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莉叶正待在被教会众信徒戏称为三等车厢的客房里。
这里与伊尔克跟露西亚的一等车厢相隔两个房间,离执务室很近,但离会议室比较远。
「还没有来吗?」
塔嘉带维莉叶进到这个房问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光看时钟的指针移动距离,也知道过了很久。不过,还不到足以出口抱怨的地步。
维莉叶将视线栘到桌上的花瓶,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习惯等待了。
她认为,遇到事情抢先去做,并且可以忍耐痛苦最久的人,才能够获得大家的信任与喜爱。
就是因为她想为谁做些什么事,才会选择女佣这份工作。
在北方城镇佛利欧度过的那段时间,都是别人在为自己尽心尽力。
许多人支持自己、鼓励自己,并教导自己生活的能力,自己才能从一介孤儿长到这么大。
尤其是赛莉亚姊姊,简直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不过叫她妈妈的话,她又会因为双方年龄没差这么多而生气,所以只好叫她姊姊。但真的很戚激她,她也是自己所憧憬的人。
因此,自己才会想要做这份工作,想要成为能受他人信赖的人。
可是现在呢。
不但给过去的同事,还有过去同事的新主人带来困扰。还像这样,被只有一面之缘的塔嘉小姐给照顾。
真希望自己能够更坚强。
如果能成为音女,如果能被别人认定有资格的话,自己这种心情也一定能够获得改变吧!
喀叽。
「?塔嘉小姐?」
维莉叶好像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她站起身将目光转向门。
慢慢打开的房门另一侧,出现了塔嘉优亚的身影。
但她却是倒卧在走廊上。
「!」
维莉叶眼前出现了异样的生物。
对方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外套给覆盖住,脸上还戴了一副平滑但有着怪异嘴部形状的面具。
刚才想打开门的并不是塔嘉。
而是这名袭击者。
对方朝维莉叶一直线地冲了过来。
她慌忙地扔出椅子企图抵抗。
幸好刚才她听到门把转动声时有站起来,所以现在才能马上做出反应。
怪人梅迪可停住脚步,用双手把椅子架开,并把眼前的桌子朝维莉叶用力一翻。
维莉叶赶紧退后,桌子压到了她的脚背,不过那并没有任何意义。
维莉叶的脚是黄铜义肢而且她也没有触觉,所以疼痛是无法阻止她行动的。
「站住!」
怪人发出混杂着噪音的恫吓声。
听起来不像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维莉叶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她估计自己与梅迪可之间的距离,并缓缓地移动着。
她会这么慎重,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纠缠我。」维莉叶以毫不发抖的声音挤出这句话。
梅迪可大约站在房间的正中央,并踏在被翻过来的桌子之上,此外,还一直瞪着靠近门边的维莉叶。
只要大声喊叫就可以得救了吧,这座教会里面应该还有许多数徒。
走廊这时候也只是刚好没有人而已。只要有谁发现塔嘉倒在走廊上,事情应该就会结束了吧。怪人将会被教徒团团包围住。
但维莉叶却选择不求援。她努力保持冷静,因为她非常不希望让这座教会陷入一片恐慌当中。
维莉叶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期望自己能被选为音女。如果被发现她遭到这种怪客追踪的话,玛多尔教的重要人物哪还会选择她呢?
如果要找帮手,也只能找伊尔克与露西亚两人。
「把义手与义足交出来,我就不再纠缠。」
「那我可没办法。」
维莉叶的手快速挥舞,梅迪可则慌忙地挡住自己的脸。
她丢过去的是那只花瓶。在桌子被掀翻之前,她就已经先拿起花瓶了。
陶器发出破裂的声音同时,维莉叶飞快穿过梅迪可身旁并跑向走廊。
她绕过还倒卧在走廊的塔嘉身旁,一口气跑开。
虽然维莉叶很担心塔嘉,但现在首要之务是保护好自己。
维莉叶的脸部紧绷着,以不规则的频率摆动着双臂。
距离只有隔壁的两个房间而已,但她的内心却十分紧张。
由于自己没有触觉之故,所以踏在地上也不会有感觉。
走路的话多少已经习惯了,但跑步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
经过几秒钟的惊魂后,维莉叶终于半跑半摔地打开了隔壁的房间。
2
「救救我!」
出现在房间里的伊尔克眼前的,是维莉叶以及将手伸向她的怪人梅迪可。
「维莉叶!」
伊尔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身体便先动了起来。
伊尔克咬牙切齿地喊出声后,在一眨眼的功夫内就将现况送回了脑部。
他的身体比脑中开始联想还要更快地完成了准备。
数颗橘色的光粒出现在空气中,并将这个房间染成了夕阳西下的颜色。
他继续咏唱魔术但还没唱完时。
吸收殆尽。
本来在梅迪可身旁旋转的魔力漩涡被对方的外套全部吸了进去。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露西亚的语调充满了惊愕。仔细一看,可以察觉出在满溢的橘色光芒中,还有几颗白色的光粒浮现其中。
跟伊尔克一样,露西亚也本能地作出魔术战斗的准备但魔力同样地被吸收了。
「原来如此,对方能吸收魔术啊」
第一次与梅迪可对战时,《烛光》也是在对方发现前就被吸走。
这次连魔术的咏唱都还没开始呢,但光粒已经被对方给吸进去了。
「嗯?」
《烛光》是在被发现前就吸走而现在被吸走的也是光粒。
有个念头在伊尔克的心中挥之不去,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探究了。
梅迪可抓住维莉叶,并从黑色外套里喷出一团乳白色的线块。
转眼之间,线块便将维莉叶团团包住,维莉叶彷佛变成了一颗蛹。
「这是《捕缚网》!?」
伊尔克直接面向梅迪可。
看起来像块状的这种魔术,其实是一团凝聚起来的线。这种魔力编织出的线拥有高伸缩性与耐久性,被捆住的物体想要单纯以力量挣脱是很困难的。
本来这种魔术是用来对付野生动物但有时候也会用在这种场合上。
梅迪可转身想要跑开,变成一颗蛹的维莉叶微微地动着,应该没有失去意识吧。她被怪人拖行,而对方朝向的目标则是
「窗口!?」
梅迪可拿蛹当工具撞破窗户,四周洒落了大量的玻璃碎片以及巨大声响。
以手撑住地面着地的梅迪可,跳下楼时似乎毫发未伤。
而在空中放开的蛹也落到梅迪可的身旁。
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是透过富有弹力的线作为缓冲吧,里面的维莉叶应该也是毫发无伤。
梅迪可的脚可能是麻了,所以稍微停顿一下但马上又把蛹抓在手里。
伊尔克也顾不得窗框上还残留的玻璃碎片,立刻追了上去。
这座教会因为有花窗玻璃作装饰,所以一楼的高度特别高。二楼窗口以目测离地面恐怕有八公尺。尽管梅迪可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但这种高度要不受伤也很难令人相信。或许对方有利用魔术之力吧。
但这跟伊尔克都没有关系。
身体浮在空中的感受很不好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好像要冲了出来,不过,这种讨厌的感觉也只有一瞬间而已。跟梅迪可一样,伊尔克也利用自己的双手撑住着地。
本来这样子手脚一定会麻掉,但伊尔克迟钝的五感却帮了他一个大忙。由于他五感中的触觉也很迟钝,所以几乎不觉得疼痛。
伊尔克着地后立刻抬起头,朝梅迪可的方向追去。
他跳下来的地方是中庭。稍微前进几步,就可以厌受到脚底下有喳哩喳哩的声音。
原来地面上不是泥土,而是铺设了被磨得很漂亮的小碎石子。
伊尔克正觉得地面很滑的时候,他眼前的梅迪可已经跟着蛹一起摔倒了。
伊尔克跑到梅迪可旁边,才知道对方并非因为不小心才摔倒。
「呜哇!」
失去平衡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伊尔克耳边,听到的并非碎石子声,而是踏入泥淖的声音。
脚下有一片碎石子整个不见了。以梅迪可滑倒的地点为中心,周围大约半径两公尺之处都变成了滑溜溜的泥泞。
这并非偶然。
证据便在于,泥地上遗留有白色光粒正要消失的痕迹。
这是一种制造出泥地的魔术。
「伊尔克,快救维莉叶!」
伊尔克听到飞奔而至的露西亚声音,他像弹簧般马上跳了起来。
梅迪可用力抱住乳白色的蛹,想与他们拉开距离。
对方的两手没有空闲,加上魔术会被吸收,所以双方的战斗无法展开。
「啧!」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梅迪可瞪着伊尔克,又摇了摇外套。
对方再度喷出乳白色的线块那是《捕缚网》。
虽然对方没有咏唱就使出魔术,但那也无法绑住伊尔克的身体。线块从趴低身子的伊尔克头上飞过,接着把撞上的树丛变成了蛹。
「知道你会从外套里喷出来还躲不掉吗?」伊尔克歪着嘴不快地说道。「你说对吧?没有准备动作就能使用魔术的普通人先生?」
梅迪可身子为之一颤。
伊尔克重新站起身后才想到。
他终于回忆起,那种可以吸收魔力,又可以将吸收到的魔力转变为魔术的是何种物品了。
「你的假面内侧和外套里都装有魔式机构对吧?」
魔式机构能吸收魔力,又具有转化为魔术机能的一种物体。
例如维莉叶的义肢,可以自动吸收她产生的魔力,并持续转化为让义肢自由活动的魔术机能。两者的道理是完全相同的。
「我是在魔力被你吸收时想到的。」伊尔克面对挡住维莉叶的梅迪可。「而且,我也察觉到你的魔式机构只能吸收魔力而已。」
魔式机构可以自动吸收接触到的、或是在附近的魔力。
但已经成功变成魔术的魔力,就无法对其产生影响了。
「这都多亏了露西亚的帮忙。」
《制作泥地》的魔术,就是在伊尔克与梅迪可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完成。
既然魔术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对手的魔式机构也无法进行干扰了。
他非常肯定如此的推断。
「不准你们妨碍。」
「别开玩笑了。」
伊尔克如此回答对方混杂着噪音的命令,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攻击过来。
但对方却没有。
梅迪可以混杂着噪音但听起来却蛮真诚的声音,清楚地说道:
「这是为了正义。」
伊尔克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但应该不可能吧。
梅迪可察觉出伊尔克的犹豫之后,便转过身逃跑了。
露西亚躲在树丛后面偷看,但没多久对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她从伊尔克的后面高声喊道。
「你还好吧!?」
「还好托露西亚的福,一切都没事。」
伊尔克转过头去,看见露西亚还有几名教徒的身影。
既然对方把维莉叶扔下来逃跑,也就没有去追的必要了。
但是,梅迪可的话依旧在他耳边久久难以消去。
也许那只是对方为了逃脱所说的场面话罢了,但伊尔克却无法单纯地这么认为
3
许多数徒开始聚集在变成蛹的维莉叶身旁。
除了伊尔克与露西亚之外,现场至少还有十个人。
「伊尔克先生没有受伤吧?」
芙兰姆担心地问着。
「嗯,我没事。」
以肉眼所见,伊尔克的身上并没有伤口。虽然衣服的下摆被玻璃碎片给割破了,但幸好完全没受伤。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露西亚没理会芙兰姆,她对着伊尔克继续问道。
「伊尔克没事的话就太好了但,维莉叶呢?」
她的视线转向还倒在地上的那颗蛹。
蛹一动也不动。
「有点不太妙。」伊尔克紧绷着脸。「从高处落下又被拖着跑,维莉叶可能晕过去了。」
「不赶快帮助她不行吧。」
「要在不伤害维莉叶的状况下切开这颗蛹恐怕不太容易幸好这种魔术不会维持太久,应该很快就会自动分解了吧」
果然话才刚说完,蛹便在伊尔克的面前开始瓦解。许多角落一起冒出线头,并持续松脱。
从中可以慢慢看到维莉叶迪欧德的身影
「唔!」这时伊尔克慌忙将视线撇开。
不只是他,现场大约半数的男性教徒也纷纷移开目光。
「衣服都裂开了啊」
与某人口中所说的一样。
大概是被包成蛹时的反作用力吧,维莉叶身上的衣服裂成了好几片。
虽然对于年轻男性来说,这种情况很失礼但还有一项更严重的事实。
原本她用长袖及裙子所遮掩住的黄铜义肢,现在也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对于缺乏知识,或是反应迟钝的人来说,看到这种活动自如的义肢恐怕只会说『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啊。』因为普通人也不会了解技术最先进的义肢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眼前的义手,不管怎么看都好像是人偶一样,义足亦不例外。
这种东西真的能活动吗?就算缺乏机械方面的知识也能明白这一点。
结果第一个作出反应的,却是一位脚部受伤的女性。
她看到身上有穿外套的教徒后,就用拐杖指着对方说。
「麻烦你,把外套脱下来披上去。」
被点名的教徒听到后便褪去外套,并披在维莉叶的身上。
柱着拐杖的女性步履维艰地从教徒们中走了出来。她靠近维莉叶,并注视着维莉叶的脸庞。
维莉叶的眼睛稍稍睁开了。
「妳还好吧?」
女性所发出来的声音十分清澈。
「妳呢?」
柱拐杖的女性似乎在思索维莉叶所说的涵义,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我不是今天受的伤唷。」
维莉叶用力闭上眼睛,接着又眨了两三次眼。
她视力的焦距终于恢复了,看到对方以绷带固定住的脚部,维莉叶歪着嘴角问道:
「难道妳就是,音女吗?」
被询问的女性静静地笑了。这是一种不需要丛言语多加解释的笑容。
「我是玛多尔教第六梯位,希雅拉莉迪。」
「我是第五梯位的维莉叶迪欧德。」
维莉叶紧绷着脸。
「妳认识我吗?」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唷。」
希雅拉投射而来的诧异目光中,看不出说谎的样子。
维莉叶这才想起,还没跟教会的人提过,自己是来担任音女候选人之事。
说到这里。
「塔嘉去哪了呢?我觉得她所受的伤最严重」
「我也没看到呢。」
那其它人呢?希雅拉似乎想问这件事,她轮流看着身旁的其它人。
但没有任何一位教徒表示意见。
「骗人的吧?」
维莉叶确实看到塔嘉倒在走廊上的身影。玻璃破碎的声响已经足以让整个教会陷入混乱,因此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她呀。
「难道她被抓走了?」维莉叶看着伊尔克问道。
「对方想抓的,似乎只有维莉叶妳一个人而已。」伊尔克左右摇着头。
「对不起,谁能帮我去找一下她?她受了伤,一定还在教会里。」
几位教徒听见维莉叶的请求后,便跑回教会建筑物里了。
维莉叶看到也想站起身但这时她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上披着某人的外套。应该说,她直到现在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吧。
接下来维莉叶的行动便非常迅速了。
她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并坐在地面上,藉外套的遮掩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的手腕与脚部都露出来之后,她马上向伊尔克提出「衣服借我!」的请求。她把长袖上衣穿到身上,并小心地将伊尔克借来的衣服缠在腰部,以遮掩自己的脚。过程只花了不到三十秒。
但全部都已经太迟了。
「那个维莉叶小姐。」
那是把外套借给她的教徒,伊尔克记得这人的声音。
那教徒像是要掩饰什么东西,又好像想把正在骚动的什么东西镇压住一样,询问着维莉叶。
「妳的手跟脚是怎么回事?」
维莉叶无法回答。
她依序看着周遭教徒们的脸孔,并将嘴角扬起。
那并不是笑容,而是知道自己不能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该显露出什么表情时,所硬挤出来的一种反应而已。
但教徒们的表情却比维莉叶好理解得多。
他们脸上写着,希望维莉叶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
要设法蒙混过去吗?但已经被他们看到手脚活动自如的样子了,所以恐怕很困难。
正当维莉叶想请伊尔克用魔术制造出幻觉以进行逃避的时候。
「真是了不起啊。」
这句话中,充满了纯粹的感动之情。
所有人都朝说话声的方向望过去,人群也很有趣地自动分了开来。
发言者是一位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当然,他不只是一位普通的教徒而已,看现场其它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没错,大家都知道那人是谁。
「欧法上人。」
拥有可以选择音女替代人选的权力,并从玛多尔教发源地佛利欧来到此处的「重要人物」
「我是玛多尔教第八梯位,里亚诺欧法。妳说妳叫维莉叶吗?」
「是、是的。我是第五梯位的维莉叶迪欧德。」的一种反应而已。
但教徒们的表情却比维莉叶好理解得多。
他们脸上写着,希望维莉叶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
要设法蒙混过去吗?但已经被他们看到手脚活动自如的样子了,所以恐怕很困难。
正当维莉叶想请伊尔克用魔术制造出幻觉以进行逃避的时候。
「真是了不起啊。」
这句话中,充满了纯粹的感动之情。
所有人都朝说话声的方向望过去,人群也很有趣地自动分了开来。
发言者是一位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当然,他不只是一位普通的教徒而已,看现场其它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没错,大家都知道那人是谁。
「欧法上人。」
拥有可以选择音女替代人选的权力,并从玛多尔教发源地佛利欧来到此处的「重要人物」
「我是玛多尔教第八梯位,里亚诺欧法。妳说妳叫维莉叶吗?」
「是、是的。我是第五梯位的维莉叶迪欧德。」
「妳的手跟脚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
维莉叶犹豫了一下但也可能根本毫无犹豫。
他想都没想便脱去维莉叶的上衣,并把衣服交给站在附近的教徒。腰部所缠绕的伊尔克衣服也一并取下。
接着,他又把维莉叶破损的长袖卷高,又把裙子拉起来。
「妳的四肢都不在了。」
里亚诺。欧法用目光仔细扫过维莉叶露出的义手与义足。
「是的。」
「原因呢?」
「意外事故。」
「也就是,因为『偶然』啰。」
维莉叶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要身为玛多尔教徒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欧法开始述说的,是维莉叶告诉过伊尔克的故事。
也就是始祖玛多尔失去四肢的故事。
因为要拯救人们、因为被他人袭击、因为要赶跑怪物、因为被卷入灾害之故这四件事,分别代表善意、恶意、必然,以及偶然。
那是这个世界的组成原理,也是这个世界的片段。
「将上述原理透过自己的身体表现出来,便证明了玛多尔是神所选中的始祖。」欧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而妳也透过身体表现出这种『偶然』。」
就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子,议论之声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
众人都了解了,关于音女的人选,欧法到底想表达什么。
「第五梯位的维莉叶迪欧德,我选定由妳担任音女。」
4
虽然交织着忌妒与钦羡的眼神不断投射到维莉叶的身上,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一名教徒能提出反驳的意见。
「选上妳是理所当然的呢。」
柱着拐杖的希雅拉,一边说着一边把新的上衣与裙子拿给维莉叶。
「是、是呀谢谢妳。」
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对谁道谢。背对着维莉叶的伊尔克,从她的话语和口气中辨别不出这一点。
「规定就是要选外表与始祖玛多尔相似的人担任音女。」
伊尔克想起茶会时,芙兰姆所说过的话。
所以音女一定得是个女的,就算不是本地教徒也没有关系。
当时本来觉得这种规定很狡猾,但现在因此而让维莉叶突然当上音女,所以也就不这么认为了。
但,这难道不是一种救济行为吗?
为了让身体残缺的教徒,能够获得救济的一种手段?
现场有半数的女性教徒,以逼视的眼光看着维莉叶,但谁也没有出口抱怨。那或许是因为,她们心中也认为维莉叶很适合担任音女的职务吧。
「真好耶」
「我要是也少了一条腿的话就太好了。」
「我想还是能正常走路比较好吧。」
「呵呵,当然啦,我开玩笑的。」
自己原本音女身分被剥夺的希雅拉,以清澈的声音说道。
「啊,她已经换好衣服,大家可以转过身来了。」
伊尔克于是转过身,他看着表情与声音一样清澈的希雅拉。
不知道她是已经放弃了,还是凭借信仰的力量,亦或是受伤带给她的罪恶感伊尔克不清楚原因,但至少维莉叶因此而得救,这一点还是要感谢她。
「话说回来。」
跟伊尔克一样刚才转过身的两个人其实她们是女性所以根本没必要,其中一人,也就是露西亚说道:
「有找到塔嘉小姐吗?」
「啊,嗯。」希雅拉点点头。
为了维莉叶而回到教会里拿衣服时,希雅拉就听到这个消息了。
「她还好吧?」维莉叶怯生生地问着。
直接看到塔嘉受伤的只有维莉叶。她在前往邻近房间求援后,就没有人看到塔嘉了。由于维莉叶被梅迪可袭击之故,塔嘉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里。维莉叶之所以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的头上好像绑着绷带。」希雅拉浅浅地笑着。「不过那似乎是她自己绑的,所以她受的伤应该不算严重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的确啊」伊尔克也同表安心。
接受塔嘉的善意,结果却导致她受伤。因为自己不是玛多尔教徒,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伊尔克。」
不知道什么时候,露西亚端详起伊尔克的脸来。
「咦?啊什么事?」
「你的脸色很难看呢。」
被如此指出来时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他表情最难看的时候吧。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嘛。」
「不要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说完后,露西亚看了看维莉叶。接着,伊尔克也看向维莉叶。
可能是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吧。维莉叶虽然被选为音女,但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低沉,不过至少表情已经恢复明朗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呢。」
维莉叶瞇起眼睛看向天空,天上有许多被染成淡红色的云快速流动着。
「虽然我还没有办法为这里的所有人接受,而且怪人或许还会再袭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那就保持下去,努力跳风知舞吧。」希雅拉注视着维莉叶。
「没错。」维莉叶笑了。「不努力不行。」
伊尔克此时会产生这种戚觉,要说是偶然也不为过。
维莉叶笑了,希雅拉接受了她,而露西亚正为自己担心。
毫无异常的状态要说这是最佳的结果也可以。
但维莉叶对着自己与露西亚显现出笑容的一瞬间,他却感觉到希雅拉的眼神为之一变。
这让他全身上下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一种彷佛有冰冷物体正剌向自己的脖子,使人不禁想倒退一步般的恐惧。
人类是可以压抑、扭曲自身情感的。
伊尔克以前就从露西亚身上学到了这个经验。
伊尔克心想,自己只是暂时忘记了,或者说,刻意加以无视这件事而已。
5
三个人并肩走着,但每个人心中的思绪都难以推断。
「以结果来说」伊尔克先开了口。「梅迪可被击退,而且也解开了对手的力量之谜,维莉叶又被选为音女真是可喜可贺,没错吧?」伊尔克所说的这段话,好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他们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梅迪可则被当作单纯的入侵者蒙混过去了。
对方所瞄准的目标是维莉叶。如果让其它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或许会牵连到无辜者也说不定因此,他们只好欺骗其它玛多尔教徒,以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
「伊尔克,你说话的声音奸恐怖。」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了解被选上音女的重要性何在。」
「只要不出门的话,就可以不被袭击了,是这样吧」
伊尔克摇摇头。
「虽然我也认为老是躲在家里不是办法,迟早有一天会与对手接触的。但如果能藉此使许多人目击这件事,并把信息交给警方的话,或许便能很容易抓到对方也说不定。这样一来,结果应该会比较理想吧。」
他并不像是在说谎,说话的语调也跟先前不一样。
「那么,音女的事情你又怎么想呢?」
「嗯」
伊尔克开始娓娓道来。
他感受到现场所有教徒那又忌妒又钦羡的立场。
还有那位对于维莉叶与始祖很像而异常高兴的上人里亚诺欧法。
此外,表面亲切但内心暗藏着波涛汹涌的前任音女希雅拉莉迪。
能让这么多人心情为之激烈起伏的音女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伊尔克不是玛多尔教徒,所以才无法理解吧。」
维莉叶的语气中,除了无法接受伊尔克之外,还夹杂了无可奈何的意味。
「每座城镇都会选出自己的音女,没错吧」即便伊尔克听到了维莉叶的抗议,依旧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音女也不算是多特别的存在。十个人、二十个人,不或许音女的人数更多也说不定。因此」
伊尔克想要表达的,在场的众人心中部可以理解。
因此,音女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呢?
维莉叶以困惑的表情看着伊尔克。
「也不能说一定是物以稀为贵呀。」
「妳的说法只是在玩文字游戏罢了。」
说完后,伊尔克想了一下,又以手指压住自己的头。
「不,对不起。我应该恭喜妳才对。」
「其实呀。」
太阳已经西沉了。
空中流动的云,不像在教会时所看到的红色,而全部染上了深沉的蓝色。
很快地街灯也会点亮。
原本马路上可以听见的脚步声与交谈声,也渐渐沉寂下来。
从远方或是从近处,传来了向晚的虫鸣。
「或许我跟大家的想法不一样、或许会有我这种想法的只是少数人。」维莉叶加快步伐,走到伊尔克与露西亚的前方。「但我会信玛多尔教,是因为我知道人类本来就不是一种完美的生物。」
维莉叶并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前方吐出心声
「有时候会感到不安,有时候也会产生缺陷。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是这样的人类之一,所以才能消弭不安的心情,并设法让自己变得完美。」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能被允许担任接触神的音女,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担任这种任务的人有千百个也好。只要能比其它人更接近神,这样就够了。」
「所以」露西亚趁机插话。「能被命令担任这项任务,妳很幸福啰?」
「我认为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就算因此被其它教徒怨恨也在所不惜?」
露西亚的问题,彷佛劈裂了寒冷的空气般袭向维莉叶。
维莉叶回过头,直直地看着露西亚的睑。
露西亚并不想激怒她,也不想嘲笑她,只是静静地回看对方而已
她的表情就好像维莉叶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我想是的。」
「好吧。」
话题到此打住,只剩下众人拖着走的脚步声。
愈靠近伊尔克的住所,路上的行人便愈少。夜幕全然降临了。
「总之,我要恭喜妳,维莉叶。」
伊尔克说出一句打圆场的话。
「嗯,我也要恭喜妳。」
露西亚也极其自然地表达祝福之意。
「谢谢你们。」
维莉叶响应他们的笑容,却是来到这座镇上以后脸色最难看的笑容。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得出来。
气氛非常地不好。
空气中弥漫着不愉快。
还有不断逼近而来的异样感受。
街道的另一端,摊贩正在结束一天的生意。从家家户户紧闭的窗户间,可以看到房间里流泄出的灯光。被砂砾填满空隙的石砖道上,有好几片石砖浮起于路面。今天最后一班通勤马车,也走下好几位搭乘的旅客。
街道与日常无异,依旧静静地迎接夜晚的来临。
所以这种异常戚受,并非来自于街道上,而是来自此处的三个人身上。
6
吃晚饭的时候到底讲了些什么话,露西亚已经记不得了。而且,就连她自己做了什么菜,她也没办法确定。好像就是把马铃薯加进色拉里面而已吧。
但她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很疲倦这件事。
此外她也很清楚,这种疲倦无法轻易地消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变成如此讨人厌的女人。
露西亚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
桌上有一只装有双重铁网保护的油灯,另外还有她打开的笔记本。
上面记载了部分的日记内容。包括当天所做的事、情绪,还有一些人脸的涂鸦。露西亚看着笔记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中握着一支笔。但应该将记录内容从笔记本中誊出来的日记本,却仍然没有打开。
她用手指摸着胸口前的怀表。把轻微受损的盖子按开,确认现在的时间。
离日期改变的时刻,还有充裕的好几个小时。
没有必要急着现在写日记,待会再动笔也可以。
她这么考虑过后,便开始自我嘲讽了起来。
为了预防等一下还有其它事要做,所以才得早点动手写日记不是吗?怎么能因为时间还早,就选择暂时不动笔呢。
这种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但绝对无法忽视的疲倦,现在却控制住她的身体。
露西亚很明白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身体记得一清二楚。
就是过去那种,很不想面对明天,但又束手无策的感觉
「风知舞吗。」
玛多尔教的仪式风知舞。为了接触神,为了让神接触的一种舞蹈。
明天就要举行此一仪式了。
维莉叶迪欧德,明天便会以音女的身分跳这种舞。
她说当天的警卫很森严,而且也不是在众目睽睽下跳舞。
但她可没说,不能主动要求让谁过来看。
虽然露西亚不知道身为音女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但也不可能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吧?
倘若维莉叶要求的话,多加一个人在现场观赏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一个人没错。
例如说,伊尔克阿特尔斯。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只要稍微安静下来,脑中就会跑出奇怪的念头。
但即便是与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举动也无法避免。
不应该说,露西亚认为,跟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回忆起自己独处时的这种念头,甚至还煽动起内心里更难受的情绪。
她知道,『我也要恭喜妳』这句话只是社交辞令,所以胸口怦怦乱跳。
尽管,这句话或许也不是毫无祝福对方的意思在内。
而且她也确信自己理应祝福对方。
但,她依然认为自己太任性了。
那就好像失去了舞伴,却一个人继续跳着舞般滑稽。
不过,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不论再怎么胡思乱想,现况也不会好转。
只会让朝自己而来的罪恶感与厌恶益加猖狂而已。
「我到底该怎么排解才好呢?」
露西亚已经明白,从昨天起到现在的这种讨厌情绪,原因都出自于嫉妒。
但为什么自己的心中会产生嫉妒,她依旧搞不太清楚。
「因为他是主人?」
由于自己担任女佣的工作,如果把主人视为陌生人的话,并不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但,当初在卡蒂娜家里的时候,却从未对卡蒂娜这么想过。
「因为他是朋友?」
芙兰姆、齐鲁雪,以及伊尔克,这三人是她仅有的朋友。至于维莉叶回到故乡以后就不算数了。在这种状况下,她的男性朋友就只有伊尔克一人而已。但倘若是芙兰姆或齐鲁雪跑去找其它人聊天,自己又不会有这种嫉妒的感觉。
「因为他是恩人?」
伊尔克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自己的未来。自己当然很感激他,他也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恩人。可是,现在伊尔克对维莉叶也做了相同的协助后,自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证明了,自己在伊尔克的心中并不特别
伊尔克是恩人。他拥有一颗正直到近乎鲁莽、愿意尽全力帮助他人的心。
既然如此,其它人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伊尔克这种模样,一定也会觉得他很了不起吧?更何况,伊尔克并非只是随性帮助他人一次而已,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好人做到底。
如果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如果他并非只对帮助维莉叶保有这般坚定的意志。
「那我」
她感到头痛,脸也开始发热。
用手一摸,可以感觉到热血已经涌向了耳际。
甚至不用照镜子她都可以明了,自己的锁骨附近已经一片通红了。
通过喉咙的空气温度非常高,每呼吸一次,肺部就觉得更躁热。
她的口里充满唾液,吞下去的那一瞬间,就连呼吸都要止息了,思考能力也顿时一片空白。
「哇」
露西亚像是被电到似的抖了一下身体,她慌忙左右摇着头。
因为她似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现在,方便吗?」
穿过门扉而来的,是维莉叶的声音。
「啊,嗯!请进。」
「那就打扰了」
门慢慢地打开。与缓慢的动作不相符,旋转的门柱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维莉叶走进房间后,顺手将后面的门给带上。
「有什么事吗?」
幸好听到敲门声后,自己脸上的血气都退散了,现在应该看不出自己刚才满脸通红的样子吧。露西亚放下心,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维莉叶,觉得对方的样子很不可思议。
「有件事」维莉叶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口水。「露西亚,妳应该还没有洗澡吧?」
「还没呀。我想让维莉叶妳先洗。」
关于洗澡的顺序,身为主人的伊尔克当然排在第一个,其次就是身为客人的维莉叶。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礼节,伊尔克与露西亚也没有多说什么,维莉叶自己也应该了解吧,因此昨天完全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是这样呀。」
维莉叶点了点头。
「那,今天我们一起洗吧。」
就算同为女性,露西亚也觉得刚才维莉叶的微笑有种让人销魂的魅力。她的手被维莉叶牵起,就这样从椅子上被拉了起来。
「咦?不好啦。那个,等一下!?」
「没关系啦。」
露西亚显现出一副难以理解对方用意的模样,维莉叶对她继续说道:
「我已经准备好两人用的毛巾了。」
问题不是这个啦!
露西亚还来不及出口的话被寒冷的空气给掩藏,接着便消失无踪了。
7
在这座乡下城镇中,伊尔克家的浴室算是难得地空间宽阔。
浴槽就算两个人同时进去也不会感到狭隘。而且多亏了露西亚勤勉清扫的成果,莲蓬头的出水一点也闻不到生锈味。
奢侈的浴槽里装满了热水,还不停地冒出蒸气,弥漫了整问浴室。光是有浴槽这点就够稀奇了,因为就连卡蒂娜的宅邸里也没有浴槽。
根据以前露西亚从伊尔克那听来的说法,他的双亲因为都很喜欢泡澡,才会建了这种浴室。事实上,伊尔克自己洗澡倒是经常以淋浴解决。
「以前在卡蒂娜家时我们也一起洗过嘛,不必这么害羞。」
在温暖的蒸气当中,正在淋浴的维莉叶如此说道。
她果然没有遮掩自己身体的打算。
或许对维莉叶来说,最想遮住的是自己的双手与双脚吧。
「不要开玩笑了」
露西亚一口气将水浸到下巴的高度,注视着语气毫不在乎的维莉叶。
「维莉叶妳当然」露西亚侧目观察着维莉叶的体型。「妳当然不会觉得害羞啊。」
「怎么了,妳觉得我粗线条?」
「也不是那个意思。」
露西亚心想,从以前一起当女佣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做着同样的工作、吃着同样的食物、过着同样的生活作息。
但为什么两人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呢?
她明明比我大两岁,皮肤却比我还要有弹性。水滴在她身上,就像小珠子般一下子滑落到脚指尖,看起来真让人羡慕。
但她的样子又不会孩子气。柔顺的头发安稳地贴在背后,身体的曲线让人目眩神迷。不像自己的体型那般幼稚,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她的胸部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腰部也没有半点赘肉。真希望自己臀部到大腿可以跟她交换一下。
她的体型实在是太均衡了,不像自己,身体其它部位似乎都没发育,只有胸部出奇地大,看起来很奇怪。此外,自己也没有什么腰身,而臀部、大腿更是缺乏美丽的线条。
当然,她身上的黄铜义肢无法具备曲线魅力,所以从手肘与膝盖开始的部分便异常醒目,让人有一种无法适应的错觉。
但即使有这项缺陷,露西亚还是觉得维莉叶很漂亮。
唉两人的差别一看就知道了,这让露西亚更斩钉截铁地戚到丢脸。
「呵呵!我觉得露西亚也很有魅力呀。」
糟糕,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看穿了。
「维莉叶比我漂亮多了。」
热水好像泡到嘴边了,露西亚所说的话混杂着噗噗的水声。
「是这样吗?但我想,伊尔克应该比较喜欢露西亚妳这型的吧?」
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大概想叫维莉叶的名字吧。但水已经泡到嘴边的露西亚,在还没吼出来之前就被灌进一大口热水。
维莉叶看到眼角被烫出泪光的露西亚,不禁苦笑地说道。
「妳还真容易被看穿呢。」
「咳咳呜、唔,都是因为妳突然说出奇怪的话啦!」
「会奇怪吗?」
「很奇怪」
那么嘴巴还不想歇息的维莉叶,眼里又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我有说错吗?」
说错什么?好像没有装傻的必要,因为露西亚很清楚对方这句话的意义。
但是
「我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还搞不太清楚。」
露西亚察觉出自己的脸部正在发热,她如此回答着。
露西亚心想,这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吧。
她此时的思绪,或许混入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她想要一一拿出来检视的时候,思考能力就会变得四分五裂。
刚才在房间时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但眼前在这里,她的想法也没有错。
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时,身体就会有所反应,所以答案再清楚也不过了。
可是,露西亚榭克拉特这个女孩子,却还是搞不懂。
结论就是这样。
「妳说话说到脸都红了,我也很担心呢。」
「那、那是因为血液循环的关系,我现在在泡热水嘛。」
这也不能算是说谎。
「维莉叶,妳自己的脸还不是很红?」
「我脸红?」
维莉叶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照照镜子。
「啊,真的耶!」
「没错吧?」
「嗯嗯」维莉叶透过镜子看着背后的露西亚。「妳这种会变得胆怯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啦。」
「讨厌」露西亚苦笑着。「妳别瞎猜了啦」
胆怯?
我也不是不懂?
哎呀,原来如此。
她很在意我的感受呢。
对于无法维持连续记忆、无法保护好自己情感的露西亚来说,如果喜欢上了谁,那还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虽说维莉叶不像自己有这种记忆的问题,但她的四肢却变成了那个样子。
不过,自己现在也已经不太在意记忆力面的问题了。
露西亚终于懂了。
从以前起维莉叶就是这样。
维莉叶总想扮演好一位大姊姊的角色。
露西亚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在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记忆中的维莉叶
「妳不用太在意我啦。」
但自己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心思去考虑维莉叶的身体问题。
「可以吗?」
维莉叶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十分安稳。
凡是注视着她的人,从身体内部都会整个暖和起来。
她就是拥有如此安稳的表情。
因此,露西亚这才想到。
「啊,有件事」
维莉叶很诧异地看着她,露西亚微微地摇了摇头。
「妳不知道自己脸很红是因为触觉吗」
「露西亚听说过缺陷病吗?一般又称这种病为Minus。」
维莉叶突然提及的这个话题,让露西亚完全听不懂。
「不,我不知道。」
「所谓的缺陷病,是丧失五感其中之一的魔术师,会得到的一种疾病。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共通症状有无力感与虚无感等等当然啰,以前原本有的东西现在却没有了,心理不发生毛病才怪呢。」
而且维莉叶继续说下去。
「最容易得到缺陷病的人,就是丧失触觉的魔术师。」
维莉叶依旧面对着镜子,她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露西亚。
露西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交。
「摸到什么东西也搞不懂。没有疼痛的感觉。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运用舌头,所以在还没习惯之前连讲话都讲不好。穿上了衣服皮肤不会有感觉。而且由于感觉不出自己的体重,走路的时候会非常辛苦。倘若要跑步的话,简直就像是一场大冒险了。踏在地面上不会有感觉,因此对自己的立足点会感到不安。呼吸也没有感觉,吸气时胸口膨胀,以及肌肉的活动碰触到衣服,都不会有任何感觉。至于通过鼻子、喉咙,一直到肺部的空气,更像是接触到自己时就消失了一样。伸手进装满水的桶子不会有感觉。想拧干抹布时感受不到反作用力,更没办法以巧妙的力道擦拭窗户上的污垢了。因为没办法控制力道,也不能藉由扫把将地上的垃圾集中起来,全部都会散掉。」
维莉叶并不是在说明一般的缺陷病,关于这点露西亚也很清楚。
维莉叶将手伸向莲蓬头的水柱底下。
「我对热或冷都没有感觉。不管是水流过身体、冷热水的温度,或是吸进水蒸气时胸口温暖的感觉,通通都不存在。」
叽哩,维莉叶紧握住义手。
「结果我的身体却跟黄铜做的一样,根本不知道会变得多么冰冷。虽然明明确定自己现存还活着,明明很清楚眼前十分温暖但我觉得」
维莉叶转过身来。
她看着露西亚的脸。
「无法感受到温暖,就连冰冷是什么感觉都遗忘掉的身体,好像自己活着的意义都彻底丧失了呢。」
维莉叶依旧温柔地笑着。
露西亚认为,她口中所说出来的,全都是事实吧。
但好还是在笑。
妙的力道擦拭窗户上的污垢了。因为没办法控制力道,也不能藉由扫把将地上的垃圾集中起来,全部都会散掉。」
维莉叶并不是在说明一般的缺陷病,关于这点露西亚也很清楚。
维莉叶将手伸向莲蓬头的水柱底下。
「我对热或冷都没有感觉。不管是水流过身体、冷热水的温度,或是吸进水蒸气时胸口温暖的感觉,通通都不存在。」
叽哩,维莉叶紧握住义手。
「结果我的身体却跟黄铜做的一样,根本不知道会变得多么冰冷。虽然明明确定自己现存还活着,明明很清楚眼前十分温暖但我觉得」
维莉叶转过身来。
她看着露西亚的脸。
「无法感受到温暖,就连冰冷是什么感觉都遗忘掉的身体,好像自己活着的意义都彻底丧失了呢。」
维莉叶依旧温柔地笑着。
露西亚认为,她口中所说出来的,全都是事实吧。
但好还是在笑。
不,应该说是强颜欢笑。
露西亚非常明白。
她的笑容,只是为了压抑内心情绪的一种道具罢了。
露西亚很清楚。
就算自己过去并非时时保持笑容,但至少在遇到伊尔克之前,露西亚也经常使用这种道具。
所以维莉叶的心声,露西亚不会不知道。
她只是为了避免他人担心而故作开朗。没错,就是这样。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乐观。
很像是双方在互舔伤口。
妳遭遇过悲惨的事吧,我也遭遇过很悲惨的事,所以让我们一起哭泣吧。
露西亚心想,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如果自己还没邂逅伊尔克的话,或许会很高兴地接纳维莉叶吧。
听对方述说痛苦,然后表现出自己也很痛苦。双方不断踏着如此的步伐,说不定非常快乐。
但,露西亚已经了解这样子是不行的了。她从笔记本里的日记中学会、记住了这个道理。
所以露西亚看透了。
企图选择这条路的维莉叶,向自己邀约互舔彼此的伤口。
刚才镜中维莉叶的眼神,简直就像映照出过去的自己一样。
两人的相似之处并不在于与伊尔克相遇,或是接受他帮助等共通点上。
而是那种无法确认自我存在的虚无戚,就跟过去的自己非常类似。
「我刚才说了奇怪的话吧?真抱歉。」
看到维莉叶想要含糊带过去,露西亚的胸口不禁扑通乱跳。一种厌恶的情绪充满在她心里。
维莉叶还是有一点跟过去的我不一样,她至少能故作开朗。
这并非双方性格上的差异,而是维莉叶有另一项精神寄托。
那就是玛多尔教。
而且她不是当上音女了吗!
「不过,真是太好了呢,维莉叶。」
话才刚说出口,露西亚就已经后悔了。
维莉叶是为了什么理由才会故作开朗呢?
总不会是因为嫉妒吧。
「妳不是被选上音女的职务了吗?这真是了不起呀。虽然我跟伊尔克都觉得有点危险,但至少妳不再需要我们保护了,因为妳当上音女了呀。」
维莉叶蹙起眉头。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与脚。
然后又直直地看向露西亚。
「告诉我,露西亚。」
维莉叶的眼神并非在逼视自己。
「我的这副模样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
维莉叶的眼中,隐藏着一道渴望救赎的光芒。
露西亚慌张地想要掩饰过去,但她还没开口,维莉叶的脸色就先变了。
「唔开、开玩笑的啦。请妳不要在意,露西亚。」
维莉叶胡乱地挥舞着手,她说道。
「千万不要在意,好不好?」
对露西亚来说,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所有事情都连贯起来了。
露西亚确定了一件事,维莉叶果然就跟镜中自己的倒影一样。
如果她真的那么虔诚地信仰玛多尔教,就算有误解也不会说出这些话了。
因此,维莉叶对玛多尔教的信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虔诚。
虽然玛多尔教占据了她心中的一部分,但那并无法对她进行救赎。
如果她对教义产生怀疑,就会跟着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了。
由于维莉叶与玛多尔教产生关连,所以她失去四肢这件事才有价值。
但在日常生活当中,想要找到失去四肢所带来的好处可说是非常困难。
应该说,找不到任何好处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没错。
这种束手无策的状况,跟自己好像。
在我的日记里。
除了渴望救赎之外,一点其它法子都没有。
「维莉叶。」
「嗯?」
「没事。」
说完后,露西亚浅浅地微笑了。
嗯,什么事都没有。
我只是有一伛念头而已。
虽然这种痛苦势必无法消除,但依然可以选择承受。
就奸像过去伊尔克帮助过我一样,我也只是想帮助维莉叶。
所以请妳放心吧,维莉叶。
我一定会守护妳的。
8
光线昏暗的房间。
空气中交织着药品、发霉,以及灰尘的味道。
房间位于地底下。
由于这里的空气循环不好,所以凡是走进来的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穿越石壁的通风口中,还结着蜘蛛网。
虽然湿气覆盖住全身,而且四周又冷又臭,但我却不太能感受到。
当我知道自己的五戚戚受力薄弱时,是在全身受了擦伤后回家的那一天。
身体到处都渗出了血,但我却没有哭泣。
母亲问我:「你不会痛吗?」我回答她:「一点也不痛。」
我从出生起,视力与听力就不太好,关于这点母亲与父亲都非常清楚。
不过味觉也不灵敏这件事,就可以用自己不挑食来蒙混过去了。
至于嗅觉不灵敏,也能够说自己是粗线条来逃避。
所以,大家都只觉得我是一个身体有点不好的小孩而已。
当母亲知道我的触觉也不敏锐时,却以一种非常安心的表情抱住了我。
那时候的我还不太了解,现在回想起来,便知道那是理所当然的。
婴儿时期的我曾经受过重伤,但因为自己不觉得痛所以也没有哭泣。
我本来应该没办法长到这么大的吧。事实上,受到那种意外事故而不幸丧失生命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是我之后从数据中读到的。
母亲与父亲确定我的五感薄弱后,便将这件事情保密。
而我也依照他们的吩咐生活下去。
当我稍微能体认他人的想法后,我才知道双亲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种害怕小孩变成异类的恐惧感,我能够理解。
我本来应该好好感谢父母,但,我却决定不说出口。
因为我还拥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
父母已经生了一个五感异于常人的小孩了,所以不能让他们再发现,自己还有另一项特殊能力。
到我长大成人为止,都要好好保守这个秘密。
因此,我也只能继续忍耐下去了。
一直关心着我的母亲,就在这问充满霉味、如同牢狱的房间里,把我抱在胸口前自杀了。这件事,不管重复想起几次都要忍耐下来。
但回忆却无法停止。
因为不是作恶梦,所以没办法利用清醒加以逃避。
这种连细节都丝毫不差的回忆,把我的现实世界给完全覆盖掉。
一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为止,我都没办法停止想起这件事吧。
母亲把我抱在胸口前。那是一种又柔软又安心的触感。
但我们并没有面对面,而是我的背部贴在母亲的胸口上。
所以我看不见母亲的样子。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现在的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就跟那时一样,五脏六腑翻腾的恶心戚觉袭遍了全身。
肌肉不听我的使唤,那是因为母亲用力抱住了我。
由于我被母亲用力抱住,所以身体无法转动方向。但那种恶心的感觉依旧没有消散,我只得抬起头。
我看见母亲的脸。
她正在笑。
我与她的目光交会,她的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则微微扬起,那是一种温柔的笑容,是一种只想让我安心的笑容。母亲就这样一直注视着我。
一道钝重的光芒横切过母亲的喉咙,这让我感到一股炽热,同时,我将目光移了开来。
我想要闭上眼睛但却闭不起来,想要逃跑却也没办法逃走。
但我的回忆却对我想起的所有细节都不放过。
炽热的血潮最先碰到我的额头,并绕开眼睛滴了下去。我的脸颊上有液体的触感,接着是嘴唇,最后才经过下巴并流到我的身体上。
血依旧向后方不停地流出来。
不管是视野里的角落,或是房间充满灰尘的一隅,我都记得很清楚。
眼前所有东西都被覆盖住了。
看到的是一片红色。
我的脸颊好像烧了起来。
钝重的铁锈味,像是要侵入我的肺部般,让我不得不屏住呼吸。
但一瞬间我便呕吐了。呕吐物弄脏母亲的脚以及我的衣服。
反涌而出的胃液酸味让我的鼻腔疼痛起来。
完全无法消除。
回忆丝毫不可能淡忘掉。
四周弥漫着生命的气味。
母亲倒了下去。
她抱着我倒在地面上。
被母亲压倒而摔在石头地板上的我,从心底如此期望着。
就连现在也依然在期望着。
谁能来救救我。
接着。
「唔!?」
转瞬间景象就消失了。
伊尔克心想,如果回忆能更早结束的话就好了。
他坐在餐桌旁边。
淋完浴后,正想要来这里暍口水的伊尔克,可能是由于白天的追逐战消耗太多精力,所以坐在椅子上喘口气但他却突然回忆起来。
如果没有人来救我的话,到底会变成怎样。
负面的思考会引发负面的回忆。持续不断将过去的记忆扯出来之后,就会开始想起过去的种种
所以他又想起了那件事。
但等他发现自己又陷入回忆之中时,一切都太迟了。
自己刚才还在这里的意识,一下子都回到了母亲自杀的那一刻。
「我得好好振作才行。」伊尔克喃喃道着,并从椅子站起身。
他听见微弱的水流声,大概是从浴室那传出来的吧。
他本来想去洗把脸,但因为洗脸台就在浴室旁边,所以现在没办法进去。
这种脸上仿佛沾满血迹的不快感,也只好暂时忍耐下来了。
走回自己房间的途中,伊尔克想到。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这种体质不好,也不想陷入负面思考。
所以他之前遇到露西亚的时候毫不犹豫。
当时因为精神都集中在露西亚的事情上,所以不会回想起母亲的事。
等到露西亚的事告一段落后,才又开始出现回想。
不过可能是因为帮了露西亚的缘故,自己的回想内容变得更丰富了。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所以他才想要继续帮助维莉叶。
只要自己能够忍耐下来就好了。
只要能够忍耐下来,就不会让父母亲操心。
母亲之所以会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伊尔克认为是出自于冲动。
所以他才不想让露西亚担心。
露西亚的事情,交给自己一个人烦恼就够了。
露西亚。
等到维莉叶的安全获得保障,事情告一段落后,他就要送露西亚一个特别的礼物。
虽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那份礼物,但他觉得一定没问题的。
一定要让露西亚恢复成普通人。
所以
所以
自己从来没有羡慕过,她能够忘记过去这件事
9
「要先前去确认一下状况吗?」
伊尔克一边打开瓶装橘子酱的盖子,一边问道。
次日的早餐饭桌上,三个人都到齐了。露西亚与维莉叶就坐在伊尔克的对面。
餐桌上放着白色的盘子,里面装有刚烤奸的吐司。旁边则是陶器制的杯子。伊尔克喝的是药草茶,露西亚喝牛奶,维莉叶则是咖啡。饮料依照每个人的需求倒进杯子里。
此外,味道浓厚的橘子酱则是伊尔克的个人喜好。
「风知舞将在今晚举行。没有人能以观众的身分进场,而且警备森严。」
他在吐司上涂满多到对身体可能有害的大量橘子酱。
看到伊尔克的举动,维莉叶稍稍皱起眉头。本来应该已经看习惯的露西亚则歪了一下嘴角,大概是受她记忆力的影响吧。
虽然露西亚再度看见伊尔克的这种行为,事前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底。但由于缺乏活灵活现的足够现实经验,所以依旧会感到不习惯。
「有!」维莉叶像是在面对老师般举起了一只手。
「咦?怎么了吗?」
「请你不要抹那么多果酱。」
维莉叶斩钉截铁地指正他,完全不给对方回嘴的余地并接着说:
「有件事可能要重新考虑,那就是关于警卫的问题,或许不是那么严密也说不定,至少昨天就被人闯了进去呀。」维莉叶毫不停歇地说道:「我明天中午以前就要到教会了,一直到晚上为止都要待在那里冥想。」
伊尔克把大量的橘子酱刮下来后,用另一片吐司夹了起来。
「妳要先去教会是吧,我了解了,那我跟露西亚再一起过去吧。」伊尔克弯着嘴角继续说下去。「说实话,除非派出魔术师,否则很难挡住对方的入侵。」
他用很惋惜的眼神看着橘子酱,口中说出完全不相衬的台词。
「如果需要用到我跟露西亚出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他盖上橘子酱的盖子。「那么,来确认一下状况二吧。梅迪可本身并非魔术师,只是把魔式机构隐藏在身上而已。因此,不能在对方的旁边使用魔术。」
「为什么?」
露西亚边喝牛奶,边以诧异的语气问着。
「因为魔式机构会自动把旁边的魔力都吸走。」
「好奇怪的机器。」
「其实那也不算是机器。不过,因为它需要魔力当作能源,所以会不断地吸取。」
伊尔克咬了一口吐司,望了望露西亚与维莉叶,接着把吐司嚼碎吞下。
「应该比较像植物吧如果举这个例子会比较容易明白。魔式机构就像是用外在看不见的根吸取水分也就是魔力,并利用魔力来成长,发挥出它应有的机能。」
「根魔式机构有长根吗?」
「实际上并没有,或许吧,因为我也还不太了解好吧,这件事先暂且不管。」伊尔克像是在空中搅拌什么似的,用指尖画了好几个圈。「威力强大的正统魔术例如以火炎或冲击波瞄准目标后显现威力的魔术类型,全部都派不上用场。此外以光线来弄瞎对方眼睛之类的,也一样没用。」
伊尔克淡淡地作出如此的宣言,露西亚则皱起眉并低下头。
「怎么了呢?」
「啊,嗯」维莉叶的声音中带有些许的笑意。
「我也没有那么了不起,所以不用太在意。话说回来,光是能记住联想句并使用魔术这件事,就已经很厉害了。」
夸奖露西亚厉害的伊尔克并不像在恭维。
所谓联想句,是当要咏唱魔术时,用来辅助想象力的语言。联想句有许多种系统,各自有各自的优缺点。事实上,没有联想句也施展不出魔术。不过,即便记住了联想句,如果不从根本锻炼好想象力的话,就算练习再久也无法使用魔术。
魔术就是将想象力显现在现实世界中的一种技术。
「嗯,谢谢你。」她点点头。「不过,我果然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呢。因为我会使用的都是一些单纯的魔术而已。」
「妳在教会时帮了我一个大忙喔,露西亚。」
伊尔克看着似乎很不好意思的露西亚,他不经意又皱起眉头。
「提到这件事,当时妳竟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外瞄准到正确位置?」
当维莉叶要被抓走的时候,露西亚一直待在伊尔克的后方。理所当然地,要瞄准看不见的目标使用魔术非常困难。
「那是因为我用了好几次《制作视觉》,并以《连结》连在一起呀。」
「妳是说」
伊尔克以吃惊的表情看着露西亚。
《制作视觉》是伊尔克与露西亚所使用的联想句系统伊斯雷索亚系统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魔术。所谓的伊斯雷索亚系统,不管在任何场合下都能以五感来使用,以此种魔术为对象再加上《连结》将五感及思考与他人共享的话,就能让使用者本身的各种感觉能力增强了。
「抱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维莉叶偏着头。
「啊,嗯。要怎么解释呢?」
露西亚当时所采取的行动是这样的。
首先以天空为对象使用《制作视觉》,接着再以《连结》连在一起。这样便能让自己获得宛如站在空中的视点了。之后,再以空中的视点重复使用《制作视觉》与《连结》好几次。如此一来,便能让魔术师本人虽然待在教会里,但却拥有离建筑物很远一段距离的视觉了。
在找到梅迪可的身影之前,她反复利用这种手段好几次,最后,只要再依照眼前所见的景象施展《制作泥地》就可以了。
「妳一下子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啊」伊尔克觉得,当时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去的自己真是太丢脸了。
但一旁的维莉叶似乎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那为何《制作泥地》没有被对方吸进去呢?」
「当魔力已经显现成魔术之后就不会受到影响了。所以要对梅迪可这种对手使用魔术的话」
就要用能在离梅迪可一定距离外发挥效果,类似《制作泥地》这种魔术。
先在自己身旁显现,然后再飞向梅迪可的方式也可以。例如先把火球显现出来,再瞄准梅迪可扔过去。
「总之,对方并不是搞不清楚真面目的奇怪家伙。梅迪可不过就是一名穿着魔式机构的普通人而已。比起帝欧斯来说,他的手法更是差到让人侧目。虽然我的魔力只剩下使用两、三次的量,不过对方也还不到让人焦躁的地步。」
「嗯谢谢你们这么为我着想。」
「我可是在说真心话呢」
「原来你这么有自信呀!?」露西亚一边大口扯下吐司一边问道。
「我才不是自信,是不想制造无谓的恐惧而已。只要露西亚跟维莉叶帮我的话,对方也不容易进行偷袭吧。反过来,我们或许还能偷袭对方呢。」
要趁梅迪可疏忽时偷袭对方。
「况且梅迪可的行动模式我们也大致推敲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维莉叶的反应是
「那家伙!那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正义逃跑之前他自己讲的。」
这回不只是伊尔克,就连维莉叶与露西亚都皱起眉头。
「或许将维莉叶的义肢夺走这件事真的是为了正义也说不定。妳们懂吗?维莉叶的义肢是魔式机构天才卡蒂娜所制作的,其机能可说是超越了现有的魔式机构常识。此外,卡蒂娜制作的其它魔式机构都已经破坏掉了,因此这义肢很可能是全世界仅存的一组。」
露西亚与维莉叶这才点头同意。
「而且这组义肢上,又看不到魔式机构所不可或缺的图纹。要不就是刻在内侧,要不就是用《幻影》之类的魔术把图纹藏了起来。所以要从外表观察,或是拍照片进行调查等方法都不可行。要调查义肢,除非得到维莉叶的协助,不然就只剩下抢走它一途了。」
「那,对方有没有可能不是为了调查呢?」
「如果是其它原因,例如想抢走拿去卖的话,对方就不会用正义这个词来形容了。」
说得有道理。
「对方既然刻意用了正义这个词,而且是对着眼前的敌人我说。如果不是随便乱讲的话,那梅迪可一定坚信自己所说的话。因为绑架或是伤害等等一不小心的话,很可能会闹出人命,但对方却依旧说是为了正义。」
伊尔克咻地竖起一根手指。
「我认为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魔式机构技术的发展。这个理由,也不能算是正义,只能说是为了效率吧。」
露西亚与维莉叶都默默不语,她们只能等待伊尔克的解答。
「梅迪可锁定义肢的理由,一定是因为,想要将这种技术应用在义手义足的制作上为了其它四肢缺损的人们。」
这个理由也不算难以置信,但另外两人依然没有出声。
露西亚看着维莉叶,维莉叶则看着自己的手腕。
「由于魔术的频繁使用,在世界各地引起许多纷争。除了很多人丧失性命外,失去手腕与双足的人也愈来愈多。所谓的正义,是要看站在谁的立场,所以如果换个角度的话,这种行为就变成正义了。」
伊尔克理所当然地陈述着。
「这种行为,不能原谅。」
「嗯,我会好好保护维莉叶的。」
两人都点了头,维莉叶以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他们。
趁着话题告一段落的空档,三人都开始吃起已经冷掉的吐司。每个人皆心事重重,所以谁也没开口。
咬下第二片吐司的时候,伊尔克想到
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啊。
虽然还可以推敲出另一个答案,但他却说不出口。
有个人跟维莉叶一样,是从北方城镇佛利欧来到芙兰洁。
而且关于维莉叶的义肢,那人也已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得知了。
当维莉叶被袭击时,兵荒马乱之际在教会里却找不到那人的踪影。
可能是因为身为音女的压力吧,今天的维莉叶看起来比较没有精神。除了要自己少吃点橘子酱的那句话以外,其余发言的语气都有点模糊不清。
现在的维莉叶,应该没有余力去考虑梅迪可的真面目吧。
伊尔克也希望她能不要知道
如果自己的这项推测错了,那更好
「我吃饱了。」
伊尔克喃喃道着,并将手伸向杯子。
口中橘子酱的味道,对他而言已经是食之无味了。
10
这真是个单调的房间。
不,与其称为房间,不如说只是一个空间吧。
床上没有铺毛毯或垫子之类的东西。墙壁上的建材斑驳不堪,甚至连天花板上也看不到照明设备。缺乏椅子、桌子,也完全没有书架。
所以,本来丝毫不起眼的门窗,在这种情况下反而特别醒目。
这只是一个空间罢了。
里面唯一保持得最好的就是寂静。
那也是这个房间存在的理由。
维莉叶迪欧德坐在房间的正中央。
她跪坐着,两手放在腿上,闭上眼睛垂下头,但全身的力量并没有放松。
风知舞是将音女存在传达给神所使用的一种方式,其舞步并没有一定的规范。因此并不需要练习跳舞,只需要先彻底集中精神屏除杂念即可。
人的精神与灵魂很接近,只要好好锻炼的话,一样可以将自身的存在带往更高的境界。
维莉叶也不是不了解这个道理。
「现在才」
她听到轻微的说话声,以及冷笑声。
在冥想途中竟然还听得到声音,这不就证明了自己还不够集中吗
而且,会觉得那些声音都是冲着自己来,更是不够专心的一大证据。
不
维莉叶心想,也许自己只是不想这么做而已吧
进入鼓膜之后,教会里的教徒说话声便挥之不去。大家并非喊着「维莉叶小姐」或「迪欧德小姐」,而是叫她「音女大人」。
教徒们并没有畏惧或尊敬她,光是从语气中就可以辨别出来了。不,也不能说毫无上述敬畏的成分在内。就算是从其它地方来的人,也是教徒。而且自己依旧毫无疑义地当上了音女。
由于受伤而被拔除音女身分的希雅拉。莉迪小姐也是如此。她仅仅以冷淡的语调称呼自己为「音女大人」,但压抑心中情感的模样可说是不言而喻。要说对方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人也可以。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使维莉叶的心中戚到很不对劲。
异样的感觉没错。从来到芙兰洁开始,不,从在北方城镇佛利欧遭梅迪可袭击后,这种异样的戚觉便一直蠢动着,在胸口中不安于室。
伊尔克安慰自己的时候,自己说了什么?
「但是我今生就很渴望幸福?」
露西亚语带玄机地夸奖自己时,自己又说了什么?
「我的这副模样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
维莉叶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到家。上述的台词与回答,完全违背了玛多尔教的教义呀。
受伤并彻底锻炼灵魂,这样才能在来世获得幸福!
姓迪欧德的每个人,都是眼中充满光芒地如此述说着。对自己被遗弃的孤儿身分也不悔恨。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对灵魂的伤害而已,锻炼的目的是要让灵魂更加美丽,就算对自己最好的赛莉亚姊姊也不例外。
维莉叶明明知道这些事,却还是看穿了这一点。
为了达成目的,必须使自己受伤的玛多尔教,被很多人批评为好战或过于苦行。但其实,教义的根本在于『行正道,得祝福』,让灵魂受伤来锻炼自己只不过是手段之一而已。
但正因为是手段,所以更不可轻忽。
当初在制定教义的时候,并不是要人们因行正道而故意受伤,藉此来锻炼灵魂,这只是一种救济弱者的变通方式罢了。
重点就在于
要让为了生存下去而奋力搏斗的弱者们,以及环境不够宽裕而无法维护正义的弱者们,透过自己的遭遇来锻炼灵魂:为了要把上述教义温和地传达给他们才会这么制定的。
维莉叶认为,事情一定是这样。
但她现在却只看到,教义已经被过度解释、扩张。
教义是为了向人们立下绝对的保证,弱者的遭遇不可以悲惨视之。
维莉叶自己也觉得把这点看得太透彻了,但罪过并非出自玛多尔教本身。
所以她无法停止脑中的遐思。
冥想?集中?这样子怎么办得到呢?
「真是束手无策呀。」维莉叶喃喃自语。
她又开始想象了。
在佛利欧担心我去向的其它迪欧德同胞们,以及为我诊治身体的科马医生、护士塔嘉小姐,最后还有赛莉亚姊姊。
上述这些人,每个都像在这里的教徒一样,用那种声音与目光称呼我为「音女大人」。
被大家所关心的那个『自我』,自从失去了四肢回到佛利欧后就已经不存在了也说不定。
现在的自己,连人们的温暖与黄铜四肢的冰冷都感觉不出来。
她很清楚,能享受呼吸的快乐跟感觉到自己的体重,是多么值得令人感激的一件事。
维莉叶心想,真是滑稽。
自己的心,就算不用靠冥想也能一片清澈。
那是因为,内心本来就空空荡荡,自己直到现在才体会出这一点。
时间流逝着。
门打开了。
穿黑色外套的人物闯了进来。
门又再度关上。
「即便如此」
维莉叶喃喃说着。
她站起身来。
瞪着脸戴医生面具的对方。
「我还是很珍惜我自己,怎么能在这里任人宰割呢!」
她举起黄铜义手。
单调的房间内立刻飞舞起血红色。
那是因为带有血色的光粒,正在舞动着。
「唔!?」
空气中出现的血红色光粒,让梅迪可吓到屏住了呼吸。
维莉叶趁机继续咏唱。
没有必要困惑,也没有必要犹豫。不管是联想句或想象力,都从她的脑中不断蜂涌而出。
「挥舞的义手礼赞出飓风吧《逆转的狂风》。」
狂风开始怒号。
门窗都被关上的这个房间内,维莉叶的手腕发出让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此外她的手腕,还吐出了宛若她内心愤怒般的红色。
这跟过去伊尔克切断帝欧斯手腕的魔术属于同一系统。
就是将自己的手腕化为他物的一种魔术。
维莉叶的手腕化成风,而且还是狂暴的飓风。
黄铜义手的存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彷佛海市蜃楼般的姿态。她的右手就如同从中间被切去了一半,这一切都发生在梅迪可来不及察觉的一瞬间。
维莉叶刚举起手腕摇晃的同时,梅迪可便被吹飞、撞到门上了。
幸好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件家具。如果是普通的客房,这一挥早就把所有家具都给掀起来了。
与《焰腕》不同,这种《风腕》并不需要直接碰触物体便可发挥效果。尤其现在双方仅仅距离五公尺,维莉叶只要像挥走虫子般轻轻一动手腕,梅迪可便几乎动弹不得了。
由于房间的门被关上,所以在暴风的袭击之下梅迪可的外套紧紧地裹住身体,这使他难以行动。虽然梅迪可将手伸向了门把,但也无法更进一步了。
他简直就像被贴在门上一样。
此外,这道门打开的方向是向内的也就是朝房间里面开,从外面的话要推进来。以目前房间内的状况而言,想要开门就得抵抗狂风,可以说根本不可能。
梅迪可的脸部与面具之间还有空隙,所以就算在强风吹袭下也不用担心无法呼吸不过,只要他无法行动的话,就算能呼吸也没有任何意义。
「还好事先有让伊尔克使用《连结》,才能发挥效果。」
维莉叶自言自语。
『既然现在妳已经让对手无法动弹了,就赶快思考下一步对策吧。』
伊尔克响应她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已。
维莉叶是一名失去触觉的魔术师,但她原本并不知道怎么使用魔力。
不过,利用《连结》让她的意识与伊尔克共享后,上述问题就一举解决了。让伊尔克的想像力来辅助维莉叶的想象力,至于维莉叶不知道的联想句则靠伊尔克的记忆力帮忙。
只要怀抱着强烈的期望,就能让心中的魔术显现出来,进而扭转现实。
维莉叶看着被贴在门上的梅迪可,苦笑着。
真软弱。
接下来只要等在教会外待命的伊尔克和露西亚与教徒联络,并冲进来逮人,事情就结束了。动弹不得的梅迪可反正也不能使用魔式机构,不需要担心遭受反击。可以说是赢了。
对现况毫无疑心的维莉叶,身子完全松懈了下来。
也因此她手腕的挥舞稍稍迟疑了一下。
结果导致梅迪可的面具应声而落。
原本一直承受暴风袭击的面具,因为手腕稍微迟疑之后再度吹起的烈风,而使稍微有点松脱的面具整个被弹飞。这股力道,把原本覆盖住他头部的外套都给吹开了。
梅迪可的长发及肩,五官精明干练,但又带点柔和之气。
原来她就是玛多尔教第二梯位、佛利欧教会的护士塔嘉优亚。
与维莉叶藉由《连结》共享视力的伊尔克并不惊讶。
但维莉叶却大大地动摇了。
不管怎么辅助对方使用魔术,只要使用者本身精神紊乱,一切都是枉然。
空气中出现类似玻璃产生裂痕的声响,维莉叶的《逆转的狂风》分解为红色光粒,最后消失了。
黄铜义手也恢复原本的面貌。
伊尔克正想警告她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在强烈的绝望之中,维莉叶的意识倒向了一片黑暗。
她扭曲的视野里,看见了重击她腹部的塔嘉脸庞。
11
当维莉叶晕过去之后,《连结》的效果也消失了。
伊尔克咋舌叫苦,当初没先告诉她梅迪可的真面目,看来是一大失策。
在北方城镇佛利欧住过,又有机会知道黄铜义肢之事的人当中,只有塔嘉来到了芙兰洁而已。对方会遮起脸孔,与其说是害怕追捕,还不如说是为了避免被认识的人撞见吧。
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却没事先警告维莉叶,这都是由于她们同为玛多尔教教徒的缘故。
信仰同样的宗教,且又在故乡见过面(虽然维莉叶忘记了),如果知道这个人就是袭击自己的梅迪可时,维莉叶会作何感想呢?
伊尔克认为,答案应该不会有第二个。
在维莉叶失去意识之前,《连结》把她的感受活生生地回传给自己。
那是一种幽暗无比的情绪。
冰冷、破碎、放弃。
以及绝望。
「露西亚!」
「我知道了!」
露西亚应声后,便在她的周遭显现出白色的光粒。
教会二楼的情况出现在她向上仰望的视野当中。
因为今天要举行风知舞,所以伊尔克与露西亚根本无法走进教会一步,只能在外头等候。当然也不可能站在入口附近。他们位于一旦发生紧急状况时,就可以马上冲进里面的场所。
那正是在维莉叶进行冥想的房间外面。
「显现出梯子《接续天空之道》!」
纯白的光粒在天空中不断涌出,并集中成连结地面与二楼的模样。背后的景色摇晃着,比伊尔克预期的还快,光粒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毫不迟疑地抓住魔术制造出的梯子,向上爬,并打破玻璃窗。
想把维莉叶带走的梅迪可其真面目塔嘉与伊尔克正面相遇了。
她已经重新戴上面具,外套也好好地罩在头上。
虽然她已经被发现了,但她自己恐怕还不知道吧。
于是伊尔克赶忙喊出对方的姓名:
「塔嘉优亚!放开维莉叶!」
这种距离下没有时间咏唱魔术伊尔克想要伸手抓住对方,因为对方根本不可能乖乖放开维莉叶。
但没想到,塔嘉照着伊尔克的话做了。
塔嘉以浑身的力量将维莉叶扔了出去,伊尔克第一时间就想接住维莉叶,但塔嘉却随即飞踢过来。伊尔克的腿,还正跨在梯子上。
这里是二楼,而且这座教会的一楼非常高。
他从大约八公尺的高度掉了下来
露西亚发出一声惨叫。而伊尔克的身旁则出现了夕阳色的光芒。
「轻身在疾风中跳跃《轻捷》!」
伊尔克完全无视于惯性与重力法则,降落在地面上,当然维莉叶也同样毫发无伤。可以操纵自己身旁空气的魔术《轻捷》,顺利地发挥了效果。
伊尔克剩下的魔力还可以使用两次。
「太好了」
露西亚脱口说出这句话时,一道巨大的黑影罩住了她的立足点。
塔嘉快速飞越松了一口气的露西亚头上。
但她并没有降落。
她就好像踩在地面上一样,自在地于天空中奔跑。
「她的魔式机构还有《轻捷》的效果啊」
紧绷着一张脸的伊尔克再度回到二楼。他走进房间,摇动倒地的维莉叶,维莉叶皱了皱眉头并睁开眼睛。
「妳还好吧?」
「除了伊尔克的脸突然靠过来害我吓到之外,一切都还好。」
「梅迪可又逃跑了,我要去追她。」
「嗯。」
「天色已经暗了或许妳开始跳风知舞时我也还没回来。」
「没关系,我会好好尽力的。」
伊尔克点点头,放开维莉叶的手腕。
「我们也会把事情彻底解决掉。」
伊尔克踢了一下地板并操纵着空气,接着就从窗户往外飞了出去。
维莉叶目送伊尔克的表情,他并无法目睹。
「露西亚,走这边!」
「嗯!」露西亚放开手中的梯子。
伊尔克以手脚环住露西亚的背部,并把她抱了起来。
「这样没问题吧?」
露西亚还没回答,就用手腕抱住了伊尔克的脖子。
两人的脸上一片通红。
「不要摔下去哟。」
伊尔克踢着空气继续往前进。
他的视线前方,出现了仿佛正从梯子上走到地面的塔嘉身影。
魔式机构所能累积的魔力并不多,所以她的燃料已经用完了。
在不断吹向身体的冷风之中,伊尔克大声喊叫着。
「等下要把她逼到镇上!接下来就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吧!」
「没问题!」
穿越强风所发出的声音,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没被其它人听见便消失了。
伊尔克阿特尔斯脸上浮现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露西亚榭克拉特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
为了伊尔克。
以及,为了维莉叶。
12
塔嘉优亚原本是一名护士。
就算她头上披着黑外套,脸上戴着医生面具,这点也不会改变。
即便上述东西都在空中被她扔掉了,这点仍然不会改变。
犯罪的恐惧感,都被玛多尔教的教义给洗净了。
行正道、以肉体或精神的伤害来锻炼自己的灵魂。
所以没有什么好迷惘的。
只要行动就可以了。
魔式机构的容器有七个。
其中还装满魔力的则有四个。
让自己能飞上天空、用线捆住目标,以及使自己身体的硬度增加,这样就用掉三个了。
剩下的四个,看来得谨慎地一一使用。
如果没有这层顾虑倒还好,一想到这个问题
「已经被对方追上了呢。」
边回头观望边奔跑的塔嘉,脸上已经没有面具了。
外套跟面具都在空中被她丢弃,否则以那种姿态在镇上逃跑实在是过于醒目。
其实,光是在镇上全力跑步这一点,就足以引人侧目了。
因为她朝着郊外跑,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少,但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大家都装做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因此,只要顺利逃出这里,之后就不会有事了。要去袭击对手的宅邸也可以,最差也还能逃到国外去。
但令她在意的是,追兵少了一个人。
那女的。
她叫做露西亚吧。
而那男的又跑到哪里去了呢?降落在地面时他们本来还在一起的,之后就不晓得了。或许想要包围我吧?
「哪能让你们得逞呢?」
她把伸缩手杖外型的魔式机构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是剩下四个容器里的其中一个。
她握住手杖尖端摇了一下,本来只有二十公分左右的手杖一下子伸长到一公尺。
接着,她将手杖用力刺向地面。
魔式机构发出如同虫鸣般的微小怪声后,便显现出刻在表面上的图纹。
光芒不到一秒钟就消失了,地面上则产生了以肉眼无法看见的变化。
「会在立足点上玩花样的魔术可不是你们的特权唷。」
她从喉咙中挤出笑声,并继续前进。
走了没多远,她便察觉到背后的异样并转过头。
追兵就在眼前了,地面上则有利用魔术所制造的陷阱,只要对方再走几步就会踏进去。
她轻轻地笑了。
「什么!?」
没多久她便转为意外的惊呼声。
露西亚就像绕过了水洼般避开陷阱,完全不受魔术的影响追到她面前。即便那种魔术以肉眼应该是看不到的才对呀。
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觉得追击而来的露西亚,脸上似乎挂着淡淡的笑容。
白色的光粒满满盖住了她的四周
「别瞧不起人了」
她挥了一下伸缩手杖,变回原来的短尺寸,并收进怀里。接着,又拿出另外一个大小与形状几乎都跟骰子一模一样的魔式机构。
她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魔式机构,调匀呼吸,接着紧握住右手。
塔嘉扭了一下腰。
同时,以右手手指将魔式机构用力弹了出去。
一道炫目的光束伴随着摩擦声同时出现了。
光束毫不迟疑地向露西亚直击而去
但撞击到露西亚制作出的石壁后,光束便消失了。
骰子状的魔式机构也从塔嘉的手上滑落下来。
她慌忙转过身子,开始奔跑。
怎么会这样呢!?
光束的速度虽然没到光速,但至少跟射出去的箭矢差不多。
当然,如果事先知道自己被瞄准的话是有机会躲开的。
她觉得追击而来的露西亚,脸上似乎挂着淡淡的笑容。
白色的光粒满满盖住了她的四周
「别瞧不起人了」
她挥了一下伸缩手杖,变回原来的短尺寸,并收进怀里。接着,又拿出另外一个大小与形状几乎都跟骰子一模一样的魔式机构。
她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魔式机构,调匀呼吸,接着紧握住右手。
塔嘉扭了一下腰。
同时,以右手手指将魔式机构用力弹了出去。
一道炫目的光束伴随着摩擦声同时出现了。
光束毫不迟疑地向露西亚直击而去
但撞击到露西亚制作出的石壁后,光束便消失了。
骰子状的魔式机构也从塔嘉的手上滑落下来。
她慌忙转过身子,开始奔跑。
怎么会这样呢!?
光束的速度虽然没到光速,但至少跟射出去的箭矢差不多。
当然,如果事先知道自己被瞄准的话是有机会躲开的。
但那也得要在发射前就猜到。
对方不可能有时间慢慢咏唱对抗用的魔术呀。
但露西亚方才的应对根本就像已经预料到了一样
塔嘉奔跑的双腿踩下煞车,她站定后,左右确认附近的情况。
这里距离市镇中心已经很远,不知不觉路上的行人也已经完全不见了。周围可以看到的只有花草树木,剩下的就是两户民宅而已。
到处都看不到人影。她抬起头仰望天空,确认那里什么都没有。
「别开玩笑了!」
她离开道路走向森林里。虽然这里很难步行,但只要躲进来就比待在马路上容易逃脱。
而且,她身上还有剩下的法宝呢。
这是为了紧急状况才保留的三种逃亡用魔术,其中的两种。
虽然她很在意追兵露西亚的奇妙举动,但只要自己的魔术更厉害就不必担心了。
她歪了歪嘴,拿出第三样魔式机构,接着又把保留的第四样也取了出来。
两者的外观分别像石板,以及让人担心会滑落的球型。
抚摸石板的表面之后,上头的图纹开始散发出磷光。
那是一种淡蓝色的光,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其实光芒并非消失,而是在四周化作一道纯白色的烟雾。
那是一种可以让对手目光几乎无法看穿的浓密《烟幕》魔术。
接着,她又握住另一个球型的魔式机构。
发出淡光后预先保留的魔术效果便显现了。
在塔嘉的视野中,出现了另一个塔嘉
13
「呜哇!?」
看见眼前突然爆发而出的浓密白烟,露西亚不禁停下脚步。
她一眼就看出这并不是真正的烟。因为这种像水彩般慢慢溶开,而且完全没有味道的白烟,在大自然中是不存在的。
「该怎么办呢」
被对方逃进森林里的话就麻烦了。自己虽然想一路追上去,但却马上遇到了难题。
没有时间可以在这里浪费,不然就会完全失去对方的踪迹。
『不要这么焦急啊。』
伊尔克的声音在露西亚的脑中响起。
『既然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这是利用《连结》听到的说话声。
「一定没问题。」
而在距离很近的地方也听见了。
「伊尔克」
解除掉《连结》与《轻捷》魔术后的伊尔克身影,出现在露西亚的背后。
之所以能够看穿塔嘉的阻碍手段并躲开,也是因为伊尔克的协助。
看见塔嘉降落在地面上后,伊尔克就让露西亚单独前往追击,并对她使用《连结》。接下来,他继续待在天空中,观察塔嘉的一举一动。
一般人比较不会留意头顶上。
注意左右两方或脚底下是很正常的,但自己的正上方就很少会留意了。
所以要比这个位置更好的监视点可说是没有。
就算对方起了疑心,最先观察的也是左右两边。
只要利用跳跃一次便可轻松移动十公尺的《轻捷》,趁对方观察左右两方时赶紧加以躲避就可以了。
接着,看清楚塔嘉拿出来的魔式机构以后,将其效果事先告知露西亚,就能够简单地回避掉。
对于记忆力超乎常人的伊尔克来说,要把书上记载的魔式机构效果记下来,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以结果而言,露西亚也顺利度过对手的两次攻击
「可是,她跑进森林里了唷?追丢以后,就找不到了呢?」
如果是从空中鸟瞰也看不清楚的森林,上述监视效果就不存在了。
「妳不用担心。」
挡住露西亚脚步的白烟渐渐被风吹散了。她继续前进,并四处张望。
「喂,伊尔克?难道会在那边吗?」
露西亚所指的方向,是一处生满茂密杂草与藤蔓、视线极端不良的地方。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那里有类似衣服的东西。
「她一定是想躲在那里吧。」
露西亚小声地对伊尔克说,但伊尔克却看也不看那个方向而摇摇头。
他的四周又开始出现夕照色彩的光粒。
「我想应该不是。」
「怎么会呢?」
「维莉叶在教会被袭击时,她所说过的话露西亚妳还记得吗?」
「咦?什么时候说的话?」
「被塔嘉不,是被梅迪可袭击时。那个时候的维莉叶,说她在打开的门外看见塔嘉倒在走廊上。」
露西亚的脸色为之一变。
「她有说过这句话吗?」
「有说过。妳不觉得矛盾吗?梅迪可的真面目就是塔嘉,那为什么还会看到塔嘉倒在走廊上呢?」
露西亚紧紧盯着伊尔克。
「维莉叶当时看到的塔嘉,是只有她才看得见的塔嘉啊。」伊尔克点点头直接说出重点。
「所以那是《幻影》。」
这种魔术,或许就能把刻在黄铜四肢上的图纹给隐藏起来。
而塔嘉制造出自己倒地的幻影,是为了混淆梅迪可真面目的手段。
也就是说
「躲在那边的也是吗?」
「我想一定是的。在《烟幕》解除前,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如果不利用这段时间逃跑,反而躲在那里的话,我可是很难相信。如果是我,就会用《幻影》制造出往反方向逃跑的错觉,并利用对手追错的时间争取绝对的优势。」
「原来如此我懂了。」
露西亚显现出佩服的表情,但她马上又想到。
「那如果我们不赶快追的话,不就糟糕了吗!?」
「要追啊,不过那不是我们的工作,要交给更合适的家伙。」
伊尔克张开右手掌心,像是抓起一个看不见的球一样。
夕阳色的魔力开始集中。
伊尔克迅速翻过手,并堂堂地念出咒语。
他所使用的咒语,并不是这个国家的联想句系统。
而是属于南方邻国亚克兰特的联想句系统。
「奔跑怒吼吧《走狗群》。」
手掌中的魔力落在伊尔克脚边,无数的光粒也集中在一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大茧。大茧像是被划开般不断剥落。想象力制造成的块状物,渐渐显现出一群生物。
那是四只体格结实的四足野兽,从光茧里现出了身影。
「快去找!」
伊尔克挥下手腕的同时,走狗群便朝着塔嘉可能逃往的方向飞奔而去。因为是想象力所制造出来的生物,所以跑的速度比军犬还要快上许多。
「你怎么会用这个?」
露西亚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很诧异地问道。
为什么伊尔克能使用当初帝欧斯用过,系统完全不同的魔术呢?
「因为那时这种魔术让我吃了很多苦头嘛。」
魔术是以想象力来扭转现实的一种技术,至于联想句则是拿来辅助想象力的一种词汇。
把特定的联想句与特定的想象结合在一起,可说是使用魔术的第一步。
这时候要先选择的就是一个联想句系统,因为如果记太多种的话,便会使想象力衰退或是分散。
伊尔克几乎把家中丰富藏书的内容都记起来了,所以各系统的联想句他也都知道。尽管如此,他使用的依旧是本国最流行的伊斯雷索亚式联想句。
之前帝欧斯使用的巴拉卡特流联想句,是擅长使魔力凝结为虚拟生物的一种系统。伊尔克当然也懂得那一类的联想句。
再加上他受过被实际攻击的疼痛与恐惧经验,所以要放进想象力中可说再合适也不过了。
事实便是如此。
「她逃进入迹罕至的森林,或许对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走狗就不会受其它人类气味的影响了。」
伊尔克伸了伸懒腰,双手交迭在胸前,并持续观察着走狗们跑去的方向。
天色已然暗了。
森林里亦渐渐夜幕低垂。
「风知舞应该快要开始了吧。」
「是啊。如果能把麻烦事在这里一并解决的话,接下来维莉叶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露西亚仰望天空。「我很担心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能集中注意力跳舞吗?」
「她说过她会全力以赴的,这妳就别担心了。」
伊尔克放下双臂,注视着露西亚。
「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啦。梅迪可的真面目是塔嘉这件事,似乎带给她很大的冲击。不过她既然说了会好好跳舞,我们就要相信她。」
天色更暗了。
气温也变得更低
近处传来了虫鸣声。
声音乘着风,穿越树林间的空隙而至。
这是一只走狗发现塔嘉踪迹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