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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沵细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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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全身感受得到,平静的热气笼罩了整个剑斗场。
「──」
令人不安的是,观众席虽然安静,但座位却都已经坐满了。也就是说,观众是屏气凝神,在鸦雀无声中鼓胀亢奋。
相反的,置身在寂静反而显得吵杂的罕见环境中,但昴无暇顾及。
「该死、该死的……这不是玩笑,简直糟糕透顶……!」
「管他的呢……。我、我一定会做到……」
「你们,冷静点!乖乖听从我的指示!那样的话就不会死了!」
破除这嘈杂静谧的,是站在昴身旁的三名男子。
一个是全身岩灰色鳞片的蜥蜴人,一个是赤裸的脸和上半身全都纹身成骷髅的秃头男子,以及留着铁锈色长发并用头巾固定的人。
他们的出身与种族都不同,可确实有着共同之处。
那就是不把昴算在人数内,以及紧绷得双眼布满血丝。
而且这样下去,即便出生年月日不同,但都会死在同一天。
「──首先,欢迎诸位登陆这座岛。身在帝都的文森·佛拉基亚皇帝陛下想必也十分欢喜吧。身为皇帝陛下全权委任管理本岛的总督,将给予诸位荣誉试验。」
以沉重又威严的嗓音撼动整个会场空气的,是人站在剑斗场正面特等席的古斯塔夫·莫雷洛──剑奴孤岛「基奴海布」的支配者。
「──吼吼!」
在他位置下方、通往剑斗场深处的通道栅栏往上拉起,一道黑影缓缓从昏暗中现身。是有着狮子头和巨鹿腿的巨大魔兽──不对,在这里叫做剑斗兽,是用来测试登岛新战士的存在。
参考生活在东部森林的战士部族代代相传的「血命之仪」,自创了仪式「斯巴尔卡」──以试验官的身份傲立在昴他们面前的敌人。
「──证明自己是皇帝陛下所愿的强韧帝国人民吧!!」
古斯塔夫大声宣告「斯巴尔卡」开始。顿时,会场的热度和三名男子拼死的神色变得更加浓烈,昴不禁喃喃低语。
「……我超级讨厌佛拉基亚帝国。」
2
──时间回溯到「斯巴尔卡」开始不久前。
「脑袋,八成变差了……」
躺在粗制滥造的床铺上,把手一张一握的昴痛切感受到这悲哀的事实。
在魔都卡欧斯弗莱姆被「毒辣翁」奥尔巴特·丹克肯施加了西诺比的术技,而「幼儿化」的影响一直在侵蚀自己的身心。
身体大致上缩小到十岁左右。本来按照这个世界的基准,身体能力或许本就跟小孩差不了多少,但问题的严重性出在脑袋。
「就算用的桌子一样,抽屉却重到拉不开,不然就是高到手构不着把手。脑袋就是弱化到这么严重……」
整理目前置身的状况后,感觉这种形容是再贴切不过。
──在红琉璃城的天守阁上,与奥尔巴特重复无数次的地狱鬼捉人。
到获胜为止的挑战次数之所以多得吓人,绝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出在脑袋变差。所幸,当时的胜利关键不是昴的智慧,而是与重要的人们之间的羁绊。
大家的声音、鼓舞、笑容,在在都在脑中响起──
「啊,不行不行,不能哭不能哭……白痴吗我。不对,我就是白痴。」
不小心想起伙伴,忍不住眼眶泛泪。
这种混杂了安心与寂寞的感受,大概就是思乡之情。身躯变得年幼,泪腺也跟着松动,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眼泪鼻涕直流。
不过,即便哭得再怎么难看丢人,也回不到伙伴身边。想跟他们重逢,就只能憋住眼泪面对问题。
例如像现在──
「──看样子,你好像得出什么结论了呢。」
得回应朝着忍住不哭的昴投以笑脸的人。
在硬梆梆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在眼前摆出奇怪姿势的,是有着一头蓝发、身穿明亮配色的和服,自称是瑟希鲁斯的男孩。
邂逅来得突如其来,招牌动作气势十足令人印象深刻,但若要接纳这开朗阳光的男孩的话,那他报上的姓名未免太过夸张。
毕竟,他说自己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可那是佛拉基亚帝国最强的人物──不但是「九神将」之首,还是被称为「蓝色闪电」的剑士之名。
「所以说所以说你会让我听到怎样的故事呢?我就是期待这个所以才一直在旁边看你醒过来了没喔!唉呀~感觉自己还活着呢!」
然而,眼前讲话如连珠炮、眼神闪闪发亮的男孩,全然看不出哪里符合一国最高战力这样的重大头衔。而且他也没带刀剑。
这样能够肩负帝国最强的称号吗?
「假如只是自吹自擂,那谁都办得到……」
「嗯?怎么了?为什么用怀疑的目光看我?」
「没事,是我的问题。那个,我叫做菜月·昴……啊。」
看着自称瑟希鲁斯的男孩歪头问道,想化解疑问的昴却不小心说出了真名。「糟糕!」他脸色刷白,却为时已晚。
假如王选候选人爱蜜莉雅的骑士菜月·昴的名字传到了帝国,那「九神将」这些地位崇高的将军就算知道了也不奇怪。
因此昴才会男扮女装并自称是「夏美·舒瓦兹」,就是小心提防以免自己的名字传开来,却没想到脑袋变差后犯了这致命错误。
假如眼前自称是瑟希鲁斯的男孩,是真正的「蓝色闪电」的话──
「嘿~你叫菜月·昴啊!发音在舌头上轻柔滚动,化作奇妙的声响呢。是个让人听过会留下印象的好名字……可说是优秀演员的条件!」
「……你真的是『蓝色闪电』吗?」
「又突然怀疑起来了啊!不过我已经习惯被怀疑,所以不会动摇的,因为很常被人这样说!」
对方的表情看来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警戒这点显得很愚蠢,于是昴直接反问最在意的事,结果男孩捧腹大爆笑。
如果是本人,那自己问了很无礼的问题;如果他不是,那就是冒名之人,应该怎样都不会觉得好笑──
「我是说真的!──要这样坚持是很简单,但那称不上是证明吧?而就算我招出了自己的秘密或其他事情,你又不知道。」
「这个嘛……嗯,你说的对。」
「既然如此,争论我的身份真伪就是在浪费时间!所以砍掉这件事,进入下一个话题!那样更有建设性啦,虽然我专责搞破坏就是了!」
感觉被气势和口才给蒙骗过去,但因为对方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因此根本没有机会反驳。而且虽然极端,可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昴本身没有分辨对方是否为「蓝色闪电」的方法,也没有丝毫线索。所以暂时也只能把面前这位自称是瑟希鲁斯的人当成是当事人。
如此一来,注意力自然会转向自己身处的环境之谜。
「……我应该是正打算让奥尔巴特先生把我变回原状的。」
赢了鬼捉人的昴,要求奥尔巴特按照约定解除自己的「幼儿化」。而那奸诈老头意外守信,真的准备要解除术技。
但记忆到这这边就中断。──某件事发生了,而且是非常不得了的事。
导致昴依旧维持着缩小的身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
「破烂寒酸的床,龟裂快倒的墙壁,潮湿的空气,可疑的小孩……」
陈述周围所见后,感觉自己身在某处监狱,心情荡入谷底。唯一跟周遭氛围不搭嘎的就只有自称是「九神将」之首的男孩。
假如他犯下的是假造「九神将」身分之罪而被关进牢房,那还能理解。
「是说,瑟希,可以问你吗?」
「瑟希!那是什么,莫非是说我?」
「因为不知道你是不是本人,用知名人士的名字叫你有点那个……」
并不是为了未来可能会遇见真的瑟希鲁斯而以防万一,而是在无法确认真伪的情况下,暂且先给自称是瑟希鲁斯的他一个定位。
「瑟希,瑟希啊……多么有滋有味的特别感!回头想想,我完全没有被人用昵称称呼过,所以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心情真是太棒了!」
「看你那么高兴,思考两秒想出这个绰号也算有价值了。」
虽然是很随便的绰号,但被称呼的当事人高兴就好。
「那回到原本话题……这里不是卡欧斯弗莱姆吧?」
「卡欧斯弗莱姆,你是指魔都吗?不在那喔。不如说在帝国里头,根本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彻底相反方向!就如我所说的,这里是剑奴孤岛基奴海布。」
「剑奴孤岛……」
基奴海布,嘴巴重复不熟悉的单字后,昴瘪嘴。
地名姑且不论,地名前头的形容给人超讨厌的预感。卡欧斯弗莱姆是因为有很多亚人生活在其中,所以被叫做「魔都」,那基奴海布就是──
「──剑奴、孤岛?」
剑奴这个字眼给人的印象很浅显易懂,而且也听过。
记得是阿尔偶尔碎嘴时会讲的字眼。说他在某处当剑奴十几年的期间,时刻感受着死亡威胁。
他也有说自己失去左手却还是努力幸存下来,并且逃离那里。
「该、不会……是那个、要互杀的岛!?」
「不是互杀,讲『死斗』比较正确喔。唉呀~因为难得有差不多大的人来,所以我期待非常大!哎哟。」
「少蠢了!那种……会抱有那种期待,根本就错了!」
瑟希鲁斯原本开心到在胸前拍手叫好,结果对昴的呐喊颇感讶异。
不过那样的反应反而叫人困扰。剑奴──互相杀伐的奴隶,而自己身在以此为卖点的岛上,这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毕竟,在我昏过去之前,我人都在卡欧斯弗莱姆!」
「就算本来是好了,可是现在却躺在床上啊。要是相信你说的话,那我反而是从岛上飞到魔都去了。」
「既然我莫名其妙地在岛上,那反过来也是可行的吧!?」
「谁知道呢。──要答案的话倒是可以立刻告诉你。」
现实和记忆对不起来,昴大感混乱,瑟希鲁斯则是压低音调。
昴瞬间被他的魄力给驳倒,他则是笑着指向墙壁上通往外头的铁栅栏窗户。
「不对,这样太奇怪了,绝对搞错了……!」
潮湿的风从窗户灌进来。昴下床,冲向窗子。
脑袋昏沉,身体感到乏力,但没心思去在意。他脸色苍白地扑向窗框,抓住铁栅栏把身子往上拉,然后看到了外头的景色。
在眼前扩展开来的风景是──
「──海、海?」
「对~是湖。又大又广对吧。」
听了昴傻楞楞的喃喃自语后,瑟希鲁斯试图肯定他。但这肯定是错的。昴明明说的是「海」,而不是「湖」。
没错,他搞错了。既然如此,外头的景色搞不好也是错的。
但昴也知道,那不过是自己希望对方是错的罢了。
「整座岛全都被湖水包围。要到对岸的话,就只能『升起』连接岛外的吊桥。诚可谓把天然要害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监狱!」
从窗框滑下来,在地上垂头丧气时,瑟希鲁斯的语气却是畅快无比。为什么这男生身处在这么绝望的地方,还可以保持心情愉悦呢?
说不定,他的精神也已经被逼到崩溃边缘──
「因为我感觉到了,序幕的结束!」
迎着昴的绝望眼神,他却带着与绝望无缘的笑容大放厥词。
接着还在狭窄的房间里转圈圈跳起舞来。
「可悲啊,完全不清楚状况就被送进剑奴之岛,不断通过腥风血雨死斗的我!要是迥异于血腥味的预感新风吹到我底下,若说故事不会有进展,那就是骗人的吧!呐,新风!」
停下舞步的瑟希鲁斯,称昴为新风。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和道理。──不对,不是无法理解,是不想去理解。
从措辞语句和态度来看,毫无疑问的,他是个活脱脱有着严重「戏剧脑」的人。
「不这样就没意思了!把红牌演员关在舞台侧边不让他发挥,这种剧情谁能接受,根本是亵渎吧!你不这么认为吗,阿毛!不对不对,要叫小毛?还是小卯……」
讲到最后他歪头思索,气势也跟着变弱。昴皱眉,然后立刻察觉到他是在帮自己取绰号。
因为叫他「瑟希」,所以他也想要用昵称叫昴。
「感觉都不太适合呢……有没有希望别人怎么叫你?」
「……怎么叫都没差啦。不说这个了,没有其他人了吗?要是有你以外的其他人可以聊天,那我很感激。」
跟瑟希鲁斯说话混杂了过多不必要的资讯,要得到必要情报所花费的时间太多。
老实说他很怕剑奴孤岛岛如其名,没有精神正常的人在,一直在这边翻译瑟希鲁斯说的话实在很难熬。
「可以对话的人会端出很严苛的条件喔。在这岛上,我基本上都被疏远,很少人肯跟我说话。」
「我倒是希望你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采取正确的方式处理。」
「硬要说的话,是治愈室的治愈者老头吧。你看,跟你一起从湖里被打捞上来的小姐就能在他们那边休息,搞不好找他比较方便喔。」
「哦哦……一起被打捞上来的小姐?」
差点就听漏了不能充耳不闻的话,昴直盯着瑟希鲁斯瞧。结果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道:
「正是正是。你跟一个娇小的女孩子一块喔。不单游过整片湖还救了对方一命,阿泖的亮点还挺……哦!这个绰号不错耶?」
「绰号怎样都没差!我有同伴这点不会早点说吗!!」
有人跟自己一块被打捞上岸还被带进岛上,这样的情报让昴奋起。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和自己一起的娇小女孩,只有一个人符合这特征。
在魔都卡欧斯弗莱姆,跟昴一同穿过地狱的人──
「──露伊!」
3
「这里就是治愈室喔,阿泖!」
以下巴示意肮脏的薄木门后,双手交握放在后脑勺的瑟希鲁斯便转过身来。
跟着他在阴暗潮湿的走道上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一个房间前。身为剑奴却可以在无人监视的情况下步出自己房门,大感失望的昴推开木门。
「呜……」
顿时,里头溢出让人以为环境肮脏至极的腐肉与血腥味。
不甚宽敞的房间里头,有好几张勉强肩负起医务室职责的床铺,还有毫无卫生观念重复使用的工具,以及稍微洗过扔在一旁的绷带。
「这里确定是在治疗人,不是在改造人?」
「啊哈哈!这样讲很正常啦。说是治愈者,但其实是门外汉而且工具不齐全,治愈魔法又很宝贵,所以能否得救要看那个人的运气啦。」
「这、这样啊。治愈魔法很宝贵呢……」
眼见环境糟糕透顶而皱眉的昴,听到瑟希鲁斯这样说之后吞了口口水。
差点都忘了,在佛拉基亚帝国,治愈魔法是非常宝贵的资质。正因如此,能够使用治愈魔法的雷姆才会被当成珍贵人材对待。
以人身安全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会被悉心照顾,坏的是容易被人盯上。
「好啦,赶快来场感动的重逢吧。」
「──!露伊!」
思绪飘往他处时被瑟希鲁斯硬是拉回来。肩膀被拍,对方还指向里头的床,昴便急匆匆地跑过去。
虽然心情激动,但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一开始先感谢,接着道歉。红琉璃城的战斗,没有她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传达完这两者后,再明确划分往后跟她的关系──
「──咦?」
但是,看到床上的女童后,昴呆若木鸡。
不是因为她身受重伤之类的,而是更根本的问题。
「不是、露伊……」
躺在床上的女孩,留着及肩的亚麻色头发,身穿白色和式贴身襦袢。
乍看之下觉得没印象,但她头上长着两根忘不了的特征。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其出身的两只鹿角──
「──貚、貚纱?」
跟昴一起来到岛上的女孩不是露伊,甚至不是一同变小的米蒂安。当然也不会是飞越国境现身的碧翠丝,而是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女主人夜鸣·魅时雨的忠实随从貚纱。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唉呀呀?难道我又搞砸了?」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我听到的是露伊在这……!」
「哎哟哟,不是喔。我说的是有女孩子跟你一起被打捞上岛,结果对方不是你说的女生,我才吓一跳咧。」
看见出乎意料的睡脸而不禁气急败坏起来,但瑟希鲁斯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昴无从辩驳。
确实如他所言,是昴自以为跟自己一起来的女孩是露伊。
「不过,好奇怪……为什么貚纱会跟我在一起?还有,露伊怎么了?」
脑袋混乱,可还是担心起不见踪影的露伊。
由于阐明她的身份,使得亚伯、阿尔和米蒂安视露伊为危险。夜鸣可能会保护露伊,但那也只是因为还不知其身份。
要是知道露伊是大罪司教,搞不好她的想法也会变得跟米蒂安一样。
「亚伯那家伙,没道理不对夜鸣小姐透露……!那样做对他比较方便。可恶!明明我得把露伊给带回雷姆身边……」
露伊的存在,是自己与失忆的雷姆仅存的微弱连结。
虽说露伊硬要跟来,但还是有必须带她回去的理由。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没能下定决心要拿露伊怎么办。
「可是却跟露伊走散,现在可不是乖乖待在岛上的时候……!」
「你想离开岛?那要跨越的障碍可多啰。就我听到的,过去曾经逃离这里的人好像就只有一个。」
「那我就是第二个。不对,加上这女孩是三个。」
将逃离孤岛订为目标后,昴指向床上的貚纱加以补充。对他这样的表态,瑟希鲁斯双眼圆睁。
「唉呀,这样好吗?她不是你期待的人耶?」
「虽然不是,但没有丢下她的理由吧?夜鸣小姐应该也在找她。」
情深意重的夜鸣,甚至不惜为甫相识的孩童两肋插刀。
要不是有她,根本没法和奥尔巴特玩鬼捉人还获胜。真要说的话,甚至没法逼那个老怪人上赌桌。
想让貚纱回到她身边,是极其自然的报恩行为。
「你那干劲满满的决心和台词都很出色,可是我认为实现起来不容易。」
「我有听你提到要出去是难上加难吧。不过看是找艘船,或是偷偷放下你之前说的吊桥的话……」
「吊桥是『升上来』的。要偷偷办到也是相当困难,不过最大的问题不在桥,而是咒则。」
「咒则?」
朝干劲泼冷水的瑟希鲁斯说出没听过的单字,昴不禁反问。而对方夸张地摊开双手说:
「诅咒的规则,简称『咒则』!是这座剑奴孤岛的支配者设下的麻烦又强大的束缚枷锁!破除者死!背弃者死!抵抗者死!──是死亡诅咒!」
「啥……!?」
「在登岛的当下,包含候补人选在内,所有剑奴都已刻上咒印!我和阿泖不用说,那边的小姐也不例外。而这正是离开这座岛的最大难关。」
说完双手在胸前交握,瑟希鲁斯吐出令昴惊愕的事实。
语气轻松到毫无正经感,但若要将之当成谎言笑着带过,死亡诅咒这类词汇及恶质程度却又过于吻合帝国形象。
「所以说,只要诅咒还在,就没人能离开这岛?」
「正是如此。不然我早就离开了。只要有心,连水面都是我的跑道。窍门在右脚沉下去之前踏出左脚……」
「我、我跟貚纱是阴错阳差才会来到这里!要求对方解除这个诅咒……」
「哈哈哈,好有意思的废话!管你是阴错阳差还是误会还是搞错人,都不可能把已经刻上去的咒印给解除的啦。统管这里的总督可不是有那种感性的人!」
被语气充满肯定的他轻拍肩膀,昴说不上话。
在不知道的期间跟一个不太熟的女生被扔到不知名的场所。而想要离开这陌生之处,又会因为不相识的人所施加的莫名其妙诅咒而有生命危险。这一切,全都是由一个全然不相识的人所告知──
「──!对了,瑟希!你是『九神将』吧!?是的话,不就能跟外头取得联系吗?」
「九神将是什么?」
「还什么咧!!」
飞腾而来的希望被践踏蹂躏,昴气到当场跺地。
当然,昴也有错。把瑟希鲁斯当成放羊的孩子,认为他是欺世盗名的冒牌货的人正是昴。
而现在有困难了,就立刻翻脸求救,真是恬不知耻的行为。
「可是,你既然自称是『蓝色闪电』,那不知道『九神将』就说不过去吧!不会跟我说是人物设定不够仔细吧!?」
「啊~啊──!这话可不能听过就算呢!要我说的话,人物设定是剧作家负责的,不是我这个演员来拟定的!硬要讲的话,只有『蓝色闪电』是我准备的头衔!」
「自己准备的头衔……?」
「正是!佛拉基亚的『蓝色闪电』瑟希鲁斯·塞格姆多!让这威震八方的绰号轰动帝国全境,任何人都会紧盯我这个主角!就是这样的干劲的象征!」
看他意气风发地这么说,昴眨眨眼睛,当场腿软蹲下。
见状,瑟希鲁斯说:「啊咧咧?怎么了~?」虽然被担心,昴却无力正经回答。
「……顺便问一下,瑟希你为什么会在岛上?」
「关于这点呢,其实我也不清楚。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在这,我是觉得有什么任务等着我去做。让故事产生戏剧性变化的不是阿泖你吗?」
「王八蛋……」
垂头丧气的心灵被刺个正着,这次彻底让昴沉默。
眼前的男孩是当事人还是冒牌货的答案已经有解。或者说,是彻底了解了。他是冒牌货。一个人设填充得草率复杂的冒牌货。
更甚者,连为何在这里都不明白,还说自己跟昴他们一样。
「不知道自己是帝国将军,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理由,玩笑也未免开过头了……」
想也知道,佛拉基亚最强的「蓝色闪电」这个绰号和当事人姓名,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而憧憬名人和头衔的他,自称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连放羊的孩子都称不上的男孩──想当然耳就是假的瑟希鲁斯。
「要是连同刚刚的对话,全都是骗人的话……」
既然是假瑟希鲁斯在精神状况有异的情况下撒谎,那岛上的规则和咒则全都有可能是骗人的。昴试图从中找到微弱希望──
「──原来你跑来这种地方啊,塞格姆多。」
「呜哇啊!?」
下一秒,背后传来粗壮男声,吓得昴跳起来。
不是假瑟希鲁斯,也不是睡在床上的貚纱的声音。转头看向房门口声音出处,就看到一个大到要人抬头仰望的男子,让昴更加惊愕。
「好、好大……!」
就像在动物园看到大象的反应,这种形容最接近男子给人的印象。
他的个头非常之高。不对,不只高,身材也很宽大。整个身体又壮又大,脖子和手脚都跟木头一样结实粗硬。
腰间的皮带垂挂着链条,身穿大到彷佛可以包住十个昴的黑色大衣。
身高一望便知超越两公尺,无法被口腔收纳的尖牙从严肃可怕的脸庞上探出头,肤色看起来是蓝色,总之外观特征多不胜数。
而且这还没触及到他最醒目的特征。
「哈啰哈啰,古斯塔夫先生!今天早上也穿得很帅气呢!连打扮行头都如此用心,完全不愧对被赋予的职务名称!真希望大家也都好好学习!」
「若是恭维就免了,如果是胡言就要谨慎。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在死斗中发挥真正价值,本官并不期望你成为杀鸡儆猴或惩戒的对象。」
说完,大个头男──叫做古斯塔夫的人物朝假瑟希鲁斯重重点头,接着「四臂」交握。
没错,两边肩膀各长着两只手,这就是男子最醒目的外观特征。
记得这个特征是多手族这个种族特有的。认识的老爷爷曾跟自己说过。
认识的、老爷爷是谁──
「嗯呃……想起来了。是威尔海姆先生。」
连要想起熟人的名字都要费一番功夫,昴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不安。
不觉他的不安,假瑟希鲁斯继续招呼古斯塔夫。
「唉呀~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如古斯塔夫先生所说,假如我要死就该死在战场。为此一直对我的素行宽宏大量处置,让我不胜感激!」
「……但愿你的素行有所改进。本官的忍耐也不是无限的。」
「好的好的小的清楚了!大大感谢古斯塔夫先生的总督风范!」
假瑟希鲁斯一边傻笑一边合掌致谢,古斯塔夫则是默默地眯起眼睛。
很难判读他的表情,可八成是不欢迎对方的态度。即便如此,出现了另一个可以对话的对象,对昴来说就是个救赎。
「还有,那边的男孩。」
「──啊。」
刚好古斯塔夫的注意力转移到昴身上。
被高高俯视而莫名感受到威压感的昴端正姿势。他不只长相可怕,连气质都让人忍不住正经八百。
「塞格姆多,本官应该命令过你,若他醒了就带过来。为什么你没遵守,而是带他来这个房间?」
「有这回事?对不起,我忘记了。」
「──」
「而且先不论阿泖刚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第二个看到的人是古斯塔夫先生,未免太可怜了。于是就先确认跟他一块的小姐平安无事,上演重逢场景!之后成为岛上的重要人物……这样的流程才理想!虽然栽了跟头!」
打破叮嘱却不以为意的假瑟希鲁斯解释得根本杂乱无章。
事实上,以为是露伊,结果发现是貚纱,所以才导致假瑟希鲁斯的计画栽跟头吧。虽说就算听了这解释,也无法让古斯塔夫的心情好起来。
最后,古斯塔夫用两只右手分别按揉额头和眉心,然后看向昴。
「男孩,可以期待你不会像塞格姆多那样困扰本官吗?」
「我想我可以回应你……您的期待。我刚好也想听其他人说话,而且正好是这个岛上的伟大人物,就更棒了。」
「──。既然你遵守礼仪,那本官也必须有所回应。」
注意说话礼仪的昴讲话断断续续,古斯塔夫听了则是平静点头。
昴抬眉,想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古斯塔夫退后一步。接着,他用两只手贴着胸膛──
「本官为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第七十七任皇帝文森·佛拉基亚皇帝陛下任命管理这座岛的古斯塔夫·莫雷洛。期待你能主动表明名字及来历。」
对方礼貌地道出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同时朝昴点头致意。
乍看之下外表威严又气魄逼人,不过说话方式和姿态十分沉稳平和,这种印象很像那个爆炸头,对了,像迪克尔。
既然他很像连在帝国都是屈指可数的正经人材迪克尔的话──
「是、是可以对话的大人──!!」
渴望遇到正经人物到忍不住这么大喊,昴的心就是这么疲累。
4
「──原来如此。菜月·舒瓦兹,这就是你的名字啊。」
对自己情不自禁大叫一事道歉后,昴回答古斯塔夫的提问。
有一瞬间烦恼该用真名还是假名,于是报上的名字就变成了半吊子的状态,不过以当下的判断来说做得不错了,就先这么认为吧。
老实说,不知道对古斯塔夫撒谎是正确还是错误。
不过,让本名扩散出去不是好事,这点是再确切不过。即便放羊的孩子假瑟希鲁斯不知道,可说不定有人会知晓露格尼卡王国的事。
听到昴报上假名,假瑟希鲁斯忍不住歪头出声:「啊咧~?」
「塞格姆多这反应是?还有,为什么他用阿泖叫你?」
「瑟希有他自己的道理吧。要不要确认看看?」
「──。还是算了。本官不是聪明人,但想做聪明事。」
古斯塔夫摇头,做出了昴也认同的聪明决断。
要是认为这都多亏了假瑟希鲁斯平素的行径才有好结果,会让人觉得火大。因此昴选择认定是因为自己平素行径优良,有积功德。
不管怎样──
「你回答了名字,身体看起来也没有不适。按照治愈者的判断,是体力过度消耗,你对此有自觉吗?」
「……是有点疲累。多谢搭救。」
「容本官订正一下,舒瓦兹。救助你们的并非本官,而是那边的塞格姆多。本官不过是在约法三章的条件下承诺接纳你与女孩。」
「原、原来如此。」
古斯塔夫条理清晰的答覆,让昴开始有些结巴。
不过对方淡淡陈述的话语很好懂,兼顾发言与情报的程度高出假瑟希鲁斯数倍。最重要的,是还会关心昴的身体状况。
说不定,听了昴两人的遭遇后,他会给予同情。
「古斯塔夫先生,我跟这位……名叫貚纱的女孩,似乎是在阴错阳差下来到这座岛。」
「你所谓的阴错阳差是?」
「──!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我们是从很远……您知道卡欧斯弗莱姆吧?我们原本在那个城市的!」
见对方有倾听的反应,昴激动地坦承状况。
按照假瑟希鲁斯所说,这座岛和魔都刚好分处在帝国东西反方向。光凭这点,一般有常识的人就应该理解昴他们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态中。
即便跟假瑟希鲁斯讲不通,但古斯塔夫是个成熟的大人。
「我知道蒙受搭救还这样说很自私!可是我们的同伴应该正担心地寻找我们,因此可以的话,我想赶快通知他们我们没事,并与他们会合!」
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身在此处,就这点而言没资格斥责假瑟希鲁斯。然而自己必须带着貚纱回去卡欧斯弗莱姆。
回到失散的同伴们那儿,让貚纱回到因为分开而担心的夜鸣身边。
「因此,我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岛──」
「你的状况和主张我已经掌握了,舒瓦兹。」
「呜。」往前倾诉的脸面对伸过来的巨大手掌,昴语塞。而昴安静后,古斯塔夫用剩下的三只手扶着自己额头和下腭。
「还记得方才本官说的话吗?救助你的是塞格姆多,本官允许你和女孩上岸,但是有附加条件。」
「这个……是,我记得。但……」
听他再次说明,昴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把「条件」这个词给忘得一干二净。他确实有说过是在约法三章的条件下许可的。
那么,是什么条件呢?让昴跟貚纱登岛的条件是?
「舒瓦兹,你拥有恰当的判断力,不受限的应答思考能力,能对本官使用敬语的教养,在治愈者的诊断下评为健康体,你本人也说除了体力以外没有其他大碍。有要反驳的吗?」
「被您一口气这样讲,听得我是眼花撩乱……不过大致上没有要反驳的。」
「大致上,这种意见带着些微不确定。是有,还是没有,讲清楚。」
「──。没有要反驳的。」
古斯塔夫的严厉视线不允许昴给予含糊答案。
「──」
他的表情和语调都没有变化,然而刚刚还觉得是可靠大人的他,突然变得像是可怕的石像。
变成不听话语和祈祷,恐怖非凡的无机质存在。
立在化为石像的古斯塔夫面前,昴的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舒瓦兹,本官命令你参加『斯巴尔卡』。」
「──」
没听过的单字。继「咒则」后又一个让昴感到困惑的字眼。
因为提到「参加」,所以「斯巴尔卡」是什么活动之类的吧。在这个剑奴孤岛会举办的活动──最糟糕的可能性掠过脑海。
「等一下,古斯塔夫先生!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参加那个『斯巴尔卡』不可!?我们又不是自愿来这座岛的!」
「俘虏、奴隶、罪犯……登陆基奴海布的人各有各的缘由,但几乎没有人是自愿来的。而本官的职责,就只有将秩序铺设在这个聚集了无能者的剑奴孤岛上,以全副身心完成皇帝陛下的期望。」
「皇、皇帝的期望……」
「──将这座剑奴孤岛,打造成帝国里流血流得最有意义的场所。」
这冷冰冰又干巴巴的宣言,令昴错以为全身血液冻结。
化为石像,这个形容一点都没错。古斯塔夫的态度,令人不觉得他有血有肉,而是个石雕像。
对他给人的印象变化之大倒抽一口气的昴,听到他的低声呼唤。
「舒瓦兹,要尊称为皇帝陛下。第一次是口头警告,第二次就要惩罚。」
「呜……」
「还有,这点也要先订正,本官不是在要求,而是命令你。只要还在这岛上,违抗本官的指令就要有觉悟会遭受相对应的惩罚。」
惩罚这个说法,根本是裹着糖衣。在昴耳中听来,一旦违抗了,根本就是要拿命来支付代价。
即便对象是孩童,也能正大光明做出冷血行为的人物──这是昴对古斯塔夫这个人下的最终评论。
「……我最讨厌佛拉基亚帝国了。」
「虽然不明意图,但原谅你这辱骂。禁止所有言论只会蓄积不满。重大愚行之苗,都以不满为土壤,以反感为水来孕育。」
缓缓摇头后,古斯塔夫用后面的双手抓住昴的肩膀。
被能够轻松握住昴脑袋的手掌抓住,即便挣扎也无法动弹。他甚至考虑起干脆顽强抵抗逃出这座岛,但──
「那种作法我不推荐喔,阿泖。下场八成会更凄惨,只有无趣的结局等着你。与其说鸡婆,不如说是我讨厌无趣所以才求你的。」
「谢谢你表明心情喔。吃屎去吧,瑟希。」
「哇啊,我好歹是在帮忙,免得你的命被卡在死胡同里耶~」
门口被嘴角下垂的假瑟希鲁斯给堵住,夺去昴最后的抵抗。
结果还是不知道假瑟希鲁斯是敌是友,不过不管是哪边,走投无路的状况都不变。昴还是要被迫参加那个叫「斯巴尔卡」,准没好事的活动。
「证明你的资格吧。要是办到了,本官会肩负责任接纳你为剑奴。」
「……那真是、太棒了。」
干得好就是当奴隶,干得不好就是下黄泉吧。
变小之后没遇到一件好事,这种说法还太客气了。
──因为自从来到佛拉基亚帝国后,不曾发生过任何好事。
5
「──从现在开始,将要测试诸位是否有成为岛上剑奴的资格。」
把沉眠的貚纱留在治愈室,昴被带到昏暗沉闷的房间。
房间给人的印象,简单来说就像是更衣室或等待室吧。只不过没有放个人柜或长板凳,里头除了昴以外,还有四个男人。
其中一人就是古斯塔夫。他四只健壮的手臂环抱,讲出开头那句话。
除此之外,还有身披肮脏破布的灰鳞蜥蜴人,赤裸的上半身和光秃秃的脑袋都满是刺青的可怕男,以及留着一头铁锈色长发、没有什么特征的男子。
他们三人在古斯塔夫眼中,立场都跟昴一样。不过从他们的视线看来,似乎还有着不同意见。
「等等,古斯塔夫总督!您是真的要让这孩子加入『斯巴尔卡』吗!?」
「别、别开完笑了!我们可是赌上性命!小鬼头哪派得上用场啊!」
「不会把剑斗变成残酷的表演……。听说这是您的方针呀……?」
三人看向最后到场的昴,纷纷道出不满。
即便不清楚状况,但他们的不满全都指向昴。昴本身背叛了他们的期待,于是他们向古斯塔夫宣泄不满。
「总督,请您给予让人信服的说明!说起来,就算让这孩子加入,人数也不够。『合』是五人一组,您本来是这样说的!」
「对啊对啊!要是跟讲好的不一样,那我──」
「──安静。要是打断本官的话,就等同打断皇帝陛下的意志。」
沉重低沉的一句话,就压垮了铁锈发男和蜥蜴人的话。
古斯塔夫的脸色和音调都跟一开始一样没有变化。即便如此,说出的话所意味的重量,正面击溃男子们的不满。
「就如方才所告知的,接下来将开始诸位的『斯巴尔卡』。观众席由岛内的剑奴入座,没有外来的访客。但是,各位要了解,执行仪式的意义没有分毫减少。」
「仪式的、意义……」
「肃静,舒瓦兹。不过,就回答你的疑问吧。这座岛上举办的『斯巴尔卡』,参考了帝国东部密林的某部落的仪式。该仪式叫『血命之仪』,用意在于确认挑战者的自豪与技艺是否有达到标准。」
「──」
古斯塔夫的说明,让昴皱起整张脸。
难以拉动的记忆抽屉里头,有印象听过一模一样的单字。谁会想到在参加过原创的仪式后,又被迫参加模仿的仪式?
跟貅德拉格发誓彼此要奋勇战斗后才道别,那些亚马逊女战士的野蛮笑容跃然浮现眼前。
可是,所谓的「血命之仪」──
「该不会,是要我们彼此厮杀……」
「哈!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呢。是的话,丢了你这种柔弱小鬼进来,我们应该会喜出望外才对吧!」
一道出所想,蜥蜴人就厉声批评。也是,按照他们刚刚的反应来看,三人的不安根源正是称不上战斗力的昴──
「……该不会,是要我们所有人跟什么作战?」
「很聪明嘛,小鬼……。顺便说一下,我没啥耐心……。给我安静一点……」
刺青男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威胁,取代温柔称赞。就只有铁锈色头发的男人还没责备昴,但他也是诅咒新加入的昴不算战力的其中一人。
总而言之,已经确定得从队伍成员最不利的状况下开始仪式。这使得昴连碎嘴的从容都没有。
必须跟这三人合作,战胜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幸存下来才行。
「……您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就算这孩子是第四人,我们的『合』依旧少了最后一人,也就是第五人。」
「诸位的『合』中的第五人仍在治愈室昏迷不醒。既然没醒,就要由在场的四位挑战『斯巴尔卡』。」
「这、这太疯狂了……!」
「沿着皇帝陛下的思路而行,若有必要,疯狂也是本官的职务。」
古斯塔夫的忠诚坚如岩石钢铁,锈发男放弃继续反驳。取而代之的是把话题转向昴,出声叫唤。
「你,看起来似乎只是个瘦弱小孩,但有没有拿手本事?特技?魔法?有没有什么有用的强项?」
「派、派得上用场的特技……」
被连珠炮追问,昴视线泅游,拼命思考。
很遗憾,爱用的鞭子似乎掉在卡欧斯弗莱姆。可爱的碧翠丝不在,连魔法都用不了,除此之外的小技俩凭缩小的身体也无法好好使出。
「什么跟什么……真的只是个小孩啊。」
看昴慌张无语的模样,锈发男手扶额头叹气。
「嘻、嘻嘻,就算加上小鬼人数还是不够。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不要叫那么大声,臭蜥蜴……。敢惹火我,是想死吗……?」
「啊啊?我听不见啦!你声音太小啰,骷髅脸──!」
精神被逼到极限而情绪化的蜥蜴人和刺青男面对面互瞪。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锈发男连忙介入。
「等一下!自己人打起来是能干嘛!我明白你们心情焦躁,但听我说!我以前曾是战士!只要按照我的指示应战……」
「吵死了!曾是战士?那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不就是打输了变成俘虏或奴隶吗!有够触霉头的,废物!」
「谁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啊……。谁的命令我都不听……」
「你、你们……!!」
可是锈发男的说服造成反效果,只是让干架的人数从两人变成三人。
对于即将面临的「斯巴尔卡」来说,这绝不是好兆头。
「古、古斯塔夫先生……」
「舒瓦兹,本官没有要补充的。本官的意图早已传达。在这剑奴孤岛所流的任何一滴血,都要用来繁荣帝国。」
「连那三人在这边互殴流的血也是?」
「任何一滴血,都是。」
要制止打斗的三人,小孩的身躯做不来。
面对昴的求助,古斯塔夫的答案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谜语。
然后──
6
──四人的关系维持在最恶劣的情况,故事回到开头的「斯巴尔卡」开始前。
「剑斗场……!」
四周被高耸墙壁给环绕包围的圆形区域,就是剑奴战斗的剑斗场。
墙壁后方是呈阶梯状的观众席,气氛像极了棒球体育馆,只不过坐在上头的人都是等着享受剑奴互相杀伐的混帐。
虽然没到座无虚席,但埋没座位的就是古斯塔夫所说的岛上的剑奴。
而观众席的最前排,是在治愈室里无情地与他们分头行动的假瑟希鲁斯。他笑着朝这边挥手,昴则是没品地回以中指。
但做这些琐事的从容,都在「敌人」登场的顷刻间消失。
「──」
从站在特等席的古斯塔夫脚下的昏暗通道中,缓缓走出一头黑色魔兽。
有着狮头的魔兽,跟辫子女孩带进失火宅邸的猛兽种类相同。那是成了制作昴的鞭子所用之素材的魔兽,虽然名字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狮、狮子……?」
「──吼吼!!」
像是否定昴的说法,魔兽,应该说剑斗兽之狮咆哮。
竟然要跟比古斯塔夫还要巨大的怪物战斗,这一定是恶梦。昴在这个岛,不,是来到帝国之后,就一直觉得在做恶梦。
「不解决掉那个的话,我们就没救了。」
发抖之际,瞪着狮子的锈发男这么说。
没错,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必须跟这三人通力合作,撂倒那头狮子。──可是胜算在哪?
「可恶!王八蛋!为什么我会落得这种田地……!」
「抱怨就免了!先竭尽全力活下去!看看那个吧!」
「啊~?」
蜥蜴人像在怨叹世界末日到来,锈发男拍他肩膀,指向剑斗场角落──从站在狮子正对面的四人看来,刚好在会场的左右两边。
左右两边的地面都竖着的东西是──
「那是、剑吗……?」
「我、我看到的也是剑……!」
刺青男喃喃自语,昴一回应就被冷酷瞪视。不过,就算跟同伴处不来,看到的东西也未如烟消失。
立在剑斗场两旁的,的的确确是两把剑。
「不让人携带武器,单纯丢去当剑斗兽的饲料根本没看头吧。首先要确保手上有武器……只不过能用的只有右边的剑。」
「是呢……」
刺青男同意锈发男的意见,不想被骂的昴默默点头。
锈发男之所以说只能用右边的剑,理由很简单,就是两把剑的大小差异。右边的剑虽小,但左边的剑大到恐怕是古斯塔夫才能用。
小不点昴不用说,就连另外三个大人都没法好好使用。
「那种大小的剑斗兽,一旦拿到武器,目标就是对准眼睛和嘴巴。用剑刺进它脑袋再转一转就能了结掉那玩意。这便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你会用剑……?」
「我说过我曾是战士了吧。比你们使得还要上手。」
回答刺青男的问题后,锈发男接着转头看昴和蜥蜴人。
「我去拿那把剑。这段期间,别让那头剑斗兽接近毫无防备的我。」
「说别让它接近?要怎么做?」
「这点事自己去想!看是弄出声响还什么的吸引它注意力,方法很多吧!」
「知、知道了啦……」
无暇顾及幼童的锈发男破口大骂,昴只好瑟缩身子。
这个战术根本完全仰赖锈发男的实力,然而也想不出其他方案。这里应该要相信他的自信,齐心协力打倒狮子方是上策。
得尽快把这个可怕的「斯巴尔卡」解决,然后找出离开岛的方法。
就在昴痛下决心的时候,几乎同时。
「──那么,『斯巴尔卡』开始!!」
古斯塔夫雄声下达号令,下方的狮子把身子压低。
被猛兽随时都会冲出来的压迫感给震慑,但昴准备按照锈发男的战术大叫吸引狮子,就在大口吸气时──
「咕哇啊啊!?」
在叫出声之前,锈发男先惨叫,并在地面滚动。
狮子使出了看不见的攻击!并非如此。狮子什么都没做。有动作的,是从旁攻击的刺青男──踹倒浑身空隙的锈发男。
「我应该说过了……。我没打算把命交给其他人……!」
斜瞄倒地的人一眼,刺青男说完就跑起来要去拿剑。计画开头就被突如其来的背叛给挫折,昴混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我就算了!我、我可不想死──!」
「等一下!?」
彷佛要增加更多混乱,蜥蜴人尖起嗓子转身逃跑,碰到墙壁后就整个人贴在墙上,发挥自己的特殊能力。
鳞片逐渐转变颜色,与墙壁和风景融为一体,直到看不见身影。
一人出其不意攻击同伴,一人舍弃同伴,一人被同伴背叛,而最后一人被同伴们的擅自之举给搞得左支右绌。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斯巴尔卡」开场秀了。
「这样下去……」
没多久就会变成敌人的饲料,昴面色铁青面向狮子。
看到无心合作的队伍,狮子不知道有什么想法。现在应该正舔着嘴巴,思考要从哪个蠢蛋的屁股开始咬起──
「呃?」
可是跟昴的猜想不同,狮子没有离开一开始的位置。
而且还维持压低上半身的动作,简直就像没听到古斯塔夫的号令,红色双眼紧盯着剑斗场。
战斗才刚开始,就看扁四人了吗?
还是对它来说,战斗尚未开始──
「──啊。」
「拿到了……!只要有这个……」
昴的脑海掠过最糟可能性的同时,刺青男也刚好碰到剑。
陷害同伴的他一把抓住剑,用力拔出地面。手中的冰冷触感与重量,让本就可怕的纹身面容浮现笑意。
「──吼吼!」
下一秒,狮子飞扑,前脚毫不留情地打飞那张笑脸。
利爪把刺青男脖子以上的部位都削掉。「噫!」昴一僵,视野中慢一步察觉到自己死掉的身体开始喷血,然后慢慢倒地。
「──」
双腿不住打颤,昴无止尽地咒骂自己的愚蠢。
仔细观察应该就会知道。那头狮子在有人取剑之前根本没打算动。真正的开始,是在刺青男抓住那把剑的瞬间。
在取剑之前,一行人都可以交谈商量,却因为背叛和胆小而糟蹋了这段时间。
「──吼吼!!」
剑掉落地面,发出坚硬的声响,接着吼叫的狮子猛然起步奔驰。
战斗已经开始,就不会放水。发抖的小孩和倒地的男子,狮子无视他们直接往前冲。──冲向会场后方的墙壁。
「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不知狮子是要靠视力、嗅觉或听觉来找到化身为墙壁的蜥蜴人。
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一样。蜥蜴人害怕狮子接近,在隐身成墙壁的型态下就想逃。结果墙壁上出现了不自然的人形图案。
狮子用庞大躯体整个撞向有不自然图案的墙壁,盖出了一个血图章。
「咕恶。」最后听到这声难听惨叫,得知蜥蜴人死了。死掉后拟态解除,可是身体已不成原形,死法极为凄惨。
「怎么会……真是太蠢了。」
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的锈发男看着死去的两人,愣愣地说。
只有他,试图跟死去的两人合作。为了活下去而想出战术,自愿承担危险任务,可是却被背叛、被舍弃,最后变成这样。
两名大人死掉,剩下的队友只有一个小孩,这样还有胜算吗?
「……待在我后面。」
毫无胜算。这是锈发男的结论,而这个指示是他最后的一丝坚持。
没有武器和同伴,战术也失败的他,最后决定至少要走得高尚。自己跟狮子面对面,让孩童昴躲在自己身后,就是最佳证明。
「呜、呜呜……!」
真的没有自己能做的事吗?昴对只会呜咽的自己感到丢脸。
走投无路的绝境,要是现场有可靠的同伴,不管是谁,至少状况都会不一样吧。
露伊、米蒂安、浮洛普、塔立塔、阿尔、米杰耳怛、禾力、枯纳、巫它卡它、迪克尔、亚伯、雷姆──
「──咦?」
哭着的自问自答突然被中断,昴不禁愕然。
面前是冲过来的可怕狮子脸,而且背后有被推的感觉。
没错。昴的背被人推了一把。──被锈发男。
「不要!我不想、我不想死──!」
表情惊恐尖叫后,锈发男把昴推到狮子面前。
「──吼吼!」
根本来不及哀号或咒骂,身体就被打飞至高空。就像被用力击飞的乒乓球,被强风蹂躏飞远。
「──」
多么脆弱的身体。
不过被狮子撞一下,身躯就残破不堪。头和手脚没有飞出去,但里头的东西全都四分五裂。
骨头和内脏,全都像被卡车辗过一样坏损得四分五裂。
「救命啊!我错了!我说谎!我根本不是战士!我只是想活下去所以才这样炫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昴飞在半空中时,底下的锈发男攀附着墙壁,如此哭喊。他拼命倾诉的对象,是从特等席往下眺望战斗的古斯塔夫。
即便眼见一个成年人泪水鼻涕直流大喊,古斯塔夫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救──」
而锈发男的哭声,被狮子往下挥舞的前脚给敲烂。整个人身长锐缩成十分之一后,他也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了。
刺青男、蜥蜴人、锈发男,全部都在一眨眼的时间内被狮子杀害。
「──泖。阿泖。听得见吗?」
在吵人耳鸣中听见人声,瘫倒在地的昴转动脖子。
这时,他才意识到被撞飞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掉到地面。只是即便察觉到了,因为腿部骨折,也没法做什么。
就只知道声音源自于上方,来自墙壁上方。
俯视倒地的自己的,是有着可恨面容的蓝发男孩──
「抱歉,看来我判断有误。我原本以为办得到,但果然还是没法像父亲那样。我似乎没有看人的眼光!」
「啊、啊……」
「如果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姐醒了,有什么要转告她的吗?这样做算是合乎情理,所以务必把握这个机会!」
连眼见昴濒死呻吟,假瑟希鲁斯依旧态度不变。
仔细想想,不管是刚醒过来还是在治愈室,就连现在,昴快要咽气了,他的态度都未曾改变过。
他这样的生死观不正常,却让昴开始觉得放羊的孩子假瑟希鲁斯有一点像正牌货。
既然如此,他就会是这个佛拉基亚帝国伟大又强悍的将军。
「──了。」
「嗯?你说什么?都最后了,拜托大声点,阿泖!要是传错话的话,那后悔也来不及啰,从演出的角度来看也不妥当吧!」
「最…、讨…厌……」
「──」
假瑟希鲁斯手贴耳朵,试图听清楚昴说的话。
昴把发自内心的想法,说给这个自称名字跟帝国将军一样的男孩听。
朝着挑起眉毛,面露些微惊讶的可恨臭小鬼──
「我……最……讨……厌……帝国……了。」
「──嗯,好,听到了。我会牢牢记住转达给她的,阿泖。」
「──」
──包含你在内,这个国家的一切我都厌恶至极。混帐王八蛋。
无视昴含恨遗言的本质为何,假瑟希鲁斯笑得事不关己。昴诅咒他。
要是这个诅咒也能传给所有帝国人就好了,但已经无法确认了。
因为──
「──吼吼。」
解决丢脸的四名挑战者后,狮子来到最后一人面前,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毫不留情地吞食昴。
「──呃。」
明明全身已经七零八落,彷佛觉得只有内容物不够,连身体也被肢解。
不幸中的大幸是整个人早已残破到不知痛觉为何物,即便被咬、被扯开,还能喊着讨厌来逃避。
不如努力一点,哽住狮子的喉咙吧。不过失败了。
「──可恶。」
因为最后一咬,直接咬碎了想要取巧的昴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