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欧斯弗莱姆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灾情给消灭了。居民有按照夜鸣大人的指示疏散避难,但舒瓦兹大人的同伴的下落,以及其他事我就不清楚了。」
皱起圆圆的眉毛,貚纱垂下眼帘,口气充满悲伤。
本来以为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孩,但其实反应跟年龄相当。不管是谁,一旦不清楚故乡和重要的人是否安在,理所当然都会像她这样吧。
因此──
「是是~发生了魔都被消灭的灾情,我被关在岛上的期间,世界依然很忙乱呢,这样免不了发生没被即时邀请的情况嘛。」
「瑟希,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
「啊咧?我又做了什么了?」
丝毫没有顾虑貚纱心中的悲伤而被昴瞪的假瑟希鲁斯歪头问道。
不把他人感受放在心上的态度,跟在「斯巴尔卡」上问了昴几十遍遗言的薄情姿态,可说是一以贯之吧。
「……不过,最后被你帮了一把。」
在治愈室醒转的貚纱,就是被他给带到剑斗场的。
要是没有这道援助,谁知道能否像现在突破「斯巴尔卡」呢。若没有貚纱砍断那头狮子的脑袋──
「──不知道还要失败几次呢。」
在成功之前都不会放弃的战斗。虽然选项中没有放弃,但要让「合」里的所有人都平安过关,就必须要跨越许多奇迹吧。
在无数奇迹尽头抓取到胜利,才能挺着胸膛说自己是菜月·贤一的儿子。
「舒瓦兹大人……我必须尽快回到夜鸣大人身边。」
「……是呢。我也想回去跟大家会合。」
一回到正题,貚纱就说出自己的烦恼,而这并不是跟昴无关的事。
消灭魔都的灾厄──远处的大家叫人挂意,特别担心露伊是否平安无事。她树敌众多。尽管很想相信夜鸣会保护她不受坏心亚伯的侵扰。
「没时间等待好消息了。我睡了整整一天吧?」
「是的。治愈者大人有说您身体没有问题,只是请不要过于勉强。」
「那要看接下来的命运会怎么走了。」
在治愈室的床上撑起身子的昴这么说,结果假瑟希鲁斯听了双眼发亮。
八成是昴这样的说法触及到他的心吧。但那确实是昴的真心话。采取防备姿态就是会正中对方下怀。最近,命运有够得意忘形。
「从现在起,要更积极、贪婪地去达成目标。」
眼前昴的目标,就是离开这座耸动又血腥的岛。
当然,最终目标是让貚纱回到故乡,带着雷姆回到王国。不过只看远大目标的话就容易栽跟头。
「任何事都要脚踏实地去做。不管是暑假作业还是绘图日记,都没法在第一天就完成。」
「──说来,有件事想跟舒瓦兹大人谈。」
设定好今后方针时,貚纱表情奇特地这么说。她手按和服衣袖,右手示意站在旁边的假瑟希鲁斯。
「这边这位……自称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大人……」
「啊~嗯,他只是坚持自己是的放羊孩子。」
「啊哈哈!放羊的孩子!为什么是那个?如果意思是狼人的话,倒不是在说我坏话喔!我确实是有无法沟通的时候,这种共通点虽然危险,却很有魅力吧!」
「抱歉,我有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意识地回应对方的连珠炮,昴感到内心一阵疼痛。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明确勾勒心爱少女的面庞。其他重要的人的脸也想得起来。尽管如此,记忆抽屉确实变难拉了。可不能这样悠哉。
感到焦虑的同时,昴耸肩回应貚纱的疑问。
「只是一般的骗子,你想太多了。总不会告诉我帝国最强的人是个小孩子吧?」
「这倒是。……只是,虽然只有一次,但我以前曾见过瑟希鲁斯大人一面。因为,对方意图加害夜鸣大人。」
「要伤害夜鸣小姐?有够坏的……」
「是的,是个大坏人。……不对,重要的是瑟希鲁斯大人本人,和这边这位瑟希鲁斯大人虽然年龄不同,但长相极为相似,莫非是兄弟?」
貚纱不住朝假瑟希鲁斯投以疑惑目光。听她这么说,昴想起夜鸣企图谋反而曾数度被皇帝──亚伯攻击的事。
那个时候,貚纱看到的应该是为了平乱而被送上战场的正牌货吧。即便跟这个假瑟希鲁斯很像,但却大不相同──到这边,昴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型酷似,最大的差别在于年龄。这该不会……
「瑟希,坦白从宽就趁现在喔。你怎么说?」
「没有!我是正牌货,这个世界唯一的红牌演员瑟希鲁斯·塞格姆多!」
「这样啊。……问这问题有点可怕,但瑟希,你是不是身体缩小了?」
昴亲身体验,因此这个疑问不得不问。
如果现在坐在这儿的是长大后的昴,可能会考虑很多用字选词吧。然而因为在现场的是神童昴,所以完全省略麻烦的判断。
要是惹他不高兴再道歉吧。带着这种感觉发问,结果假瑟希鲁斯眨眨眼,说:
「缩小?是在说我吗?很有趣呢!人类的身体缩小啊,如果发生那么有趣的事,那一定会变得很好玩!」
「这算是哪一种……?」
到底是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如果是故作不知的话,那是有自觉,还是没自觉?
昴也因为「幼儿化」导致记忆脱落或变模糊。如果假瑟希鲁斯也一样,那有可能他甚至忘记自己变小了。
可是,假如真是那样,那对昴来说意味着最糟的可能性。
「慢着慢着慢着!也就是说瑟希你不是冒牌货,而是本人,所以把正牌瑟希变小的是奥尔巴特先生,而瑟希就是我未来的样子?」
「听不懂,不过不管是用怎样的形式,能够取代我不是很光荣吗?」
「你闭嘴,笨蛋!」
简单明瞭的痛骂,让假瑟希鲁斯吐舌乖乖安静。不知所措的貚纱看着两人互动,昴则是脑袋混乱,但还是把可能性限缩成两个。
一个是这假瑟希鲁斯是遭到了「幼儿化」的存在,这种奥尔巴特混帐老头说。
一个是利用外貌相似的优势,骗人自己是正牌货的假瑟希鲁斯臭小鬼说。
「臭小鬼和混帐老头,两种可能性都要牢记在心里……」
「哦哦~让人兴致盎然的词汇呢。能否让我听个仔细?」
「你闭嘴,笨蛋!」
「啊哈哈!真狠毒!不过这反应我不讨厌喔,不如说是喜欢。」
被人厌恶不但不生气还大笑的假瑟希鲁斯──总之姑且暂时维持原本的绰号。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就只能去问知道答案的人了吧。
「就是这样,所以貚纱也先不管瑟希是不是本人吧。不管他是不是本人都不能依靠,这点是一样的。」
「明白了。毕竟是曾经要加害夜鸣大人的人,因此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你这么老实率真,帮了大忙。好啦,接下来……」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时,昴的肚子突然咕噜叫。
暂时搁置担心的事情后,肚子马上就饿了,虽然觉得自己很现实,但是从卡欧斯弗莱姆的捉迷藏开始,到孤岛上的「斯巴尔卡」结束后都粒米未进。
而且──
「──饿着肚子可没法战斗。这边,应该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吧?」
为了战胜明天的挑战,昴主张必须先度过今天,所以储备力量是必要的。
2
「吃吧,舒瓦兹……。这是你的份……」
咚!面前被放下一个大盘子,上头堆满了小山般的带骨肉。昴不禁瞪大眼珠。
这样的反应,让放下盘子的刺青男眯起眼睛说:「怎样……」但是想问怎样的人是昴才对。
「魏兹,你也太不体贴了吧。看,舒瓦兹都僵住了。」
「哼,不吃我就拿走啰?对小鬼来说太多了。我们分一分……好痛!」
「份量是讨论过后决定的……。要改变的话可要先说服我……」
刺青男魏兹边说边拿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戳对方的侧腹。蜥蜴人希艾因忍不住惨叫,逃到餐桌对面。
见状,锈发男伊多拉叹气,朝昴耸耸肩。
「抱歉吵吵闹闹的。身体状况如何?」
「哦~感觉没事。你们才是,没受伤吧?」
「我们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多亏了你……不,多亏了您。」
说到后来,口气改成与他不相应的战士口吻,伊多拉朝昴深深低头。
现在,一行人在孤岛上给人用餐的大厅。整座宛如堡垒的基奴海布岛,分成剑奴可以自由生活的下层区域,以及要有古斯塔夫为首的管理阶层许可方能进入的中层以上区域。
大厅位在开放的下层区域,剑奴们可以随心所欲生活。
事实上,剑奴被给予的自由相当多──
「终于醒啦,小弟!」
「那场『斯巴尔卡』,很了不起喔!」
「没去看真是大失策。只听人描述根本不过瘾。」
昴在「斯巴尔卡」的活跃似乎引起热烈讨论,聚集过来的剑奴们纷纷主动跟他搭话。
「最后小姑娘的乱入也是看点!整场的高潮!」
「谢谢称赞。一切都要归功于疼爱我的那位大人的恩宠。」
「哦哦?是吗?我是不懂啦,不过是场精彩死斗!」
貚纱正经八百应答,对方大笑回应,但不觉得是瞧不起她。看来他们是真的欢迎昴等人。
「这份欢迎,表现在这一盘大量的带骨肉?」
「不,并非如此。这一盘菜肴,似乎是由活过第一次『斯巴尔卡』的『合』准备的……是大家为了舒瓦兹大人而张罗的。」
「为了我……咦?」
半开玩笑的问话从别的角度得到肯定,昴大吃一惊看看身旁。结果坐在对面互瞪的魏兹和希艾因朝昴点头。
「特地弄的,好好享用吧。敢吃剩就走着瞧……好痛!」
「少讲得像是自己的功劳,扁你喔……」
「我又没那样讲,而且还有感谢你吧!」
面对拿骨头当武器乘隙攻击的魏兹,希艾因拿缺角的杯子当盾牌应战。坐在旁边看着水火不容的两人打起来的貚纱跟昴告状。
「虽然扭打成那样,但提出这个计画的就是他们两位。」
「啥~!?我可没说喔~!?臭小妮子,不要乱讲话!」
「滚啦,希艾因。你打得赢她吗?她可是砍断了基尔缇拉乌的脖子喔。」
「是各位让我砍的。」
「唔唔~」对貚纱的告状咬牙切齿的希艾因遭到伊多拉制止而很不甘心。对此嗤之以鼻的魏兹则是把手上的骨头放进嘴里,霹哩喀啦地咬碎。
三人三种个性,加上貚纱的话就是四种性格不同的同伴。昴轻声笑了。
「那我就感激又不客气地吃光啰!」
「嗯,这才对……。毕竟下次的死斗,不知道是几时……」
才刚咬住带骨肉,魏兹就低声这么说,这告知宛如死刑宣告。话虽如此,也不是什么夸张事。──身份变剑奴后,这就是家常便饭。
「那个,会立刻又要我们参加下次的死斗吗?」
「不,好像没那么残酷。以前的方针……在几年前总督换人之前,听说剑奴的待遇是很惨就是了。」
「……换了古斯塔夫先生后才变比较好?」
鼓起脸颊嚼肉的昴问,伊多拉表情严肃点头。
这不禁让昴想起古斯塔夫的脸,内心感到狐疑。因为自己才刚醒过来就立刻被扔进「斯巴尔卡」,因此难以拭去对他的冷血印象。
甚至忍不住怀疑他会改善剑奴的待遇,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内情。
「不是折磨到极限,说不定是要养肥了再宰。」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就连进行死斗,也是考量到正式表演……」
「表演……就是让人观赏剑奴互杀的活动吧。」
剑奴孤岛一年会举办数次的大型活动──为了迎接表演那一天的到来,剑奴要日复一日从死斗中学习战斗方法,并记住表演的呈现方式。
当然,要是正式表演前让剑奴死掉,主办表演的古斯塔夫就亏大了。有鉴于此,他的方针或许才是正确的经营方式。
「但是你知道吗?听到那种话,会让人觉得可怕的是那个蓝头发小鬼。」
岛上的表演和古斯塔夫的方针,思绪飘向那边的昴被这一句话给拉了回来。
「──。希艾因大人。」
「啊?这种事就算隐瞒了也没意义吧?而且这家伙是我们『合』的一员,要是不小心被消灭掉了,头痛的是我们耶。」
貚纱的呼唤带着谴责,但希艾因却用有蹼的大手指向昴,边张大满是尖牙的嘴巴。
「那个笑嘻嘻的小鬼头,名声可差了。虽然你们都是小孩,但交朋友要慎选啊。」
「笑嘻嘻的小鬼……是说瑟希吗?」
边吃带骨肉,边想着出人意料的忠告,昴感到困惑。
假瑟希鲁斯在用餐前就跟自己分开行动,但他那调调实在很难想像他跟谁走得近。他八成不管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吧。
「为什么名声差?虽然真要说的话,我是被他主动缠上的。」
「希艾因讲得很难听,但这件事我也持相同看法。按照其他人所说,他来到这个岛上大概二十天了……可是他的『合』都全灭了。」
代替希艾因严肃表达看法的是伊多拉。沉稳的他所说的话很有说服力,但要说「合」全灭是假瑟希鲁斯害的,未免──
「那个男孩,眼睁睁看着剑斗兽把『合』全灭了,才徒手杀了剑斗兽。明明可以救队员却撒手不管,所以才招致恶评。」
「不只如此!每次被编入其他死斗里,他都会杀掉据说没必要杀死的人。怎样,那人很危险吧!」
「更甚者,他还自称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
即便最后那则情报是骗人的,但其他情报都足以视他为危险人物。三名同伴众口一致做出假瑟希鲁斯很危险这个结论。
「──」
另一方面,只能听对方你一言我一语讲话的昴弯起嘴角,什么都没法回。
自己并没有对假瑟希鲁斯熟悉到足以在这边生气反驳。尽管他是个可以轻松聊天的人,可并不是朋友。比较像是救命恩人。
「舒瓦兹大人,请继续用餐。」
「啊,嗯,好喔。毕竟可得好好储备体力。」
对假瑟希鲁斯的忠告,以及让人摸不着想法的古斯塔夫的计画。不知何时会被编组的死斗,问题接二连三不断堆积。
但是自己可没打算要老老实实待在这座岛上,不兴风作浪。不如说,不管会在湖面引起多大的浪涛,都已下定决心要找到出去的方法。
不管是要跟谁敌对,都要带着貚纱离开这个岛──
「怎样,那个表情……。想说什么就说啊……」
「不,我在担心大家。少了我,有自信可以过关吗?」
「讲那什么话!?混帐,有力气开玩笑就把肉还来,还来!」
昴小心翼翼地问,不明白意思的希艾因张大嘴巴暴怒,魏兹站起来对抗他,伊多拉连忙介入制止。看着这一切,昴叹气。
假如只有自己和貚纱离开,那剩下这三人的「合」真的活得下去吗?
要是他这么表明,那么来搭话的剑奴们的立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干脆岛上所有人……」
「舒瓦兹大人?」
「啊啊,抱歉抱歉,是我的问题。一下想太远了,我会反省。」
即使是突发奇想的自言自语,要是不小心被别人听到这样的想法也会引发骚动。
但是,昴已经认识希艾因、魏兹和伊多拉跟他们的为人了。他们虽然胆小、卑鄙又撒谎,却不是坏人。
至少,他们没道理被人强迫要以死斗的形式互相杀伐。
而如果其他人在这方面也一样的话──
「──我,是菜月·昴。」
这名字的意义,对现在的昴而言是赋予万能力量的咒语。
3
──在基奴海布的生活,对昴来说并不差。
由于在「斯巴尔卡」的奋战样貌广传,因此不管去到哪都跟在大厅一样,受到其他剑奴的欢迎。
据说跟昴他们战斗的那头狮子剑斗兽,是个消灭掉许多「合」的强敌,如今却输给了有两个小孩的「合」。这次的胜利可说是出人意料的大逆转。
被强迫死斗的剑奴们也尊敬强者。帝国的风俗在这里依然健在。
正因如此,与备受赞扬的昴他们不同,留下相同功绩的假瑟希鲁斯却万分惹人嫌,道尽了他平日素行有多不良。
「不过,就算婉转地提醒,他也不会听吧。貚纱你怎么想?」
「……都无所谓。比起那个,舒瓦兹大人。」
「嗯?」
「──您真的有打算要离开这里吗?」
貚纱的话语与眼神都带着谴责,质问昴的真心。
地点是岛的下层区域,供剑奴多人使用的杂居室房间内。昴跟貚纱被分配到同一间。
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貚纱像是忍到极限般叹气道。
「这几天,您似乎很享受在这里的生活,但还记得最初的方针吗?要是不积极行动的话……」
端坐的她边说边低垂眼帘,腿上的双拳在颤抖。
「就连现在,都还不知晓卡欧斯弗莱姆在那之后怎么样了。我只能凭给予我的宠爱尚在,判断夜鸣大人平安无事,但是……」
「宠爱……就是夜鸣小姐的『魂婚术』吧。」
「是的。夜鸣大人的宠爱直到现在依然深切。」
闭上双眼的她,肯定夜鸣的「魂婚术」带来的影响。
能将自己的一部份力量分给他人的「魂婚术」,就是貚纱这样的孩童拥有超乎想像力量的秘密。之所以能够一口气割断狮子的脖子,也是夜鸣的爱之恩赐,而非貚纱的实力。
即便相隔甚远,夜鸣·魅时雨这名女性的温柔仍在守护心爱的孩子。
「因为夜鸣小姐人太好了……」
违逆帝国弱肉强食的方针,几度被视为叛乱主谋。夜鸣那样的遭遇,与受她守护并深爱她的居民们的心情,昴都瞭然于心。
心急如焚到无法压抑,貚纱的心情当然也感同身受。
「因此,不能再像舒瓦兹大人这样悠哉了!」
「呜咕呃!悠哉……」
「正是。以为您一定马上就会找出离开岛的方法,但您却跟『合』的队员以及其他剑奴聊废话,漫无目的地在岛上乱逛……」
被她扳着手指责难,昴尴尬搔脸。
如她所言,这几天自己遇到人就会尬聊一阵子。这样的行为实在看不出有积极想要脱离岛吧。
「不如说,像是在熟悉岛上的生活,决定要埋骨于此……」
「这是天大误会!抱歉,让你感到不安。可是,就跟你想见夜鸣小姐一样,我也有想要见到的对象。因此,我们绝对要回去。」
「……请问,是原本跟您一起造访的人吗?」
「除了亚伯以外的人都可以这么说,还有其他人……在一个被巨大墙壁包围的城市里。还有帝国隔壁的国家也有。我也是很忙的。」
「可、可是,既然如此就该……」
就该更认真地组织计画。貚纱可能想这么说。
但在把自己的期望传达给昴之前──
「──!这摇晃是?」
「──来了吗!」
地面在摇。正确来说是岛的底部传来震动。昴当场跳起。
盼望已久的时刻到来,刚好貚纱也忍到极限,时间点可说是恰到好处。
「貚纱,我们去中层的中庭吧!那边就算没有看守的许可也能去!」
「中、中庭吗?去那边做什么……」
「这还用说!──去看吊桥升起的样子啊。」
拉住大吃一惊的女孩的小手,强行把她带离房间。脚步急匆匆地赶往刚刚所说的,位在中层的中庭。
岛上中段的区域,是可以饱览大湖风光的绝佳景点──
「不知道怎么来到这边的我们,从来没看过关键的吊桥。可是要想离开这里,就必定要穿越吊桥,对吧?」
在茫茫大海──应该说是在茫茫大湖中的孤岛基奴海布,对外的联络要道仅能靠岛上与对岸的吊桥。
当然,因为是吊桥,没有使用的时候都是收起来的。
「我想亲眼看看。因为不管问瑟希几次,他都讲得我听不懂。」
「……我也有耳闻。这座岛的吊桥,平常是沉在水里头。」
「没错,吊桥就是第一个关卡。我们要离开这个岛的话,就要先去观察。」
昴边跑边说明,貚纱听得很是震惊。说不定,她先前以为昴真的放弃离开这座岛了。
竟然害她这么担心,昴大加反省。而对方回握他的手。
「吊桥是、第一个关卡……那么,第二个关卡是?」
「用不着说,就是咒则啰。古斯塔夫先生用来束缚所有剑奴的玩意。」
「──。总督大人的、咒则吗。」
紧蹙眉头的她说,昴继续面向前方,同时点头。
剑奴孤岛有着开放宽广的大厅供众人用餐,甚至还有放置书本供人阅读的图书室,但之所以被给予这样的自由,在于剑奴们全都受到「咒则」束缚。
无一例外,剑奴在入岛的时候就被刻下咒印,成为咒则对象,只要打破规矩就会被夺去性命。其机制大概就是这样。
当然,只要满足了从剑奴身份毕业的资格,据说施咒方就会解除其咒印。
「而那至少要达到皇帝前来参观并给予赞美的程度。或者按照瑟希说的,在死斗中连胜一百次。」
「……不管是哪种都称不上实际呢。连下次表演的日期都不清楚,更遑论连胜百次了。」
「要不要达成且先不谈。」
昴的回答让貚纱错愕了一下。这点从牵着的手感受得到。
事实上这不是玩笑。只要昴想认真去做,要连胜百次死斗不是不可能。但是那样太花时间,所以只能废弃此案。
「具体来说,离开到哪里,古斯塔夫先生的咒则就会给予惩罚,这点还不得而知。但假如说出要脱离这个岛,我想一次就会出局。」
「这点我持相同意见。剑奴逃跑,总督大人是不会允许的吧。」
「也为了躲过他严厉的耳目,所以要找出吊桥和咒则的破关方法。所以现在要去看吊桥。我可没摸鱼喔?」
「……可舒瓦兹大人看来在悠哉度日,是事实。」
「很记恨耶……」
朝着貚纱苦笑时,刚好也抵达了目的地。
位在岛屿中段的中庭──时髦一点的说法,是空中庭园。只不过若要把放任生长的杂草、无人照料的野花和稀稀落落的树木一同出现的光景称为庭园,那全国的园丁都会气到脸红脖子粗吧。
虽说在整座基本上都被灰色笼罩的煞风景岛上,这样的庭园还是有疗愈效果。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聚集到中庭来的人,目的不是为了被绿意给疗愈──
「大家都来看吊桥……应该说是来看通过吊桥的人。」
「通过吊桥的人……」
「我猜又有新的剑奴候补吧。跟我们境遇相同的人。」
「啊嗯?这不是舒瓦兹和小不点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东看西瞧观察其他来到中庭的剑奴时,在人群中看到挥手的希艾因。
「哦。」有点吓到,但也觉得凑巧的昴就跟貚纱一起走向他。
「你才是,来看热闹?」
「哪可能是来看热闹呀!……是听说了下次的牺牲品来了。」
嗓门大的希艾因马上一脸尴尬地别过眼。
虽然刚刚那样讲,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没法完全否定有一点看热闹的心情。
「不、不过呢,我告诉你!别把我跟冷眼旁观的看热闹者混为一谈!」
「……希艾因大人,这种话最好不要说得太大声比较好喔。」
跟自信满满的态度相反,希艾因的个性其实相当怯懦。被貚纱提醒后,他立刻因为冲动性发言而面色铁青。
「啊……可恶……我的事先不管了。你们呢,跑来这干嘛?」
「我们也对下一批进来的人有兴趣,不过最主要的目的是桥。我们是来看吊桥的。」
「想看桥~?小孩子吗……还真的是小孩子啊!」
「不,我们是啊。你声音太大了。」
希艾因慌张到无暇整理情绪,昴站在他身旁眺望宽广湖面。
明明应该还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但剑奴孤岛周围总是乌云罩顶,一片昏沉。天空难以判读时间,只能期待底下的湖产生变化──
「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开始听见的,是不知在何处启动的齿轮与机械声。
跟剑斗场的机关一样的构造吧,然而吊桥的规模却天差地远。毕竟,要搭起长度超过一公里的桥,才能连接岛和对岸。
昴先前感受到的前兆简直不值一哂,强烈振动用力撼动整座岛,接着吊桥像是剖开湖面般缓缓「上升」──
「──好壮观。」
底下的光景让人忍不住这样赞叹。
从湖水中逐渐露影的吊桥,先是浮现多个踏脚处,相连之后在湖面组成规模浩大的建物。被分割成多段的桥面一浮出湖水就排出惊人的水量,并完成一半的桥。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的吊桥要由对岸操作才能完成──两边吊桥合而为一,剑奴孤岛暂时与外界有了联系。
「对岸也必须进行操作才有桥呢……」
「看来是。假如要使用吊桥出去,那没有人帮忙是没办法的吧。」
吊桥的操作似乎使用了各自的专用装置。
往下一瞥,岛这边的吊桥边缘有个塔状监视台,八成就是吊桥机关的控制塔。
理所当然的,塔的入口应该会上锁。要启动这么大规模的桥梁然后偷偷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用小船渡湖会被水里的魔兽攻击,要想出实际的逃脱法的话,情报量太过缺乏。
再加上──
「……持有塔的钥匙的人,是古斯塔夫先生吧。」
恶劣条件叠加。从刚刚看到的控制塔中走出来的,是健壮躯体以及四只手裹在紧绷制服内的古斯塔夫。
他似乎是操作完吊桥后,直接走出来迎接过桥的人。带着看守热衷于工作的模样,对昴他们而言是相当棘手的勤奋工作者。
就这样,一行人慢慢填满不够的拼图碎片时──
「啊──!?」
突然,身旁望着吊桥的希艾因发出怪声。
蓝色瞳孔缩小,抖着舌头紧盯桥面。──不对,他看的不是吊桥,而是走过桥面的马车。
被大匹黑色疾风马拉动的马车,穿过吊桥来到在桥缘等待的古斯塔夫身边,然后逐一放里头的人下车。
而一看到被带来的新剑奴候补,希艾因便以手掩面。
「那群白痴,竟然被抓了……!」
看到下车的人以后,马上就理解他挤出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不安地走下马车的全都跟希艾因一样是蜥蜴人,只是鳞片颜色都不一样。
「……明明都拿我当诱饵了,还是没逃掉吗。」
他苦闷的低喃,阐明了他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重复挑战「斯巴尔卡」的期间,昴知道了「合」里的三人是遭遇什么事情而成为剑奴。希艾因有说,自己因为有着能拟态为周遭风景的能力而被当成诱饵,为了争取时间让同伴逃离奴隶商人,最后变成弃子。
「也就是说,那些家伙就是拿你当诱饵的家伙啰。」
「唔……!」希艾因痛苦呻吟。
「希艾因大人……」貚纱担心地看着他。但是,他却在两人的视线中大力摇头。
「真、真是痛快!就是因为利用别人才会有这种蠢下场啦!」
「──」
那是他拼命收集内心恶意后才讲得出口的台词。
嘲笑陷害自己的人的境遇,声音却颤抖非凡。他自己好像也知道,于是咂嘴后便像要切割似地转身背对大湖。
而昴朝着准备就这样大步离去的背影喊──
「这样好吗,希艾因?你们不是同伴吗?」
「哈!我、我说过了吧!那些家伙拿我当诱饵逃跑,最后却搞砸了才会这样啦!谁管那群笨蛋啊!」
「──可是,你的包包掉下悬崖时,是他们分食物给你的吧?」
「啊。」昴这么说,希艾因愕然睁大眼睛。
朝他摇头,昴继续说下去。
「他们帮助你逃离盗匪的追赶,在你生不起火的时候帮你生火……或许最后一面的印象非常差。」
「──」
「但如果把最后一面的嘴脸当成对方的全部,未免太惆怅了。」
有一说是人类在极限状态下会露出本性。
多么愚蠢可笑的话。昴很想嘲笑,并把这道理一脚踹开。
人被扔进无可奈何的非日常状况时所采取的行动,却被拿来视为当事人的真正面貌,这样的作法真的很可笑。
照这道理来看,希艾因、魏兹和伊多拉在「斯巴尔卡」所展现出的胆小、卑鄙和欺瞒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本性吗?
可是他们不逃避、不陷害同伴、不欺骗,并与昴合作抗敌。
全员因此捡回一命,在「合」的齐心协力下──
「错过这次的机会,绝对会后悔的。」
现在喜欢昴的人们,一开始也并没有喜欢昴。
曾看过那些人厌恶的表情。即便如此,昴还是希望能够喜欢大家。而且这并非是因为只有昴很特别。
「……那些家伙,无法通过『斯巴尔卡』的。」
听了昴的倾诉,希艾因依然背对他,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自己不记得有讲过,却被对方提出,想必觉得很不舒服吧。可是回应的声音里头,昴感受到了超越不适的感性。
毕竟虽然他可能没意识到,但其实已经讲出来了。这不是他个人的心情问题,而是状况不允许。
既然如此,假如状况允许的话──
「──那会是条荆棘之路喔,阿泖。」
「……麻烦不要搞对心脏不好的登场法。」
跟离去的希艾因对调,突然现身的人物让昴叹气。这登场时机简直算得精准,搞不好他真的有在计算。
因为他这个人就算做了那种事,也完全不奇怪。
「赛格姆多大人……」
「凑热闹不像你会做的事。你为什么在这?」
沐浴在昴和貚纱的视线下,假瑟希鲁斯摇摇头,用依然套在和服袖子的那只手示意湖水。
「没有啊。就觉得阿泖八成会来看吊桥啰。那样的话,故事就会推进……是基于这个预感。」
「舒瓦兹大人,那个……」
「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完全不懂他在讲啥。」
貚纱的眼神像在求救,昴也怀着相同心情点头回应。
不管怎样,从假瑟希鲁斯的戏剧脑所吐出的戏言,就算深掘也没意义。然而这番开场白若说是戏言,却又有点太贴近目标了。
「刚刚说的荆棘之路,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跟你听到的意思感觉一样啰。阿泖也懂吧?必须跟我以外的人做切割。」
「因为夹着一个被特别对待的自己,噪音有够严重的。」
昴如此回应,接受了假瑟希鲁斯闭上一只眼睛给予的忠告。
他只要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就会使事情变复杂,但对照昴的心情就能窥见他真正的想法。
「切割……这就是瑟希你不帮人的理由吗?」
在剑奴孤岛集恶评于一身的假瑟希鲁斯,眼睁睁看着「合」的同伴被杀,每次死斗都必定夺去对方性命。面对这个问题,少年点点头。
「对喔。障碍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想借用他人的力量来成事,那在下一个障碍就必定会栽跟头。不是永远都能借得力量。人会死。就连我都不是不死身。」
明白他的意图。虽非全部,但他的理论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这是假瑟希鲁斯这种强大到可以破除问题的人才能讲的道理。而且十分严苛又不温柔,昴并不喜欢。
再加上──
「邂逅不是会改变人吗?因为邂逅而改变的话,那个人就有可能凭己力克服下一个障碍。只要有那个机会的话。」
昴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是单靠自己的力量。不管是好是坏,众多邂逅形塑出现在的自己,成为菜月·昴。
即使整个人缩小了,也能挺起小小的胸膛这么主张。
以无法独活的凡人之姿,对着面前什么都能一个人解决的超人。
「这份不能切割的心情很重要喔。这种心情,会成为拯救某人的原动力。就算被人说是乳臭未干的任性,我也还是这样坚持。」
昴希望能这样相信。相信这番故作成熟的聪明,不做切割的青涩道理。
「啊哈!」
听了昴的如斯宣言,假瑟希鲁斯表情一变。从虚假的做作微笑,转为彷佛孩子仰望星星的闪亮笑容。
斜瞄他的笑脸,昴朝决定要做的事踏出一步。
「舒瓦兹大人!?塞格姆多大人,要做什么……」
「你真的太棒了,阿泖!完全符合我描绘的道理。帅气的人会讲帅气的话,强大的人会说强大的话。每个角色也都是从相应的台词开始的。这种志气正是反叛命运之人该有的!」
「塞格姆多大人!」
假瑟希鲁斯大笑,貚纱朝他发难,把居中调解的功夫留待后头,昴急匆匆地回到岛内,跑向下层区域的目的地。
这是在跟时间比赛。前往顺道该去的地方,那里有下一个要说服的对象。视情况而定,有可能不是说服,而是辩论,甚或变成争论冲突──
「奴鲁爷!」
冲向治愈室,粗鲁地开门,就看到在里头打盹的背影吓得慌张失措。
个头细瘦、放任胡须长长,给人棉花棒印象的老人就是以治愈者身份窝在治愈室里的奴鲁爷。
因为太过突然吓到他,昴先跟他道歉,然后进入正题。
「抱歉、抱歉。──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4
唇枪舌战后,希艾因诅咒在中庭背对舒瓦兹的自己。
冲动乱说话然后马上后悔,这个坏习惯又开始了。即使知道不可以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但就是做不到。
都怪这个坏习惯,这辈子累积了不少讨厌的回忆。之所以会被送到基奴海布当剑奴,也跟这个口舌之灾脱不了关系。
跟舒瓦兹讲的话是真的。为了逃离奴隶商人,自己被同伴们舍弃。但是一行人之所以会被奴隶商人盯上,原因出在自己的嘴巴。
旅行途中在酒馆暂留时被人挑衅,于是便跟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一群人起了争执。之后连日受到跟踪骚扰,于是同伴们做出了苦涩决定。
「那种事,我知道啦……!」
明明胆子小还虚张声势才会招惹麻烦,但尽管事态危急,同伴们却都没打算抛弃自己。「走投无路的话就丢下我吧。」对他们这样逞强耍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内心某处以为他们没有勇气抛弃自己。擅自认定他们也跟自己一样,胆小到不敢跨越最后的界线,所以才说出那句话。
「我知道,我这个人才是最无可救药的啦……」
因此自认为被抛弃,装出被当成弃子的受害者嘴脸,真的是愚蠢可笑。
但是不这样的话就无法保护自己的心。明明自己不坏,是被薄情的同伴给陷害才会沦落至此,靠着诅咒得救的他们才得以保全自我。
「可是为什么,连你们都被抓了啊……!」
明明已经当作诱饵让自己被抓了,但现在这样的话,自己就只会是一个讨厌的家伙而已。
一旦少了可以诅咒他们的名义,那自己就只是个单纯惹人厌的王八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以一介剑奴身份,看着他们接受孤岛的洗礼死去。
「──」
跟自己的情况不同,人数足够的他们当天就要参加「斯巴尔卡」。
想着该用什么脸观战的希艾因,垂头丧气地来到剑斗场观众席。在稀稀落落的观众中,看到了魏兹和伊多拉的身影。
再怎么说,对自己讲最多的舒瓦兹和貚纱果然没露面。
「──那么,『斯巴尔卡』开始!!」
总督古斯塔夫号令一下,通往剑斗场深处的通道就开启,铁栅栏后方缓缓走出「斯巴尔卡」用的剑斗兽。
跟希艾因那场的剑斗兽不同,是双手长着鸟翅膀,全身体毛宛如铁丝的巨大老鼠。
不过即使品种不同,危险性却不变。希艾因凭胆小鬼的本能就能察知。
「他们,似乎就是这次的参加者呢。」
剑斗兽低吟之时,对面的通道开启,走出五名蜥蜴人──「斯巴尔卡」的可悲牺牲者,在伊多拉的话音下畏怯着现身。
全都是认识的人。原本期望自己看错的希艾因,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不知是什么因果关系,胆小鬼希艾因活过了「斯巴尔卡」,但他们不同,他们会死在这场战斗里。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因此希艾因的目光从剑斗场移开──
「不会吧……」
「──啊?」
就在希艾因诅咒自己跟世间一切的时候,魏兹扭曲脸上的刺青这么说。
他脸上刻划着超越可怕刺青的震惊。而且所有往剑斗场看的剑奴,都表露出不敢相信眼前光景的反应。
忍不住也看回剑斗场的希艾因,跟他们一样大受冲击而愕然失声。被送上剑斗场的除了五名蜥蜴人,还有不应该出现在他们旁边的第六人──
「搞、搞、搞什么鬼啊,舒瓦兹!?」
希艾因震动喉咙,喊出不应该在那边的黑发男孩的名字。
是先前在中庭讲些屁话后就跑掉的男孩,还以为他已经耗尽耐心和亲切,却没想到做出惊人之举。男孩听到希艾因的喊叫,抬头看过来。
然后背对被迫赌命参加「斯巴尔卡」的蜥蜴人,开口说:
「──我是最强援军。」
5
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对奴鲁爷做了坏事。
目前岛上的治愈者──模仿医生的奴鲁爷原本只是岛上活了很久的剑奴,据说以前从来没治疗过人,更没有学医或用药。
契机是他用脏布贴在一个少了手的剑奴的伤口上,帮对方止血。
那时被救的剑奴将这事大肆宣传,于是接连有伤者拜托奴鲁爷处置伤口,不知不觉间他就被免除了剑奴的工作,成为治愈室的固定班底。
在永远不缺伤者的岛上,直到离世为止,奴鲁爷能够以治愈者的身份安然笑着度日。因此昴也觉得自己拜托他做的事,完全是不懂得看气氛的请托。
但是这在昴接下来得去做的事情中,却是极其必要的──
「──只要咬或舔到就能让人立刻死掉的毒药,准备好了吗?」
奴鲁爷扯开他那少了牙齿的嘴巴,昴感到万分抱歉。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在战斗期间昏过去,最后在半死不活的情况下幸存的话就糟了。因此说什么都要确保能够让一切重来的手段。
而只要获得这个手段,昴就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不过要贪心一点的话,大概就是希望脚变长一点。」
之所以这样抱怨,是因为在战斗期间遇到了走一大步还是不够的情况。
当然,这一步就在下次的机会中快速跑出两步来强行解决。重复试错来寻找最佳方案,以亲手抓住期望的未来。
因此──
「──到此为止!你们挺过『斯巴尔卡』活了下来!!本官秉于职权,接纳诸位为剑奴孤岛的一员!」
号令响彻会场,赞许炽烈的战斗结束。
剑斗场正中央躺着剑斗兽的尸首,而且被大小两把剑给刺穿。双手的翅膀跟长尾巴都被砍断,连个全尸都没有。
不过,那对翅膀可以滑翔,尖锐的尾巴还可以施展连续攻击,真的是麻烦至极。
即便如此──
「古斯塔夫先生,真的吗……」
肩膀上下起伏,昴边喘气边仰望俯瞰剑斗场的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就位在如果举办活动的话属于贵宾席的位置。他四只手环抱胸口,一字不差地说出昴的「合」上次赢了「斯巴尔卡」时所说的话。
虽然给人的印象就是没得通融,不过他真的固执到脑子里灌的不是水泥,而是钢筋吧。
此时──
「太、太好了……好耶!好耶!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比累瘫的昴慢一点涌现胜利感的五名蜥蜴人发出欢呼。
奥森、西兹、纳德磊、特翁逊、柯德利这五人,虽然全都是蜥蜴人,但可能种族又有细分,因此掌握每个人的个性并携手合作,成了胜利关键。
缺少任何一人都无法取胜。当然,少了昴更是绝对不可能。
「不过,还是赢了……!」
「舒瓦兹!!」
昴朝天高举拳头,这时有个人跳下观众席跑过来。跑步姿势很矬的是全身鳞片竖起来的希艾因。
他嘴巴一张一合,用有蹼的大指头抓住昴的肩膀。
「你、你在想什么!?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参加『斯巴尔卡』……」
「好痛好痛,肩膀很痛耶!惩罚啦,这是惩罚!因为被惩罚而强制参加!」
「被、惩罚?」
昴泪汪汪地说,希艾因惊讶不已。
关于惩罚,是从资深剑奴那边听来的情报──为了维护岛的秩序,古斯塔夫以咒则束缚剑奴,使之不能违逆自己与看守。然而,尽量避免让剑奴死得没价值的古斯塔夫,在给予罪责时是按部就班来的。
「先是警告和惩罚,再来是咒则。警告就是口头警告,至于惩罚嘛……」
「莫非就是『斯巴尔卡』……?」
「只不过是强制参加啰。因为不知道会跟谁组队,这种『斯巴尔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吧。所以说,才能作为惩罚嘛。」
要跟连擅不擅长战斗都不晓得的人合作,对抗凶暴的剑斗兽。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只有死亡性高到爆表的危险死斗──这就是「斯巴尔卡」。
正因为没人想做,惩罚才能拿来压制反抗的剑奴。
昴利用这点,主动加入了这次奥森他们的「斯巴尔卡」。
要问为什么的话──
「要是没有我,奥森他们全都会死掉吧。」
事实上,即便有昴在,战况依旧严峻。因为他们比希艾因还要不擅长战斗,而且要跟他们团结一心,就必须先跨越蜥蜴人与人类之间根深蒂固的鸿沟。
不过要跨越这鸿沟,昴的经验出乎意料地派上了用场。
「你原本要跟他们一块去卡欧斯弗莱姆吧?」
「什……!」
「那件事,讲开来比较好喔。毕竟好不容易才再见到面。」
希艾因细长瞳孔睁大,昴则是笑着用下巴示意那五人。
沉浸在存活喜悦中的他们,亢奋心慢慢平息,进而能注意到周围。其中视野最广的柯德利先注意到昴这边──
「希艾因!?是希艾因!各位,他活着!希艾因他还活着!」
柯德利欢天喜地得蹦蹦跳跳,其他四人看到希艾因后都瞪大眼睛,接着脸上展开澄澈的安心与感激。
「这可是我赌命制作的机会。好好品尝吧,兄弟。」
希艾因脸部皱起,昴笑着拍拍他的背。就这样被送往同伴那边,往前走了几步的希艾因停下脚步──
「……多谢啦。」
几度犹豫后终于微弱道出感谢的他,走向同伴。
虽然他很不安,但没什么好担心的。奥森他们对他没有敌意或恶意。五人之所以被捕送到剑奴孤岛的原因,昴也已经知道了。
只要好好讲清楚,希艾因就没有理由跟他们吵架。
「没错,好好讲清楚的话……所以,请先听我解释。」
「──我洗耳恭听。」
目送希艾因走开的昴,转身面向在后头散发愤怒气场的貚纱。年幼女童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黑瞳给人的感觉却比平常还要冰冷。
「我、我是出于充分的理由才乱来的喔?」
「──」
「你的眼神充满了怀疑!等一下等一下!我会好好解释的!」
什么说明都没有就独自跑去乱来,使得昴在她眼中的评价急速坠落。
为了恢复失去的信赖而拼命思考要怎么说,同时口中──用舌头乔正卡在臼齿处的小玩意的位置,这下才真的有跨越了难关的真实感。
藏在臼齿后的玩意,就是拜托奴鲁爷配制的最后手段。
「舒瓦兹大人?」
「你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怀疑!」
小心别弄破毒药包而不得不沉默片刻的昴,招惹了貚纱更深的疑惑眼神。昴边拼命想解释,边看不远处的希艾因他们。
他边尖着嗓子说些有的没的,同时跟同伴们抱在一起。
这就是昴拼上性命挑战命运所获得的报酬。
6
「根据奥森他们说的,卡欧斯弗莱姆似乎整个毁了。」
希艾因一脸苦涩地报告,貚纱听了皱起眉头,低头不语。
是曾去想像最糟的可能性,但被人一口咬定是事实的时候,痛楚并不会因此变得稀薄。就像明知会跌倒,跌倒后还是会觉得痛。
「斯巴尔卡」结束,活下来的奥森他们也被认可为剑奴。而跟他们和解的希艾因,带来了外头世界的情报。
在与世隔绝的岛上,想要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就只能靠这方法。
「这就是你这小子乱来的理由吧。无偿帮助他人不会是你的本性吧?」
「一半……不,三七分吧。为了你和奥森他们,占了七成。」
「你就说真心话吧,令人不舒服的小鬼!」
希艾因佯装凶狠吼叫,但讲的就是真心话的昴苦笑。
不过,对方也知道昴参加「斯巴尔卡」的理由。所以考量到自己能做的事,才会像这样带着情报来找昴吧。
之所以有这种变化,很大部份似乎源自于奥森他们所说的关键。
「……那些家伙,是为了从奴隶商人那儿把我要回来才被抓的。一群没药救的。」
「神明和命运都很无情呀。所以我才会帮忙。……还是要说我们?」
「吵死了!先讲清楚,我可不会再道谢了喔!」
虽然逞强,但说出口的话却表达出自己并未忘记要感激。而且他没有察觉到这点,直接粗鲁地抚摸昴的脑袋。
很像他会有的情感表现,昴也不求更多。男人嘛,这样就够了。
比起这个,更要担心的是低头不语的貚纱。
「喂,小鬼。怎么了,这么沮丧?」
「……卡欧斯弗莱姆是我的故乡。在毁坏的前一刻其实我在场。」
「这、这样啊……这可真是,很那个呢……」
对方的回答出人意料,希艾因的眼神拼命泅游。他的性格本来就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这次倒是马上大喊:
「不过呢!虽然城市确实被毁了,可是住在里头的人可没有全死喔。居民们作伙一块去别的地方了……呃~听说的啦。」
「听说?」
讲到后来含糊其词,貚纱忍不住抬头问。「毕竟很可疑啊?」希艾因先丢了这个开场白,才说:
「听说外面爆发了一场大规模叛乱,魔都的家伙据说有插手其中。唉呀,反正很常听到魔都高层经常要谋反还什么的……」
「──夜鸣大人并不愚蠢。」
「对、对不起!我道歉!我错了!」
粗心大意的体贴适得其反,被貚纱迫近的希艾因抱头道歉。
先不管他们,昴从刚刚的话中听到了可信度和令人放心的重点。当然,前提是得相信希艾因听来的话全都是真的。
「卡欧斯弗莱姆就算毁了,夜鸣小姐和居民全都平安无恙。既然叛乱成了话题,那么变态面具亚伯和我同伴应该也没事。」
以收复帝都为目的而发起的战斗,要是没了亚伯就本末倒置了。
再来,既然夜鸣有协助叛乱,那就可以推断露伊也没事。因为昴信任她:假如亚伯要加害露伊,那夜鸣不可能会站在他那边。
不过跨越难关,并不等于往后都一定安全。
「嗯,明白了。谢谢你,希艾因,帮了大忙喔。」
「帮大忙的是你……知道就好啦!知道就好!」
昴道谢,希艾因则是口沫横飞地发飙。对此昴轻笑,接着想要跟貚纱讨论──
「──舒瓦兹,总督叫你。」
三人在多人房里聊天,此时身穿黑色制服的看守来到房间外头,指名传唤昴。希艾因和貚纱面面相觑。
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种事,但昴看起来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样违背规定,古斯塔夫先生会生气也是在所难免啦……」
「舒瓦兹大人,总督大人要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会骂人吧。──我也刚好有事想问他。」
原本气昴专断独行的貚纱转为担忧,昴点头要她放宽心。
这么一句话,让来接人的看守露出比貚纱还要难看的表情。这也难怪,他也是昴制造参加「斯巴尔卡」的契机时的在场人员之一。
「被归在跟瑟希同一类,让我有点想表达不满。」
「……很遗憾,我认为会被这样归类是理所当然。因为您给人留下那样的印象。」
貚纱严厉指责,昴苦笑着搔自己脸颊。就这样,顺从用眼神叫他们少说废话的看守,昴走到房间外。
这时,希艾因朝他呼唤。
「舒瓦兹。那个,就是……」
「嗯?怎么了吗?」
「哦,没事……小心一点。虽然你是这种货色,但少了你而头大的可是我们。」
有够不老实的担心话语,让昴愣了一下后噗哧笑出来。当然,里头没有恶意。
而诡异地望着这互动的看守,眼神越来越是愉快。
7
──就这样,两人目送昴被看守带走之后。
「喂,舒瓦兹那家伙做了什么……」
「他刚刚跟看守走的时候跟他们擦肩而过,除了『斯巴尔卡』还要做什么吗?」
这样说并跑向貚纱和希艾因的魏兹与伊多拉,脸上充满着急。
他们也想听听关于昴参加第二场「斯巴尔卡」的事吧。
然而当事人却被带走,所以那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貚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完全知道。因为舒瓦兹大人喜欢制造秘密。」
「真是难以捉摸的家伙……。虽然是有些可取之处……」
貚纱低头回答,魏兹和伊多拉看看彼此后叹气。
听着三人对谈,希艾因反常陷入沉默。看到他视线一直飘来晃去,魏兹不耐烦地骂。
「蜥蜴混帐……怎样,看你那样子……。到底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那个,你们也发现舒瓦兹那家伙,是故意混进『斯巴尔卡』里头了……对吧?」
「这个嘛……很难以置信,可是看那样子就知道了吧?」
希艾因不得要领的问话,伊多拉这样回答,貚纱和魏兹也点头表示同意。
恐怕看过那场「斯巴尔卡」的剑奴──不,是包含看守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男孩异常的战斗样态给牢记在心底。
「不过,不晓得他是为了什么而去做那种蠢事就是了……」
「这个我也不懂。不过,不过呢──」
「──?不过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希艾因?」
「那家伙!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虽然不明白,但是要说为什么能办到的话,我可能知道……」
不是他为什么参加「斯巴尔卡」,而是他为什么参加「斯巴尔卡」后还能活下来,希艾因自称对这件事心里有个底。
在场的都是同个「合」的成员,因此对于通过那场「斯巴尔卡」的他们而言,可不能说事不关己。
因此,三人全都紧盯希艾因。在强烈注视下,他犹豫半晌后──
「我是听刚从外头来的同伴说的……外头似乎在传皇帝在外有私生子。而且呢……」
「──」
「──据说是个黑发黑眼珠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