,说:

「──『大灾』。」

「大、灾……?」

「危及帝国存亡,带来连阳光都触及不到的毁灭之物。……『观星者』是这么说的。听到的当下本来觉得夸张。」

「──」

「看到那个之后,才知道一点都不夸张。」

用下巴示意显现于世的漆黑影子──亚伯将「大灾」称为毁灭。

自信满满的声音和口中所说的「观星者」,都让夜鸣内心不得不苦楚。「观星者」的存在,是佛拉基亚的恶俗之一。

至少,对她而言只能这样说。

因为自己那强烈渴望的愿望发端,跟「观星者」不无关系。

不管怎样──

「那么,您全盘接受『观星者』的话,打算转身逃跑吗?是的话,那才是懦弱的表现。体现帝国风范的人怎能如此……没错,奴家这么认为。」

「如果以为简单的挑衅就能推动我,那还是早早纠正误解吧。首先,全盘接受『观星者』的话并做出暴行的人不是我。」

「……您对『观星者』似乎也有想法的样子。」

「只要是有真正判断力的人,会觉得那个讨人喜欢吗?但即便判断不需要而杀掉,马上又会出现下一个。这就是那些的麻烦之处。──呣。」

「呜~!」

谈到一半,亚伯的话被露伊拼命的呻吟给打断。

她似乎在怪罪两人的对话跟平息「大灾」的方法没有直接关系。这也难怪吧。因为在那个「大灾」里头──

「呜啊呜!」

「──。夜鸣•魅时雨,我想确认一件事。」

「……请问是什么呢?」

露伊指着蠢动的「大灾」,用力倾诉什么的样子,让亚伯把问题抛给夜鸣。而他要问的内容其实可以想像。

「这个女孩,应该跟一个黑发男孩在一块。那个消失到哪去了?」

「──。若是那名小童的话……」

夜鸣偏移的视线,是比任何话语更有力的回答。

露伊死命指着的「大灾」、吞没红琉璃城的暗影,吸收了男孩。──不对,在夜鸣眼中,甚至觉得那个「大灾」更像是从男孩体内溢出的。

「果然,是那样啊。」

接受这无声回覆,亚伯将最后一片拼图纳入自己心中。

他这话听来像是最后通牒,夜鸣看向亚伯,说:「您……」可是这声呼唤,换来的是对方缓缓摇头。

「算计被打乱了,但没办法。拘泥于策略而得不到成果,就毫无意义。」

「您的意思是?」

「方针不会改变。放弃魔都,进行撤退。──即便如此,还是会产生损害吧。要抹除一切是不可能的。」

「──!这个答覆!」

无法服从。就在夜鸣准备逼近亚伯的时候。

「啊~呜!」

「呃……!」

亚伯呻吟,手按腹部当场跪地。

让他这样的,是比打算逼近的夜鸣早了一步先揍向他肚子的露伊。

她瞪着做出冷酷决定的亚伯,呼吸急促、喉咙扯出声音。

「呜啊呜……呜啊呜!」

大叫完,转身的露伊瞬间就从两人眼前消失。

在天守阁的攻防战中,在与奥尔巴特战斗时也曾看过这招瞬间移动。由于移动距离无法太远,因此露伊是反覆施展瞬移,重回「大灾」所支配的战场。

但是,不觉得她的回归可以作为对抗「大灾」的策略。假如有办法的话,她应该就不会拜托亚伯,而是凭己力去救出那位男童了。

若要说,有什么可以对抗「大灾」的方法──

「──『阳剑』之焰,不是可以对抗吗?」

「──」

「您回话呀!」

亚伯就这样按着腹部,跪在屋顶上。

夜鸣觉得吃了露伊攻击的他是活该,但又认为掌握开辟现状关键的人,果然只有亚伯了。

假如是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持有的「阳剑」,只要有那火焰,连「大灾」都──

「──我不打算拔剑。」

但是,亚伯的回答却并非夜鸣期望听到的答案。

而且她实在不觉得这是正常判断。他视这个「大灾」为危险事物,认为关系到帝国存亡,甚至不惜要放弃魔都,他明明就知道这是个异常的重大事件。

「即便如此都不拔『阳剑』……这叫人怎么能接受?」

「──」

「回答吧,文森•佛拉基亚!您……你既然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应该有必须完成的职责!如果,你是皇帝的话……!」

这样大吼的夜鸣,抓住亚伯的衣领,把他拉起来,面对面瞪着他。

就连在这么做的期间,卡欧斯弗莱姆都逐渐被逼入绝境。卡夫马和露伊,都无法永远跟「大灾」战斗。所以不论是人还是魔都,迟早都会被那个灾难给吞食。

「假如,你是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

「……我不会用『阳剑』的。」

「──!你这人!」

亚伯依然顽固坚持己见,夜鸣露出锐利犬齿威吓他。

但是这种威胁对亚伯、对眼前的男子而言是家常便饭。

平常来自周围的杀意与敌意从来没断过,这就是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正因如此,才会是那位大人。

「──要到何时妳才会理解,夜鸣•魅时雨?」

「──啊。」

「当代皇帝文森•佛拉基亚,跟妳所想像的皇帝是不一样的。我没道理按照妳的愿望和理想去行动。」

如此断然拒绝的态度,令夜鸣小声吐气。

然后手放开对方的衣领,缓缓后退一步。退下后,盯着按住脖子的亚伯看,夜鸣咬牙。

「用不着你说,奴家也清楚……」

不管有没有那个鬼面具,眼前的男子都跟夜鸣心想的男人完全不像。即便他的身体里头,流着夜鸣心爱之人的血液。

「……你的话,我无法服从。」

「不舍弃魔都的话,就会失去其余所有喔。」

「这个魔都,就是奴家现在的一切!」

摊开双手这样回答后,夜鸣拔出夹在胸前的烟管,点火。

接着从烟管深吸一口气,吹向天空。

扩散的烟雾化为巨大无比的云朵,去到有「大灾」蠢动的战场外侧──目睹威胁而怕得不得了的魔都居民们的上方。

接着,云朵慢慢散开,各自朝居民──夜鸣心爱的孩子们落下,直到每个人手中都有烟雾。

「──深爱奴家吧。」

夜鸣这声低语,微弱到只有在场的亚伯听得见。

可是她的意思,所有手握烟雾的人全都理解。因此即便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们仍然一齐把烟雾放进嘴里。

「──被奴家所爱吧。」

收到烟雾的人,摄取烟雾的人,全都慢慢抬起头。──其中一只眼睛都燃烧着火焰。

被夜鸣所爱、爱着夜鸣的人们,仰望「大灾」,开始燃烧灵魂。

简直就像是用灵魂连结在一起──「魂婚术」的力量笼罩魔都。

「这座都市,卡欧斯弗莱姆,是不能失去之地。──奴家跟你们,一起请那位不礼貌的客人打道回府吧。」

夜鸣边摇动烟管,边朝正面摆开架式。

周围,整个都市区域都能听见地鸣。猛烈又惊人的声响,是无数的脚步声、无数的踏步声、无数的呼吸、无数的战意。

顺从魔都主人的爱之呼唤,被爱的人们聚集起来,勇往直前。

看着他们,夜鸣轻轻屈膝,高高跃起。

任何威胁魔都的东西,自己都会将之击退──

「──就由『极彩色』夜鸣•魅时雨,担任你的对手。」

5

宛如地鸣震响的无数脚步声,和宛如都市本身在吼叫的呐喊。

率领魔都居民挑战「大灾」的夜鸣,以被破坏的红琉璃城残骸和城镇为武器,朝黑色巨影施以超乎常规的攻击。

远望以「城镇」殴打敌人的暴力之举,亚伯眯起黑色眼眸。

「──不能说是全无意义。然而,撕了嘴也称不上占有优势。」

并不是被夜鸣的诉说给感化,不过对手不是那种我方的攻击完全不管用的不讲理对象,这点从「大灾」的行动力衰减可以判读。

「大灾」出现的同时就被吞噬的红琉璃城,夜鸣把自己对这个长期居住使用的爱城的眷恋,转换为破坏力进行攻击,确实有削弱「大灾」的势头。

假如没有那个,「大灾」就会顺着一开始的势头继续扩大,一口气吞食整个魔都,进而将整个帝国给拖入深渊。

──不过,要是让现状继续发展下去,帝国也只是延后崩毁罢了。

「这也是那个的可恨之处。」

紧咬牙根的亚伯,想起预见「大灾」到来的鹅蛋脸男子。

即便预知威胁会到来,却拒绝提供更多情报的自私存在。还是该称作观测者的走狗?思绪来到这边,自然就联想到一个人。

「──菜月•昴,你……」

凝视蠢动的「大灾」,亚伯说出方才一直避免说出口的名字。

就在这时。

「亚伯亲!我们回来了!」

在盖过所有声音的吵杂声中,这高亢叫喊清晰地传到亚伯耳里。

回过头,声音从天而降,落在亚伯背后。在屋顶着陆并发出清脆声响的,是挥着手的女孩和抱着她的咖啡色肌肤女子。

「回来了啊,米蒂安、塔立塔。」

「总算是!不过,怎么跟亚伯亲讲的状况不一样?夜鸣酱呢?」

「──。在那边。」

脱离塔立塔怀抱后,米蒂安狐疑问道,亚伯则是用下巴示意。

尽头是跟「大灾」交手,持续超规格战斗的夜鸣。卡夫马也布设荆棘,掩护她作战。而集结起来的卡欧斯弗莱姆居民,也数人一组投掷瓦解破碎的建筑物,倾注全力阻止「大灾」的脚步。

完全就是用上整个「城镇」进行的总体战──

「『大灾』,变大了……?」

「那个,放着不管不行吧!?亚伯亲,怎么办?」

望着慢慢扩大的「大灾」,米蒂安询问亚伯。

当初的设想,是放弃魔都进行撤退战,却因夜鸣对都市的执着而导致计划失败。那么这种情况下的次善策略,会因为文森的行动而有所变化。──不对。

「──或者在那之前,由妳试图改变状况吧,塔立塔?」

「咦……」

被点到名的塔立塔,睁大眼睛愕然不已。

「什、什么啊,这种问法很奇怪耶?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怎么回事。塔立塔,妳怎么叫那个东西的?」

「怎、怎么叫……」

「──『大灾』,妳刚刚是这样说的。妳是在哪知道这个名称的?」

亚伯继续追问,塔立塔屏息。

听了两人的对话,米蒂安瞪大眼睛。「大灾……?」这个反应,才是对未知问题的自然反应。

无知者不会称呼那个来历不明的存在为「大灾」。

也就是说──

「免于灭亡的方法,星星有教妳吗?」

「──!请、请等一下,我……!」

「──」

「我、我……」

差点往前踏出一步的塔立塔语塞,脸色苍白。「塔立塔酱!」米蒂安连忙去支撑她的身子。

可是,塔立塔却没有余裕去回应对方的体贴。

恐怕,她以为可以一直隐瞒下去吧。说不定,她以为可以永远默不吭声。

「蠢货。」

彻底守护的秘密,或是不会暴露的真实,都不存在。

任何东西,总有一天都必然展现。人们能够做的,就只有远离那瞬间罢了。

「塔立塔,既然妳知道那个『大灾』,那妳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亚伯亲!你在讲什么!?塔立塔酱后悔什么……」

「还用说吗。──在森林里,没能用弓箭了结掉我。」

「──啊。」

这次,惊愕的塔立塔面色如灰,眼中的光芒微弱晃动。

正面盯着她双眼看的亚伯,叹气后接着说。

「还是说,现在开始要试着回应天命看看,密林猎人?不,应该这样称呼妳吧。」

「──」

「──继承防范『大灾』天命的新『观星者』。」

6

剧烈地鸣、猛烈咆哮,简直像在倾诉世界末日。

「呜、呜呜、呜呜呜……!」

想要抱头远离一切,但只有一只手没办法办到。

用双手捂住耳朵,好让注意力离开世界末日。连这么简单的事,单手的自己却没法做到。

地面摇晃。大气胆怯。世界逐渐死亡。

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侵蚀阿尔、夺去他全身力气的恐怖象征。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声音痉挛,诅咒发生在这瞬间的绝望事迹,诅咒个不停。

当然,这样的诅咒没什么意义。毕竟这样的诅咒什么都算不上。就只是单纯不服输,放马后炮说「早知道就这样或那样了」,自我安慰说自己没输的控诉而已。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不是早就做好觉悟了吗?

──不,他才没这么想。觉悟什么的才没做好。即便可能性掠过脑袋,却佯装乐观,认为那一定不会发生。根本就只是背过眼罢了。

只要跟菜月•昴一同行动,就十分可能发生这种危险。错,不是十分,而是十二万分。

不如说,只要跟菜月•昴以外的人行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这也没办法。因为没法放着不管。不能放着不管。菜月•昴不能在那边就被打击到屈服。

所以说,这是必要的。因此自己──

「──哦哦,才想说是谁在嚎啕大哭,原来是你啊。」

「──呃!?」

「咯咯咯、咯!怎么啦,刚刚吓到的样子!简直就像毛毛虫呢,真是杰作呀杰作!」

房间里突然听到的人声,让阿尔连忙撑起身子看过去。

样子可能十分凄惨吧,对方看了之后拍手──不,是边跺脚边大笑。

不巧地,看来拍手这动作,对方也没办法再做到了。

要说为什么──

「真是的,陪伴超过九十年的右手竟然先一步而去。真伤脑筋。以后是要怎么做兵粮丸才好呢。咯咯咯、咯!」

说完,貌似愉快大笑的老怪人──奥尔巴特•丹克肯挥动没了手腕以下部位的右手给阿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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