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午休时间我走过中庭,朝学生食堂方向前进。
「呼呼……呼哈哈哈!终于,终于要开始了!今天这一天将成为永远刻划在人类史上的一天吧!这一天将是我踏出现充王计划第一步,值得纪念的纪念日!呼哈哈哈哈!」
中庭里的学生们纷纷转过头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自然不会一一在意这些凡夫俗子们的视线。就算我想低调,但周遭将耳目集中于身为王的人身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不了片刻,我便走到学生食堂。
我就读于私立翔叶学园高中部。这间学园刚于几年前设立,校内的各个设施都强烈反映出理事长的兴趣。学生食堂也是其中之一。比起『食堂』这个词,称之为『自助餐厅(cafeteria)』还比较符合那地方的实际印象。自助餐厅外面邻接着广大阳台,大部分学生在午餐时间都会利用那个区域。被我相中的人也不例外,这是江代堂所提供的情报之一。
『藤波凰花。她恐怕是学园中最有名的人。日德混血的富家千金,容貌跟身材无可挑剔,成绩长据榜首。她国中时就读于都内某知名私立学校,一时众星拱月,极受欢迎。只是在进入翔叶学园高中部时或许是因为众人公认她高不可攀,这似乎使得向她搭话的男生急遽减少。她本人好像也没有想融入周遭的打算,常一个人独处。有人目击到她午休时手机片刻不离手的模样——』
今天早上传到我手机的邮件中密密麻麻地写着凰花的基本资料以及平时的行动。
「嗯,是这里吗?」
我坐在像被孤立一般单独置于阳台最外围位置的座位上。
那里事实上是藤波凰花专用的座位。其他学生们可能是有所顾虑,连靠近都不靠近附近的桌子(当然我毫不迟疑就是了)。
「这是——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座位的正后方是高高的绿篱,将视线移到前方便能一望阳台。实际坐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了解她喜欢这地方的原因。
这与藤波凰花拥有的『秘密』有密切关系。
「哼哼哼……虽然这根本是理所当然,连怀疑都不用怀疑,但看来我的推理果然没错!」
这下我手上的牌凑齐了。接下来只要照着计划攻下藤波凰花即可。我必须更具体地掌握她的烦恼以及愿望,让她对参与我现充王大计的资格以及义务有所自觉。
接着我等了几分钟,一位女学生端着餐盘走来。午餐的菜单是义式帕尼诺三明治跟冰红茶吗?
「——!」
当她发现有人先她一步坐在这里后便停下脚步,蹙眉摆出一张臭脸。
「你终于来了吗?藤波凰花。竟敢让我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鲜艳强烈的红色与蓝色。这恐怕是所有人对藤波凰花共通的第一印象。
她披着一头飘逸在春风中的绯红长发,凝视我的是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秾纤合度的完美身材。在日本高中的环境之下,以她这副外貌恐怕不管做什么都很引人注目吧。
不对,就算将舞台移到正式的欧洲社交界,恐怕也丝毫无法动摇她散发出的特殊性。
「你……是跟我同班的御门帝人吧?我没记错的话。」
凰花站在我面前,动也不动地开口发问。
「喔?我还没报上姓名,你就记得我的名字吗?看来你还挺有慧根的嘛。」
「啥?我只是因为你讲话时有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感觉,所以才有些印象而已啊!」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我不是自以为了不起,而是真的很了不起。」
「这,这家伙搞什么啊……」
凰花脸部表情僵直。
看来她是从我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王者气息,转眼间为我的气势震慑。
「……那不重要啦,能请你让开吗?那是我的位置喔。」
「是吗?只要是学园的学生,谁要坐哪都是个人的自由才对吧?」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也有些水面下的共识或是不成文的规矩之类的东西吧!少说废话,总之快点让开啦……!」
即使音量并未失控,但凰花的焦躁直截了当地传了过来。
「好吧。看来你有非坐在这位置上不可的理由。」
我咧嘴而笑,自椅子上站立。原本王者是不能够让步的,但这也是作战的一环,所以没办法。
我拉开椅子起身,催促凰花跟我互换位置。以圆桌为中心,我往左边移动,她往右边移动。
「哼,你打一开始这样做不就——」
话说到一半,原本表情略微和缓的凰花又露出比刚才更加凶恶的神色。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应该是我重新坐到她对面座位的缘故吧。
「怎么了?我已经让出你的座位啦?你不坐下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啊!」
静谧的怒气自凰花口中迸出。她的视线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敌意,直射向我。
我曾听说美女生气时比常人还要恐怖一倍——嗯,的确。她生气时不论是魄力还是带给人的压力,都无法跟常人一概而论。若她遇到的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这里恐怕早就演变成一幅青蛙被蛇盯上的画面。
但若要以刚刚的比喻来形容现况,那我就是振翅飞翔,孤独高傲的羌鹫。无论大蛇锐牙蕴藏如何猛烈的剧毒,都决计无法碰到天空王者的任何一根寒毛。
「凭什么我得受你责备?有任何我不能坐在这里的理由吗?」
「理由?当然是因为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吃饭啊!」
凰花将餐盘粗鲁地放在桌上,一屁股往椅子坐。她脑中似乎没有寻找其他座位的选项。
「一个人,是吗?我听说你吃饭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呢。」
凰花有所反应地抖了一下。她正要从制服口袋中掏出手机。
「因为你看手机的神情太过愉快,其他人还谣传你『一定是在跟恋人通讯』——不过真相到底如何呢?」
「没差吧,我要用自己的手机干嘛随我高兴吧……还有,你无论如何都要死皮赖脸地坐在这里就对了?」
凰花用眼神施加更多的压力,双眼笔直瞪向我,但我无所畏惧,轻描淡写地无视了她的视线。
双方一言不发,经过了数秒钟。
「……所以呢?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凰花将手机放在桌上,双手交叉于胸前。虽然表情跟语气都没有变化,但明显看得出她让步了。
「你会做这种事,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跟我说吧?」
「喔?你知道我不是来寻你开心的吗?为什么?」
「看眼神就知道了。我不太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的眼神莫名认真,充满自信跟信心——跟至今为止来找我搭话的男生不同。所以我才会想听听看你的目的。」
我在心中满足地微笑。果然这女人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前途有望,不,应该说是个超越我想像的逸才。
「哼哼哼……呼哈哈哈哈!」
「喂,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我不是因为奇怪而笑,而是因为高兴而笑啊!」
凰花听我这么说,秀眉紧蹙。
「那个,我刚刚就很在意一件事,我们明明几乎可说是初次见面,你却直呼我的名字对吧?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吗?」
「不叫名字要怎么辨识个人与他人之间的区别?」
「我、我说啊,我指的不是这意思……」
「怎么了,凰花?有话想说的话,直说无妨。」
「啊,真是的。就只有我被直呼姓名实在令人不快,所以我也会不客气地叫你帝人!没问题吧,帝人?」
「随你高兴。不过刚刚听你说了『大人物』这个词,若你想尊称我『帝人大人』,我也不会介意就是了。」
「谁要啊!」
凰花一把抓住米兰三明治,豪迈地张大嘴巴咬了一口。举止明明粗鲁,但看起来却不可思议地美得像幅画,这种事恐怕只有她办得到。
「真是的!少说废话,想说什么就说。若你继续拖拖拉拉下去,我可能会改变心意喔。」
「好吧,就让我告诉你。」
「啊、我先说好,如果是告白之类的,我会拒绝喔。」
「告白吗?真要说的话,我认为要告白的人应该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什么?凭什么我要跟你这种人告白——」
「你要问为什么吗!那就是因为接下来我要揭发你隐藏在心中的烦恼与希望啊!」
凰花整整愣住了五秒。
「你、你指的告白是那个意思啊.?」
「当然。不然还有哪种告白?」
「……我累了。跟这家伙说话超累人的……」
纵然杰出如她,在跟王者面对谈话时还是会感到疲惫吗?
即使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资质,但有时候还真是很不方便呐。
「那么,让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我刚刚也提过,你抱有无法与他人商量的烦恼……不,应该说是抱有无法与他人商量的秘密。对吧,凰花?」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有秘密嘛!」
「喔?你说你没有秘密吗?这真有趣。我以为只要是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秘密。只有你例外吗?」
「呜……!没、没错,因为我跟普通人不一样啊!」
——喔?就算自掘了坟墓,也能立即站稳脚步,防止自己摔到谷底吗?
真有趣,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从正面进攻!
对若无其事地喝着冰红茶的凰花,我首先打出第一张手牌。
「对了,凰花,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常有车站前的商店街中有间名为坪内堂的旧书店——」
「呜?咳、咳!」
凰花剧烈咳了起来。
「那是间放有少见旧书的书店,虽然频率不高,但我会去那边找东西。」
「你说……什么?」
凰花呆若木鸡地轻声呢喃,又立刻回过神来。
「这、这样啊?帝人会去那种店啊?当、当然,我没去过就是了!然后呢?那间旧书店怎么了?」
「嗯,上次我去店里的时候,老板跟我提到一位很有趣的客人。据说那个人向老板提出『我会付钱的,请让我在这边站着看漫画!』这种稀奇古怪的请求。当然我不是店里的常客,跟老板在私下也没有非常熟稔。不过对老板来说,她可能忍不住不说吧?毕竟我身上穿着跟那个人同间学校的制服……怎么了,凰花?你的脸色看来不太好呢?」
「咦?没、没事,我完全没事!」
纵使她那模样让我误以为自己听见了她浑身僵硬而发出的声音,但我刻意不戳破她,继续讲了下去。
「对了,有关那个客人。若老板所言不虚,那客人的外貌似乎极有特色。据说头发是红色的,眼睛是——」
「那、那个老婆婆有点痴呆啦!嗯,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
「的确以她的年纪来看,就算记性变差了也不奇怪。可是凰花,你刚刚提到『老婆婆』,但你是如何断定那位老板是位高龄女性的呢?一般听到旧书店老板,第一印象应该都是中年到老年之间的男性不是吗?」
「那、那是……在我脑中只要说到旧书店的老板,就一定是个老婆婆!怎样,不行吗?」
虽然她再三自掘坟墓,但又接连牵强的躲开了问题。她装蒜装得这么彻底,反而让人觉得畅快。
……好吧,那就打出下一张手牌吧!
「的确,每个人的印象各有不同。就算那印象跟平常人比起来相差甚远,也不能说这人很奇怪。」
「就是这样。我完全同意。」
「对了,凰花。说到发色,你是怎么看待你那头极有特色的头发的?」
「那还用说吗?这头头发是我的荣耀,是妈妈给我的重要宝物喔。」
唰地一声,凰花用单手优雅地撩拨她的一袭秀发。她的秀发上没有一丝分岔,可看出她的细心呵护。
「原来如此。你会留到这么长,是为了让那颜色更明显吗?」
「呼呼。虽说那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基本上我本来就不喜欢剪头发——」
凰花边诉说对头发的喜爱,边准备重复刚刚的动作。
「喔?那么为何你在国中时要突然一刀剪掉比现在更长的长发呢?」
「呜?」
凰花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跟刚刚旧书店的话题不同,这是江代堂提供的情报。据说这故事在她毕业的国中里至今仍然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当时她将及腰的长发一口气剪到齐肩的长度,周遭的人会大感意外也是无可厚非。
「正确来说应该是两年又七个月之前吧?依照你刚刚的说法,实在让人不得不对你当时的心理状态感兴趣。」
「那、那是……所以,那个……」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啊?莫非你是跟踪狂?
我还期待凰花这样回嘴,但她除了眼神游移,支吾其词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机会难得,就让我胡乱猜测一番吧。难道你失恋了吗?」
「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失恋!」
「这样啊,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做出那样的行动?」
「什、什么事都无所谓吧!我、我虽然不太记得,不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嗯!」
凰花连珠炮地说完,再次含住吸管。
她的冰红茶早已见底,她就只是不断吸着空杯子而已,这样的举动简直可疑到了极点。
——好,差不多了。
现在正是戳破凰花秘密的核心,打出我王牌的时候!
我缓缓开口:
「这么说或许有点突然,但基本上我很讨厌故事这种东西。不论是小说、漫画还是电影、戏剧,基本上我都不感兴趣。动画跟游戏也一样。」
「喔、喔?不过你的话还真的很突然,没有脉络可寻呢。」
凰花嘴上边这么说,边为话题的改变露出安心的表情。她没发现这是我漫长前置作业的一部分。
「可是,我并不否定娱乐文化。因此我久久会突然心血来潮地看一次。之前也是,我一打开电视,电视上刚好正播放着电影。不知为何,我就将它看完了。」
「那是什么?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IBANGER新剧场版:前』」
「嗯呜?」
凰花的动摇是目前为止最严重的一次。
但我假装浑然不觉,继续讲了下去:
「此外,电影版播放的时间据说是距现在两年又七个月之前——」
「啊——啊——啊!那、那不重要啦!对、对了,帝人,告诉我你对那部电影的感想,快说感想!」
「嗯,真不愧是让许多人为之疯狂的杰出作品。我坦诚地如此认为。」
「真的吗?这、这样啊,帝人意外地有眼光嘛……」
凰花喃喃自语,似乎有点高兴的样子。
「——说到这个,我稍微调查了一下,『IBANGER』这次好像是第二次拍成电影。于是我也跑去看了十年前播放的旧剧场版。」
「真、真的吗?那、那么?感想呢!」
「嗯,真是不值得一看的烂作品。」
「你这家伙刚说了什么屁话?」
下一瞬间,凰花勃然大怒。
她双手怒拍餐桌,撞开椅子猛然起身。
「哼,反正你一定是没有太多预备知识,用随便的心情在看旧剧场版对吧?然后你专挑那些血腥画面跟实景画面出来,就说这是部烂作品对不对。那是因为你毫不了解主题跟故事的缘故!」
「喔……」
她的盛怒让我失策地露出狼狈的模样。
「啊——讨厌讨厌!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从新剧场版入门的这些三分钟热度的人!还有,不是『IBA』,是『IVA』!能够念成『IBA』的就只有千里小姐而已!」
「喂、喂……」
「还有,请你别因为看过电视播放的版本就以为自己看过新剧场版好吗?那是一.零一的劣化剪接阉割版本,不管是要去买DVD还是要去借,你都得好好看完一.一一的完全版!啊,不过再稍微等一下会比较好,这个月要发售蓝光了,既然要看就直接看那个吧!」
凰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她似乎连这里是食堂的阳台,周遭还有众多学生都忘记了。
「另外,你要写到新剧场版时,一定要好好地使用日文古字『ヰ』(译注:ヰ为日文イ的古字体,发音为I)喔。跟森鸥外的『性生活史(ヰタ・セクスアリス)』的『ヰ』一样!啊,不过发音时不要念成『Vi』,念『I』就好。你可绝对不要念成『viba』喔!」
——利用刚刚的动画引诱她说出关键性字眼。到这边为止都照著作战前进,这是我事先预测到的事情。
可是,我实在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剧烈的转变——不对!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王是拥有绝对无误性的存在。若是如此,那在我的作战中绝对不能发生超乎意料之外的事。没错,我早就预测到她的态度会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因为早就预测到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慌张。完全不需要……
「——坐下,凰花。」
我用冷静且冷彻的态度,以君王的威严声音要求她。
「啥?什么坐下?开什么玩笑?真要说的话,还不都是你的错!谁叫你没有好好看过旧剧场版就妄下评论!若是你有好好考量到设定,听过配音员们的感想,应该就能理解最后一幕的意思才对!听好了,那个掐脖子的地方啊——」
「听着,凰花。你应该用的不是感性,而是理性来判断一切。你要是继续在此出尽洋相,恐怕阳台中所有人都会发现你的秘密。那是你希望的状况吗?藤波凰花!」
「——啥?」
凰花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呜~~~~!」
她的脸红到连自满的秀发都相形逊色的地步。
喀啦一声,吓得魂都飞了的凰花深深坐到椅子上。
「啊……啊……啊。」
她念念有词,眼眶噙泪地看向我。
「刚、刚刚的……不是……我、我,不……!」
「总之你冷静一点,整顿好呼吸。有话之后再说。」
「我、我知道了!冷静,快数『质数』让自己冷静……二、三、五、七、十一、十三、十七、十九……」
过了片刻,她外表看起来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没错,放心吧。身旁的人们只觉得你对我发了一顿脾气。我可以保证你的秘密就只有我知道而已。」
「怎、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嘛啊啊啊……!」
凰花抱头沉吟。
「唉、结束了……我的人生彻底结束了。呼呼,之后我必须终生以网路偶像OUKA(译注:凰花的日文发音)十七岁的身分丢脸地活下去对吧……啊哈、啊哈哈!赢了,第三部完结篇!请期待藤波老师的下辈子噫嘻嘻嘎哈哈!」
「喂、喂!你还好吗?振作一点!」
「……因为,反正你一定会四处宣扬对吧?说的也是,这么有趣的话题怎么可能不拿来说嘴——」
「说什么傻话。我何必要做这种恶质又麻烦到死的事情?陷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咦……?那你愿意帮我保密吗?」
「我就是这意思……追根究柢,你何必这么拚命地隐瞒这件事呢?为什么这么怕被发现?就算被他人嘲笑、被他人看轻,你只要指着喜欢的东西,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喜欢这东西不就好了吗?」
「……若是做得到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再说,帝人,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御宅族有多恐怖。」
唉了一声,凰花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也是那个御宅族的一分——」
「不、不是!我喜欢的主要是ZAINAX的动画跟周刊少年JAIRO而已,对成人游戏、男男、同人志、模型、抱枕、胸脯滑鼠垫等诸如此类重度特殊物品完全没有兴趣!就算我是御宅族,也只是里面最轻微正常的那种喔!」
「最轻微正常……真的吗?」
我回想起她刚刚换了一个人的样子,对她投以怀疑的视线。
「真、真的啦!你、你看,例如这间学校的漫研社!加入那个社团的人,他们身上的气息跟我根本完全是不同次元的东西不是吗!」
「是这样吗?」
我根本不清楚漫研社成员的模样,只好全盘相信凰花的话。
「没错,那些家伙的热情、行动力,还有伙伴意识不是普通的强韧!若是我的秘密被揭穿,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定会逼我加入漫研社,强迫我做些羞死人的角色扮演,不由分说地将我的照片流放到网路上!啊啊,真是,真是太恐怖了……!」
凰花浑身颤抖,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一般。
「呜、嗯……」
这种事真的会实际发生吗?我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既然手上没有其他判断材料,现在我也只能相信凰花说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完美了,为什么会被你拆穿呢?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刚好耳闻到、恰巧目睹到而已。」
「啥?什么意思?」
「刚好耳闻的事就是如同刚刚跟你说的。恰巧目睹指的是去年四月二十五号,你购买刚刚提到的『IVA』影像媒体时刚好碰巧被我撞见。就只是这样而已。」
「骗、骗人!那天我还特地小心翼翼地行动耶!」
「在你拿起盒子的时候,不是陶醉了几秒钟吗?我想可能是这原因才使你没注意到我的视线。」
「这、这么说来,由于封面的图实在是太神了,所以我没有那时前后的记忆!呜……这真是我一辈子的失误……!」
凰花丧气地垂下头。
「在巧合之下,我很幸运地触及你秘密的核心,另外加上从协助我的人口中得来的情报、整合你在学校中的行动模式以及国中时代的插曲之后,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例如……」
我伸手指着凰花桌上的手机:
「中午时你的手机之所以从不离身,就是因为你用那个在看动画对吧?」
「呜!的、的确如此,可是……咦?稍等一下,你说一切都水落石出,那是指连我固执于这个座位上的原因等事都包含在内吗?」
「除了能用身后的绿篱防止他人偷看之外,还能随时注意到有没有人靠过来对吧?」
「那、那么,国中时我一刀剪短头发的理由呢?」
「我猜测是为了去电影院,你将过于醒目的头发剪成能够用帽子藏起来的长度。」
「另、另外,就算要付钱,我也要在书店站着看书的原因?」
「这跟手机的道理相同,是因为你在家无法观赏吧。你的双亲对动画、漫画等东西抱有偏见,所以你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被他们看到。不对吗?」
「呜呃……竟、竟然全部答对,这家伙……真是太精明了。」
凰花以夸张的语气称赞我。
——是吗?我以为这种程度的推理,根本不需要用到太多脑袋。
「唉,话说回来,我还真是不幸呢。竟然好死不死被你看到,看来是我气数已尽……」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
「咦?」
「这并非不幸使你气数到达尽头,而是侥幸在替你的命运牵线。它将你跟我,藤波凰花跟御门帝人两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命、命运?讨、讨厌,你别突然冒出奇怪的话!」
「有什么好奇怪的?互相需求着彼此的两人藉由除了上天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想的巧合终于相会。若这不是命运,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命运?」
「呜——?」
凰花的脸突然发烫,浮现一抹朱红。
喔?看来这女人压抑不住对我话语的期待,兴奋到表现在脸上了吗?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要脸红还太快啰,凰花。我现在才要切入正题。」
我猛然靠近她的脸。
「等……!」
「没错,我想要你的人!因为——」
我毫不迟疑,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凰花。
「对我的现充王计划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啊!」
「……啥?现充王,是指……?」
凰花整个人呆住,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大。
——唉,看来事情的规模太过庞大,就连她都无法理解。
「那个……你的意思,我不大懂耶?能请你说明一下吗?」
「好吧!你就给我用心听好了!」
我将对江代堂讲过的说明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
「现充的王,现充王……?为了成为这样的人,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凰花呆若木鸡,但还是试图理解我的话中含意。
「也、也就是说,你刚刚讲的『这是命运』、『我想要你』之类的话,全都是要我帮助你的求才文辞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
「搞、搞什么啊……!就只有我一个人误会了半天,像个傻子似的……」
凰花羞愧到满脸通红,像是后悔自己的行为般低声轻语。
「误会?你刚刚是怎么解释我的话的?」
「咦?怎、怎么样都好吧,那不重要!」
她单方面的结束话题,将头别开。
「……听人这样说,不管是谁都会多少有点期待吧……」
「?」
她用细小的声音讲话,但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接着,凰花用眼角余光看了我一眼:
「……总之,我了解你的目的了。我也知道你说这些话时大概是认真的。可是,若只听刚刚的说明,我还是有几点不明白。」
「嗯,那就由我来阐明你的疑问吧。」
「那么,首先是第一个问题。虽然是极为基本的问题。」
她对我投以怀疑的眼光。
「现充王到底是什么东西?具体来说,要满足怎么样的标准,你才能在自己心中说出『自己成为现充王』了?」
「唉,真是的。这种程度的事,我以为你大致上推测出来了呢。」
「推测得出来才怪!你该不会说你根本没想过吧?」
「少说傻话。身为王的我怎么可能会犯下那种失误?」
「那你就快点说啊。现充王的基准为何?」
「我划分了几个阶段就是了。不过,最初的目标是——」
「目标是?」
我咧嘴对催促我的凰花微笑,接着说了下去。
「收男生女生,各一百作为我的奴仆。」
「各、各一百人当奴仆……?」
「这是合理的目标吧?」
「哪里合理啊?什么是奴仆啊?我还真听不大懂你的意思耶!」
「听好了,凰花。对现充来说,最重要的基准之一是『朋友的多寡』。就算有些例外,但基本上朋友愈多,在现充上的格调就愈高。」
「嗯,到这里我还能理解。然后呢?」
「接下来就不消说了吧?若现充的基准是朋友数量的多寡,那位于现充之上之现充王的基准应该是奴仆的多寡才对!」
嗯,真不愧是我,话中的逻辑无懈可击!
「你试着想像看看,凰花。男与女,总共两百人臣服于我,侍奉我的光景!只要亲眼目睹这样的景象,就能让愚民们领悟到现充王实际存在于世上吧!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
「……」
凰花用手按住眼眶,头部往左右轻轻摆动。
嗯?是阳光让她晕眩吗?
「……我懂了。你虽然脑袋很好,但却是个无敌大智障。」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的确,我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
「到底要怎么听才能把『智障』听成『智慧』啊?你的耳朵到底有多会过滤啊!若你刚刚是在搞笑,我只能说笑点超难懂的啦!」
「你在嚷嚷什么啊?时间有限,若你懂了,就快换到下一个问题。」
「这次是完全无视吗?啊~这家伙超欠揍的!」
「喔?你这是在表明当主君走错道路时,即使必须动手也要劝谏对方的决心吗?真不错,我会记得你的忠义之心,藤波凰花。」
「这家伙不行了……得快想个办法……」
凰花呆愣愣地瞪大眼睛盯着我看。
恐怕是我在一瞬之间就看穿她隐藏在暴言背后的真心,才会令她大吃一惊吧。
「……说的也是。吐槽的我才是笨蛋。嗯,吐这家伙槽就输了。吐槽就输啰,凰花。」
有如要讲给自己听一般自言自语之后,凰花做了几次深呼吸。
「好吧,让我问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得为你那什么现充王计划出力呢?帮助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哼,根本是多此一问。你以为我揭穿你的秘密是为了什么?」
我直直竖起食指:
「我问你一件事。凰花,你对自己的现状满足吗?不,就让我刻意这样问吧。你敢挺起胸膛大声说你现在很充实吗?」
「这……」
不用说也知道。既然拥有无法对他人启齿的秘密,又怎么可能满足于现状。她根本不可能觉得世界很充实。
「来我身边吧,藤波凰花。只要你成为我的左右手,为我的计划尽力,你的希望应该就能在不远的未来实现。」
我张开手,朝凰花的方向伸出。
「等我成为现充王的那一天,我会否定、破坏现在世界的一切。我跟你约好,我会将那之后创造与再生的任务交付予你。你就亲手创造出你所期望的世界,能大声指着喜欢的东西说喜欢的世界吧。」
「能大声指着喜欢的东西说喜欢的世界……」
凰花仿佛咀嚼我话中含意般重复了我的话。但是——
「这种事……根本是天方夜谭嘛。」
她态度一转,脸上浮现着微笑说道。
「我就亲切地给你一个忠告吧。你啊,若是不节制自己的发言,将来绝对会后悔喔。因为等到你醒悟时,这些往事绝对百分之百会变成你的黑历史(译注:形容人不想承认之过去的历史,为动漫文化的用词)。……」
「黑历史?那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将名留青史这件事可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啊!我现在正跟你说你这种发言很痛(译注:痛在此用来形容使人感到不快之搞不清楚状况、唐突的言行举止)、很可耻啦!」
凰花逐渐怒火中烧起来。
「世界不会被破坏,现实无法改变,理想更不可能实现。都读到高中这么大了,大家都会察觉,也会坦然接受这件事。」
「喔?这是谁决定的?」
「谁、谁决定的……」
「世界能被破坏,现实可以被改变,理想是为了实现而存在。再说,你说我的发言可耻?说什么傻话,我何必为倾诉自己的大愿感到羞愧?你的认知有误!我要告诉你,这是值得唾弃的过错喔,藤波凰花!」
就如平常一样,我用十足的信心接着说:
「真正可耻的事!就是擅自断定他人的梦想跟目标不可能实现这件事!」
「呜……」
凰花无法反驳,沉默不语。我则继续讲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若心中有什么愿望,只要为了实现它而行动即可。我认为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却想说你做不到吗,凰花?」
「……」
「算了,我就等你等到今天的放学后吧。」
我把话做个结尾,从座位上起身。
「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在放学前决定答案吗?」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
我转身接着又说:
「我给你的不是选择,而是下定决心的时间——我先说好,你最好别误以为用随随便便的心态就能够胜任成为本大爷我,御门帝人左右手的差事。」
我咧嘴一笑,这次真正地转身背向凰花离开。
「啥?自己要帮你这种话,我可一句话也没——」
纵然凰花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太有意义的话吧。
我心情绝佳地穿越阳台。
「哼哼哼,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在走!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时我对学生们的视线丝毫不以为意,但现在这视线却为我带来一股莫名的痛快感。
就这样,我得到了藤波凰花这位左右手。
等到我拿下另外一位左右手时,现充王计划恐怕才要正式启动吧。世界啊,你就提心吊胆地等待那时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