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良愉快地结束与莉婕的对话后,在纳尔森邸的走廊目不转睛地凝视石墙。
但他看的不是整面墙,而是石材之间的接合处。
然后一良察看了石材的接合处好一阵子,接着伸手用指甲来回去枢那个地方。
「嗯——啊,艾萨克先生,你来得正好,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一良本来还疑惑地看着指甲上沾的粉,发现艾萨克从走廊深处走出后,便出声呼唤他。
「一良大人,早安……」
「早安……呃,你没事吧!?整张脸都是白的耶!」
看着听见自己叫唤而跑过来的艾萨克,一良吓了一跳。艾萨克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脸色已经跨越铁青转为惨白。
「没有,我不要紧,请您不用在意……」
艾萨克的脸看上去宛如死者,却仍是设法想露出笑容。
他的声音也没有抑扬顿挫,看起来实在不像不要紧的样子。
——虽然艾萨克以往的脸色总是有些疲倦,但直到昨天为止都还很有精神的……他现在就像个被客人与上司责骂很久、灰心不已的新进职员。
一良想起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任职的公司里也偶尔可以看见这种光景,这是因为某些因素而遭受重大打击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你跟我来一下。」
一良说完后,便带着艾萨克在走廊中前进。途中他与擦身而过的侍女问到空着的客房位置,又请对方送些热水过去。
「你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回来。」
到达客房后,一良让艾萨克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暂时离开房间往办公室跑去。他抓起放在办公室的邮差包,用布包好,在看守各处的士兵们疑惑的视线中急忙回到艾萨克等待的客房。
一良进了房间,看到艾萨克仍然一脸黯然地低着头。
「让你久等了,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一良先对艾萨克微笑,接着取出放在邮差包中的烛台式精油灯、放了小精油瓶的包包、玻璃壶还有几个装了花草的小袋子。
「请、请问,您是要准备什么呢?」
「我打算请艾萨克先生喝茶,你喜欢茶吗?」
「咦!?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竟然让一良大人来泡茶!」
艾萨克惶恐至极地站起身,一良则边说「没关系没关系」边让他重新坐下,从小袋子中取出花草放进玻璃壶中。
「这几天大家都在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所以我想差不多该泡个茶来喘口气了,顺便请你跟我聊聊吧。」
一良一边说,一边将菩提花、玫瑰花瓣、贯叶连翘等花草平均地放入壶内。
当他从房里的架子上拿起附有把手的陶制茶杯放在桌上时,有人敲了敲房门,是刚才的侍女送热水来了。
一良从侍女手中接过装了热水的铜壶,将热水注入桌上的玻璃壶。
一倒进热水,玻璃壶里的花草便轻轻地伸展开来,随着时间经过,壶内逐渐染上漂亮的淡黄色。
在等待花草被热水泡开的期间,一良把热水注进精油灯,并在精油灯下方装上蜡烛,就这么等了约两分钟。
确认过花草被充分泡开后,他把花草茶注入茶杯中,递给艾萨克。
「请用,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谢谢您……好香。」
艾萨克将嘴靠向茶杯,闻到淡淡的甜美香气,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看到艾萨克喝了茶,一良也将花草茶倒入自己的茶杯中,一面享受香气,一面尝了一口。
「怎么样?要是不合你的口味,我再泡别的茶。」
「不,非常好喝,谢谢您。」
「那就好。」
见艾萨克稍微冷静了些,一良漾起微笑,从放在桌上的包包里取出薰衣草的精油瓶。
他打开精油瓶的盖子,在精油灯中的热水里滴了几滴精油。
接着一良又从邮差包中拿出打火机,为装在精油灯下方的蜡烛点火。
「那是什么?」
「这叫做精油,是从我的……神明国度中能够取得的植物中抽出的油。像这样点着火,就能够享受这种油特有的香气。」
一点起精油灯,薫衣草特有的柔和香味便扩散开来。
「好了……艾萨克先生,前几天我请你准备三千个同样大小的布袋,若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话,请你尽管说,我绝对不会硬要你去准备的。」
「不,布袋这方面没有问题。我已经向城里的裁缝店下订了,明天应该就能全部准备好。」
——咦?不是因为备不齐布袋才这么消沉的吗?
听了艾萨克的回答,一良内心困惑不已。
他还以为艾萨克一定是因为无法完成一良指示的事情,而遭到纳尔森或吉珂妮亚责备了。
可是这似乎不是艾萨克心情低落的原因。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因为艾萨克先生刚才的表情很沉重,我还以为肯定是……那么,如果你不嫌弃,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都可以说给我听哦。啊,不过要是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勉强。」
「……是……非常……感谢您……」
听到一良这么说,艾萨克抽噎了几声,法然欲泣地低下头。
一良就那么安静下来等着,看看艾萨克会不会说出什么来。只是无论他等多久,艾萨克也没有要坦白的迹象。
于是一良试着改变话题。
「对了对了,我有事情想问问艾萨克先生,你能听一下吗?」
「是,请尽管说。」
听见一良的这句话,艾萨克抬起脸来。
只是他脸上已不见刚才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而是宛如摆脱了什么、下定决心的神情。
艾萨克散发出来的氛围也不是刚刚那种意志消沉的感觉,反而充满了干劲。
——花草茶和精油的效果有这么极端吗?还是在这几分钟里,艾萨克的内心产生了什么变化?
见艾萨克身上的感觉突然改变,一良暗暗吃了一惊。
为了让艾萨克打起精神,一良选出拥有抗忧郁及放松效果的花草泡茶,让他喝下。
不光如此,一良还用了有抗忧郁及镇静效果的精油。
但即使是这样,艾萨克的变化还是太过极端了。
连以前一良在葛利夏村让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巴林喝下力保美达时,也等了两小时以上的时间才出现恢复体力的效果。
这次他会使用精油与花草的目的不是恢复体力,而是看中这些东西在精神方面的作用。
说不定精油和花草茶能发挥出比食物更厉害的效果?一良脑中出现了这样的疑惑。
——不对,若真是这样,就无法说明之前薇蕾塔和巴林喝下花草茶的反应了。倘若真有那么极端的效果,两人喝了扶桑花茶后应该立刻就会有非常强烈的利尿效果才对。
「那个,一良大人,怎么了吗?」
当一良沉思好一阵子后,艾萨克忧心地出声叫唤他,似乎是对他的突然沉默感到不安。
「啊,没有,没什么。」
如果让艾萨克再次陷入沮丧,那就白费自己一番苦心了——于是一良急忙开口。
「是关于这栋建筑的石墙,石头之间是用什么东西来接合的?」
「嗯,那是用了石膏与沙子混合出来的东西来接合的。要组合小块的石材和砖头时,也会使用石膏。」
——石膏……是建筑材料中常会用到的石膏板吗?大型五金行有在卖吗?
听到石膏这个词,一良脑中浮现的是石膏板这种会用在家中墙壁的普通建材。
但在日本使用的石膏板除了石膏外,应该还混了别的东西,也不能算是纯粹的石膏了。
「原来如此……那么,用在接合石材的东西除了石膏以外,还有别的吗?」
「除了石膏,还会使用黏土。不过我不清楚使用方法等详细事项,等等我去询问街上的建筑师,整理成资料给您吧,明天就可以准备好。」
「啊……不好意思,好像又给你增加工作了,那就麻烦你了。」
艾萨克干劲十足地打算率先行动。
对此抱着些许尊敬的一良看到他恢复精神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
「还有,艾萨克先生听过石灰这种东西吗?」
「有,就是地板下长虫时要洒的那种白色物体吧?记得领地内也有地方可以采到。」
一良询问这些的原因并不是想要除虫剂,而是想了解这个世界是否有灰浆存在。
这两天一良专注地整理现存于伊斯提利亚内的堤防工程记录,还有伊斯提利亚周边的地图等资料。只是他在整理资料方面过于专心,完全忘了要调查这个国家现有的技术。
在计划治水工程前,若不先弄清楚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那就什么都免谈了。
附带一提,一良脑中所想的灰浆是混合了石灰、土及沙粒等的石灰浆。
日本的建筑工人在涂墙壁或围墙时就会用到石灰浆,看来这东西在这个世界里也算是普通的建材。
「一良大人,如果您需要石灰,那我马上就去安排。」
「目前还不用,如果有必要的话,到时候再麻烦你。」
「我知道了。若是要用来除虫,除了洒石灰粉,也可以使用燃烧香草时产生的烟雾。关于除虫方面的知识,请等我调查过后整理成资料……」
「啊,我不需要这方面的报告,我目前还不打算涉足卫生问题。」
一良急忙阻止还想增加自己工作的艾萨克。
「这样啊……若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尽管跟我提出,我会优先处理您的要求。」
「好,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你了。」
「还有,我和哈伯从今天开始将侍奉于一良大人左右。只要是一良大人的指示,我们什么都会去做,请将我们当成您的手足,任意使唤吧。」
「咦,侍奉左右?意思是,你们会变成我的部下吗?」
「可以这么说。」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良惊讶到眼睛瞪得老大。
艾萨克从椅子上站起来,当场单膝跪下,并垂下头。
「今后,我将赌上性命守护一良大人的安全。从此刻开始我会全心全意地侍奉您,请您多多指教。」
「哦,好的。」
见艾萨克对自己行了类似骑士之礼的礼仪,一良一边点头,一边也在心中悄悄低喃道:
——感觉好沉重啊……
当一良正和艾萨克深谈之际,哈伯正于纳尔森邸的广场准备马车。
马车上还没有马夫,周围也只看得到哈伯一个人。
「哎呀,这不是哈伯吗!好久不见!」
当哈伯把装了地图和工程纪录的木箱堆进马车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于是他转过身并皱起眉头。
「兄长大人……」
他的亲生兄长奥朗德·利维森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奥朗德的身高有一百八十多公分,比哈伯高了十五公分。
因为这样,只要奥朗德走近,哈伯就必须抬起头仰望他。
奥朗德的面孔与拥有一张娃娃脸的哈伯相反,他的眼神锐利,外貌会给初次见面的人一种理智的印象。年纪比哈伯大五岁,今年二十五岁了。
「喂喂喂,面对亲生哥哥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今天是久违的重逢呢,你就表现得更高兴一点嘛。」
「……您回来得比预定还早真多。」
看着兄长夸张地耸耸肩,哈伯在内心咂了下嘴。
几天前他跟宅邸的管家确认过,奥朗德应该是在后天才会回到伊斯提利亚才对。
如果一切按照预定,哈伯后天一早就会跟一良一起前往葛利夏村,这样就可以完全不跟奥朗德碰面。
只是奥朗德不晓得因为什么原因,比预定还早回到了伊斯提利亚。
「在古雷葛利亚进行的交易结束得出乎意料地早,虽然难得去一趟,应该要观光一下再回来,但我还是想早点看到可爱的弟弟,于是就急忙赶回来啦!」
「这样啊,可是就如您所见,我马上就必须前去执行任务。很可惜,我没有时间陪兄长大人您。」
「咦,这么早就要去!?连早餐时间都还没到耶!」
「隶属军队的军人对时间流逝的感觉,跟兄长大人这种身处贵族社会的人是不同的。我每天早上都很早就到军部去工作了,兄长大人不也知道吗?」
见奥朗德惊讶得睁大双眼,哈伯边叹气边应付他。
一对上这个男人,哈伯便觉得十分焦虑。
虽然他也努力不要把自己的厌恶表现在态度上,但这个人每次碰面都会说些不正经的话,因此无论他如何努力,厌恶感还是会显示在表情与态度上。
尽管他还有其他讨厌奥朗德的原因,但那又另当别论了。
「嗯、啊……好像……是这样吧?算了,你没时间的话也没办法。」
「……」
哈伯每天早晨都不会出现在宅邸的早餐桌上,而奥德朗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似地以装傻的语气说。
刚才明明还指着自己说什么「可爱的弟弟」,结果这又是怎么回事?
奥朗德的态度让哈伯的脸颊轻微地僵了僵,就在这个时候,一位他熟知的壮年男子现身于广场入口。
「嗯,是哈伯啊。」
「父亲大人,早安,这次的长途旅行辛苦您了。」
哈伯一看到自己父亲——诺尔·利维森——的身影,马上将目光从奥朗德身上转开,对着诺尔微微低头鞠躬。
「嗯,哈伯也还是老样子吗?」
「是的,我这边没什么变化。父亲大人才是,您是坐马车从古雷葛利亚一路回来的,累积的疲劳应该很可观吧?还是稍微休息一下……」
「嗯,但我还得先跟纳尔森大人报告在古雷葛利亚的交易与视察成果。等报告结束,我就休假放松一段时间。」
虽然经过长途旅行,诺尔还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这令哈伯内心松了口气。
要是诺尔因为长途旅行而生病,万一他过世了,家主就会是身为长男的奥朗德继承。
尽管哈伯希望父亲长生还有别的原因,但父亲若不活得久一点会让他很困扰的。
「请您务必这么做……啊,另外,我有件事要拜托父亲大人。」
「嗯,什么事?」
「我从后天开始会因为军队的任务要离开伊斯提利亚一段时间,在这段期间,我想以随从的身分带玛丽一起过去……」
玛丽是在利维森邸工作的年轻侍女。
三天前,一良等人暂居在利维森邸时,负责照顾他们身边大小事的就是她。
哈伯一提出要求,诺尔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哈伯,我想你应该清楚……」
「喂喂,你带那种家伙过去干嘛?你……」
「奥朗德。」
奥朗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感,态度与刚才装傻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诺尔点名阻止。
「好吧,你要带就带,只是不要想些奇怪的事情,那是我的所有物,不是你的东西。」
「是,我知道。」
得到诺尔的首肯,哈伯摆出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回答。
「……啧。」
看着两人的互动,奥朗德非常不高兴似地咂了下嘴。
当天晚上。
哈伯来到分配给佣人居住的建筑,在里面的某个房间前停下脚步。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除了一部分的人外,宅邸内的所有成员都已入睡,屋里万籁俱寂。
哈伯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帮忙一良整理工程文件和地图。
只是一良表示「你差不多该回去休息了」,他才道了谢并踏上归途。
在准备回来前,哈伯还从一良手中拿到一粒又小又黑、却非常香甜的食物。
因为连日来都是从早工作到深夜,身体与头脑累积了不少疲劳,这让他觉得那种食物非常美味,那种甜味仿佛能够渗透进胃里。
「再怎么样她也差不多睡了吧……」
哈伯站在寂静的昏暗走廊中,对着眼前的门低声地呢喃道。
利维森家也会发放给每个佣人几根蜡烛,若是她还在房间里处理什么工作,那烛光应该会从门的缝隙间透出来才对。
「……哈伯少爷?」
当哈伯转过身打算返回宅邸时,房中传来声音,有位少女敞开房门探出脸来。
「玛丽,你还醒着啊?」
「是的,虽然我也等着哈伯少爷归宅,但因为实在太晚了,我还以为您今天不会回来了……」
玛丽小声地回答哈伯,似乎是担心声音会在周围回响。
她现在没有穿着侍女服,而是换上一套长及脚踝、质地粗糙的连身裙作为睡衣。
身穿侍女服时的玛丽看起来相当凛然,可是一旦像这样换上睡衣,就有种跟年龄相仿的稚气。附带一提,她的年纪还只有十三岁。
「那个,若是您不嫌弃的话,请进……」
「嗯。」
哈伯顺应玛丽的邀请进入房内,坐上摆在墙边的粗糙木床。
房里除了床外,只有一张小桌子与衣架,房间大小也只有一坪半左右。
「今天,我听老爷说……」
「玛丽,过来这边。」
眼见玛丽站着就打算开始说话,哈伯露出微笑,并拍了拍自己隔壁的位置。
玛丽显得有些困惑,却仍然战战兢兢地在哈伯身旁坐下。
「……今天傍晚,老爷要我从后天开始跟着哈伯少爷离开宅邸,照顾您一段时间……那个,非常感谢您,我……」
「玛丽。」
望着坐在自己身旁、双眼看着地板开始述说的玛丽,哈伯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犹如在梳理那头秀发般温柔地抚摸。
「叫哥哥就可以了,反正这里没有别人。」
「……哥哥。」
玛丽以拘谨的笑容回应温和微笑的哈伯,并轻轻把头靠到他的肩上。
翌日白天,纳尔森邸的某间房内充斥着骚动的气氛。
保护薇蕾塔他们前往葛利夏村的一行护卫兵,带着袭击村庄的强盗回来了。
「薇蕾塔他们没事吧!?」
听闻葛利夏村被强盗集团袭击,一良忍不住从长椅上站起,激动地询问护卫兵。
「葛利夏村的村民全都没有受伤,不光是如此,十三位前来袭击的人里有十人被他们反过来讨伐,强盗首领与其他两人则被捕获。」
这份报告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面露惊讶。
「……明明被多达十三人的武装集团偷袭,村民却反过来歼灭了对方?还毫发无伤?」
「属下是亲眼确认过的,绝不会有错。而且被杀的强盗有将近一半都是一击被贯穿要害,甚至有部分是脖子被割断,身体的某个部位被一击砍掉。」
身为护卫兵的男子这么一答,吉珂妮亚便悄悄地瞥了一良一眼。
一良仍维持着严肃的神情,默默地凝视护卫兵。
「村子是在白天遇袭的吗?」
「不,他们是趁着村人差不多都睡着的半夜去袭击村长家。巴林先生是说自己避开前来袭击的强盗并叫醒村人,大家集结起来歼灭了他们……」
「怎么了?」
护卫兵说到这里,口气变得吞吞吐吐,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这个……我们确认现场的确发生过战斗,可是状况却跟巴林先生的证词并不相符。部分强盗的武器与防具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但在其他人身上却找不到。」
「……没有战斗痕迹?」
「是的。」
战斗痕迹是指战斗之际在武器及防具上产生的伤痕,以及身体上的抵抗痕迹。
没有战斗痕迹,就表示对方是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趁机一击毙命,或是在投降后无抵抗的状态下被杀。
「意思是他们被杀时毫无抵抗吗?」
「没错,都是从背后一击贯穿要害和割断脖子而当场死亡,而且全都是刀伤,不是箭伤。吉珂妮亚大人,请恕我多嘴,我认为……」
「吉珂妮亚小姐。」
当护卫兵还想说些什么时,一直安静听着报告的一良开口呼唤吉珂妮亚。
「是?」
「预定提前,我现在就要回葛利夏村。艾萨克先生,哈伯先生,请你们马上做准备。」
「我明白了。」
「我们立刻开始准备。」
「我让第二军团的近卫兵护送您过去吧。艾萨克,以我的名义到兵营去要求近卫部队长准备一百人,装备需要来回共十天份,可带随从同行。在我抵达前,指挥权就先委托给艾萨克,要尽快。」
吉珂妮亚一边说,一边用羽毛笔在附近的皮纸上快速书写。
「是!」
艾萨克接过皮纸,与哈伯一同冲出房间。
两人离开后,一良也起身离开座位朝门走去,准备前往办公室。
「一良阁下,马车和布袋等物品可以之后再送过去吗?」
「就那样做吧,麻烦您了。」
一良没有转边头,回答完便直接走了出去。
然后护卫兵张开嘴,说出方才被打断的后续:
「纳尔森大人,吉珂妮亚大人,我只能判断巴林先生和村民们或许隐瞒了什么……」
「你叫做奥帝斯吧?」
「是、是的。」
想说的话又被人打断,护卫兵——奥帝斯——却只能向吉珂妮亚点头回应。
「奥帝斯,不要外传你在葛利夏村看到的一切,记得绝对不能跟别人说。」
「……是。」
「把其他以护卫身分同行的人带来,我会直接交代他们。」
「我明白了。」
「还有,我要审问被逮捕的强盗。你们将强盗交给士兵,让他们把人带到地下的审问室去,所有人都关到不同的房间。交人之前,先把强盗的眼睛蒙起来,嘴巴也堵上。」
「是。」
听到吉珂妮亚以不容分说的口吻这么命令,奥帝斯调整站姿行了一礼后,这才离开房间。
「……吉儿,长剑有办法一击就从人类的肩膀直接砍到腹部吗?」
「虽然想做的话也不是做不到,但如果有余裕使出这种动作较大的攻击,我宁愿去刺敌人的腹部。如果是混战,就更该如此了。不过战斗的时候,根据当时状况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
「嗯……」
纳尔森像是在沉思般轻吟了一声,而吉珂妮亚回答时的目光也没有离开一良走出的房门。
「自从一良阁下来到我们这里后,吉儿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变化吗?」
「这个嘛……一良先生前来拜访的次日早晨,之前都会感觉到的身体疲劳好像有些减轻了,但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跟我一样啊,我还以为是因葛雷西欧尔大人现身,情绪高昂所导致的。这或许是一良阁下赐予我们的、某种类似祝福的事物,亦或是……」
「……或是?」
「或是当时吃下的罐头造成的。」
听到这句话,吉珂妮亚以诧异的目光看向纳尔森。
「你也晓得葛雷西欧尔大人的传说吧?当中有一句很令人在意的描述,你回想看看。」
「传说我姑且还知道,可是并没有把内容全背下来……」
吉珂妮亚一脸为难似地回答,这令纳尔森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葛雷西欧尔出现时,最高兴的人就数吉珂妮亚,因此纳尔森才会认为她应该记得传说所有的内容,但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传说中,有一句是『不可思议的是,男子带来的食物即使只吃一点点也能让身体涌现力量,许多饥饿的人因此获得了拯救』。因为在传说故事里很常见,所以我本来也没有特别在意,但传说的内容说不定就是在描述事实。」
「……等一下,要真是这样,这次村民能击退袭击的强盗,原因不就变成『因为葛利夏村的住民们吃了葛雷西欧尔大人带来的食物』了吗?」
「这也只不过是推测,不一定是真的。原因也有可能不是『因为葛利夏村的住民们吃了葛雷西欧尔大人带来的食物』,而是葛雷西欧尔大人给了葛利夏村的住民祝福并保护他们,又或者是跟强盗战斗的不是葛利夏村的村人,而是别的什么人。」
听了纳尔森的推理,吉珂妮亚一脸严肃地按着额头。
每一项听起来都还算合理,完全搞不清楚哪一点才是正确的。
「……总觉得头好像开始痛起来了,无论如何,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只能直接去问一良先生了……」
「……这种问题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两人想起满脸严厉、离开时头也不回的一良,纷纷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自己的部下硬要把一良带到伊斯提利亚,葛利夏村应该就不会在一良不在时被袭击了。
从一良方才的态度可以得知,他非常珍视葛利夏村的村民,特别是那个名为薇蕾塔的少女。
在两人眼中,刚才离开的一良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只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倏地,压着额头的吉珂妮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抬起脸,用手捉住长桌的一端,使力想把它抬起来。
「嗯——!不行,抬不起来。」
「你在干嘛啊……」
「我想说要是吃了那种食物就会有力气的话,那即使是我也可以抬起这张桌子吧。」
这张厚重的长桌是以厚板制成的,自然不是一个女性就能抬起的重量。而且如果只是想要抬起一边的话那倒还有可能,但吉珂妮亚是用宛如抱住桌子般的姿势用双手抓着一边,想要举起整张桌子。
若不是拥有相当力气的人,是无法独自把桌子抬起来的。
「好了,关于食物的部分就先予以保留吧。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直接去询问一良阁下也只会让他反感,不能再让他的心情继续坏下去了。」
「也对……反正只要审问被捕的强盗,至少能够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当吉珂妮亚把手撑在桌上站起身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是那位护卫兵带着同伴回来了。
在一个小时后……
吉珂妮亚前往位于纳尔森邸地下的审问室。
她的手上抱着一边有四十公分的四方形大木箱,箱子上还盖着布。
当吉珂妮亚到达审问室,负责看守的卫兵便替她打开了门。
房间里,一位长相凶恶的光头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的手腕被绑在身后,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披着鲜红色斗篷的重装士兵看守着。
他们都是吉珂妮亚培养的第二军团近卫兵。
吉珂妮亚将木箱放到桌上,在男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午安,我是接下来负责审问你的吉珂妮亚,请多指教。」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吉珂妮亚,一脸惊讶。
「吉珂妮亚,是指那个『常胜将军』吉珂妮亚吗?」
「哎呀,你知道我啊。不过我不喜欢那个称呼耶,可以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吗?」
『常胜将军』是先前战争来到后半时,别人替吉珂妮亚取的外号。
据说在数次与巴贝尔的战斗中,她率领部队参加的战役从未败北,因此才有了这个外号,但当事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吉珂妮亚笑着说完后,把布从木箱上拉开,从里头拿出附有青铜刀刃的长方形小木台。
青铜刀刃有一边被固定在木台上,另一边则装了木制的把手。
只要拉起把手,刀刃也会跟着往上升;放下把手,刀刃就会与木台连接起来——设计上非常简单。
「为什么?只要你的部队一到,战场就……呃、喂,那是什么?」
看到放在眼前的危险木台,男子脸色大变。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自然的,因为木台上到处都残留着宛如沾到血液般的痕迹。
「对不起啊,我有点忙,没什么时间。你只要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行了,但要是答案跟其他房间里的两人不一样,我就切掉你们每个人一根手指,所以你要好好记住唷。那么,首先是第一个问题……」
见吉珂妮亚干脆地说出这种不得了的话,男子浑身窜过一阵颤傈。
她这种说法感觉就好像切断手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能以自然的笑容说出这番话的态度也教人不敢置信。
「你们的强盗团,全部共有几个人?」
吉珂妮亚犹如完全不在意男子的反应般,开始问起问题。
当吉珂妮亚正在审问强盗时……
纳尔森邸的广场乱七八糟地挤满匆忙召集而来的大型马车,还有准备出发的第二军团近卫兵及其随从。
近卫兵和随从们已经在进行行李的最后确认,再努力几分钟应该就能够出发了。
在这当中,一良坐在广场角落的石椅上,以一脸沉重的表情望着地面。
于一良身边待命的艾萨克似乎是在担心他,一边时不时地瞥一良一眼,一边应付前来报告准备完成的近卫兵。
——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吗?除了葛利夏村的村民,其余的人都要放着不管吗?
得知葛利夏村遭到强盗袭击的消息,一良回头思考自己至今采取的行动,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从村子被袭击的时间点来看,强盗们应该是跟踪了薇蕾塔他们前往葛利夏村的马车。
根据护卫兵的证词,葛利夏村的居民没有人受到伤害,但要是走错一步,肯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虽然很后悔让薇蕾塔他们先回葛利夏村,但一良更后悔让他们陪着自己前来伊斯提利亚的决定。
毕竟他们根本不需要特地来伊斯提利亚,说明一良协助村庄的事情。
如果伊斯提利亚想要一良的协助,那对方就会自己派人过来一良这里。
在艾萨克与哈伯认同一良就是葛雷西欧尔后,这点应该是有可能办到的。
只是这么做的话,纳尔森和吉珂妮亚就不会马上相信艾萨克他们说的话了。
与纳尔森他们会面,到实际开始协助为止——倘若一良不来伊斯提利亚,要达成上述目标铁定会比直接前来要花上更多时间。
领地内因为饥荒而造成的受灾情况,也会随着一良协助的延迟而大幅地扩大。
可是若自己最优先考虑葛利夏村的安全,那么那些事情便都无关紧要了。
自己也可以根据情况,完全拒绝协助葛利夏村以外的对象,只要额外教导其他人腐叶土的使用方法和肥料的制作方法就好。
——但要是那个时候,我拒绝了拯救这个国家的请求,那之后又会如何?纳尔森先生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放着村子不管,何况村子的谣传如果扩散,那总有一天会……不,只要命令艾萨克先生他们不要外传就……
自己究竟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对?
别人一提领地内也许会因为饥荒而出现大量饿死的人,就抱着「既然状况这么严重……」的想法而答应要求的自己很蠢吗?
即使周遭的村子和城镇充满饿死的人,只要能继续珍惜地保护葛利夏村的村民,自己就该无视周围悲惨的状况吗?
更确切地说,若只是想拯救葛利夏村,那么支援村人们粮食就好。
正因为他得意忘形,做了把水车和肥料带进来这种多余的事情,才让艾萨克嗅出一良的存在。
只要没被艾萨克发现,一良和薇蕾塔就不用前来伊斯提利亚,觊觎马车货物的强盗也就不会去袭击村子了。
「一良大人,出发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当一良正在思考这些事时,艾萨克收到所有的近卫兵小组都做好出发准备的报告,于是战战兢兢地出声叫唤他。
「啊……好。」
艾萨克以忧心的视线望着这里,一良抬头仰望他,发现自己开始抱持「只要没被艾萨克发现——」的想法,将责任推到艾萨克身上,大吃了一惊。
艾萨克请求一良拯救领地的人民时,绝无恶意。
相反地,面对假称自己是葛雷西欧尔的一良,艾萨克还认真到打算自尽,为先前对一良的无礼道歉。艾萨克由于心系领民才拼上性命祈求一良帮助,自己又怎么能做出将责任推给他的举动呢?
「一良大人,这次强盗袭击葛利夏村的责任全在于我,是我将在葛利夏村中安静生活的一良大人给……」
在一良想到这里之际,艾萨克满脸消沉地开始对着要上马车的他述说。
他是看到一良一脸阴沉的模样,才会跟着开始思考起一良刚才所想的那些事情,进而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吧。
「艾萨克先生没有任何责任,请你不要责备自己。」
「……是。」
一良努力以柔和的表情说这句话,艾萨克虽然看起来仍然很消沉,但却难得地坦率点头。
尽管他在内心还无法接受,却很介意会不会压缩到出发时间,这才点头做个样子。
「那我们走吧,艾萨克先生是要骑拉塔去吗?」
「是的,我会骑乘拉塔在前方领导部队。哈伯在马车附近待命,若您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他。」
说完,艾萨克的目光转向应该是为一良准备的马车。
一良跟着艾萨克的视线往那处看,发现那里有辆比周遭马车还要大上一圈的气派马车正在待命。
马车的车门敞开,能够看见车内豪华的装潢。
地板铺了漂亮的地毯,甚至设置了桌子和沙发,车内的构造令一切看起来就是拉塔拉着一整个小房间。
哈伯已经在马车旁等待,还与身旁的一位少女聊着什么。
「嗯?那位记得是哈伯先生家的……」
「怎么了吗?」
「嗯,在那边跟哈伯先生说话的女生,她就是之前我们住在哈伯先生家时,负责照顾我们生活琐事的女孩。哈伯先生是注意到这点,才带她来的吗?」
是想让一良还算熟悉的对象来照顾他,这才安排少女过来的吧——哈伯的细心令一良相当佩服。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哈伯这回带来的随从也太年轻了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在。哈伯在很多方面都很机灵,因此才会注意到比较细微的地方吧,我也得向他看齐。」
看到一良佩服的模样,艾萨克也略微喜悦地赞赏哈伯的行动。
事到如今,艾萨克才放心地觉得,自己的部下是个可靠的男人真是太好了。
「请、请问,我是不是差不多该坐上马车了……?」
当周遭的马车一个个都在准备出发时,玛丽慌张地向哈伯说道。
在广场上慌忙来回穿梭的近卫兵们几乎都骑上了拉塔,而他们的随从也开始跟着自己主人的行李一同坐进马车。
即使是大型马车,却仍得挤进许多的行李和随从,若自己不赶快进去,可能就无法保证有足够的位置了。
由于这次是急行军,因此所有负责护卫的近卫兵都会作为骑兵来随同一良。
而为了维持一致的行军速度,陪同他们的随从全体都必须乘坐马车。
「不用,你在这里再等一下。」
哈伯无视玛丽的紧张,而是一面确认一良和艾萨克在视野角落讨论些什么的样子,一面安静等待一良的到来。
若是哈伯的预测正确,只要让玛丽在一良过来这里前先等着,她就不用跟其他随从一起坐那种人挤人的大型马车了。
于是哈伯温和地劝下表示自己该坐进马车的玛丽,又稍等了一会儿,才见一良与艾萨克分开,往他这里走来。
「哈伯先生,马车准备好了吗?」
「是的,刚刚才全部准备完毕。玛丽,赶快坐上那边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咦!?是、是的!」
「嗯?那边的马车……玛丽,你先稍等一下。」
玛丽慌张地想要前往哈伯所指的马车,却被一良阻止了。
哈伯指的马车同时塞进许多近卫兵的行李与随从,看起来非常拥挤。
尽管马车中姑且还是放了凳子,但一遇上长时间的行程,对玛丽这样的少女来说在体力上应该很辛苦。
「哈伯先生,可以用旅途中要照顾我的名义让玛丽坐我的马车吗?」
「我知道了。玛丽,你跟一良大人坐同一辆马车,记得不要做出什么失礼之举。」
「……咦?」
由于事情转变到自己没有预想过的方向,玛丽当场僵住了。
但哈伯向一良行了礼后,便直接往自己系在广场角落的拉塔走去。
「不好意思,提出这种强硬的要求。到葛利夏村前的这段时间,还请你多多关照。」
一良对僵住的玛丽露出微笑后,接着坐进马车中。
「没事吧?如果觉得很难过,我可以让马车停下来。」
「我、我没事,谢谢您……」
从纳尔森邸出发后,过了几十分钟。
在不断摇晃的马车中,一良轻抚着一脸苍白的玛丽背脊。
玛丽这是晕车了。
「稍等一下唷,我现在就拿药给你。」
「咦!?那、那个,我这种人怎能拿一良大人的药……」
「没关系没关系。」
听到一良说要拿药,玛丽便开始显得坐立不安。一良先安抚她,然后打开放在车内的邮差包,取出放了精油小瓶子的包包。
——呃,坐运输工具晕车时要用薰衣草、胡椒薄荷和……什么才对?用柑橘类的就可以了吧?
一良按照在日本生活时偶尔会用到的精油效果知识,从包包中拿出薰衣草、胡椒薄荷及葡萄柚的精油瓶。
接着他又从邮差包里取出手帕,把那些精油各滴一滴在上面。
渗入精油的手帕不会像昨天为了艾萨克所用的精油灯那样,一口气散发出香气。
虽说是在马车内,可是只要不直接让手帕靠近脸,就闻不太出精油的味道了。
「你稍微闻闻看这个,感觉应该会好一点。」
一良把鼻子凑近手帕确认过香味后,才将东西递给脸色苍白、冒着冷汗的玛丽。
「谢谢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玛丽接过手帕,道谢后才将鼻子凑了过去。
如此闻着香味一会儿,玛丽将手帕拿开脸,露出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帕。
「感觉好多了……」
「太好了。在抵达葛利夏村之前,你就偶尔像这样闻闻味道,应该就不会晕车了。」
一良交给玛丽的精油手帕效果,他自己已经在日本亲身体验过了。
搭乘交通工具晕车的时候,像这样闻一闻混合的精油香气,他就能马上恢复精神。而且还是立刻有效,是非常好用的办法。
看到玛丽的脸色转好,一良跟着放下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也稍微变得轻松了些。
「……啊,原来如此,哈伯先生真是厉害。」
「咦?」
「没事,我只是在想哈伯先生不仅工作能干,还很细心呢。」
若是自己抱着刚才的阴郁心情独自坐在马车里,一定会尽想些讨厌的事情,让情绪变得更低落吧。
尽管见过面,对一良来说玛丽几乎等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且年纪看起来也大到可以被称为少女了。和这样的人一起坐在马车里,他就无法一直维持消沉的脸陷入思考。
哈伯一定是料想到这个部分,才会刻意让玛丽在马车旁待命的吧。
不过老实说,这都是一良自己想太多了。
「啊……是的!非常感谢您!」
当一良这么说时,玛丽便非常高兴似地漾起微笑,宛如一良称赞的是自己般。
一良一行人离开伊斯提利亚后,过了约九个小时。
在照耀周遭的月光中,一良在葛利夏村的入口处受到巴林与薇蕾塔为首的村民们迎接。
而近卫兵和随从们就在受到欢迎的一良身后急忙开始准备露营。
或许是为了体贴一良,艾萨克和哈伯目前离开了他身边,与近卫兵等人一起做露营的准备。
「大家都没事啊……太好了……」
看到村人们精神饱满的样子,一良终于发出安心的叹息。
虽然已经从护卫兵的报告中得知村民并没有受伤,但直到自己亲眼确认为止,一良都无法放心。
「老实说,强盗突然袭来时我也是胆颤心惊,不过多亏一良先生授予的力量,我们成功讨伐了他们。只是尽管村子至今从未遇过这种事,我们却连看守人都没安排过,真是太没危机意识了。为了之后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打算制定各种对策。」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到达村子时,大家才会集合在入口啊。」
一良一行人抵葛利夏村的时间很早,平常的话大家应该都还在睡梦当中,但今天却有许多人集结在村子入口。
恐怕是在入口处看守的人发现了逐渐接近的近卫兵队伍,才把大家都叫起来了。
「是啊,总之我们现在是轮流在村子周围看守。至于其他部分,薇蕾塔想了很多办法。」
「薇蕾塔?」
一良把目光转向薇蕾塔,看到她微笑点头。
「是的,不过在着手开始工程前,我还想听听一良先生的意见……请问您等等方便来家里谈谈吗?」
「工程?知道了,我去拿行李,你稍等一下。」
尽管对工程这两个字心存疑惑,一良仍马上点头答应,回到马车去取邮差包和行李箱。
在马车前待命的玛丽一见到一良回来,便将邮差包从马车里拉了出来。
接着她进入马车想把行李箱也拉出来,可是里面塞的东西几乎满到不能再满,对玛丽而言实在太重。她无法顺利移动行李箱,显得非常苦恼。
「那个很重,你不用搬,我来就行了。」
「非、非常抱歉……」
玛丽的肩膀因为喘气而上下起伏,一良让她退开,自己进入马车拉出行李箱。
「今晚我会在巴林先生家过夜,也帮我跟艾萨克先生和哈伯先生说一声。」
「我明白了。」
一良这么告诉玛丽后,便提着行李与村人们一同进入村庄。
「玛丽。」
目送一良离开的玛丽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转过头去,露出浅浅的微笑。
「哈伯少爷,一良大人说要在巴林大人家中过夜。」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
看向被村人围绕着进入村里的一良,哈伯点头表示理解。
村民们的表情都十分明亮,而被他们围着的一良看起来也相当高兴。
「……一良大人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嗯?」
哈伯将视线转到玛丽身上,发现她正凝视着往村中而去的一良。
她的目光柔和,可以看出对一良抱持着不错的印象。
「在路上,他不但亲切地跟我这样的人说话,还温柔地与我接触,仿佛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身分的差距。不光如此,还送药给晕车的我……」
「……嗯,那位大人是个非常好的人唷,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哈伯将视线转回一良的背影,低喃似地回答,露出像是松了口气的神情。
明明是他自己计划让玛丽一起与一良搭车,却仍很在意车里的情况。
「不过,真不可思议。我一开始因为感到惶恐,所以一直很紧张,在跟他说话时却不知为何逐渐感到安心……总觉得好像在跟妈妈说话似的。」
「……」
「……啊!非、非常抱歉!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玛丽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之处,回过神来急忙向哈伯道歉。
只是哈伯没有看向惊慌失措的玛丽,而是望着脚边。
「嗯……不过,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是。」
玛丽悲伤地凝视闷闷不乐地低着头的哈伯,轻轻点头。
另一方面,一良和薇蕾塔等人一起回到了巴林家。薇蕾塔在客厅的地炉前,让一良看了自己在横线笔记本上画出的葛利夏村示意图。
示意图上到处都用红笔以日文写上『栅栏』或『看守塔』等词汇。
现在客厅里只有一良与薇蕾塔两人,巴林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离开房子到外头去了。
「以这种形式用木栅栏围住村子,在周围挖出壕沟。然后在村子的四个角落建造看守塔,并在入口处设置开合桥。」
「……这个构造看起来跟碉堡差不多了,这样的话就不用再担心会被强盗袭击了吧……只是这么做不是会让壕沟变成阻碍,令水道变得无法使用吗?」
「呃,我认为在位于壕沟处的水道做个水道桥横跨过去,或是利用虹吸原理,让水道通到地下,把水引进村里就可以了。但是要通到地下的话,就必须使用石材和灰浆……还不晓得能不能取得足够制作灰浆的石灰……」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石灰就由我来准备。无论多少我都能带来,所以尽管用吧。」
看着担心材料不足的薇蕾塔,一良立即表示要提供材料。
前几天,一良已经跟纳尔森他们达成约定,无论自己要在葛利夏村做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干涉。因此,不管带什么东西或技术到葛利夏村之中,都不需要太过谨慎。
另外,薇蕾塔不但晓得一良的真实身分,还保有了透过大量书籍所得到的许多知识。如果是薇蕾塔,就算把物品及技术的操作方法通通交给她,应该也没有担心的必要吧。
附带一提,『虹吸原理』指的是让液体从原本的位置通过更高或更低的位置来进行移动的方法。
以前与薇蕾塔一起念书时,一良也念过这个原理,因此对此还算有些了解。
「尽、尽管吗?」
「嗯,尽管用吧。石灰在日本很简单就能得到,不管多少都可以带得过来。」
事实上,只要回到日本并前往大型五金行,无论要多少石灰都能买到。
即便要在此使用石灰制作灰浆,如果只是村里要用的量,那也应该很简单就能调度得到。
「……我明白了。机会难得,我想试着把村里的水道全部改良,通通换成石材与灰浆制的。壕沟的部分就先采用地下水道,顺便实验虹吸原理,若是不顺利再改成设置水道桥。村中的水道工程完成,就一并改良连接河川的水道,结束了再将村中的火炉改大并做个手压帮浦,接下来……」
薇蕾塔一边看着画在横线笔记本上的村子示意图,一边用原子笔不断地在上头书写。
看来,薇蕾塔是使用与一良一起念书时得到的知识,打算大幅改善村子的安全性与生活环境。
「咦,手压帮浦?你是想要自己来做帮浦吗?」
「是的,因为构造很简单,我想说用青铜的话应该也能自己做……那个,还是说即使是在村子里,一良先生教给我的知识也仍是尽量别用比较好?」
手压帮浦指的是在汲取水井的水时,使用的手压式帮浦。
在日本也常常可以于乡下的田里看到这种东西。
「嗯……纳尔森先生他们已经说不会干涉这个村子了,不用管这些也没关系唷。而且我最近也打算把手压帮浦的做法教给纳尔森先生他们,那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见一良这么回答,薇蕾塔脸上的些许不安便立刻散去,转为放心的微笑。
因为连同之后对于环境的影响在内,她实在难以判断实际使用一良所教的知识究竟是好是坏。
「太好了……呃,其实我还有其他几个想做看看的东西,我会小心别让村人以外的人看见的,能不能做呢?」
「我是无所谓啦,你打算做什么呢?」
「……蒸气引擎。」
「噗!?」
听到薇蕾塔意料之外的发言,一良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声音。
就算纳尔森他们对于葛利夏村的干涉已经有其限制,但突然做出蒸气引擎这种可能会引起能源革命的东西,也真的太过危险了。
光是水车就能够让这个世界的产业技术有了飞跃般的进步。
不管怎么说,导入蒸气引擎还是太过火了。
一良急忙开口想劝诫薇蕾塔,但她却调皮地轻声笑了起来。
「呵呵,开玩笑的啦,不过试着做做看感觉应该挺有趣的。总之,我想制作能够利用水车旋转力的工作机器,一开始应该是制材机和磨粉机吧。」
「是、是吗,如果有需要的材料或道具,请不用客气直说吧,我来帮忙准备。」
得知是玩笑后,在内心松了口气的一良对薇蕾塔这么说道。
「……谢谢您,不过零件我也想尽量自己做做看,毕竟这样比较能够学到东西。」
只是,当薇蕾塔婉转地拒绝这项提议时,却又满脸寂寥地低下头。
——咦,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看到薇蕾塔的表情突然转为消沉,一良慌慌张张地开口想说点什么。
但他的目光倏地停留在某处,因而停下了动作。
由于光线昏暗,所以一良至今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坐的地板上到处都沾有黑漆漆的脏污。
「这是……」
一良边说边站起身,察看周围的地板与墙壁。
然后他看到地板上有一处范围又大又广的浅黑色脏污,于是靠过去跪下观察。
「……这是血迹吗?」
「啊,对不起。那个好像渗进去了,不管怎么洗就是弄不掉,我和爸爸最近就会更换新地板的。」
「不,我不是在说这个……不过,这里有血迹的话就表示,你们在这里跟强盗战斗了?」
薇蕾塔回答得很爽快,可是她的态度却让一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问了一个答案明显的问题。
既然有这么鲜明的血迹,显然就是发生过战斗了。
但一良在出发前听到护卫兵说,巴林在遭遇强盗袭击时逃离房子四处叫醒村人,接着大家才集结起来进行反击。
巴林是在逃离房子之际,与强盗在此有过小型的打斗吗?
「嗯,当晚强盗集团逼进家中……不过爸爸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打倒了。」
「……咦?所有人、巴林先生一个人就把强盗全部打倒了吗!?」
「是的,他在家里打倒了五个……啊,有一人是我打倒的,所以爸爸打倒的是四个人。之后,我听说爸爸去追剩下的强盗,在外面的森林里跟村人们一起把所有人都打败了。」
「薇、薇蕾塔也参加战斗了吗……」
听了薇蕾塔的描述,一良虽说十分惊讶,内心却是能够理解的。
吃了一良带来的食物,村民们能够发挥出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
只是即使是一良,也想不到他们强到能够仅凭两人就压制住拥有武装的强盗集团。
「呃……我因为动摇得太厉害,所以只是姑且打倒了一个人,没有好好战斗过……不、不过爸爸很厉害唷!在强盗砍过来的时候,他瞬间就把他们的攻击弹开,反过来只用一击就把强盗砍到身体裂开了!」
「呜喔,巴林先生有那么强啊……可是,在半夜被突然袭击,还是给你留下可怕的记忆了吧……这次强盗会来袭击,责任都在我,要是我不离开村子的话……」
看着薇蕾塔夸张地比手画脚述说巴林战斗的英姿,一良愧疚地低下头。
即使巴林以自己惊人的强劲实力打垮敌人,遭遇袭击的薇蕾塔肯定还是很害怕吧。
而且薇蕾塔自己也和强盗战斗了,被人实际用刀指着,怎么可能不受到惊吓?
「没这回事!」
这声犹如叫喊的声音令一良抬起脸,而发出叫声的薇蕾塔双眼正噙着泪水。
「一良先生没有错!我什么都……我……」
「咦等等……!?」
说不出话的薇蕾塔哭了起来,硕大的泪珠一颗颗地落下。一良不明所以,只好把手放在她背上,惊慌失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良回想自己的发言,想着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除了对强盗袭击之事道歉外,他完全想不到其他原因。
——这是怎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根本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一良只能一面抚摸薇蕾塔的背,一面等她停止哭泣。
受到蜂拥而来的后悔与无力感折磨,薇蕾塔低着头抽泣,却注意到还有一个能够非常冷静地思考的自己。
一良在旁边担心着不停颤抖的自己,并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后背。
有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薇蕾塔的脑海中——她想就这样抱住他的胸膛,把至今累积的丧气话全都倾吐出来。
按一良的个性,一定会温柔地接受这一切,并听取自己的愿望吧。
请您不要去任何地方——只要这样哭着求他,他就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吧。
但这又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脑中的另一个自己斥责道。
这个人拯救了父亲和村子,之后也每天温柔地守着自己,而自己还想跟他要求什么呢?
若是利用他的温柔,把人绑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就会满足了吗?
自己不是不想只接受他的给予及守护,而是想成为能被他需要的存在吗?
可是即使立刻训斥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自私想法,薇蕾塔还是无法挣开这份甜美的诱惑。
这位青年从名为日本的国家前来,是位无可救药的老好人。
只要有人紧缠着他求救,他便无法不伸出援手,即使结果可能给他自己带来坏处,他却仍然义无反顾。
就算接受帮助的人们如何景仰与感谢他,他也不曾表现出得意自满的模样。
面对亲近且对自己抱持好感的人,这个倾向就更加明显。
特别是对着自己的时候。
「一良先生……!」
就将这些泄气话与任性都向他坦白,让自己轻松点吧。
只要这么做,或许也有可能在最后将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人。
突然浮现的算计成为了煽动薇蕾塔内心的诱惑,于是她抬起脸来。
可是就在与那双担忧自己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薇蕾塔涌起一种脑中开始急速冷却的错觉,宛如被泼了盆冷水。
「嗯?」
对于薇蕾塔的呼唤,一良带着微笑回应,但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一良的双眼下方已经有了浅浅的黑眼圈,脸颊看起来也有些瘦了。
与一良在伊斯提利亚分别,明明才过了仅仅三日。
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为了拯救阿尔卡迪亚的人们,一良这三天里一定也是在伊斯提利亚拼尽全力吧。
自从一良回到村子后,薇蕾塔也看过好几次他的脸了。
在村子入口迎接一良时也是,他们是互相看着彼此的脸交谈的。
然而她却偏偏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想要去注意的意思。
至今为止,薇蕾塔为了想再多了解一些一良的事,会仔细去观察他的模样,努力去把握他的想法与感情的异样。
一良的身体状况自然也一样。
要是他看起来有些疲累,就表示要替他按摩;两人在半夜念书时,她会早点结束读书会,等确认一良睡着后,再独自继续用功。
每当薇蕾塔提出按摩及早些休息的建议,一良都会客气地说自己还没问题,可是薇蕾塔对此毫不让步。
她为一良的好意感到欣喜,却也会尽量小心不要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
若是薇蕾塔不管一良,他就会总是想去帮忙村民处理田里的工作或捡柴等事务。她平常便一直在注意这些,想让一良的日子不要过得太紧绷。
明明之前都是这样过来的,那现在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这等于她完全没有考虑一良的情况,脑中只想到自己。
直到几分钟前还在烦恼的渴望——想成为被他需要的存在——又跑到哪里去了?
当她自顾自地闷闷不乐、举棋不定地烦恼时,一良正在为了拯救阿尔卡迪亚的人们而尽可能地努力着。
而且一良一得知村子被强盗袭击的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
原本被甜美诱惑所挑动而浑然忘我般的心情猛然一变,跌到了谷底。
薇蕾塔对自己涌现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嘴里莫名干渴,胸口堵塞得如同呼吸快要停止般。
「啊……我……」
「没事的,冷静点。」
见薇蕾塔的样子有些奇怪,一良极力以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并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可是一良还是没看到薇蕾塔有什么变化,于是将她轻轻揽进自己胸口。
然后一良不断地对她说了好几次「不要紧的」,并持续小心地摸着她的头。
翌日早晨。
不知何时回来的巴林准备好了早餐,一良便与这对父女一同用餐。
只是席间不像往常一样充满对话,在客厅中响起的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还有偶尔会碰撞在一起的木制餐具的声响。
这种诡异的气氛支配了整个客厅。
——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非常尴尬……
一良一边啜饮用大豆罐头和村里种的蔬菜煮的热汤,一边悄悄看向薇蕾塔。
薇蕾塔动作缓慢地将食物送入口中,表情和昨晚一样消沉。
突然间,一良感受到了另一股视线,于是将目光转向巴林,他正以眼睛询问一良「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问我,我也不晓得啊——一良在内心烦恼不已。
在那之后,一良一直没有离开薇蕾塔身边,为了让她安心,还抱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为止。
当然,这些行为当中并没有参杂任何不纯的动机。
薇蕾塔的模样突然变得很奇怪,因此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这才瞬间采取了这种行动。
只是当他维持这种姿势一阵子后,薇蕾塔忽然说了句「对不起」,就离开一良缩进自己的寝室,期间连目光都没跟一良对上。
事态就这样延续到现在。
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吃完早餐后,巴林拜托薇蕾塔收拾善后,接着随意找个理由带着一良来到房屋外。
「一良先生,我总觉得薇蕾塔的样子很奇怪。」
昨晚让一良与薇蕾塔两人独处时,巴林还满心认为一良应该会想点办法。
但他没想到薇蕾塔的状况反而变得更严重了。
昨夜他结束巡逻回来时,隔着家门听见了薇蕾塔的哭声,才乐观地想着女儿应该是把一直以来累积的情绪向一良坦白了。
为了不打扰两人,巴林悄悄地移动到仓库,放心地在那里睡着。
结果事态却因此恶化。
老实说,他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不,我也是一头雾水啊。我不在村子的时候,薇蕾塔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
「变化啊……这个嘛……」
被一良一问,巴林回想起薇蕾塔这几天的模样。
在这当中,他能想到的也只有……
「自从跟一良先生在伊斯提利亚分别后,薇蕾塔就一直很不快乐。我本来以为见了一良先生,她就会打起精神来——」
「是、是吗?」
巴林给出的情报实在难以厘清是否与薇蕾塔的异常有关,因此一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如果是因为跟自己分开而闷闷不乐,那表示离开自己对她来说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吗?经由当事者父亲来知道这个情报,总教人觉得好像有点奇怪。
「还有,在强盗袭击我们家时,薇蕾塔被其中一个强盗压倒在地上,幸好她在被做什么之前就将那个强盗打倒了……」
「咦!?」
一良本来差点因为刚才那个情报而心荡神驰,听到之后这个不得了的消息后顿时惊愕不已。
被强盗压倒在地,意思就是她差点被性侵害了吧。
一般来说,这当然会造成当事者的心灵创伤。
昨晚一良为了让薇蕾塔安心而把人抱到怀里的行为,很可能反而挖开了她的伤口。
往这里去想,一良也觉得能够理解薇蕾塔从昨晚到今早的态度。
「……巴林先生。」
「是?」
「这种事情不先告诉我的话,我也没办法处理啊。」
「是、是吗?」
看着巴林还未完全把握事态的样子,一良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个小时后……
一良向村里一位和薇蕾塔很要好的年轻女孩说明事情经过,请她去关心和关照薇蕾塔。
「本来这件事如果我能办到那是最好,但我想拜托同样身为女性的你。很抱歉突然请你帮忙这种事情,那就麻烦你了。」
「我是无所谓啦……」
听了一良说的话,女孩露出感觉不太能理解的表情,却仍是允诺下来,表示自己会去跟薇蕾塔说说看。
另外,一良还回到房里悄悄地将混好的花草交给她,也教了她花草茶的泡法,请她和薇蕾塔一起喝。
与女孩商讨完毕后,一良又赶往在村子入口露营的艾萨克等人那里。
「一良大人,早安。」
艾萨克和哈伯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一良。
两人在昨晚久违地能够安稳休息之后,表情变得明亮,身体状况看起来也很不错。
而一良却跟他们完全相反,因为在意太多事情而无法好好安眠。
「早安,一切都没有变化吧?」
「目前还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有定期派出复数的斥侯出去侦查,但并未发现有人接近村子。」
自从葛利夏村遭受袭击后,艾萨克就对跟踪这件事相当注意。
既然派了老练的士兵出去侦查周遭都没找到任何痕迹,那这附近应该真的安全了吧。
「你们知道后续的车队什么时候会到达吗?」
「车队应该是今早从伊斯提利亚出发的,即使晚一点,也是明天晚上前就会抵达。我们也在来这里的路上配置了斥侯,足以在车队到达的数刻前知会一良大人了。」
——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两天的空白时间吗?
听到哈伯的回应,一良开始反过来计算自己接下来能够采取的行动。
三千个布袋还有运送它们的大量马车及货车在两天后会到达。
当初一良预定让这些东西放在村子入口一、两天,自己在这期间回日本调度需要的物品。
而得知葛利夏村遭受袭击后,他提早离开伊斯提利亚,让作业的内容跟预定产生了落差,令他能够更有效率地使用时间。
「我知道了。那为了能赶上后续车队抵达的时间,我先去做点准备。我会回到神明国度一段时间,虽然在这期间会无法跟你们取得联络,但还是请你们放下心来等我。」
「我们明白了,那就麻烦您了。」
一良在两人深深一鞠躬的送别下,往连结日本的杂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