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油灯所发出的光芒,正照耀在被书柜围绕得密不透风的走廊上。
虽说在芙兰洁镇这乡下地方,街道上还是会设置几盏水银路灯,但个人所使用的照明设备就只有需要用油的油灯而已了伊尔克阿特尔斯非常讨厌这一点。
就算在油灯上做了二、三重的保护罩,一旦不小心掉在地上还是很难避免引发火灾。由于伊尔克家里放有大量的书籍数据,所以基本上他是不在家里使用这种手提油灯的。
但是,这么暗的环境下也不得不藉助灯光了。
到了夜晚,伊尔克只好点起油灯。但他规定自己,绝对不让油灯靠近书籍,一定的距离内也不可以放置书籍。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讨厌能够随意移动的手提油灯。
不过,他现在却有不得不使用油灯的充分理由。
伊尔克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板凳上,手提油灯在他胸口前散发出光芒。光芒下照亮了无数座书柜与书籍,以及一道门扉。
远处的大时钟塔发出闷重的钟响,这代表着日历又翻过了一天。
即便是伊尔克那不太灵光的听力,也能清晰地听见钟声,至于在他斜前方那道门扉另一侧的人,更是毫无疑问地听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门扉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姿态可爱的少女。
手提油灯的光芒照射在她那剪短的金发上,她的脖子挂着一只怀表,正贴在她朴素的深蓝色连身裙胸口上。
少女睁着充满不安的大眼睛环顾四周,确认了伊尔克的位置后,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那一件事就拜托你了。」
「请稍等一下」伊尔克微微地点了点头,并平静地呼出一口气。
他脑海中闪过一抹创伤的记忆。
创伤翻腾着大脑的思绪,伴随着痛楚及强大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幸好疼痛过后,脑中所留下的就是清晰而锐利的想象力了。
此一模式已经重复了好几天,所以他早就习惯了。
这是为了行使魔术所必须的准备工作,也是与少女共同生活的最佳方式。
空气中飘现出如夕照般色彩的光粒。
就像是毛絮被风给吹散,光粒轻飘飘地在两人之间飞舞着。
伊尔克注视着少女,张口说道:
「彼此相等《连结》。」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伊尔克的魔力也就是光粒也跟着发散到四周。
外在上的变化仅止于如此而已。
这种魔术旁人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只有魔术师、以及被施予魔术的对象才感觉得出来。
『感受到了吗?』伊尔克的思绪传达给少女。
『感受到了。』少女的心意也传达给了伊尔克。
《连结》这种魔术,可以让施术者与被施术者共享五戚以及思考。
所以现在伊尔克的视野中,除了熟悉的少女身影外,还同时映照出自己。这并非被分割为两道视野,而是重迭在一起的。虽说两道视野的焦距有些许差异,但要了解眼前的事物并没有那么困难。此外伊尔克还可随自己的意志调整焦距,或是交互切换。当然少女那一方同样可行。
不过,伊尔克使用这项魔术的目的并不在共享五感,而是为了共享思考。
这比起以文字传达更为快速,也比以言语传达更加确实;只要想到了什么,便能马上与对方分享。
伊尔克认为这是最佳方式。由于少女会随着午夜日期的更替而丧失记忆,利用这种方法维持她的记忆可说是最好也不过了。
『我都感受到了,伊尔克。谢谢你让我想起来。』
少女注视着伊尔克,露出满脸的笑容。
伊尔克解除了《连结》的魔术,也以笑容响应对方。
「今天也请妳多多指教啰,露西亚。」
2
那一天午后天气非常地好,于是两人决定将下午茶搬到外头进行。
他们拿出桌子,排好茶杯与茶壶,也准备了配茶的小点心。
当最后要去拿椅子的时候,玄关口的门环响起了愉悦的敲门声。
结果到最后摆出的椅子不只两张,而是四张。
「嘻嘻,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唷?」来访者之一的红发少女如此说道。
「哎呀,只是刚好看准喝下午茶的时间过来拜访一下而已嘛!」另一位黑发少女也接着说。
这两位少女与露西亚大约两周前还在一位名叫卡蒂娜库鲁奎尔的人家中担任杂役工作。经过某个事件后露西亚才变成了伊尔克的女佣,而另外两人则去了其它人家中担任女佣,不过,她们三人依旧维持着朋友关系。
「就算没看准下午茶时间,只要妳们来玩,一样也会端出茶点招待妳们啦!」
伊尔克对着红发少女齐鲁雪笑着说。
「但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外头喝茶啦?」
「妳的话让人觉得不只是看准时间而已,根本就是事先预谋的嘛。」
「齐鲁雪只是装天真罢了,其实骨子里很奸诈的。不过那也是女孩子的本性之一,所以我一点都不在意。」
「人家哪有还有,奸诈才不是我的本性呢!」
「哎呀,是这样呀。那女孩子的本性要称为小恶魔吗?」
「这倒说得通。」
「喂!」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被芙兰姆妳说啦!」齐鲁雪不满地看着黑发少女芙兰姆。
「芙兰姆的个性跟奸诈或是小恶魔好像也不太一样呢。」露西亚将茶一一注入大家的茶杯里。「该怎么形容是完全搞不懂的类型?」
「让人摸不着头绪」这句话拿来形容芙兰姆似乎非常恰当,伊尔克也是这么认为。
有着一头鲜艳红发并绑成马尾的齐鲁雪,举止间散发出似乎用不完的多余精力,看起来就奸像是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一样,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至于芙兰姆则是位美女。虽然说是美女,但外表跟言行的差异却很惊人。她那艳丽乌黑的长发与端正的五官就像是精致的异国娃娃般,但洋娃娃可不会用奸诈来开朋友的玩笑吧。
「哎呀哎呀,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露西亚小姐的性格呢。」
「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大约在两周前,露西亚才把关于自己的记忆问题向这两人彻底表明。况且现在大家也不是每天见面,所以芙兰姆无法了解露西亚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露西亚以求助的目光投向伊尔克伊尔克则嘴角上扬显现出微笑。芙兰姆这时以夸张的表情开怀大笑。「尤其是露西亚小姐只有在看着伊尔克先生时,才会有的特别眼神与表情,更是让我完全想不透呢。」她开心地说着。
露西亚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伊尔克也是。
「芙兰姆!」
伊尔克发出怒吼,而芙兰姆与齐鲁雪更是乐不可支。
露西亚榭克拉特是伊尔克阿特尔斯的女佣。
本来,以伊尔克的立场来说是不需要聘用女佣的。他的双亲虽然母亲已经去世都是优秀的魔术师,在收入方面完全不虞匮乏,住家的面积也很宽阔,但伊尔克却从没想过要聘用女佣。而且真要比较宅邸大小的话,露西亚原先的工作场所卡蒂娜库鲁奎尔家比起这里更是要大得多。
卡蒂娜是一位天才魔式机构研究者所谓魔式机构,是当普通人要成为魔术师时不可或缺,用来操纵魔力的各种物体。此外,她本身也是魔术师,要藉上述才华赚钱可说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卡蒂娜使用这些财富的方式,与其它魔术师们大不相同罢了。
一般的魔术师,比起将钱花在住宅上,还比较倾向拿去购买魔术所需的数据。如果要购置大宅邸,那也是为了要腾出可以收藏数据的空间。
被双亲如此教育下长大的伊尔克自然也不例外,他为了获得魔术知识而进入了魔术综合管理研究机关「卡杜凯伍司」担任见习学者,此外
大约两个礼拜之前,他邂逅了露西亚。
待那时所发生的事件告一段落后,伊尔克与露西亚才把事实真相告诉露西亚的朋友兼同事芙兰姆与齐鲁雪。
重点就是露西亚被卡蒂娜施了特殊的魔术,结果使她在午夜转换日期时,会丧失之前全部的记忆。
此事因为卡蒂娜的自首而告一段落,而伊尔克则决定聘用失去主人的露西亚担任女佣。记忆能力被外界干扰过的露西亚,因此相对地得到了魔术师的能力,可说是非常特殊的人才,把她放着不管是十分危险的。而卡蒂娜之所以会获得大量的财富,也是因为藉由这种方式生产「失去记忆能力的魔术师」,并加以贩卖的缘故。
半年前露西亚被施予魔术后,她的记忆能力便丧失了。此后她便以日记、以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代替记忆力。而来到伊尔克家之后的露西亚,则以每晚的《连结》来维持记忆。
本来,露西亚是以阅读普通日记与笔记本的方式回想记忆,但不知道是谁先想到的,而以姑且一试的心态让伊尔克与露西亚共享记忆,结果却非常有效。虽然,传达给露西亚的记忆是出自伊尔克的观点,也就是他人观点。但只要善用魔术的力量,就不会出现像是传话游戏般失去原义的问题了。
日记或笔记本所记载的露西亚记忆,是将她的体验文字化。但体验当中那微妙的人际关系部分,却无法轻易地以文字来表达。
即使是来自他人的客观观点,只要将现场微妙的气氛确实表达出来,就可以使本人联想起当时自身的感受了或许可称为一种想象吧但要办到却一点也不难,比起其它方法更是来得精准许多。
对于可以将书籍上的数据完全存入脑中、记忆力惊人的伊尔克来说,要以这种方式帮助露西亚最为恰当。
当然,更好的解决之道还是将露西亚的病给治好,但那却不太容易。
魔术这项技术,从开始活用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世纪,可以说很多奥秘还不为人知,更何况
五感之内的任一种感觉必须先以特殊的魔式机构使其丧失,如此一来魔力才能积蓄在体内,并凭借着修练逐渐掌握魔术的用法。不过,如果一出生便有一种感觉缺陷的话,就不需要仰赖魔式机构了。
这就是要成为魔术师的过程。
因此,伊尔克可说是魔术演进中最具革命性的发现。
像他这种例外,以前可说是从未出现过。
伊尔克阿特尔斯虽然五感感受力较弱,但并没有丧失任何一感。相对地,他还可以利用五感全体积蓄魔力。这种魔术师可说是前所未见。
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找不出医治露西亚的方法。
幸好也并非毫无希望。他从卡蒂娜手中取得了『梅茉莉亚』的相关资料,这是卡蒂娜引用伊尔克母亲的一部分魔术理论。虽然母亲已死,但她所遗留下的资料在伊尔克家中还有一大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人的著述。伊尔克认为,只要与露西亚朝夕相处,并以新获得的资讯为基础往前追溯的话,应该会有些许治愈的希望,因此他每天都努力寻找可能治疗露西亚的方法。
看来没有例外地依旧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微风徐徐吹来。
风吹得树木摇曳,也拂动着人们的衣裳,给全世界都带来了好心情。
在伊尔克家的庭院里,四位年轻男女正围着桌子开心地谈天。
或者开点小玩笑,例如只在黑发少女的茶杯中倒一点点茶啦,或是故意把茶点放到离她很远的地方等等,谈笑间发生的都是这类的小事。
被捉弄的当事人也会作一些轻微的反击。
「对呀,那时候我的主人说:『讲到玛多尔教创始的那座教会啊,可是十分地庄严喔!』边说还边夸张地手舞足蹈呢!」
芙兰姆不断说着自己主人的旅行趣事话题,还一边若无其事地拿起茶点,陆续放进嘴里。
看芙兰姆自若地伸手抓着桌子对面的茶点却一点也觉得不失礼,伊尔克除了感到佩服外也无法发出嫌她举止怪异的言论他缺乏指责女孩子的勇气。
「妳就不用嘲笑主人手舞足蹈了。主人说那段话的时候表情那么高兴,想也知道那趟旅行很愉快呀。」与言语相反,齐鲁雪露出一副后悔的样子。
「看妳一脸很想跟去的表情呀。」
「那当然啰!伊尔克如果可以去的话也会想跟去吧?」
「我又不是女佣不过去一趟看看也不错。」
「嗯请问玛多尔教是怎么样的宗教呀?」
啪叽,露西亚一边发出啃饼干的声音一边问道。
「我想想看」伊尔克搜寻着记忆。「是这个国家北部创始的一种宗教,教义是追求来世的幸福,也就是利用现世积善以获得更好的来世类似这种感觉吧。」
原来如此,芙兰姆点了点头。
「伊尔克先生辞掉学者去当百科全书好了?」
「我听不懂妳这提议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不知道这些细节的话,就当不了百科全书了。」
「我一点都不想当。」
伊尔克不知道对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难道这就是刚才只给她倒一点点茶,以及故意把茶点放到远处的回击吗?回应难度太高了,使得伊尔克很困扰。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那我就彻彻底底地告诉您吧。」
「要彻彻底底唷,」
「妳搭什么腔嘛,齐鲁雪。」
「妳还不是从鲁玛主人那里学来的!」齐鲁雪促狭地看着芙兰姆。
鲁玛就是芙兰姆与齐鲁雪的新雇主名字。
「人要从其它地方不断吸收新的知识。不管是从书籍也好,或是从主人这里也好,都没有关系,而学习心也是女孩子所应具备的本性之一。」
「听起来是很义正辞严啦,不过那是在说风知舞的事吧?也就是鲁玛主人很得意炫耀自己知识时所说的话,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让人对我刮目相看,我会很苦恼的。」
「怎么了吗?」
「我想要以更自然的姿势喝茶呀。」
「真不好意思。」
茶壶与茶点,终于都放回了桌子的正中央。
芙兰姆为自己倒茶,边享受香味边优雅地喝着,接着又啃了一口饼干。她露出满足的笑容,轮流看着眼前的其它三人。
「所谓的风知舞」
「看吧,果然要说这件事了。」
「所谓的风知舞,就是祭祀神明时所跳的舞。」
妳不要插嘴啦芙兰姆斜眼瞪着齐鲁雪,如此警告她。
伊尔克则觉得芙兰姆展开话题的手法令人难以捉摸。
「每年被选上的音女都会到世界各地的玛多尔教会跳那种舞,她们理解神的存在,也要把神的存在告诉其它人。」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音女应该不只一个人吧?」
「是的,只要设有教会的市镇就会配置一位。基本上人选是由该地的教会负责寻找,但也有例外。」
「例外?」有这种事吗?伊尔克不禁问道。
「音女要找与始祖玛多尔相似的人选,所以不是女人自然也无法成为音女啰。不过偶尔也有外地来的教徒,比当地的所有人都更像玛多尔,这时候就会选外地人当音女了。」
「我怎么觉得这样很狡猾呀。」
啪叽,露西亚边发出啃饼干的声音边喃喃道着。
「这是一种惯例,所以也没有办法。」
「嗯,原来如此。」
又一声啪叽,伊尔克也跟着露西亚将手伸向饼干。
「那么,风知舞是什么时候举行啊?」
「哎呀,你不知道吗?就是后天呀。」
「后天!?这我真的完全不知道啊。」
「因为玛多尔教在芙兰洁镇还不算很流行呀,所以也不会有任何大型活动。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伊尔克便了解了,他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而已。偷偷瞥向露西亚,她也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如果是教徒众多的城镇,就会把整条街弄得像祭典一样吧!」
「哎呀哎呀,原来齐鲁雪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呀?」
「在旁边默默听很无聊嘛,而且本来就是同一位主人在同一天对我们说的,所以让我们一起闲聊吧!」
「说话那么粗鲁可不是女孩子应有的本性唷,而且,」芙兰姆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已经这么晚啦?」
齐鲁雪慌忙将吃到一半的饼干塞进嘴里,和着茶吞下去。
很粗鲁耶芙兰姆想稍微提醒她,但本人却毫无所觉。
「妳们还有事吗?」
「有呀,要回去迎接客人。好像是玛多尔教的重要人物呢。」
「如果不早点回去帮鲁玛主人的忙就糟糕了。今天就先回去好了。」
「唔那准备工作有好好进行吗?应该先确定一下再出门吧?」
伊尔克觉得她们敢在这个节骨眼跑来喝茶还真是了不起。
「不知道耶,我们什么都没听说。」
「如果发生了好玩的事,下次再跟你们说。」
「嗯,那欢迎再来玩啰。」
「下次见。」
「谢谢你们的招待,那么再会了。」
齐鲁雪轻轻地挥着手,芙兰姆也接着道别后离去。
两人目送着她们的身影直到消失为止,露西亚转向伊尔克说道:
「那两人来玩的时候真的很有趣呢。」
「如果她们不是一起来的话,我就无法感到安心啊。」
两位少女像这样跑来喝茶并不希罕。虽然不可能每天,但只要有可以闲聊的话题,她们就会找时间溜过来。不过,女佣这项职业的工作空档并不好安排,所以这两人也常常无法同时出现。
尽管芙兰姆或齐鲁雪中任一人来访,露西亚看起来都很高兴,但毕竟还是两人一同造访时
露西亚显得更开心。看她急忙翻开笔记本,喜悦地记录着茶会的经过,便可完全体会她的感受了。
伊尔克觉得该开始收拾善后了,他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并把空茶杯放到托盘上。
「一口气喝完好粗鲁呀。」露西亚以促狭的口吻说着。
伊尔克察觉自己脸上自然地流露出笑容,虽然对丧失记忆的露西亚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眼前这种生活了。
3
「嗯,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伊尔克把最后一张椅子搬进室内,为了消除肩膀的紧绷而扭动脖子。对怀疑自己是不是比露西亚还弱不禁风的他而言,把桌椅搬进来已经可算是一种粗活了。
伊尔克扭动脖子的同时,眼前也浮现出色调沉静的壁纸,以及数量还不足以完全挡住壁纸的书柜。如果这问客房也被书柜堆满的话就太夸张了。比起走廊上书满为患的状况,这里的空间可说是一种奇迹。
在如此仿佛缔造奇迹的房间里,伊尔克高声说道:
「露西亚,我全部都搬进来啰!」
「好的,辛苦你了!」
过了一会儿后,才从远处传来露西亚的回应。她正在餐厅兼厨房的地方清洗茶杯与茶壶。
每次搬桌椅都是伊尔克的任务,只要把粗活处理好,剩下的就交给露西亚了。他可以任意利用其余的时间。
但这回伊尔克却突然走向露西亚所在之处。
他在两旁被书柜包围、压迫感沉重的走廊中前进着。露西亚来到这个家之前,这里满是灰尘,但现在几乎都已经看不见了。堆积如山的古书霉味也减轻了不少,如果不刻意去闻,便半点也闻不到。
这是把所有门窗都打开,并花了两天时间大扫除的成果。当然,之后露西亚也会偶尔清理,以保持整洁的状态。
愈靠近厨房,水流的声音便愈明显。此外还有陶器相互碰撞的喀喳喀喳声。露西亚果然很习惯清洗东西,就连这些声音听起来都很有韵律感,如果不习惯洗碗盘的人恐怕办不到。
伊尔克没多久就走到厨房,在确认露西亚的身影后便靠了过去。
「露西亚,妳有空吗?」
「咦?怎么了?」露西亚关紧水龙头,转向伊尔克的方向。「有事吗?」
「我要出去一下,大概傍晚回来。」
被我猜中了露西亚的得意完全写在脸上。
「你要去玛多尔教会吧?」
「被妳猜到了?」
「当然啰。」露西亚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接着便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给伊尔克看。「这里面把伊尔克的性格与行动模式都完整地记录下来了呢。」
就算露西亚的记忆会随着日期改变而消失,但他们可以共享思考。本来这种心电厌应要双方长期相处才有可能办到,换句话说,过去时间累积的所有信息都能够藉由魔术而理解。
因此,再换一种说法的话,就是『伊尔克的性格被露西亚分析』了。
「请妳把笔记本借我看吧。」
「不要。」
果然是这样,伊尔克也无计可施。
「好吧那我先出门了,看一看就回来。」
「我知道了。」露西亚点点头,接着便端正姿势,深深地一鞠躬。「请主人慢走。」
「妳不要突然用这种女佣的口气对我说话啦。」
「你是说,我平时的口气是不一样的?」
就是有不一样,伊尔克把这个反驳吞进肚子,并离开了自家。
即使是在这座乡下城镇芙兰洁,伊尔克的家依旧位于绿意盎然之处。主要是郊区的土地比较便宜的关系,但相对地交通就会有所不便。
芙兰洁镇的交通本来就不能算是便利。虽然说马车道与马路上都铺有石砖,但小路便完全是泥土了。自然汽车也无法在上头通行。至于从远道而来的人,有钱的话就搭火车,没钱的话则利用马车,这是常识。
大时钟塔此刻发出闷重的钟响。
「马车应该要来了吧。」伊尔克想起芙兰姆的话。「如果是地位高的人物,应该会包下汽车或马车前来这里吧。」
伊尔克一边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事,一边在大马路上走着。他朝着芙兰洁的西边,也就是玛多尔教会的方向前进。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但大马路两边还有许多摊贩在营业。有人卖颜色浓郁的饮料,也有人卖一袋袋的饼干,就连在路上兜售报纸的小贩也映入伊尔克的眼帘。
伊尔克不禁想起一份报纸。
报上以醒目到讨厌的文字记载着『芙兰洁闹区房屋倒塌!据传是魔术师的战斗所引起』。这是一篇报导两周前,伊尔克为了救露西亚时,不得已才使用了魔术造成损害的相关新闻。如果稍微集中注意力,应该还可以回想起报导的内文,但伊尔克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自己而让他人受伤的新闻,他实在是不想重读一遍。
伊尔克皱着眉,并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眨了两、三次眼。本来在脑中强烈烙下的新闻报导影像,这才慢慢地淡去。
接着,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进。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只是因为某个原因让过去的记忆突然苏醒而已。类似的遭遇应该任何人都发生过吧。
只不过伊尔克回忆的鲜明度远远超过其它人罢了。
不久,伊尔克来到两条大马路交会的十字路口,这里便是芙兰洁镇的市中心了。从此地往西拐弯,可以通往露西亚最爱的蛋糕店,以及他的目的地玛多尔教会。伊尔克将念头一转回程时顺便买点东西给她吧。他不经意地环顾四周。
对乡下小镇芙兰洁来说,只有这里拥有乡间缺乏的喧闹与建筑物。魔术综合管理研究机关的分部也在附近,此外还有几栋高耸的集合式住宅大楼。
另外,被厚重塑料布遮掩起来的音乐堂遗址也在这里。
这是企图抓走露西亚的魔术师帝欧斯要使行人陷入恐慌时所破坏的建筑物。奇迹般地没有人因此而丧生,但依旧有许多人受到轻重伤。这项遭遇现在也牢牢地刻在伊尔克的记忆中。接着,没有任何预兆地,这件往事又开始在伊尔克的记忆里张牙舞爪了。
想要将回忆起来的事物淡忘掉,真的非常困难。
音乐堂崩毁的那一瞬间又在伊尔克的脑海中重现。人们被卷入混乱的漩涡当中不,应该是人群本身变成混乱漩涡的过程才对。他看到的不是报纸上的静止照片,而是会动、有人声,也有如同敲击腹部的建筑物崩塌声。
此外,就连帝欧斯以魔术制造的炎热、《炎狗》啃食着自己腿部的疼痛
还有,让露西亚受伤时,自己心中的无力感与苛责等
全部都历历在目。
「啊啊可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想随着呼吸把讨厌的回忆给赶跑。
伊尔克阿特尔斯的记忆力太好了,好到异常。
就算过了一年,某天曾经历的事他也能大致记得。至于更早之前的,稍微回想一下也不难说出个大概。他记住的不只是事情经过而已,当时的状况如何、感想如何,所看到的、所闻到的、所听到的,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想起来。
这对他学习魔术,以及利用《连结》帮助露西亚的时候很有功效。
但这种功效到底有什么意义或价值,伊尔克自己也不明白。
至于会造成这样的原因,伊尔克已经察觉到了。
只要发生令他印象深刻的事,当时的情境便会侵蚀他的五感。
他所作的,明明就只有回想而已。
与任何体验都很新鲜的小时候不同,现在能让他留下强烈印象的记忆已经不多了。因此,回忆只会突然闪过一下便消失无踪。例如,偶尔会想起自己母亲死亡瞬间的恶梦,但一眨眼就结束了。
可是,两周前所发生的事,却依然深深地刻在伊尔克的脑海里。
因此,或许就是由于此一缘故,他才会那么频繁地回想起那件事。
这也没什么好悔恨的,任何人都可能对讨厌的记忆挥之不去。
只不过
「那是?」
在他的思考与视野中,出现了一条岔路。
那是与露西亚邂逅时所经过的岔路。地面并没有整修,路况的狭窄与恶劣一目了然。
跟刚才报纸上所写的一样,伊尔克在此使用魔术,并使得附近的住宅损毁为了从帝欧斯的手中保护露西亚。
那便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
也是将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彻底改变的原点。
托这件事的福,他回想的次数愈来愈频繁。
也托这件事的福,伊尔克对自己过人的记忆力不再那么单纯地戚到厌恶。
伊尔克认为,消极都是自己的情绪所造成的。
让他不断回想起母亲之死、让他经常戚受到被魔术灼烧的苦痛的记忆力,在帮助露西亚这件事上却发挥了功用。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自己消极的情绪,但伊尔克却因此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的嘴角抖动着。
在伊尔克的思考与视野中,又出现了那条岔路,他发现
有一条像箭矢般的光束飞了出来,接着在空气中变成光粒分解消失了。
「魔术!?」
从伊尔克脑海中苏醒的,是所有事件开端的记忆。
也是魔术师帝欧斯对露西亚施放魔术时的记忆。
他继续往前进,从不同的视角观察岔路。他希望自己刚才是看走了眼的。
但这个愿望却无法实现。
有个冰冷的物体瞬间袭向伊尔克全身。
在他眼中所看见的,是一位卧倒于岔路上的少女,以及另一个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伊尔克咬住了颤抖的唇。
在他全身上下游走的寒意久久无法消散。
那位少女并非只是趴倒在地面上而已。
她还拾起恐惧的脸孔向上张望。
眼前的另一个身影,是一名从头到脚被长披风包裹起来的诡异人物。
穿着披风的怪人向少女伸出手腕。
少女一动也不动。
放出那道箭矢般光束魔法的并不是她!
寒意更强烈了。
跟那时候一模一样,跟被帝欧斯袭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露西亚也是卧倒在那里。
得意洋洋的帝欧斯就在旁边
「才不会再发生一次!」
伊尔克呼出一口气,开始奔跑。
我不能再怯懦了。
当时被对手逼视而怯懦的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点亮吧路标」
穿越大马路奔跑的伊尔克身旁,显现出如同夕照般颜色的光粒。
跟不上他奔跑速度的光点兀自停在原地,拉出一条宛若彗星似的尾巴。
他所施放的魔术是《烛光》。虽然那名怪人背对着伊尔克,所以无法在对方的眼前发挥功效,但只要能在对方背后以《烛光》发出强烈的光芒,应该就能让怪人露出破绽吧。
为了上述目的,伊尔克念出了启动句。
「《烛光》!」
在身着黑色披风的怪人后脑附近,一下子出现许多漩涡状的光粒。虽说这种魔术名为《烛光》,但魔力本身已足够将狭窄的路面映照出黄昏的色彩。光粒闪烁着,然后
漩涡被对方的头部一股脑儿地吸了进去。
4
感到狼狈的应该不只是伊尔克而已。
一屁股倒在地上的少女亦是如此。
穿披风的怪人也不例外吧。
慌忙转过身来的他,与伊尔克面面相觑,并当场动弹不得。
不或许那名怪人,并不是「他」也说不定。
原先从头到脚覆盖住身躯的披风因为很松垮,因此看不出对方的体型。
而这人的脸孔,却有着正常人不会有的形貌。
皮肤像石膏般惨白,表情的棱线也过于平滑,几乎看不出五官的变化。双目只有刻出眼睛形状的凹陷而已。不过鼻与口都很完整,嘴巴还又大又长。
这并非人的脸。
而是一张面具。
那是祭典时所用的一种扮装面具,称为「梅迪可(mcdico)」,代表医生。
「可恶!」
带着梅迪可面具的怪人发出混杂着噪音的奇怪怒吼后,背对伊尔克逃跑了。
本能想要进行追击的伊尔克,思考却被另一个疑惑给打断。
《烛光》为什么没有显现出效果呢?
在梅迪可怪人侧面出现光粒之后,魔术就被对方吸收而消失了。
是因为那个面具的缘故吗?伊尔克想到这里,才察觉自己遗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慌忙转往少女倒地的方向。
那是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孩。
发色是淡墨色,随着光线的反射偶尔还显现出蓝色。
伊尔克正想询问对方「妳还好吧」的时候。
看起来年纪比自己稍长的她,却似乎非常心平气和地卧倒在原地。
伴随着喀喳的奇怪声音
「等、等一下」
伊尔克慌忙扶起这名女性的上半身,并注视着对方的脸。脸色看起来虽然不好,但至少头部没有明显外伤。而伊尔克本来握住对方手腕的手指,这时候却滑了下来。
这是因为上面满足血迹。
少女身着长袖衬衫与手套,此外还有长裤与靴子而对方的手套指尖处正滴着血。
右手腕与左手腕也是一样,长袖衬衫紧紧地吸住皮肤。目光稍微移动一下,就知道不只是手腕如此。细长裤子与靴子所覆盖住的双腿以及脚踝周遭,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由于被衣服遮盖住,所以不知道实际上到底伤得如何。但从衣服没有破裂这点来看,至少不是割伤吧。
「得先止血!」
伊尔克慌忙脱掉自己的上衣,毫不犹豫地用牙齿将衣服撕开成布条状。
他用化为四条破布的上衣代替绷带,把少女的手腕与脚踝附近紧紧地绑了起来。虽然不能说是最佳的急救方式,但出血量这么多的情况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对策了。
「医生」
她的表情看来并不痛苦。
可能是因为呼吸困难的缘故,没办法好好地说话。
「妳说医生?啊,对啊,要赶快找医生来!」
对方抓住伊尔克的手。
「不可以,找医生」
接着她便再度阖上眼皮。
「咦?」伊尔克愣在那里,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妳说不要找医生,等一下」
但已经太迟了。少女闭上眼睛,像是虚脱般一动也不动。
摇晃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而且随便晃动她的身体搞不好情况会更糟。
伊尔克测量她的脉搏,知道她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可是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是行人根本不会注意的一条冷清岔路。
全身是血的少女。
上半身赤裸的自己。
这种状况下不被『逮捕』才奇怪呢。
就在这时候
「喂!」
从大马路的方向传来声音,伊尔克着实吓了一大跳。
「那、那个我没有!」
「你刚才做了急救吧?我都看到了。」
「咦?」
在伊尔克眼前,一辆马车和车夫停在巷口,彷佛意图挡住大马路那一方的视线般,旁边还站着一位女性。
那名女性披肩的长发悠然地摇曳,全身一袭耀眼的白衣飘舞,朝着伊尔克直线走来。她直接绕过满脸呆滞的伊尔克身旁,屈膝检视这位晕倒的少女。
「看来不带去给医生治疗是不行的。」
女性瞥了伊尔克一眼,似乎是在征询他的看法。
「可是她说她讨厌医生。」
「讨厌?」这名女性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女。「我不太懂她的理由,但或许还是照着做比较好。」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
尽管这名少女已经昏倒了,但既然她最后说出口的是这个请求,还是予以尊重比较好。
「既然如此,可以带她到你家吗?我正好是个护士。」她展示身上的白衣。「我会协助你的。」
「啊,可是,妳家的医疗器具应该比较齐全吧?」
「我是从北方城镇佛利欧来的,只是暂住于此,所以没办法带到我家。」
这样就不用考虑了。
「那就拜托妳了。」伊尔克深深一鞠躬。「呃,妳叫」
「我叫塔嘉。」
这名女性用肩膀把浑身是血的少女担起来,并继续说:
「塔嘉优亚。」
5
少女的长发及腰。
发色宛若溶化的黑墨般,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蓝色。
她所穿的长靴盖住一部分细长的裤子,而长靴的鞋带也牢牢地绑至高处。
从她的长袖衬衫袖口中,还可以看见深色的手套。
如果其它人看到少女如此紧密遮掩住肌肤的装扮,大概会以为她害怕日晒,或是有什么宗教上的理由吧。
不过,事实似乎两者皆非。
为了检视她的伤口,塔嘉将少女的长袖卷起、手套摘掉。此外长裤裤管拉高,靴子也脱掉了。而眼前所出现的,正是她包得这么紧密的真正理由。
满身是血的少女躺在客人用的床铺上面。
她的双手双脚都反射出钝重的金属光芒。
「义手、义足啊。」塔嘉喃喃道着。
「这是?这都是义肢吗?」
真难以置信,伊尔克的言语隐藏不住惊讶。
少女就像是个人偶似的。
从手肘到靠近肩膀处、从膝盖到腰部附近,她的手腕与双足都换上了人工制品。
义肢制作得十分精巧,乍看之下很难辨认出来。
但只要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与一般人四肢的相异之处了。
首先,材质就完全不同。反射出光芒的义肢,是以美丽的黄铜所打造。
此外粗细也不太对,两只手腕与大腿的部分明显地太瘦了。
而最最奇妙的地方则是关节,连结部分很清楚地相互咬合着。
一边像是个凹陷的碗,一边则是以球体嵌入,两者合成关节的形状。
有种玩具就叫球形关节人偶。
如同字面所述,这种人偶的关节部分是以凹陷与球体拼合而成。这样一来,就可以在不损及美观的前提下,制造出一具能够自由转动关节的人偶了。
而少女的义肢,就像这种球形关节人偶的手脚一样。
「总之,先来医治她吧。」
出血的位置是在义肢的根部。或许是在梅迪可怪人袭击时遭受重创,所以义肢与身体连结的部分才会流血吧。
塔嘉尝试了一会,但义肢并无法取下。或许是有特殊的拆解设计,还是本来就拿不下来吧,总之她决定先不要乱动。
露西亚也在一旁协助塔嘉治疗。本来帮助塔嘉的是伊尔克,但因为容器中的洗手水很快就被血给弄脏了,所以伊尔克便专心负责换水以及其它杂务。
大约过了半小时。
出血量虽多,但伤口却不怎么深的样子。血总算先止住了,大家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是。」
众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露西亚先开了口。
「那到底是什么呀?」
「那叫义手和义足。」
「我知道什么是义肢」露西亚左右摇摇头。「不,我不明白,义肢怎么会长那个样子呢?」
「反正也不会动,所以不算太稀奇。」
「可是我刚才有看到她动。」
伊尔克将目光投向塔嘉。
躺在床上的这名少女,两腕与双足都能活动。
「是喔那我就不清楚了。我的工作也经常接触得到义手与义足,但从没看过这种样式的。」塔嘉的语调中显露出强烈的困惑。
「我以前也没看过。」
「伊尔克也不知道吗?」
「嗯」伊尔克将手放在嘴角边,含糊地回答。
他的知识偏重于魔术与魔式机构方面,医学他则是外行。
即便伊尔克不知道这种义肢,也不代表这种义肢就不存在但他脑中丰富的知识库毕竟不可等闲视之。
「我想了很久,觉得这种东西以现今的技术作不出来。」
「那么说的话。」塔嘉依序看着伊尔克与露西亚。「这是魔式机构啰?」
魔式机构是一种以魔力驱动的物品,与现今科技制造出来的东西有着本质上的构造差异。魔式机构上刻着复杂的图纹,图纹能够担任某种回路的任务。因此,便可不需要机械构造而仅以图纹与魔力来驱动物体。
「但这义肢跟魔式机构也差太多了。况且上面也没有图纹呀。」
身体与义肢的接合部位,还有肘膝的关节处,多多少少有些刻意雕饰的花纹。但那与图纹完全不同,只是单纯为了美观的设计而已。
「说不定图纹刻在里面。」
「也许吧,但那样就更奇怪了。」
在我的记忆与知识当中,从未出现过这种魔式机构。
如果这真的是全新的魔式机构,那这名少女又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图纹刻在内侧的魔式机构,在我的记忆当中从未存在过,真是奇特。
不对。
等等。
等一下。
难道这是
「这里是!?」
从少女喉头中勉强发出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客房里。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一处,坐起上半身的少女不安地看着四周。
她看到伊尔克的脸后稍微放心了一点,本来紧绷的表情也变得柔和。少女张开嘴
但,她的视线又移往旁边。
「露西亚!?」
「咦!?」
「没错,妳是露西亚吧!」
少女兴奋地想要站起身。但她的脚却以奇怪的姿势施力,让她几乎就要跌倒了。站在床铺旁边的伊尔克赶紧搀扶住她。
「谢、谢谢你」
「妳认识露西亚吗?」把她放回床上后,伊尔克继续问。「还有,请尽量保持平静。」
「嗯。」
少女意外地乖顺。她重新在床上坐好,并深呼吸了好几次。
趁着这段空档,比伊尔克投以询问的目光还快,露西亚已经从口袋拿出笔记本了。她在人物栏的部分寻找着,没多久,露西亚发出「啊」的一声说道:
「维莉叶」
「是呀!」少女忘了原本深呼吸的目的。「我是维莉叶迪欧德!妳记得我吗!?」
「唔,嗯。」
露西亚缓慢、慎重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段话:
「我想起来了。」
不是看了笔记本才发现的吗?伊尔克这么想着。
露西亚被卡蒂娜施了魔术后,就丧失了记忆能力。
但相对地,被施魔术之前所拥有的记忆依然完整无缺。
她被施魔术是在半年前,所以这名叫维莉叶的少女,应该是在半年前就与露西亚认识了吧。
「我们以前是同事。」
「没错!太好了,竟然可以遇到认识的人」
维莉叶开心地瞇着眼睛,全身都放松下来。
「这里还有一个认识妳的人呢。」
本来倒在床上的维莉叶又赶紧爬起来。
她看着对自已说话的人塔嘉优亚。
「忘记我的长相了吗?」
「咦?妳是」维莉叶拚命盯着塔嘉的脸。「妳是」
真没办法,塔嘉只好自己开口:
「我是玛多尔教第二梯位佛利欧教会的护士,塔嘉优亚。」
「玛多尔教佛利欧教会」
维莉叶瞪大着双眼。
「我在医务室看过妳好几次了。妳也是玛多尔教徒吧?」
「是的。」维莉叶肯定地点点头。「我是玛多尔教第五梯位,维莉叶迪欧德。曾经待过佛利欧教会。」
伊尔克总算恍然大悟。
这两人看来都是玛多尔教的教徒。玛多尔教如同芙兰姆所说,是种会举行风知舞的宗教。而佛利欧这座城镇,则是位于本国间隔着山脉的北部地区也是玛多尔教的发源地。
「我好像想不起来,不过我们应该见过面吧。」
「我们护士有时就如同背景的道具一样,病人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塔嘉的话中带点自嘲意味,她轻轻地笑了笑。
「这次我会好好记住的。」维莉叶也苦笑着回答对方。
「那就麻烦妳了。对了,妳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塔嘉的疑惑非常合理。佛利欧在本国北方,而芙兰洁镇则在南方。南北两部中间隔着一道山脉。到底维莉叶为了什么理由来到这里呢?如果以搭车的方式前来,光是车资就非常可观了。
「是因为」维莉叶将目光从塔嘉身上移开,露出茫然的眼神。「那塔嘉又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呢?」
维莉叶的样子很不自然,竟然直接反问对方。
难道她不想说出理由吗这是伊尔克的感觉。
「我是跟随着里亚诺上人来的。」
「既然妳已经帮我止血了,继续留在这里不太好吧?」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
「那我先离开了。」
「是呀,那样比较好。」
塔嘉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看着自己身上染血的白衣,绷着脸说:
「我就待在教会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她急忙褪去白衣,接着刻意对维莉叶露出笑容。
或许她的笑容不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只是单纯想逃避现实也说不定。
「啊,真的非常感谢妳。」
塔嘉向道谢的伊尔克挥手致意后,便快步离开这间客房。她应该立刻朝教会方向前进了吧。
虽然不知道塔嘉口中的里亚诺上人是何方神圣,但伊尔克衷心希望对方不要因此责备塔嘉。
6
塔嘉离开房间后,维莉叶以认真的表情看着露西亚。
「露西亚,妳还是卡蒂娜的女佣吗?有件事希望妳能帮我传达给她。」
「咦?不是啰我现在是伊尔克主人的女佣。」
「是喔。」维莉叶颦起眉头。「说得也是啦,不然,这种时间妳不会在这里嘛。真没办法不对应该说太好了吧!如果妳还是她的女佣,帮我传话给她的话,妳也会很快丢了这份工作吧。」
「怎么了呢?」
「我很想见她,并问她这件事。」维莉叶把手腕秀给另外两人看,然后她以手触摸自己的双足。「关于这黄铜义肢的事。」
「那个果然是魔式机构吗?」
如果要找卡蒂娜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伊尔克如此判断着。
「咦,你知道呀?这是很少见的义肢吧?呃,你叫伊尔克?」
维莉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也充满期待地看着伊尔克。
「嗯,是啊。不过,这是卡蒂娜制造的魔式机构没错。可能是全世界唯一的一组吧。」他理所当然地继续说下去。「非常少见,更正确地说,是一件极为奇异的东西。」
「是吗果然不去找卡蒂娜的话不行呢」维莉叶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腕。
「对不起。」露西亚看着维莉叶。「现在没办法见她。」
「怎么了呢?」
「见不到她。」
「为什么?辞去她的女佣工作后,就连见个面部不行了吗?」
露西亚难过地摇摇头。虽然还不知道更明确的理由,但看来维莉叶非常想见卡蒂娜一面。这样的话,就更不能不把实情告诉她了。
「目前卡蒂娜在监狱里。」
把事件经过对她说明完后,已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了解事件概略经过的维莉叶,以痛苦的语调述说:
「这四肢也是因为卡蒂娜的缘故。」
维莉叶迪欧德说道。
当初,卡蒂娜对维莉叶施了不知名的魔术。
但结果却失败了。
在她体内循环不止的魔力由于没有办法停息,便集中在她身体的末梢部分,使得肢体破裂。
为了让魔力离开身体,她的双手双脚都因此断裂飞出,只剩下头部没事。
维莉叶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感受到的只有『疼痛』与『痛苦』而已。
但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那些感觉都消失了
「所以代替妳失去的手脚,便是这些义手与义足?」
「是的之后,为了要让黄铜义肢获得驱动用的魔力,我便丧失了触觉也因为这样我变成了魔术师。」
维莉叶将视线避开伊尔克,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又转向露西亚。
维莉叶以扭曲的表情看着露西亚。
「维莉叶那时会急急忙忙回老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我把双手双脚都全部藏起来,那就无法工作了。」
「原来如此」
露西亚终于明白了。
她跟自己一样,受了不知名魔术的影响
跟我一样。
而且比我还早。
眼前的维莉叶也是受害者。
不对。
受害者还有更多、更多人。
卡蒂娜库鲁奎尔!!
「露西亚。」
听到伊尔克的声音,露西亚慌忙摊开双手,装作没事的样子轻轻挥动着。
她这才发现在伊尔克叫自己之前,自己已经紧握住双拳了。露西亚叹了口气,她咬牙切齿满腔的愤怒无从发泄。
这时候,露西亚才想起
自己现在对卡蒂娜怎么生气都没用,更重要的是如何帮助维莉叶才对。
卡蒂娜在魔式机构领域中确实拥有天才级的研究与开发能力,因此伊尔克才会为了自己的事苦战到现在。但既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那么伊尔克要解开维莉叶的义肢之谜可能性就不高。当然,这么想并不是在指责伊尔克无能。
「那我该怎么办呢?」维莉叶喃喃自语,并握住自己的手。
叽哩,手掌发出了奇异的声响。
「应该没办法寻求卡杜凯伍司的协助吧。」
「我一开始也有想过但伊尔克也说,这组义肢太特别了。」
当然不能跑过去。理由跟露西亚所说的一样,这种义肢太特殊了。
维莉叶会被当作研究对象、进行人体实验,或是被其它人觊觎
事实上,维莉叶确实被锁定了。例如刚才那个穿着夸张的怪人。因此,她才会说自己不想找医师治疗。如果让缺乏魔术知识的人看到这组义肢,根本就是自找麻烦罢了。
但也因为这样,他们目前无计可施。
唯一一条可行之路,就是把维莉叶藏起来,不能让她继续抛头露面。
露西亚当然也懂,但她却不能将结果导向这里,也不能直接提出建言。
因为身为女佣,是不可以建议主人陷入这种危险当中的。
露西亚这么想着,却有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难不成这只是我的借口?
然而露西亚还没想到答案时,伊尔克却已经先有了反应。
「那,这么办好了。」
从方才起脸上表情若有所思的伊尔克注视着维莉叶。
为了让对方放心,他露出了笑容。
露西亚感觉到他的笑容里头隐藏着些微的坚定。
「虽然我无法代替卡蒂娜,但如果要帮助维莉叶的话,那我应该还做得到。」
「伊尔克!」露西亚与维莉叶同时喊叫着。
露西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有维莉叶继续说道:
「非常感」维莉叶说到一半。「不行,那怎么行呢,因为」
因为她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因为这组义肢,使我被他人跟踪。在佛利欧时也遇到了一次袭击,有个戴面具的人叫我交出义肢来。那时幸好恰巧有警官前来搭救,要不然的话总之,伊尔克也可能因此陷入危险的!」
维莉叶激烈地摇着头。
「不,你一定会遭遇危险的。他们甚至还一路追着我到这座城镇不是吗?这么固执又危险的对手,会对不相干的旁人手下留情吗?应该不可能吧。」
「类似的事」为了拂去维莉叶的担忧,伊尔克笑着说:「我早就经历过啦。」
听到这句话后,露西亚痛苦地垂下眼帘。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请妳打消拒绝的主意吧。」
露西亚了解伊尔克的部分思考模式。
其实当把维莉叶带回家的时候,露西亚就猜到伊尔克的想法了。
不能不帮助她。
他当然知道这样作很危险,但伊尔克依旧会作出如此决定。
伊尔克就是这样的人,露西亚早就亲身经历过了。
「唔,嗯」
维莉叶用上下门牙轻轻地咬住嘴唇,接着便沉默不语。
过了几秒钟后,她才开口问道: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如果是露西亚的话,因为我们有同僚之谊也就罢了。可是这件事跟伊尔克毫无关联不是吗?为什么你知道有这么大的危险还愿意帮我的忙呢?」
唉呀,伊尔克暗自戚叹。他不好意思地对维莉叶说:
「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
「这好像没回答到我的问题嘛。」
的确如此,露西亚也这么认为。她心想,伊尔克自己应该也知道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没有其它更像理由的答案了。」
「好吧。」
维莉叶将目光从伊尔克身上栘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她再度与伊尔克四目相交时,她的脸上已经流露出所有人看见都会予以倾倒的美丽笑容了。
「谢谢你,伊尔克,真的非常谢谢你。」
伊尔克点点头,也以笑容回应维莉叶。
看到眼前这两人的互动,露西亚心里竟然感到些微的不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考虑到维莉叶而把某些话忍在心里,或者还有其它原因,其实连露西亚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但她知道,这件事确实让她的心里不太好受。
7
结果,他们真正采取具体行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不管是要调查黄铜义肢也好,还是要调查面具怪人也好,总之不先让维莉叶恢复体力是不行的,这是众人的结论。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期的事,至少要有体力能够应付。而维莉叶目前也只能依靠这点了。
她是丧失触觉的魔术师,虽然可以藉此累积魔力,但很遗憾的是她无法使用魔术。为了掌握自己周遭的动静并隐瞒其它人在故乡生活下去,她还得适应与义肢相处,甚至在精疲力竭的身体状况下行动
维莉叶遭遇到的困难太多了,她根本没有练习魔术的时间。不管是联想句的组合与咏唱,或是暗记联想句,以及锻炼自己的想象力等等这可不是花几个月时问就能够学会的东西。露西亚能在记住联想句后直接使用魔术,也是因为她的想象力过人之故,一般人是办不到的。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维莉叶先休息。而本来身体状况就还可以的伊尔克与露西亚,则要多加累积魔力。
由于露西亚平常不使用魔术,所以几乎是累积到快要满出来的程度。但伊尔克就不一样了。他每天午夜都要固定使用《连结》来帮助露西亚恢复记忆。
伊尔克是藉由感受性较弱的五感接收刺激,并转换、累积魔力的魔术师。所以他累积魔力的速度会比其它魔术师快得多。不过,他一旦使用魔术,就会花掉魔力容量的五分之一,因此在前一回的事件中,他才会耗尽了魔力。
如果把伊尔克的魔力看作十的话,每次的基本使用量就是二,而他每天可以累积的份量则是一。
原本今天早上的累积量是五,为了拯救维莉叶而使用《烛光》后,就只剩下三。今天如果到晚上都不用,明早便能累积到四,等于可使用两次魔术。
时间接近午夜,离日期更替的瞬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对伊尔克提出累积魔力建议的,则是露西亚自己。
本来今晚也得利用《连结》来恢复她的记忆,但是,却因此暂停了。
其实,露西亚很喜欢伊尔克对自己使用《连结》。
除了可以快速恢复记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因素。
以《连结》来共享的,是伊尔克自己主观的记忆。
伊尔克什么时候感觉快乐、伊尔克看到什么事物后觉得漂亮、伊尔克吃了什么食物后觉得美味、伊尔克读了什么书籍后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还有,看到露西亚的什么样子会觉得很可爱。
这么多的情感,简直就像是露西亚亲身经历般栩栩如生。
她也觉得自己这种喜好不太恰当,但因此而快乐的心情却是无法否定的。
所以露西亚很喜欢《连结》。
只不过,这是一种让双方思考都能互传的魔术,所以露西亚的感觉伊尔克当然也能体会到。但伊尔克却对此不发一语,也不曾责备过露西亚什么。
而且伊尔克还容许她继续下去。这种情愫在露西亚的心中萌芽,要说是让露西亚感到快乐的原因之一也不为过。
「呼。」
露西亚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脖子上挂着的怀表。她用指甲喀哩喀哩地抠着表面,又叹了一口气。
帮助被怪人袭击的陌生人,其实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行为。
因此不累积魔力不行,这也并非是难以了解的道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露西亚的心里就是很难接受。
距离明天变成今天只剩下没多久时间了,她重读日记。而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也是基于上述的理由。
维莉叶迪欧德关于她的事就算不看笔记本或日记也能想得起来。
露西亚跟她同时进入卡蒂娜家工作。知道对方比自己年纪大,是在对方帮助自己做事情的时候此外,露西亚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人。
维莉叶当然不是坏人。她既开朗又亲切,为人也很热心,对于自己有能力帮助他人也会率直地戚到开心。现在虽然与她重逢了,但却跟以往的印象不同。简直就像是初次认识的朋友一样,更正确地说
「难道,我也是这样吗?」
因为伊尔克的帮忙,我才会变得这么开朗吧。
脸色柔和许多的露西亚用手握住怀表,接着又放开。
露西亚伸手去拿在桌上、封面写着『日记』的本子。她想要好好再度确认自己的行动准则,以及伊尔克的行动准则。
她啪啦啪啦地翻着书页,寻找自己想看的部分。那大概是两周前多一点,也是她跟伊尔克邂逅时的记忆。日记页面上写着『我不需要朋友』以及两条横线杠掉的痕迹,旁边则写上了『我想要朋友』。
露西亚阅读日记,时而赞同地点点头,时而戚到胸口一阵刺痛,时而又流露出笑容。她看着看着,目光突然停在某一处。
那是晚上的记忆。露西亚为了向因自己遭遇危险的伊尔克道歉,而跑到他家去的记忆。
以及,当问伊尔克为什么要为自己承担危险时,他如何回答的记忆。
『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
露西亚的脸色一变。她继续翻下去,阅读最新一天的日记。
这是今天的记忆。下午茶会结束之后,伊尔克出门回来之后,还有维莉叶醒来之后。
最后,伊尔克表示要帮忙维莉叶之后。
维莉叶说了什么呢?
「为什么你知道有危险,遗愿意帮我的忙呢」
伊尔克的回答则是。
『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
「伊尔克。」
她知道老实就是伊尔克的一大魅力。
她也知道伊尔克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但看了日记的内容后,她却不能若无其事地接受。
像是想把日记与日记内容都遮掩起来似的,露西亚趴在桌子上。
「伊尔克」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
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变得这么糟糕呢?
8
露西亚作了一个梦。
她虽然知道这是梦,但却没有醒过来,这点非常不可思议。
或许是因为,这个梦只是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再重演一遍的缘故吧。
一尘不染的广大宅邸内。
光线照射下的走廊。
给人整洁印象的客房。
宅邸的前院被铺成十字形的石砖道给划分成四块,到处都盛开着当季时令的各种花朵。
不论是屋内的扫除、玻璃窗的擦拭、客房的整理,以及庭院的修剪等,全部都是女佣们的工作。由于女主人卡蒂娜库鲁奎尔底下的女佣个个努力办事,才能将这栋宅邸维持得如此气派。
「啊那边也得擦一下。」
露西亚榭克拉特当时还是个半生不熟的女佣。
她单手拿着沾湿的抹布站在走廊的窗户前,显现出一脸困惑的神情。
她看到玻璃窗上有一层薄薄的脏污,可能是抹布没擦干净的痕迹。
「刚才我明明都擦干净了呀」
可能抹布本身就不干净吧?她心想,又一边把抹布浸到水桶里面搓洗。
以不同的方式搓揉着,又拧了好几遍。她再度尝试擦拭那块玻璃,但结果依然没变。
虽说不能在擦玻璃上花掉这么多时间,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进行下一项工作。本来一起在走廊打扫的另一位女佣前辈早就因为要进行其它工作而离开了。露西亚记得她走掉的时候,表情似乎轻松不少。
她真的有其它工作要做吗?还是只想偷偷休息一下?这点令人很怀疑。
但毕竟那人比露西亚年长,又是工作上的前辈,所以这种事也不能开口问对方。即便其它同事对那人的评价都不太好,仍旧莫可奈何。
暂时先离开这里去请教别人吧她正下定决心时,有个声音开口叫住她:
「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位女佣以一种可以让任何人都放心的温柔笑容面对她。
对方以手指拨弄梳整乌黑及肩长发的姿态,让露西亚觉得她十分成熟。
「呃:」话还没说出口露西亚便移开视线。「我没办法擦得很干净」
露西亚看着那块玻璃窗,对方点点头,并注视着地上的水桶。
「我想或许先换水会比较好唷。」
「啊!」
为了怕难以搬运,所以这水桶容量并不大。
因此,水要变脏也是很快的。这种事应该想一想就知道了才对呀
「因为妳把水桶放在没有光线的地方所以才会难以察觉吧?」对方把水桶拿起来。「水桶本身就是深色的,这点也是原因之一啰。」
「那个,我来拿」
露西亚慌慌张张地想制止对方,对方则以满意的表情看着露西亚点点头。
「没关系的。」
对方流露出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帮助自己的满脸笑容。
「有困难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说,姊姊我会来帮妳忙的。」
她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
「搬重物的时候也可以唷。」
「啊」
自己的工作理应自己做,这是毫无疑问的。就算要寻求帮忙也要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否则会妨碍自己的进步这个道理露西亚很清楚,但看到对方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又很难开口婉拒。
「那,下次妳要擦窗户的时候,我来帮妳拿水桶吧。呃,妳叫」
「维莉叶迪欧德。我会期待下次的机会唷。」
哎呀维莉叶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她继续说着。
「不过,当然也要等妳工作的空档才行啦。」
「好的,我知道了。」不然我也会惹人生气的露西亚这么想着。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骂人的怒吼声,一瞬间露西亚还以为是骂自己而全身僵硬起来她怕自己花太多的时间在擦玻璃窗上了。
「一旁的维莉叶脸上浮现尴尬的笑容,这才让露西亚知道自己搞错了。
「嗯,那我也得找有空档的时候了。」
维莉叶手上拿着另一个不属于露西亚的水桶。露西亚心想,走廊尽头的怒吼应该是针对接近这里的她而来吧。
过了没多久,露西亚才知道维莉叶也是个半生不熟的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