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桂华玲马上被送到保健室。
天咲校长向聚集在华玲床边的一树等人,以背负著一名学生的命运的严肃声音宣告:
「我们不打算封印这家伙的魔力,而是直接封印她的圣痕。我已经拜托骑士团准备『圣痕抑制装置(Limiter)』了。这是针对犯下轻罪的违法魔法使使用的最新处分。」
「不能使用先前有人曾打算对弟弟进行的『圣痕摘除手术』吗?」
辉夜学姊这么问。比起封印器具,直接摘除圣痕才是更彻底的解决办法。但是,天咲校长却摇了摇头。
「要是破坏圣痕与精神的连结,就一定会伤到精神。虽然擅自进行研究的音无前任校长主张那已经是可以实际运用的成熟技术,但其实还是非常不人道。现在骑士团抓到违法魔法使之后,也都是使用圣痕抑制装置。」
「请问那个圣痕抑制装置,具体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一树提问。
「所谓的圣痕抑制装置就是读取圣痕与流过圣痕的魔力波长后,让魔力无法再次流过圣痕的装置。在犯人身上固定这个装置之后,才会送到『收容所』里头。」
收容所是指收容被骑士团抓到的违法魔法使的地方。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地管理他们,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他们遭受迫害或是报复而设置之处。
要说那里是「终身监狱」也不为过吧。
「等一下!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一树慌张地反对,但为此天咲校长堂堂地反驳: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当然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啊。要是圣痕抑制器被破坏或是移除,这家伙又会变回危险的召唤魔法使喔。」
「校长,依照『因为是违法魔法使所以很危险』这种逻辑来推论的话,我们主张林崎一树等人很安全的立场就会陷于不利。」
丽兹丽莎老师介入维护一树的立场继续说道:「要以怎样的说词把她送进收容所里呢?是以什么为根据,对她判下比林崎一树等人还要重的罪行呢?」
「有根据。这家伙在还有学生倒在比赛会场的情况下,还实施了大规模攻击魔法。她的危险性已经无需另外证明了。」
面对让学生陷入危险的人物,天咲校长的语调充满了坚决的愤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坚决「一定要把这家伙送进收容所!」的意志。
「她只是被林志静命令的吧!她只是被操纵了!不能因此就让她的人生在此终结啊!」
「你怎么知道她只是被洗脑?你能判断哪些是桂华玲本身的意志,哪些又不是吗?」
「这……等本人醒了之后再问她……」
「本人的证言不足采信。」
那就像嫌疑犯在法庭上极力解释自己的清白一样,毫无说服力。
「林志静才是整个事件的首谋,桂华玲只是被卷入其中而已。桂华玲完全是清白的……这种想法怎么想都是行不通的吧?」
「但也不能因为有可疑之处就轻易地判下惩处,送进收容所吧……!」
一树明白天咲校长把华玲视为危险人物的理由,但即使如此……!
「别开玩笑了!」
这时,隔著布廉的隔壁床上传来一声喊叫。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允许你把小华玲丢进监牢之类的地方!」
布廉被粗鲁地掀开,而声音的主人正是壬生学姊。她和麻宫学姊一起在决赛中晕倒之后,就被送到隔壁的床位休息。
「小华玲根本就没做什么坏……虽然确实可能有做了点坏事……但小华玲没有错!」
「就是啊!大姊头说的没错!」
娇小的小妹麻宫学姊才刚醒来就像是要紧咬校长一样,为壬生学姊帮腔。
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被人反抗,天咲校长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们几个想说桂华玲是被洗脑的吗?……但是你们的证言根本不足以采信!你们之前没受女娲洗脑就选择继续战斗,等于是用自己的意志帮助中国间谍的危险分子!」
有时天咲校长脱口的话,真的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他慎选措词。
看到校长高压的态度,壬生学姊和麻宫学姊更加不悦了。
「我是为了小华玲而战的!小华玲她……虽然我不知道她被洗脑到什么程度,而且她确实有部分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决定战斗的,但那只是因为她碰巧是被选上的人而已!小华玲根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意志』啊!那家伙只是很想被继姊认同,希望成为她的家人而已啊!我只是想帮她实现愿望罢了。不管是我还是小华玲,根本就不在乎背后是否有中国的诡计!我们才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情而战!」
「想被承认是家人……?」一树楞楞地出声呢喃。
「小华玲不是什么罪人!不用关进监牢也能改过自新!」
「哼。」但天咲校长还是不改态度地嗤之以鼻道:
「我当然也认为如果她能改过向善,那当然是最好。再说,她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孩。可是你为什么能够如此断言?是有什么根据吗?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又该怎么办?」
壬生学姊语塞了一下,不安地垂下双眼,并说出了「她的根据」。
「……因为她总是露出寂寞的眼神。如果真的很邪恶又愤世嫉俗的话,就不会感到寂寞了。一旦不感到寂寞,就会成为能够轻易做出穷凶恶极行为的怪物。但会感到寂寞的人还不算太迟,只要有人对她伸出温柔的手,就不算太迟!」
听到壬生学姊的话,保健室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虽然不是有理论的根据,却有打动人心的说服力。
一树有种终于想通之前难以理解的事情的感觉。
虽然华玲口气都很大,但一树从来都不觉得华玲很强。
华玲总是对一树愤怒地喊叫,对林志静恳求她的认同。那就有如哭喊的婴儿般的软弱,在这方面一览无遗。
林志静充分且彻底地利用了华玲的这份软弱。
就算没有用洗脑魔法,结果也跟洗脑没有什么两样。
我……无法容忍看到软弱之人被欺压,并陷入无法翻身的不幸命运之中。
我还是想要拯救华玲──就算她可能依然会是自己的敌人,也还是希望为她找出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根本没什么好谈!你讲的那些未免都太主观了,根本无法成为根据。」
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丢下这句话。
「……不管怎样,别忘了你们也是被怀疑的人。不管你们怎样主张她没有多坏,在我看来你们也只是想保护同伴罢了。」
「可恶!就因为我们是不良学生吗……!我当然也知道至今自己为所欲为,现在突然要你们相信我们的话有困难……」
「大姊头……」壬生学姊失望地垮下肩膀,麻宫学姊则是眼眶泛泪地待在一旁。
「壬生同学为什么要当不良学生……与其说是不良学生……应该说为什么至今都不认真以骑士候补的身分,度过校园生活呢?」
辉夜学姊希望能问出壬生学姊的真心话。
「我……根本就不想当骑士,却还是被送进骑士学院,当然没干劲啦。无聊死了。」
「嗯,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看来辉夜学姊至今也希望改正壬生学姊,并尝试过了不少次呢。
「但你为了那个叫华玲的孩子,在这次的战斗选举上如此全力以赴。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小华玲一直被静当垃圾对待啊。我也是这所学院的垃圾,所以才希望能为小华玲做些什么。说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中国,或是日本又怎样的。」
闻言,辉夜学姊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虽然我刚才说你是不良学生,但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这所学院的垃圾啊!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以骑士候补的身分,一起努力罢了!」
「我知道啦!但我就是没办法坦率地接受你伸过来的援手嘛!那样实在是太过难堪了,不是吗?被人温柔对待,还要承认自己的不是!」
「大姊头……」麻宫学姊静静守望著眼角泛泪的壬生学姊。
「其实我本来……想去糕点学校的……我想开蛋糕店啊!」
「蛋、蛋糕店?」听到这太令人震惊的发言,不只是辉夜学姊,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蛋糕店最棒啦!我希望能在小镇上有一间自己的店,让左邻右舍的太太和放学后的女生都常来光顾……圣诞节、生日……只要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就会来到我的店里,用充满期待的发亮眼神挑选蛋糕……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我会每天早起……而且我对自己的魔力有信心,可以用炼金调理做出只属于我的口味,让大家都称赞好吃……我本来满心怀抱著这样的梦想……但本来为了打奶泡而生的手腕上,却浮现了谜痕啊!」
壬生学姊的泪水夺框而出,一滴一滴低落了下来。
「所以……为了表示我根本不在乎骑士的任务,我一直在反抗这所学院。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所以当然也就不会去反省。但是……在看著小辉夜的身影时,我才终于了解到一件事情。」
「我……我吗?看著我?」辉夜学姊惊讶地指著自己。
「小辉夜总是严格地锻炼自己,不断挑战危险的任务,而且还好几次都想帮助我们,对我们这些垃圾说『一起加油吧』。不只是这样。你明明是魔技科的学生会长,却还主张要与剑技科维持平等的关系……虽然也有人反对你的意见,但你为了守护弱势的一方,还是贯彻了自己的意志……我认为像你这种人,才算是真正的『骑士』。然后我才察觉到……要是没有人挺身当骑士的话,要是哪天又发生类似十五年前的『东京大崩坏』,那根本也不用谈什么蛋糕店了。要是没人愿意出来战斗……所以我也不能白白浪费好不容易获得的强大力量。但我一直以来都说著『都是这所学院的错』、『我没有错』,并不断拒绝小辉夜伸出的援手,而事到如今要我突然改口说什么『要当骑士』,那也太难看了,所以我才说不出口啊!小辉夜太过耀眼了,我没有勇气接过你伸过来的手啊……只要看著小辉夜……我就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幼稚,太过难堪了!」
「大姊头她其实……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麻宫学姊也随著她的大姊头壬生学姊一起流泪。
「那个……我真的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啊!」辉夜学姊也不禁慌张起来。
「因为我想变得跟小辉夜一样强大,才会偷偷练习魔法,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去当什么模范生了。就在这时,静邀我参加战斗选举。只要在战斗选举上有活跃的表现,大家对我的观感或许就会有所改变。我认为只要让大家认同,知道我不是垃圾的话,我就能堂堂正正地接受小辉夜的帮助了!」
「我和大姊头都不知道静的目的。那家伙只是刚好发现我们进行秘密特训的地方,然后跟我们搭话。她只觉得我们是好操控而且又有一定实力的棋子,才会找上我们。对她来说,我们只不过是颗棋子。即使如此,反正我们也毫不在乎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渐渐地,我也不在乎自己的目的了!因为小华玲所遭受的事情,比我还要严重百倍,与她的烦恼相比,我面临的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一直被静当成是垃圾!我隐约记得好像有一次我们对静埋怨这件事之后,就被她打到陷入魔力醉之中……从那以后,我们似乎就再也不敢反驳静了……」
……壬生学姊确实受到了洗脑。不过她被洗脑的不是战斗的动机,而只是主从关系。
「拜托你了!小辉夜!就像你之前帮助我们一样,拜托你也帮帮小华玲吧!你是正义的伙伴吧!」
壬生学姊抓住辉夜学姊的肩膀,泪眼汪汪地逼近辉夜学姊。
「我、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正义的伙伴!」
壬生学姊用力地摇晃著辉夜学姊的肩膀,而一树也自然地对她的身影产生共鸣……我也是被辉夜学姊伸出援手、被拯救的人。
「天咲校长,已经不需要讲道理或证据了吧?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两个人刚才讲的那些事情全都是谎言。」
「唔嗯……」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之前很在意自己抓到的违法魔法使最后会有怎样的下场,所以曾经去收容所参观过……不行!我不可以把可能是被陷害的孩子送进那种地方!」
先前因为华玲而受过重伤的光学姊,那张温柔的脸庞也流露出悲痛的表情。
「爸爸,既然身为教师,有时也该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相信学生吧?她们不可能凭著演技讲那些话吧!」
刚才一直沉默观察的美樱也帮一树助阵。
「嗯……我明明是为了学院才采取慎重的态度,想不到连小美樱都……」
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让本来就充满皱纹的脸又多了许多皱纹。
「既然如此,校长,至少送去收容所这件事先缓一缓吧。我会先暂时负责监视华玲,然后确定她的真心,就像以前辉夜学姊把我放进魔女之馆观察我一样。」
「你、你这家伙,你愿意帮小华玲吗?」
「别说傻话了!桂华玲一直都想夺取你的性命喔!最危险的就是莫过于把她留在你身边了吧!」
「反过来说,跟她一起相处又能证明她不是危险人物的人,也就只有被视为暗杀对象的我了。再说,要是她真以暗杀者的身分对我拔刀相向,我也不认为会被她杀害。以她的实力是杀不了我的。」
「你之前不是才被心脏停止过一次吗?」
一树才自傲地说完,美樱就立刻从旁泼冷水。这让一树慌张地说道:
「那、那只是因为不知道对方耍什么招,所以才试著接下来的!才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已经完全掌握这家伙的实力了!」
「确实光看比赛的状况,我也觉得你们的实力相差甚远。但你有办法保证不会出事吗?要是睡觉的时候被偷袭呢……」
辉夜学姊担心地呢喃。
「对林崎流来说偷袭是无效的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不就偷偷贴近你身后,遮住你的眼睛要你猜我是谁吗?」
辉夜学姊也马上泼他冷水。
「那、那是因为你当时没有杀气啊!」一树只能慌张地辩解。而且前阵子他也才被贝亚特丽克斯玩过同一招而已。
不行,从刚才就讲了太多藉口,以一树来说还真是没有说服力的辩解法。
「兄长……你是打算汇集『临战之气』吗?」
鼎像是给了一树救命稻草地说了。
「临战之气?」──除了一树以外的人都纳闷了起来。鼎代替一树解说:
「林崎流是居合流派。居合本来的理念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让人抓到破绽,无论遇到何种袭击都能立刻拔刀反击』。对兄长来说,偷袭是毫无效果的。这是事实。即使是在睡觉,林崎流也能够感受到『杀气』……所谓的杀气并不是像超自然现象那种抽象的概念。所谓的杀气就是『攻击性魔力』的产生。为了能在无意识中感知杀气,就要控制自己的无意识──这就是临战之气。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出神(Trance)』的技术。」
周围的人听到鼎的解释之后,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只要汇集临战之气,也就是让精神处于半觉醒状态下睡觉,就算睡觉时遇到突袭也能立刻醒来。所以说,华玲想杀掉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校长,请允许我和华玲共处一段时间!……既然你认同我是具有王者力量的人,就请你答应!」
王。听到这个关键字,天咲校长不情愿地接受了一树的提议。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会召开学生会议,开票确定总学生会长。在那之前,你就寸步不离地待桂华玲的身边,探究她的真心吧。」
一个星期……这样就非常充足了。
「寸步不离……虽说对方是危险人物,确实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但这就表示一树要跟这个华玲一直黏在一起生活吧?整整一个星期?」
美樱默默地说,然后就红著脸做出超偏离主题的结论:
「……这也太奸诈了!」
†
「……这里是?」
几个小时之后,躺在一树房间床上的华玲终于醒来。
「我的房间喔。」
一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回答。
「……林崎一树?」看到一树的瞬间,华玲用像是使出纵跳步的气势跳了起来。
「等等,冷静。无需戒备。附带一提,那张床的枕头套和床单都已经换新的了,应该没有我的体臭才是!」
「体臭关我屁事!」
是没错啦……但一树还是有些在意先前光学姊说的「有男生的味道」这句话。
「我要杀了……!」
一树赶紧打断华玲说到一半的话。
「这样命令你的林志静已经不在了。」
静离去前丢下的那句话──「这个人偶就送给你了。」也就是这个意思。
华玲张望著四周……接著她瞬间顿悟……那场战斗之后只有自己被逮住,而且静并不在这里的含意。然后,她的表情变得空洞了起来。
「……这样啊。我被拋弃了啊。」
一树的房间本来就只有三坪左右,现在为了让华玲睡在床上,一树另外搬了一套自己用的床垫,导致房间显得更拥挤了。此外,房间里还有监视设备。
首先是出入的门口与窗户都有上锁和警报器。若有人硬要打开,警报就会响彻整间魔女之馆。而且那个警报的声音之大,就连在睡梦中都会被吓醒。
监视器的镜头在天花板的角落闪闪发光。现在连一树的隐私都一并消失了,所有被这颗监视器捕捉到的画面,都会即时传送到教职员室里。
最后就是装在华玲手腕上的手环型圣痕抑制装置。这是校长请骑士团送过来的东西。上头还装有恶毒的机能──若是硬去破坏它,或是企图以已被判别的波长进行歪界接续,就会透过圣痕对配戴者的精神发出强烈电击使之晕倒。
「也就是说,你现在非得跟我一起生活不可了。你是逃不了的!」
「你是变态吗?」
一树有点亢奋地解释完之后,对方吐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嘈。
看来要愉快地和华玲保持对话是有点困难。
「若不这么做你就会被送到收容所了啊!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被送去那里吧?」
「没差。我这种人怎样都好啦……」
一脸空虚的华玲悄然嘟哝著。
「话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我无法回答你任何事喔。要是你们使用自白剂或精神魔法,不管我怎么抵抗也没用,所以我在此先澄清一点──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要问你那种事。你和静是家人吗?」
听到一树的询问,华玲的表情僵硬起来。
「看我们的姓氏也知道吧?我又没有被冠上林这个姓。」
听艾莲奥诺拉说过──林志静的本名似乎是林•志静。
从对方假名的随便程度就可以知道,他们根本不把日本的情报机关放在眼里。
「我也被叫做桂•华玲,并失去了本来桂华玲这个名字的日文念法,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存在。」
「但你还是希望他们承认你是他们家的一份子吧?」
「……不。我只是个人偶,我没有任何期盼。」
「这样啊……其实我本来也是孤儿。」
别过头的华玲闻言就把头转了过来,从些微的同理心里展现出一丝兴趣。
在她刚才的动作当中,一瞬间就流泄出了人偶不会有的感情。
「林崎家的人对我非常温柔,我获得了家人……获得幸福的我,和被当成人偶的你……我们的差别是什么呢?」
「你想炫耀什么吗?我可是一点也不会羡慕喔。」
「不。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认同……像这样区分你我的命运齿轮的些微差异。」
一树像是吐出心中不快似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房间走向厨房。
接著,他捧著餐盘,带来华玲的晚餐。这是当华玲还在昏迷的时候,一树做的料理。是平时的炸鸡、白饭、沙拉。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菜色比较简单。
但一树就是想让她吃吃自己亲手做的料理。
「我才不会接受你的施舍!」
华玲一手拍落一树递过去的餐盘。
一树默默整理散落一地的食物,庆幸著没做有汤汁的菜。
「我又没下毒,而且很好吃喔。再说,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呢。」
一树完全没有生气,并吃了一个还安好留在餐盘上的炸鸡给华玲看。而华玲只是无言地怒视著一树的举动。
随后,这天晚上就这么入睡了。两个人没有聊天,一树却也没有被袭击。
「华玲,吃早餐啰。」
菜色是烤自制奶油吐司和酥脆的培根及蛋。盘子上飘起袅袅蒸汽,房间里充满了香气。
烤得刚好的吐司不管是外观还是香气都让人食指大动,不禁让人联想到幸福的滋味。
「我不要,拿走。」
「这样啊。明明很好吃的说。」
一树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下毒,便在华玲眼前吃下食物。
在吐司烤得金黄的酥脆表面上,自制鲜奶油缓缓融化,一树咬下的瞬间就发出了酥脆的声响。他接著用叉子戳了一下煎蛋,蛋汁便从半熟的蛋黄中流出来,覆盖整个培根,带出柔和且浓郁的滋味。放入口中,这两种东西就像小宇宙爆炸似地迸出美味的交响乐。
这时,再啜饮一口红茶。其实美樱比一树更懂红茶,所以这杯茶是美樱泡的。清新的香气清洁口气,让人得以重新享受一次奶油吐司的美味。
华玲斜眼偷瞄著一树的样子,嘴唇颤抖著像是在忍耐什么。
──吃完早餐的一树为了监视华玲而向学院请了假。
充分的时间给一树与华玲两人单独相处的充足空间。一树不打算再以审问的语气多问华玲什么,只想跟她闲话家常,但是都被无视了。
「华玲,吃午餐啰。」
午餐是亲子丼。一树端著两个盖著盖子的丼饭走进房间后缓缓揭开。蒸汽一口气往外喷,芹菜与和风高汤的温柔香气环绕了整个房间。
「……不需要。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吃!」
华玲尖锐地说著,肚子却发出饥饿的叫声。
仔细想想,她应该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虽然一树不是故意的,但说不定自己刚才的行为看起来都像是恶劣的拷问。
「但我必须监视华玲,所以得尽量待在这里啊。」
一树无可奈何地在华玲眼前把为她准备的那碗亲子丼也一起吃掉。他用筷子夹起吸饱最后剩下的高汤的一颗颗米粒,一口一口吃著,把整个碗吃破了底。
华玲泪眼汪汪地盯著一树吃饭的样子。
下午一树认真地学了丽兹丽莎老师为他准备的自修内容,还有到处都可以做的肌肉锻炼与魔法训练。
一树过了充实的下午……接著到了晚餐时间。
「华玲,是晚餐喔……」
晚餐是寿喜烧。必须把离开房间的时间缩短到最小,所以必须尽可能选择简单好做端给客人又不会太丢脸的菜色。
连同瓦斯炉一起把热腾腾的铁锅搬到房间里,接著摆到茶几上头。这个寿喜烧不是刚做好的料理,而是还煮到一半而已。
被香气给牵引,华玲不自觉地偷看了一眼锅子里头的菜,最后终于哭了出来。
她的肚子发出类似小动物喊叫的声音。
「喂……你肚子饿了吧?我觉得你再忍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啊。」
「……肚子饿了,喉咙好乾……」
华玲终于认栽似地说著。
「肚子饿了……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明明是无处可归的人偶……明明死了也无所谓……但肚子还是会饿啊……」
一树把些许温凉的茶递给之前连一杯饮料都不喝的她,然后再帮她从铁锅里盛了一碗寿喜烧给她。
「这不是废话吗?你至今还没过上任何会让你觉得『就此终结也满足了』的人生啊。吃吧!这表示你还不是人偶,而是个人类!」
华玲一口气喝乾茶,用颤抖的手指拾起筷子,把混著甜辣口味的牛肉沾了沾生蛋汁之后放进口中。
「……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毕竟是我的自信料理嘛。寿喜烧好不好吃由牛肉的品质决定。我认识一个会使用炼金术养出上等好牛的叔叔。听好了,养牛可是非常深奥的一门学问。虽然是现学现卖,总之想养出好牛就必须要有好的嫩草,所以最根本的就是土质要好。为了选出好的土地必须先自己舔过土壤,用自己的舌头确认土壤的好坏……那个酸硷值……」
「吵死了!」
「……抱歉。林家通常都吃些什么?」
「豆芽菜之类。」──她冷淡回答。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回答一树的问题。
「炒豆芽菜之类的吗?」
「不,就一包豆芽菜。」
「生的?林志静的个性真是太恶劣了……!」
华玲也不擦掉眼泪,像是连一树的份也要吃掉似地,不断夹著食物。
「为什么你被人当成垃圾对待成这样,却还要听她的话啊?」
「……因为我是人偶,所以也不觉得难过。」
「不对。你并不是人偶那样没感情的人类!」
反过来说,是身为暗杀者却还会对对方的挑衅感到火大的少女。壬生学姊也说过华玲她「总是露出像是在等谁伸手拯救她的寂寞眼神」。
被林志静当做盾牌使用那时的华玲的表情……
还有把沾了蛋汁的牛肉放进嘴里时,那闪闪发光的表情……
「你总是希望终有一天能够获得幸福,所以才一直忍耐过著痛苦的生活。一定是这样。你绝对不是什么人偶。」
†
「华玲,要不要看动画?」
一树拿了一片跟绿蒂借来但还没看过的动画URD(超短波长光光碟)问华玲要不要看。
「动画……?」华玲兴趣十足地拿著URD的盒子歪著头纳闷。
「这是可以看故事的机器吗……?无聊!小孩的玩意儿。」
「这样啊。你不想看的话,我就自己看啰。」
一树设置好魔导投影机(Phantasmagoria)和URD之后,让立体影像投射出去。但在一树的身后还是飘来华玲不断偷瞄的视线。
「林崎一树,喂,一树!」随著身后传来的声音,一树突然被摇了摇肩膀。
「干嘛啦!现在正精采耶。呜……」
一树按下暂停,一边擦泪一边转头。
刚才正播到精采的地方啊。精采到甚至都让一树忘了华玲的存在。
「……我实在无法接受刚才伊布拉希莫维奇的行动,太不合理了。」
华玲一脸认真地说著。
伊布拉希莫维奇是这部动画「魔法少女伊布拉希莫维奇」的主角。
「原本无恶不做的伊布拉希莫维奇在师父朴智星的门下改过向善,勤奋修炼魔法跆拳道后实力,终于超越了师父。然后他去找灭门仇人──使用魔法泰拳的朋沙,两人即将展开宿命的异种魔法格斗技对决的那边。」
「你这不是看得挺仔细的吗?」
「伊布拉希莫维奇应该是把人生献给战斗的少女吧?为什么她后来会突然拋下为双亲复仇这件事,反而去找穆里尼奥呢?再说,这个穆里尼奥虽然以前是她的伙伴,但两人之前为了复仇这件事分道扬镳,现在应该是敌人才是啊。」
「那是因为她终于察觉到复仇的空虚,还有自己其实喜欢穆里尼奥的事实啊。」
放弃复仇的她终于发觉不只是穆里尼奥,整个世界都是爱著自己的,然后终于解开束缚自己人生的枷锁。是很让人感动的一幕。
但是华玲却摇了摇头说:「我搞不懂,太莫名其妙了。」
「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嘛……」
「爱……恋爱究竟是什么?」
「这、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要突然问我这么哲学的东西啦!」
「你这家伙居然把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玩意儿塞给我看!」
「这种东西不是用想的,是要用感受的!」
正当一树和华玲两人高声争论起来的时候,房门突然砰地被打开。
「我都听到了!一树哥哥!竟趁我不在的时候聊起伊布拉希莫维奇妹妹!不可原谅!」
跑来的是穿著狗狗玩偶睡衣的绿蒂。
「一树,这家伙是谁?」
「这个生物是夏绿蒂•李文弗劳……一旦发现动画兴趣跟她一样的人,就会像终于逮到猎物一样跟你聊个三天三夜都不放你走的……凶暴的动画迷小狗。」
听到一树这乱七八糟的介绍,绿蒂开心地汪汪叫了两声。
「听起来好可怕。」
「只要摸摸头就会安静下来啰。不过马上又会继续吵就是……」
「汪汪!今晚就来熬夜开个动画鉴赏讨论会吧!新人你也别想好好睡喔!」
──等到醒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呈现通铺乱睡的姿势了。
一树赶紧敲醒得去学院上课的绿蒂,但自己却可以请假不用去上课。「真奸诈……」绿蒂不满地边说边离开房间。接著,一树和华玲两人神智不清地扒起早餐。
「华玲,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睡眠不足胡乱抓著头的华玲问。
「你好臭!」
监视对象华玲……完全没有洗过澡。
应该说她身上穿的衣服到现在都还是那套剑技科的制服。
「同时使用知觉力强化魔法和念动魔法就可以洗落身体或衣服的脏污了吧?虽然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但在进行魔法训练的时候,我都有顺便进行这个动作耶。」
高等的魔法使可以运用魔力洗落身体的污垢,所以偶尔洗澡时使用的「香水沐浴乳」比起洗净能力更重视香气。
「……我从没这么做过。」
但华玲平时应该都是用普通的肥皂洗澡的吧?她肯定没用过「香水沐浴乳」这么奢侈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想过要用念动魔法清洗身体。
「没办法,只好带你去洗澡了。」
虽说臭,但也不是靠在旁边就真的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气味。有点像是把女生独特的甜味凝聚在一起而显得过分浓郁的……只差一点就会让人无法自拔的「变态的味道」。
不过一树可不是什么变态,他还是希望女生保持卫生清洁。
「等一下!你们不可能让我一个人进浴室吧?」
「是啊,毕竟还在监视你,也只能这样了……果然还是很害臊吧。」
「哼、哼!我是人偶,才没有这种人类般的感情。」
一树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如此逞强。
「这样啊,那就无所谓啦。我也忍耐对你赤身裸体好了。去洗澡吧!」
「等一下!只有这点快给我等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请美樱带她的泳衣和换洗衣物来好了。虽然这样会比较不好洗,但你就可以穿泳衣洗澡啰。」
……一树越来越有种捡到被人拋弃的小动物的感觉。
「也不是穿了泳衣就不会害羞啦。」
两人轮流进更衣间,交互穿上泳装。
「我才没有害羞这种无用的感情!」
华玲那以打拳的人来说显得娇小的身体穿著竞赛用的学校泳装,害羞似地低下头。美樱拿过来的泳衣对她来说有点大件,也因而显得有点松。
魔女之馆的澡堂挺宽敞的,只要挤一下,就可以让所有房客都一起享受洗澡的乐趣。
「你应该知道怎么用莲蓬头吧?要先洗完身体才能泡澡喔。」
「我知道莲蓬头,但泡澡是什么?」
「……原来林家只让你淋浴啊。」
「好烫!林崎一树!这个莲蓬头冒出热水耶!」
「原来连热水都不给你用啊……到了这种地步真的只是虐待了吧……」
如果只是调整水温,用初阶的念烧魔法就能办到了啊。
一树和华玲两人在洗澡处背对背刷洗自己的身体。
就像家人一样。一树心里涌现这种感觉,而感到些许温暖。
「所以泡澡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过是泡澡啊……但一树还是一脸认真解释:
「听好了,首先要把毛巾放在头上,然后把整个肩膀泡进热水里,放松全身,然后说著『呼~~真是天堂呀~~』。这是规定,一定要遵守。」
「这样吗?……呼~~真是天堂呀~~哼,无聊。」
她照著指示泡进浴池里后,露出口水都要流出来似的放松表情,挥舞著手脚……本来的暗杀者穿著学校泳装露出愚蠢的模样……
一树也一起泡进宽敞的浴池里。据辉夜学姊所言,这个浴池里的水似乎是满有名的人工温泉。不过从小贫穷惯的一树没有长时间泡澡的习惯。
「喂,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等一下!」华玲发出苛责的声音。
「再等一下下……呼~~真是天堂呀~~」
「有这么喜欢吗?」
「说什么傻话,我可是人偶,怎么会有那种事……呼~~真是天堂呀~~」
整个人放松的华玲也松了嘴角,同时发出「呼~~呼~~」的吐气声。
「你真的是很单纯的傻瓜耶。」而一树只能感到傻眼。
†
现在是华玲住进一树房间的第三晚。
要是华玲真的想杀害自己,应该在第一天晚上就动手了。因为这么认为,一树才会安心地沉睡。
这时,熄灯的房里有一道黑影尽量压低会震动床的声音爬了起来。
而那道暗影──华玲悄悄地溜到一树睡觉的垫子旁。
透过窗帘的细缝射进房里的月光映照出一树的睡脸。华玲默默看了一下一树的睡脸……她只是想确认一树睡得有多深而已,别无他意。
把手放在一树鼻头确认一树真的睡熟之后,她蹲到一树的枕旁。
如果要瞄准心脏就得掀开棉被,华玲对此感到迟疑,改而瞄准一树的脖子,并把手掌轻轻贴了上去。靠浸透劲的威力就可以轻易击碎他脖子的骨头。
但若只是震碎脖子的骨头并不会立刻让人陷于死地,对方肯定会从睡眠中恢复意识,然后立刻使用魔力取回一命,并大声向同伴求救吧。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态发生……华玲已经在脑海中预想好了其他步骤──在震碎脖子的骨头之后,立刻扭断对方的脖子,让血液无法流向脑部。
华玲身上具备办到「魔力时代的一击必杀」的必须知识。
一切都是为了这瞬间。
──虽然你是人偶,但只有这个伎俩,你也可以感到骄傲。林志静曾如此说过。这句话是华玲的一切。
华玲用手掌感受一树的防卫魔力波长。无意识发生的防卫魔力就算是在睡眠之中也会保护魔法使的全身。
魔力不停地流动。但魔力的流动并不单纯,那是扭曲复杂的奇妙东西,有如彰显人心底的浑沌一样复杂。每一个人的魔力波长都不一样。
不断累积训练成果的华玲能够读取魔力的波长,放出完全相反波长的魔力,在一瞬间抵消对方的魔力。这个秘技正是「阴阳之气」。
抵消魔力让对方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然后就在那个瞬间使出浸透劲,贯穿对方身体。虽然在实战中要成功非常困难……但如果睡著就简单了。
华玲开始读取魔力并打入相反的魔力,然后──就在那个瞬间。就像狙击猎物的蛇进入战斗模式似地,一树迅速伸出一只手,握紧了华玲瞄准脖子的手。
「唔!」惯用手被几近极限的蛮力封住,华玲露出恐惧的表情说道:「原来你醒著?」
「不,我的确睡著了。只是居合剑士的极致就是『随时临战』。」
一树用精神统一(Trance)立刻扫除睡气,迅速睁开眼睛。
虽然看到华玲的模样一树觉得放心多了,但他也毫无解除「临战之气」的意思。
「说到头来,只要让我醒著,别人想偷袭根本就没门儿吶。」
蕾梅突然实体化出现在一树身旁。
「……但我也没打算这么宠你就是了~~」
但在丢下这句话之后又突然消失。
「只要带著杀了我的功劳回去……你是这么想的吗?」
一树么提问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声音非常低沉。因为他现在感到非常失望。
「……我才没有这么想。就算拿了功劳也不知道该回哪里,而且我也不知道现在静到底在哪里。」
「那为什么还要攻击我?」
「继续这样下去,我会被改变……静以前跟我说过世界的可怕之处。要是我不照静所说的方式活下去,就会遇到比死还可怕的事情……肯定是这样。」
华玲拚死想挣脱被擒住的手腕,但一树死也不放开。
原来华玲只是对从未面对的未知感受感到害怕而已。
「静只是想利用你罢了……世界是比她描述的还要幸福许多的地方。」
对于想活下去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是,华玲她甚至害怕面对这个事实。
「我一点也不希望获得幸福!我杀了你之后……我也会被杀!这样就够了……!」
「不要自暴自弃!」
『但是……凭你现在的力量,是杀不死那个男孩的。』
在两人争论之间传来一道不算声音的声音──那是直接穿透一树与华玲的脑海的精神感应。一树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但是……怎么可能?
『不,当然有可能。华玲,如果你想杀了他,只要用我的力量就行了。』
「这个声音是……『妲己』!」
从被一树擒住手腕的华玲身后缓缓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像。
是华玲的契约神魔──妲己……!
但华玲与妲己的契约应该已经被圣痕抑制器给封印住了啊……!
『你错了,男孩。呵呵呵……现在妾身的名字不是妲己。你也知道神魔其实就是人心的反射,会根据人类的幻想,而改变存在的姿态。』
神魔的存在姿态会改变──就像巴力会变成别西卜一样。
在历史与文化不断变化的洪流之中,有些神魔具有许多面相。
华玲身上的圣痕开始闪耀,但那光芒与决战的时候完全不同!
『现在妾身的名字是白面金毛九尾狐「玉藻前」!专门用来辨识与封印妲己圣痕的抑制器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
淡淡浮在华玲背后的影子渐渐画出清晰的美女轮廓。金发、金尾以及锐利的美貌依然不变,但身上衣服的基调已经从大陆风格转变为和服式了。
这家伙……是从中国神话的神魔变成日本神话的神魔了吗?
一树从棉被里跳起来,握紧时常摆在身边的爱刀「道风」。
『好了,一起杀掉这个男孩吧!』
「我可以杀掉林崎一树……我……杀掉林崎一树……?」
『怎么,华玲?你刚才该不会是用「反正也杀不了」的半放弃态度去袭击他的吧?』
听到神魔的询问,华玲像是被一针见血似地,胆怯地移开视线。
「我、我……就算能用你的召唤魔法,也还是赢不过他……」
『或许如此。但是──只要你和妾身同化就不一样了。妾身可以实体化,你可以用比契约召唤还快的速度咏唱魔法。这样一来,一对一便没有输的道理。好了……只要你把一切都交给妾身,就能在这里杀了那个男孩!』
「把一切都交给你……?」
『没错。反正你本来也打算杀了她之后再被杀吧?但那可是……非常恐怖的喔。求生也可怕,求死也可怕……既然如此乾脆把一切都献给妾身吧……!』
玉藻前用引人颤栗的甜美声音怂恿著。
『在妾身漆黑的胎中,你不再需要感到害怕。这才是你最轻松的选择……』
「快住手!」一树喊叫起来。舍弃自我──这才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华玲!不要逃避这个世界!世界并不是可怕的地方!饭很好吃、动画很有趣、泡个舒服的澡再躺进被窝里睡觉……这些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根本没有必要逃避!」
视线被玉藻前吸走的华玲突然回神似地转头看向一树。
华玲的眼神……就像壬生亮用「寂寞」两个字来表现的一样。
所以……一树下定决心要对她伸出援手。
就像自己被养父、被辉夜学姊拯救一样。
「只要不是独自一人,就不需要感到害怕了!」
「只要不是独自一人……」
「我会陪在你身旁!」
『别听他的话。闭上眼吧!把自己封闭起来吧!相信妾身!』
「相信我!绝不可以逃避!」
「我、我……」华玲两只眼睛留下一串串的泪水。
「……我不想杀你。其、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杀了一树……」
华玲失魂落魄地当场跪倒在地上。
有如枯萎花朵般垂著头,泪滴一珠珠淌在地板上。
「……华玲。」一树放开手上的道风,无视玉藻前,并伸手紧紧抱住华玲。
与其说是在拥抱女性,不如说比较像是在拥抱孩子的感觉。
「好可怕……太可怕了。林崎一树……一个人活下去实在好可怕……」
华玲靠在一树的胸膛里哭泣,肩膀不停颤抖地说著。
「放心吧。华玲你所在之处绝对不再是漆黑恐怖的世界了,因为有我在。」
『噗呵,呵呵呵……』
玉藻前突然笑了起来。一树立刻转头过去瞪著她的虚像。
一树怕她又打算干什么坏事,整个人处于戒备状态。但是,玉藻前只是对他微微一笑。
『呵呵呵……所罗门72柱之王,雷蒙盖顿啊。就让玉藻前和妾身的契约者──桂华玲一同降服于你的麾下吧。只要把我们加进72柱的最末席就行啦。』
「……咦?」
『林崎一树,你千万别忘了你在妾身……在神魔面前宣示的誓言。华玲就拜托你了。』
傻眼的一树慢了一拍才终于了解眼前这位神魔的想法。
「你……推了华玲一把吗?背叛了中国神话?」
把华玲逼迫到极限,好让她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情吗……?
『妾身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神话。虽然妾身以前服从于女娲,但神话里也传承妲己会背叛女娲,所以静才会把妾身留给用完就丢的华玲。但要是一切就此结束也太无趣了,不管是对妾身来说,还是对华玲的人生来讲都一样。』
玉藻前带著出人意表的温柔笑容静静地凝视著华玲,接著再看向一树。不过,现在她的表情跟刚才看华玲时完全不同,是一道皮笑肉不笑的……扭曲恐怖的笑容。
『你要是胆敢不珍惜妾身的华玲,就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林崎一树……」华玲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似地凝视著一树。
桂华玲──41
一树这才觉得自己背负了不得了的沉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