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蕾塔与巴林在伊斯提利亚和一良分别后,隔日深夜。
位于葛利夏村的巴林家客厅内,背靠着墙的薇蕾塔紧抱着膝盖。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四小时了。
地炉的火早已熄灭,由于窗户紧闭,月光照不进屋里,四周一片黑暗。
薇蕾塔回到家后,仍是一脸消沉地将货物从马车上卸下,为巴林准备好晚餐。之后她什么都没吃,一直抱膝坐着。
巴林看薇蕾塔这个样子,也担心地叫了她好几次,她却和昨天一样没做出什么令人安心的回应。
结果就这么放弃的巴林先行睡去,现在只剩薇蕾塔独自待在客厅里。
薇蕾塔暂时维持这个姿势动也不动,然后不经意地抬起脸将目光转向房子的入口。
入口的门似乎微微地响了一声。
「……谁?」
薇蕾塔低声询问的同时,入口的门缓缓开启,月光照亮了门边的地板。
以往薇蕾塔在就寝前都会替门挂上木制门栓,偏偏今天她还没有做这个步骤。
「……一良先生?」
该不会是一良回来了?这个想法瞬间闪过薇蕾塔脑中,她以空洞的神情站起身,想要往入口走去。
但在下一秒,薇蕾塔的表情因为恐惧而僵住了。有名男子手拿出鞘的长剑,从入口处现身。
「……!还有人醒着!在他逃走前先把人干掉!!」
进入家中的男子朝背后叫道,同时有手持长剑与短剑的四名男性从入口蜂拥而入。
一发现站在客厅的薇蕾塔,男人们一面挥着武器反射光芒,一面逼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薇蕾塔不禁「咿」的一声发出悲鸣,并从原处往后退。
「嗯?是女人耶,而且还是上等货色。」
身材高大的男子看出薇蕾塔是女性,快速将手里的长剑收进鞘里,用双手捉住了她。薇蕾塔被人抓住两手的手腕,就那么顺势被压倒在地。
「啊!爸爸!!」
薇蕾塔被男子按倒在地上,使力向多半在里头房间睡觉的父亲大声叫道。
只是男子感觉完全不在意薇蕾塔的举动,而是以赤裸裸的视线看着她的身体。
「我先稍微尝尝味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男子双眼紧盯着薇蕾塔,出声向陆续侵入房里的其他男人说道。
其他男性边咂着嘴边走过薇蕾塔他们旁边,踏进屋子深处。
「因为没什么时间了,我会快点结束的,你就放心吧。」
「咿、不要!」
男子一面说,一面把脸靠近她的颈部。恐惧到极点的薇蕾塔流着泪,身体也跟着不停颤抖。
不过,男子在即将舔上薇蕾塔颈部的前一秒,就因为房屋深处传来的怒骂声与破坏声而停下动作。
「……怎么啦?」
噪音与叫声在屋内深处回荡,古怪的气氛令男子不由得抬起脸来。
与此同时,应该踏进里头房间的两名男子慌忙冲进客厅。
「那家伙是哪来的!?怎么回事啊!?」
「冷静点!我们两个人同时砍过去!」
「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回来客厅的男性满脸慌张的模样,压着薇蕾塔的男子出声叫道。
「在、在里面的那家伙他——!!」
在男人开口想要回答的那一刹那,便被从里面房间飞出的某种东西打中,倒着飞向房子的入口。
「喂!动静太大了……咿!?」
由于屋内的动静过大,在外头待命的几名男子从房子入口探头进来。
然后在看到颈部被割开一半、气绝身亡的同伴尸体,还有因为目睹尸体造成的血海而呻吟的同伴,他们纷纷安静了下来。
「薇蕾塔!」
男子们被撞飞到入口的同伴夺去了注意力,而全身溅满敌人鲜血的巴林就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手里还紧握着从男人那里夺来的长剑。
巴林看到被男子按住的薇蕾塔,表情因愤怒而转为狰狞。
「你们这些家伙!!」
「不、不准动!不然我就勒断这个女人的喉咙!!」
即便畏惧巴林,男子仍将右手贴上薇蕾塔纤细的颈部。
被勒住脖子的薇蕾塔突然举起获得自由的右手,握住打算勒紧自己颈部的男子右手腕。
接着,她咬紧牙根激励自己,狠狠地握紧对方的右手腕。
「呜咕!?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剧痛促使男子将目光转往自己的手腕,而他的双眼瞬间染上了惊愕之色。
男子的右手以薇蕾塔的左手为支点,弯成了く字形。
也就是说,他的手腕被薇蕾塔给握碎了。
「嘎噗!」
薇蕾塔松手放开被自己握碎的男子手腕,用左拳用力地揍向男子的颜面。
当拳头打中的那一刻,空气中响起像是骨头碎裂的沉重声响,男子自口鼻喷出鲜血,昏倒在地。
「你、你们这些怪物————!」
目击同伴转眼间就被打倒,剩下的男人边发出尖叫边砍向巴林。
可是巴林却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剑挡开对方的斩击。
接着巴林顺势将反弹回去的刀刃砍进男子的肩头,从肩膀开始一口气砍到腹部中间。上半身身被切成两半的男子惊愕地瞪大双眼,就那么倒向前方。
巴林用脚踩上倒下的男子腹部,狠狠踢开那具身体以便拔出剑。
只是拔出的剑刃长度只剩下原本的三成,似乎是在斩裂男子的那一刻就折断了。
「呜、呜哇啊啊!」
从入口呆愣地望着这幅光景的强盗一与巴林对上视线,便陷入恐慌状态,争先恐后地逃跑。
「薇蕾塔,你没事吧?」
巴林丝毫不去管逃走的男子,而是冲到瘫坐在地上、放下心来的薇蕾塔身边。他单膝下跪,手放上女儿的肩膀。
在巴林的手放到肩上的那一刻,薇蕾塔的肩膀瞬间抖了抖。
薇蕾塔露出胆怯的模样,却仍勉强点头回应担心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巴林确定薇蕾塔没有受伤后,放心地松了口气,接着走近昏倒的男子身旁。
然后他扔开已经折断的剑,拔出插在男子腰际的剑。
巴林毫不犹豫地把剑刃插进男子的颈部,了结他的性命。
黏糊的血液从切口流出,在地板上扩散。
「薇蕾塔,敲响那边的锅子把村里的人都叫起来,我去追那些家伙。」
「咦!?等、等等!爸爸!!」
做得比说得快的巴林,他留下阻止自己的薇蕾塔,冲到屋子外面。
在跑出房屋之际,他顺便踢飞了仍在入口处徘徊的男子,让对方彻底昏迷。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啊!?大家都被杀了!」
「是怪物……我们居然对怪物的住居出手了……」
男子们一冲出巴林家,便使尽全力往村外的森林跑去。目睹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幕,这群强盗人人惊惶不已。
他们就这么边咆啸边逃跑,没想到后头竟然传来了击打金属似的锵锵声。
是薇蕾塔正敲着锅底叫醒村人。
「可恶!得在村里的人追来前赶紧逃走!被抓到的话会没命的!」
在背后传来的金属声中,焦躁地拼命奔跑的男子们总算抵达同伙等待的马车。
「你们这群废物,.竟然失败了吗!?其他人怎么了!」
男子们无视在马车等待的老大怒吼,赶忙上了马车。
「赶快出发!我们必须逃走!!」
看到他们非比寻常的激动模样,在马车周围等待的同伴也急忙搭上马车或骑上拉塔。
「喂!我在问你们其他人怎么了!!」
「他们被干掉了!那些家伙不是人类,而是怪物!!」
见到手下以颤栗的样子叫喊,身为老大的男子哑口无言。
他让十名手下前去偷袭村中的住居,却有一半的人被杀,幸存者则逃了回来。这就表示,被袭击的那家居民在战斗这方面非常老练啰?
当老大想到这里时,马车突然紧急煞车。同时,手下们喊叫着什么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喂,怎么了!?」
老大急忙冲出马车,森林里一片黑暗,而在马车前方约十公尺处,有一位拿着剑、正值壮年的男性站在那里。
一同跑出马车的五名手下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嘴里漏出「咿」的细微惨叫声。
「……扔下武器投降,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持剑的壮年男子——巴林——一说出这番话,强盗们便产生了周遭温度急速下降的错觉。
巴林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太过强烈,令他们的生物本能响起警报。
这家伙很棘手。
「别、别开玩笑了!你们,把这家伙围起来!」
因为这份杀气而忍不住退缩的手下听了老大的命令后,即刻取回了神智。
骑着拉塔的男子也跳了下来,强盗全体手持剑与短枪摆好架势,散开来打算包围巴林。
巴林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男子们站定位置。
「你是笨蛋吗?被这么多人包围,你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战胜我们?」
眼见巴林完全被手下困住,老大以鄙视的表情放话。
巴林听到老大这么说,露出像是感到惊讶的神情。
「包围?你说是谁被包围了?」
「……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啊,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所以脑袋坏了吧?」
老大吃惊似地这么说道,然后以一声「算了」重新振作起精神,并勾起不堪入目的笑容面对巴林。
「我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小子们,给我……」
「等一下。」
巴林打断老大要手下攻击自己的命令,以环顾周遭的视线看了一圈。
「……留下这家伙跟另一人就行了。」
当巴林这么说完的瞬间,站在老大身旁的手下头颅便飞走了。
「什么!?」
部下没有头颅的尸体喷出鲜血,当场倒下。
黑暗中突然出现好几名村人,手持短剑及斧头,并以迅雷般的速度袭击强盗的手下。
突袭来自身后,而且还是以这种脱离常轨的速度,强盗们还未弄清楚发生于自己身上的事情,便被一击贯穿要害,溅出鲜血一个个瘫倒在地。
附近顿时充满鲜血的味道。
「咿、咿!」
其中一位幸运的手下偶然没被选为目标,却在目睹这有如地狱般的光景后吓得腿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裤底还有失禁的痕迹。
「扔掉武器。」
巴林走近愣愣地呆站原地的老大身旁,毫不犹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谁?停下来!」
在帐篷周围看守的护卫兵察觉到在黑暗中靠近此处的人影,大声说道。
听到这名男子的声音,其他护卫兵也马上从帐篷里拿着武器冲出来。
「我是葛利夏村的巴林!」
「……巴林先生?」
听见人影说的话,护卫兵们看了看彼此的脸。
身为护卫兵的男子在帐棚旁的营火点燃一支火把,接着靠近那个人影。
「巴林先生,到底怎么……喂,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不,这是敌人溅出来的血。」
被火光一照,巴林浑身浴血的模样便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护卫兵男子满脸错愕。看到他的反应,巴林急忙解释。
「刚才有强盗来袭击村子,这都是当时被我杀掉的家伙的血。」
「强盗!?村民都没事吧!?」
「嗯,没有任何人受伤,而且我们还抓到了三个强盗。不好意思,明天可以请你们返回村子,把强盗带走吗?」
听了巴林的叙述,男护卫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过他马上收起这样的神情,回头望向背后的同伴。
「不了,还是现在就去吧。各位,快做准备。」
在葛利夏村经历强盗袭击的隔日。
时间是早上五点。
伊斯提利亚的天空已经开始微微转白,但太阳却还位于地平线的另一边。
由于太阳还没露脸,纳尔森邸在这天早上除了巡逻各处的警卫兵外,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
只是在宅邸的其中一个房间内,房间主人早早就想从附有豪华床罩的床上爬出来。
「嗯——」
莉婕小心地不让手压到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设法爬出床铺。
她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大呵欠并伸了伸懒腰。
莉婕伸手去取放在床旁的水壶,在铜杯里注水,接着捧起杯子将水含入口中。
她咕噜咕噜地漱了漱含在嘴里的水,最后将水吐进放在小桌子上的银制容器内。
重复了几次这样的过程后,莉婕移动到装了面青铜大镜子的梳妆台前。
她用木制发圈拨起头发,使用与发圈一起放在桌上的别样容器中的水洗脸。接着她用柔软的布巾擦拭湿淋淋的脸庞,并拿下发圈。
脱下拿来当作睡衣的及膝纯白束腰外衣后,她穿上短裤与上衣。
莉婕用与发色相同的深褐色布制发圈,熟练地用手把头发在背后整理成一束,绑了个马尾。
她侧过脸斜眼确认完头发绑起来的样子后,又移动到房间的正中央。
莉婕坐到地上,将双脚打开到角度几乎与地板平行,细心地开始做伸展运动。
「一、二、三、四——」
她用双手捉住右脚尖,一边喊出吆喝声,一边把额头抵上右小腿。
结束后,她同样地用额头抵住左小腿,交互反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
之后,莉婕花了近二十分钟,重复做了好几回能够唤醒全身意识的伸展运动。
做完伸展动作后,她轻巧地穿上放在化妆台旁、长度延伸到膝下的单薄上衣,并将皮带紧紧束在腰间。
莉婕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小布袋,微微打开袋口确认里头的物品,然后用皮绳绑住袋口,把小布袋放入口袋。
「枪、我的枪。」
她套上皮靴,伸手去拿靠在床边的短枪,打开门锁走出房间。
「莉婕小姐,早安。」
「早,赛雷德,我今天也要去中庭。」
「我明白了,您慢走。」
莉婕与在房前看守的年轻女警卫兵打过招呼后,便往中庭走去。
途中,每遇见一个警卫兵,她都会叫出那个士兵的名字,还跟几人交谈了数句。
负责屋里半夜到早上期间警备的士兵几乎都是固定成员。
莉婕总是会在早晨独自一人前往中庭,每个士兵看到此景都不会来询问她的去处。
她到达中庭时,这一带的天也亮得差不多了。
中庭的草木被朝露打湿,反射开始落下的早晨阳光,看起来闪闪发亮。
莉捷移动到中庭的开放场所,靴子在行走期间被朝露浸湿。
然后她浅浅地吁了口气,举起短枪,以流畅的动作挥舞起来。
当莉婕在中庭挥动短枪的时候,一良正在纳尔森的办公室,以左脸贴在桌上的姿势沉睡。
昨晚,一良在与包含莉婕在内的伊斯提一家用过第二次晚餐后,比纳尔森等人早一步回到办公室,吃了好几个从日本带来的罐头。
然后等纳尔森、哈伯加上艾萨克和吉珂妮亚都回来之后,众人专心地整理工程文件,几乎没有休息。
途中,一良以外的人们为了处理其他工作,曾在办公室进进出出好几次。
只是当所有人都刚好不在房里时,一良的集中力便中途断掉,就那么趴在桌上睡到现在。
一良的肩上盖了张似乎是某人拿来的薄毛毯,少量的口水从他嘴角滴落。幸好文件已经被整理到桌子角落,除了一良的面子和桌子以外,没有任何事物成为口水的牺牲品。
「喝!?」
原本睡得一脸幸福的一良突然抖了下身体,倏地抬起脸,不断地四处张望。
「啊,我睡着啦……痛痛痛。」
因为用奇怪的姿势睡觉,他的身体正隐隐作痛。
昨天一良白天也和哈伯一起去视察河川,晚上则一直都在整理文件,所以身体似乎累积了不少疲劳。
「对大家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这样,就乖乖借个房间休息……啊!」
说到这里,一良突然慌忙地看了看桌上,拿起放在角落的闹钟,指针式时钟的指针显示目前快要到早上六点半了。
「好、好微妙的时间……她还在吗……」
一良放下时钟站起身,赶紧离开房间。
「呼……毕竟才过没几天,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经过将近一小时的锻炼后,莉婕用短枪的枪尾顶着地面,将小布袋从口袋中取出,解开皮绳拿出里头的物品。
「……好漂亮。」
莉婕凝视着镶了银边的心形项链,低声呢喃。
银边内侧埋了颗通透的乳白色宝石——人工蛋白石。这颗宝石经过早晨的阳光照耀,发出彩虹般的光辉,每当变换角度就会反射光线,让莉婕大饱眼福。
「莉婕小姐,早安。」
莉婕察看了项链好一阵子,拿着布巾的艾菈就在此刻到来。
「请问,一良大人他……」
「嗯,他今天可能不会来了。」
莉婕将项链放回布袋,接过布巾擦拭颈部流下的汗水。
「呐,那个人真的就是掉了这条项链的人吗?」
「绝对不会有错,一良大人看起来也记得我。」
前天与一良一起用过晚餐后,艾菈慌慌张张地来到莉婕的房间。
然后艾菈告诉莉婕,之前在伊斯提利亚街上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位男性,跟纳尔森以友人身分介绍给自己的一良是同一个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一良肯定就是遗落这颗宝石的人。
除了确认一良是否真的是宝石的主人,莉婕也想着要以此为契机,跟他建立起个人的交流。
于是就在昨晚,莉婕让艾菈去找用完晚餐后离席的一良,请他明天早上来中庭,自己有事想跟他说。
莉婕感觉到一良似乎很中意自己,因此她认为若自己提出邀请,对方一定很快就会摇着尾巴过来,可惜……
「莉婕小姐,如果那条项链是一良大人个人的所有物,您打算怎么办?」
当莉婕望着连接宅邸的中庭入口,想着一良会不会现在才要过来时,艾菈却胆怯地这么问道。
从那个表情来看,她应该也大略预测到自己的答案了。
「嗯——要是他有钱到可以拥有这种东西,那就像以往引诱那些猪哥一样让他迷恋上我,叫他送我许多礼物啰。不过,我也很在意之前母亲大人说的事情。」
「吉珂妮亚大人?」
「嗯,据说那个名叫一良的人出身于某国的大贵族,然后那个贵族家非常有钱。他自己也拥有很多珍奇物品或奇怪的东西,有多到怎么用都用不完的钱。」
「……我第一次听到现在这种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他是哪一国的贵族呢?」
「这个嘛,母亲大人不肯告诉我他是哪国人……不过我也亲眼看过在休战后,王都的王族还有跟随他们的贵族仍然过着令人无法置信的奢华生活,如果他真是个超级有钱的贵族,那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啊,来了。」
在两人说得正起劲时,从中庭通往宅邸的门敞开,一脸慌张的一良自里头跑了出来。一良一看到站在中庭里的莉婕,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步步走近她。
「一良大人!」
莉婕以雀跃的声音呼唤一良的名字,就那么快步地跑向他,而且手里还拿着短枪。
艾菈没有追在她身后,只是站在原地弯腰低下头。
「早安,然后对不起,我迟到了。」
「早安,不好意思,突然在早上叫您出来……请问、这样是不是给您带来麻烦了?」
比一良还矮一个头左右的莉婕睁着一双满溢不安的眼眸,由下往上地看着一良。一良望着这样的莉婕,露出温柔的微笑。
「不不不,怎么会麻烦呢。我也想跟莉婕说说话,所以我很高兴你愿意邀请我。」
「哎呀,真是谢谢您。」
即使嘴里说着像是社交辞令的回答,莉婕也表现得像是真的很高兴似的。看到莉捷向着自己露出灿烂笑容,一良的脸颊看起来变得有些红。
「你、你是在练枪吗?」
「是的,这是我每天早晨的功课。身为伊斯提家的人,必须习惯如何使用武器才行。」
莉婕这么说道,并将目光移往左手所持的短枪。
短枪的长度约140公分,被身材娇小的莉婕一拿,看上去就更大了。
莉婕穿着与平常不同的轻便服装,肌肤上泛着的薄汗配上绑起的头发,给人一种活泼健康的印象。
一良不由自主地看得入迷,心想没想到光是发型和服装,就能让人的印象产生这么剧烈的变化。
一良目不转睛地凝视莉婕,注意到这股视线的莉婕看似疑惑地歪着头。
「啊,对了,我听艾菈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是的,其实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一良大人看看……」
一良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视线般含糊说道,莉婕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在意的模样,只是从口袋中取出那个小布袋。
然后她从中拿出心形项链,放在手掌上递到一良面前。
「这是一良大人的东西吧?」
「嗯?」
一良看着莉婕递出的项链,一脸讶异。接着,他专注地凝视放在莉婕手掌上的项链。
——咦?
莉捷本来以为一良会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因此为他的反应而感到泄气。
她开始认为或许只是艾菈记错,之前撞到艾菈的人跟一良是完全不同的人物。
「这是……啊,原来如此,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啊。」
一良看了项链数秒,以像是领会到什么的神情点头。
「莉婕会拿着这个,就表示是我之前撞到艾菈时掉的吧。我都没注意……不是!因为想着不见了,所以我到处找呢!」
「呃!是、是的!好像是那时候偶然掉进艾菈的围裙口袋里了……」
——他刚刚是想说自己没注意到吧!?掉了这种高价物品,居然至今都没发现,这人的神经到底长成什么样啊!?
听到一良说的话,莉婕暗暗吃了一惊。
这颗宝石显然相当珍贵,莉婕至今从未见过,而这人竟然想说自己根本没注意到东西弄丢了。一般来说,发现自己丢失这种东西时就该大闹了。
「一良大人果然就是那时撞到艾菈的人啊,您当时是微服出巡吗?」
「呃……对啊,就是那种感觉。那时候多亏了莉婕出手帮忙,谢谢你。」
一良肯定得并不干脆,于是莉婕判断最好不要再继续深入下去。
尽管不晓得一良这么做的原因,但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必须在街上装作普通市民行动吧。要是随便打探,只会令一良对自己的印象变坏。
「不会!那时是我的护卫擅自行动,让一良大人遇上这种过分的事情,真是对不起……然后,这个就还给一良大人了。」
莉婕以宛如真心感到非常歉疚的表情向一良谢罪,并将项链放进布袋递给他。
可是一良接过布袋,想了几秒后又把东西递回给了莉婕。
「谢谢你,不过这个就送给莉婕吧,就当作是之前的谢礼,还有我们相识的纪念。」
「咦!?」
莉婕惊讶地睁大双眼,交互看着布袋与一良的脸孔。
「这、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没关系啦。」
看到莉婕惊慌似的为难神情,一良露出微笑。
「虽说只是偶然,但若不是莉婕和艾菈帮我保管,我也不会再次找到这东西了。反正我也是半放弃了,所以请你收下吧。」
——不对吧,你根本就没注意到啊!
见一良爽朗地这么主张,莉婕在心中偷偷吐槽,却没透漏半点口风,而是收下布袋紧紧地握在胸前。
「……谢谢您,我会珍惜它的!」
然后她对着一良摆出自己看起来最灿烂的笑脸。
一良被这种最上等的笑容直击,不由得红着脸僵在原地。
——这个人是个远远超过其他家伙的有钱人!而且还超大方的!!
莉婕看着这样的一良,在内心暗暗握拳。
而两人相处的样子,都被吉珂妮亚从面向中庭的二楼窗前看到了。
吉珂妮亚一发觉一良因为莉婕露出的笑容而红了脸,嘴角漾起浅浅的微笑后便离开此处。
而同一时间的另一处。
在宅邸的某个房间内,艾萨克一脸愕然地与纳尔森面对面。
哈伯就站在艾萨克身旁,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动摇的模样,只是像在同意纳尔森所说的事一般地点头。
「那么,今后是要我们以成为一良大人的亲信为目标去接近他吗?」
「嗯,注意千万不要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先确实地处理好一良阁下的指示,极力增加接触的机会以获取他的信赖与信用。至于引出更多支援的行动,就等到一良阁下有想要主动停止协助的征兆时再开始……怎么了,艾萨克,你有什么不满吗?」
「……纳尔森大人,就算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对于现身拯救我们的葛雷西欧尔大人,却策划要引出更多支援的行动实在是……」
纳尔森皱起脸看向一脸难受地回应的艾萨克,而哈伯就在艾萨克身旁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艾萨克,你知道巴贝尔与我国阿尔卡迪亚的国力有多少差距吗?」
「……是的。」
「那么想必你也清楚吧。虽然还不清楚一良阁下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我们就先假设伊斯提地方的粮食问题将会得到解决;治水及卫生问题,甚至连经济也会有所起色。而四年后,我国就在这种状态下与巴贝尔开打,那你认为我们赢过巴贝尔的可能性有多少?」
「……若是再次与休战前的同盟国联手合作,应该不至于会输吧。」
「你说得对,但谁能保证那些国家不会在四年后成为我国的敌人?或是他们会不会干脆不与我们合作,决定静观其变?上次的同盟是因为巴贝尔看轻南部的诸国,而采取了同时攻击所有国家的愚蠢之举,才得以成立的。再加上那次攻击与北方蛮族对巴贝尔的大攻势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战况才会对我们有利。」
「所以纳尔森大人是认为,若是下次与巴贝尔发生战争,我们是会败北的吗?」
听了纳尔森的说明,艾萨克露出意外的神情反问。
「意思是根据状况,我国是有可能败北的。我们有在做战争的准备,也有进行外交好维持同盟关系,不会那么简单就输掉这场仗的。」
「那为什么又要采取这种方法!」
艾萨克用责备的口吻质问道,而纳尔森将身体靠到身后的椅背上,轻轻叹息。
「……在约一个月前,巴贝尔与一部分北方蛮族缔结了和平协定。」
「什么!?」
「他们应该也有在进行与其他蛮族缔结和平与停战协定的动作吧,这是打算先确保背后的安全,以便再次攻打过来啊。」
艾萨克哑口无言,旁边的哈伯也惊讶似地睁大双眼。
巴贝尔与蛮族缔结和平条约,就代表他们在下回战争时,不需要同时应付两边的战斗。
不只如此,他们还可能雇用蛮族的佣兵加入自己的阵营。
「这、这场仗已经没办法避免了吗?」
看着像是硬挤出这句话的艾萨克,纳尔森摇摇头。
「他们甚至与让自己烦恼至今的蛮族结下和平协定,肯定会攻过来的。而且那些家伙在三年前废止征兵制,改采志愿制,从贫民阶层雇用大量的人员作为士兵,大幅增加常备军的数量。虽然他们的外交官说这是『经济政策的一环』,但这回与蛮族缔结和平契约一事,让他们的目的也跟着清楚了。」
「……不过明明才刚休战,国家竟能准备大量的武器,还能提供经费维持常备军——巴贝尔居然有这种程度的财源,那个国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在上一回战争中,我记得还曾听说巴贝尔的锡矿不足……难道是发现了大规模的锡矿矿脉吗?」
纳尔森一说明完,沉默至今的哈伯开口道。
想维持军队,就必须要有莫大的资金。
以阿尔卡迪亚为首,大多数国家都是采用征兵制。在发生战争之际,从一般市民中募集士兵,等一切恢复如常就解散军队,这种做法让他们在特定期间才需要负荷维持军队的费用。
而且在这个世界中,最常见的做法是被征召的士兵需要自己准备符合军中阶级的武器。
也就是说,征兵这一方要负担的费用,大概只有根据召集兵从军期间而支付给他们的相应补助,还有维持军队必要的粮食费用等经费。
但是巴贝尔最近采用的志愿制就完全不同了。
包含哈伯刚刚说的『武器由国家准备』在内,巴贝尔的志愿制有三点重要的要素。
第一点是由国家提供武器给雇用的士兵,当然也有支薪。
因为这个政策,没有财力调度武器的贫民只要自愿从军,就能凭借献出自身得到军人这个职位,也能脱离贫穷。此举不但能够救济贫民,还能增加常备兵并提升贫民的生活水准,达成稳定治安的目标,简直是一石二鸟。
第二点,士兵的从军时间被定为25年。
定下明确的从军期限,要实行长期的作战计划也会更加容易。
另外这样的话,照顾农作物的农民便不需在国家进行征兵时跟着服兵役,也不会对国内的粮食生产造成重大影响。
第三点是,士兵在退役时可以领到退职金或土地。
透过这项措施,士兵也就不需担心从军结束后的生活了。
换句话说,只要平安度过从军这段时间——虽然也要视期间存的金额而定——要过上悠闲自在的退休生活也不再只是梦想。
只是要一次满足这三个条件,就需要许多资金。
士兵们一般都是使用青铜制的武器。
用来制作青铜这种合金的铜与锡产量甚少,特别是锡矿因为产地有所限定,因此价格非常高昂。
锡矿这种东西,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的。持续到四年前的那场战争中,也曾流传过巴贝尔的锡枯竭的传言。
除了武器,还有支付给雇用士兵的薪资与进行训练的经费等等,需要用钱的地方数也数不清。
「这个嘛……大量雇用的所有士兵都能拿到高价的青铜武器,这种事突然到让我也难以置信,但实际上他们的志愿制就是以『武器由国家提供』为号召,所以就算没办法马上实现这点,也会想办法准备吧。而且我也收到报告指称巴贝尔最近的木材生产量急速增加,或许真如哈伯所说,是发现锡矿的矿脉了。」
纳尔森说到这里,便再次将目光转向艾萨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葛雷西欧尔大人回应我们的要求,对这个国家伸出了援手,而我们却自私地想从他那里榨取更多支援,你无法轻易赞同这种形同冒犯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啊,艾萨克——」
纳尔森让后背离开椅背,朝艾萨克探出身体。
「我们必须这么做。你自己也很清楚败给巴贝尔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吧。土地与财产会全被夺走,幸存者也会被迫成为奴隶。即使先行投降,整国被并入巴贝尔,仍免不了土地与财产的损失。跟他们战斗,若是没获得胜利,就会永远失去自由。即使只有一点也好,为了提高胜利的可能性,我们必须采取各种手段。」
「……」
艾萨克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低下头,纳尔森在心底暗暗叹气,再次将身体靠上身后的椅背。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艾萨克,哈伯,拜托你们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