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夜晚。
一良等人在比晚餐时刻稍晚一点的时间抵达纳尔森家的广场。
平常这个时间,广场上几乎没有人影,但是今天却不可思议地停著不少马车。
进出纳尔森家的人也比平常多,只见好几个人以小跑步进入屋里。
一良率先下车,牵著薇蕾塔和莉婕的手,让她们下车。这时纳尔森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辛苦您了,一良阁下。您回来得真早……您的头怎么了?」
「这个啊?因为被撞到头,受了点割伤而已。」
纳尔森略微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伤势还好吗?」
「嗯嗯,只是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比起这个,今天好像很热闹?有什么事吗?」
一良看著忙进忙出的仆役们问道。
「今年的『跨年晚宴』突然决定在我们领地举办,因此不得不紧急出动领地内的所有文官与佣人进行准备工作。」
「跨年晚宴?……哦哦,就是那个集合全国的有力人士,一整晚不停打招呼的活动?」
「呃,是的,就是那种感觉的宴会。照顺序,今年应该轮到古雷葛伦举办,但是他们突然派遣使者说,『今年夏天的饥荒太严重,我们没有余力举办晚宴,希望能把这次主办的机会让给伊斯提利亚』……虽然他们从以前就说过想把今年的晚宴让给其他领地举办的话,但是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因此我们也只好接受了。」
「咦?古雷葛伦的情况那么糟啊?」
「似乎就是如此。他们连提供给伊斯提利亚的支援都减少许多,所以没办法。」
古雷葛伦提供的支援急遽减少,这件事一良听纳尔森说过,也在领地的资料中看过。
只是没想到居然困乏到这种程度。
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才说要转让主办权,也未免太突然了点。
「这样啊……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指名伊斯提利亚呢?」
「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像自吹自擂,但是我们领地复兴的速度确实相当异常。因此王族与其他领地的领主都会想藉著举办宴会的名义亲眼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想,应该是王都私下指示古雷葛伦把主办权移交到我们这边的。」
「原来如此……感觉起来是件麻烦事呢。」
「是啊。但是我会妥善处理的。话说回来,您已经用过晚餐了吗?」
「还没有。大家都饿了,有什么可以填一下肚子的东西吗?」
「好的,我立刻命令厨房准备。是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先盥洗沐浴呢?」
「嗯,那就这样吧。」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当晚,一良是先洗过澡后再享用晚餐。
晚餐后。一良把众人集合在自己房间旁的办公室里,把从日本带回来的伴手礼陈列在桌上。
艾菈与玛丽也在场。玛丽显得相当惊恐,一脸如坐针毡的神情。
「来,这是薇蕾塔的,这是莉婕的。」
一良把简朴雅致的桐木制小盒子一一交给每个人。
莉婕接过木盒,眼中充满期待。
「我可以打开吗?」
「好哦。」
听一良这么说,众人一齐打开盒盖。
「哇!?这是什么!?好美呀!!」
看著躺在盒中的两只蓝色雕花平底玻璃杯,莉婕惊讶地叫道。
莉婕确实说过想要透明的蓝色玻璃杯,但是没想到杯子上居然会有这么细致的雕刻。
每个人的木盒中都放著两只同色不同花纹的平底玻璃杯。
顺带一提,两只一组的价格是两万日圆。
不在场的艾萨克与哈伯也有礼物。哈伯的部分,一良打算让玛丽明天送去给他。
哈伯最近一直在监督新农地的开垦工作,每天直接来回于开垦现场与自宅,很少来纳尔森家。
「好美啊……看起来就像宝石一样。」
薇蕾塔拿起橘色的玻璃杯,高举在半空中,感叹地说道。天花板上的LED灯的光线穿透杯身,把杯子映照得既艳丽又耀眼。
吉珂妮亚也拿起红色玻璃杯,「哦──」发出感佩的声音。
玛丽在见到可爱的粉红色玻璃杯后,维持著打开盒盖的动作僵住了。
艾菈的话,也许是因为已经看习惯一良泡茶用的玻璃壶了,因此虽然有些诚惶诚恐,但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玻璃本来就是宝石不是吗?」
「说的也是……这么说来,这就是用宝石做的杯子了?而且还是最高级的。」
「这样想的话,就会觉得这杯子根本是稀世珍宝呢。」
「真的……」
莉婕和薇蕾塔盯著自己手中的杯子,紧张地吞著口水。
「还有,这也是吉珂妮亚小姐的。用来装刨冰的玻璃碗。」
吉珂妮亚接过红色透明的玻璃碗,开心地微笑起来。
「哎呀,实在太谢谢您了。那我就马上从今天开始使用吧。」
「今、今天开始用吗?」
「是呀,用这个碗装刨冰,吃起来好像会加倍美味呢……纳尔森,你怎么了?」
发现纳尔森看著盒中物品僵住,吉珂妮亚探头看向他的礼物。
「咦!这是什么?太厉害了吧!」
「怎么了吗?」
见吉珂妮亚也瞪大了眼睛,莉婕不解地问道。
「太、太了不起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物品……」
纳尔森说著,把他的礼物从盒子中取出。
「哇!好厉害!」
「好美……」
莉婕和薇蕾塔也惊叹道。
那是由琥珀色与绿色组成的威士忌杯。
杯底是深琥珀色,愈到中央,绿色成分愈多,在最上层的杯缘部分变成深绿色。
与其他人的杯子一样,杯身上都有精致的玻璃雕刻。
价格略高于其他人的杯子,一只就要三万日圆。
「我忘了问纳尔森先生想要什么颜色的杯子,所以就自作主张地买了。不过这杯子真的很美啊,对吧?」
「是、是的。但是,这么高级的物品,我们真的能收下吗?」
「可以可以,尽量收下吧。这是感谢大家平常对我的诸多关照。」
「非常感谢您。但是,受到关照的似乎是我们这边……」
「好了好了,不用想那么多啦,就收下吧。」
在那之后,纳尔森说反正机会难得,于是从自己房间带了几瓶装在银制瓶子里的「秘藏」水果酒,亲自倒给大家喝。
桌子中央摆放著水果及盐腌的肉品等的下酒菜,俨然成为一场小酒宴。
由于薇蕾塔不太敢喝酒,因此是以麦茶代替水果酒。
吉珂妮亚趁著纳尔森回房拿酒时,制造了一大堆刨冰,彷佛为了补偿这几天没吃到的遗憾似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哦──原来工程进行得那么顺利啊?」
「是的。由于不需要花费人力从采石场搬运石材与加工,因此进度超前非常多。砂浆不但成本远低于石材,而且只要灌入模具中,就能制造出想要的形状,是非常方便的材料呢。」
纳尔森红著脸,晃动著玻璃杯,觉得有趣似地看著杯中液体的动态说道。
他才喝到第二杯而已,就已经满脸通红了,看来他的酒量不是太好。
相对的,莉婕的脸色完全没有改变,一面连说著好喝,一面骨嘟骨嘟地把酒灌进肚子里。
「进度超前太多,照这个速度,工程应该可以缩短一年以上吧。尤其是桔槔,真的非常有用呢。」
「咦?桔槔?」
一良问道。他无法理解桔槔如何运用在工程里,纳尔森点点头。
「工匠们把桔槔加以改良,制造出了能把货物上下搬运的道具,不需花费太多力气,就能把材料运到高处,工作效率也因此提高许多。」
「改良……哦,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提起重物吗?」
「哦,原来那叫杠杆原理吗?我听说工匠们把桔槔设置在可动式底座上,如此一来就能随时移动到不同的地点,把材料运到高处了。」
纳尔森说的道具与桔槔类似,是把长木棒的中心点挂在支柱上,在其中一端绑上笨重的货物,压下另一端,将货物举到高处的升降装置。
可以说是工地用起重机的人力版。
「不只如此,听说工匠们还做了进一步的改良,在轮盘上加装转动用的把手,以轮盘卷取绳索,慢慢把货物吊起。这种道具不占空间,在狭窄的地点相当好用。」
「哦哦,开发出这么多道具,可见大家都很有干劲呢。」
「应该是因为绩效好的人能得到奖励吧。假如能提早完成碉堡的建设工作,就能把心力放在开垦碉堡附近田地或伊斯提利亚的治水工程上了。而且还能省下许多预算,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是啊。不过那些工匠还真厉害,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发出这么多道具。」
「我想应该是从一良阁下传授的新式机械及道具中得到灵感吧。所以今后说不定能开发出更多新的道具呢。」
「那还真是好现象。第一线的人那么有干劲的话,工程进度应该会很顺利吧。」
「是的。再加上第一线已经开始使用制材机了,木材的加工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成本应该也会因此大幅降低。但是进度太快,变成材料来不及供应,因此接下来的课题就是加快供应速度了。说到这个,由于制造砂浆用的细砂不敷使用,工匠们将少量砾石加以捣碎后混在其中充数。虽然貌似过得去,但是多少会担心品质问题。」
「哦,那样没有问题哦,而且强度还因此增加了呢。其实我是因为那么做会增加材料成本所以没说,不过在砂浆里加入细小的砾石,加以混合后就会变成名为混凝土的建筑用材料哦。」
「唔,是这样吗?居然能在不知不觉中发明新的建筑材料,我们领地的工匠们也真是有本事。如此一来就必须尽快量产碎矿机送到工程现场使用了呢,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吧,纳尔森的情绪比平常更高昂。
说不定是因为领地的发展状况相当顺利,他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
「话说回来,进度快成那样的话,就会想去实际看一下那座碉堡呢。」
「哦哦,您愿意去视察吗?请务必前往视察一趟。还有就是,之前提过的,把手压帮浦运用在废弃矿坑的事……」
「吶吶吶,工作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来聊更开心点的事情嘛。一良你也多喝一点,这种酒超好喝的耶。」
纳尔森正要继续说下去,莉婕起身,把手放在一良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把玻璃杯递给一良。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罕见地喝醉了。
「嗯,好。」
一良接过莉婕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优雅又甘甜的果香在鼻腔扩散开来。
甜度相当高,近乎甜品了。
「唔哦,真好喝。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水果……怎么了?」
一良赞叹道,接著发现莉婕正奸笑地看著自己。
「嗯呵呵,间接接吻了。」
「这也太幼稚了吧?」
「欸──好无聊的反应──」
也许因为一良的反应不如预期吧,莉婕鼓起腮帮子抱怨道。
「薇蕾塔,你要不要喝喝看?这种酒很甜,喝起来和果汁一样哦。」
「我要!」
薇蕾塔二话不说地接过一良递出的杯子。
「什么嘛──刚刚我劝酒时,你明明说不想喝……」
「莉婕。也帮我倒一杯吧。虽然说是我秘藏的酒,但其实那瓶酒我连一口都还没喝过。」
「啊,对不起,薇蕾塔杯子里的那些是最后仅存的酒了。」
莉婕如此回答后,纳尔森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转变成虚无。
「竟然……那可是从王都特地订购,超稀少的进口高级酒喔……因为听说愈陈年愈柔软顺口,所以我一直没有开封……」
「反、反正另外还有好几瓶嘛,没关系啦。艾菈和玛丽要不要喝?这么好喝的酒平常可是没机会喝到的哦,还是趁现在多喝一点吧。」
「真的。每瓶都很好喝呢……玛丽,你还好吗?你像喝了不少?」
「我没事……我觉得很舒服……」
玛丽以双手慎重地捧著粉红色的玻璃杯,神情恍惚。
她从刚才起就在艾菈的劝说下喝了不少酒,但是除了脸颊发红之外没有其他醉酒的反应,只是一直笑个不停。
「哦,薇蕾塔,你这不是也能喝嘛?」
「这种酒没什么酒味,很甜很好喝呢。如果是这种酒,我就喝得下去。」
「的确。喝起来不太像酒呢。要喝看看另外这瓶吗?」
「好的,也请给我一点。」
「一良先生,这种水果酒和刨冰很搭呢。」
一良正在帮薇蕾塔倒酒,吉珂妮亚从桌子另一头把有点融化的刨冰递了过来。她似乎是以水果酒代替糖浆了。
「哦,谢谢。是说吉珂妮亚小姐,你的脸很红哦,会不会喝太多啦?」
不只脸颊,吉珂妮亚连脖子都发红了,而且看起来有点摇摇晃晃。
她似乎完全醉了。
「没问题。因为我是在山里长大的。」
「这理由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哦哦,真的很好吃呢。」
一良以汤匙舀起刨冰,吃了一口后说道。吉珂妮亚双手捧颊,扭来扭去地说道:
「间接接吻……」
「欸欸……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
「喂,莉婕,这个酒瓶也空了,难道是你一个人喝光的吗?」
「啊,那是母亲大人喝光的,我喝光的只有这瓶和这瓶。」
「你们是打算今晚把所有酒喝光吗……」
酒宴持续到深夜。
也许是因为身体无法接受太多酒精吧,薇蕾塔喝起水果酒后没多久,就脸色发青地直冲厕所,回来后就精疲力竭趴在桌上不动了。
到最后,只剩莉婕与玛丽没倒下,其他人全都喝挂了。
隔天早上。
玛丽请宿醉的艾菈帮忙完成自己早上的工作,只身来到利维森老家的正门口。
──哈伯少爷看到这个应该会很惊讶吧。如果他知道连我都有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提著的布袋中装著昨晚一良托她转交的伴手礼。
礼物的内容是:和玛丽的杯子相同花纹的淡紫色玻璃对杯。
玛丽请门房帮忙开门,进入屋内。
「哎呀,这不是玛丽吗?好久不见了。」
一名认识玛丽的侍女发现她的存在,出声说道。
除了工作中必要的对话之外,不只这名侍女,所有侍女都尽可能地不和玛丽交谈。像这样主动与玛丽说话,可说是非常稀有的情况。
并非侍女们讨厌玛丽,她们是怕和玛丽太亲密,会惹奥朗德生气,被他盯上。
「你在纳尔森大人那边做得如何?还顺利吗?」
「是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所以还行。」
「这样吗?那就好。你一定要在那边努力地工作,以免被赶回来哦。」
「是、是的……那个,请问您知道哈伯少爷在哪里吗?」
「我想应该在自己房间吧。早餐时间快到了,等会儿他应该就会出来了。」
「我明白了,谢谢您。」
「奥朗德少爷今天也在家,小心别和他碰著了。他从几天前起就一直很安静,说不定心情很不好哦。」
「我、我明白了。」
玛丽向那名侍女道谢后,照著那侍女说的,隐身在走廊暗处,小心地前进。
就在她经过转角想上楼时,砰!整张脸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布袋差点因此掉到地上。玛丽努力抓住布袋,不让它掉下去。接著重新拿好布袋,慌张地鞠躬道歉。
「真、真是万分抱歉。」
「嗯?」
听到对方的声音,玛丽抬起头,在见到对方的容貌后脸色发青。
自己好死不死撞上的,就是从刚才起千方百计想避开的那个奥朗德。
「哦,是你啊。」
但是奥朗德似乎在思索什么,只是瞥了玛丽一眼,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玛丽反射动作地缩起身体。
「那、那个,真的是万分抱歉……」
「你是来跑腿的吗?哈伯应该在他自己房间里。」
「咦?啊,是!谢谢您!」
尽管奥朗德那意料之外的平淡反应使玛丽大为动摇,但她仍赶紧再次鞠躬道谢。
平时的话,奥朗德肯定二话不说就拳打脚踢了,可是今天却没有那么做,相当反常。
「既然你在这里,就表示一良大人回伊斯提利亚了?他今天会待在纳尔森大人家吗?」
「是、是的。我想一良大人应该整天都在……」
「是吗?那你帮我转告一良大人,说我想向他报告上次那件事的调查结果。可以的话今晚就想去拜访他。」
「我明白了。请问奥朗德少爷今天整天都在吗?」
「不,我下午有事不在,你找个人留言就行。」
「我明白了。」
奥朗德说完,径自朝走廊深处前进。
玛丽深深鞠躬目送他离去,为了免去一顿打骂而松了口气。
她爬上楼梯,前往位在二楼的哈伯房间。
经过办公室时,玛丽发现房门是半开著的。
她不经意地朝里面望去,没有任何人在。
唯一会动的,只有打开的窗户旁随风飘动的窗帘。
「啊!」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入房间,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吹落一地。
玛丽快步跑进办公室,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我记得这边也有……呜,在书柜底下……」
她为了捡文件,绕到沙发后方,趴在地上,伸手想拿飞进书柜底下缝隙中的文件。
好不容易构到文件,正想把手抽回时,玛丽听见有人走进办公室的脚步声。
砰,门被关上,而且还传来上锁的声音。
「哈伯,假如今后阿尔卡迪亚和巴贝尔开战,你认为我们有多少胜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问题本身的意思,直接回答就好。」
玛丽原本想起身,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她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僵在原地。
玛丽听到的声音,来自诺尔与哈伯。
「……假如同盟国团结一心地对抗巴贝尔,说不定能打成平手。但仍然会是场苦战。」
「嗯。那么,假如我方少了一个或以上的同盟国呢?」
「那样一来应该会毫无胜算吧。除非出现奇迹。」
「是吗?所以同盟方一定会战败。不过就算没少同盟国,九成九也是输定了。」
「父亲大人,请您说明白点。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趁著开战前逃到巴贝尔。当然,你也要一起去。」
「什么!?」
父亲诺尔语出惊人,哈伯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玛丽也惊呆了,手中文件差点掉到地上,她赶紧重新抱紧文件。
「我本来预定是两、三年后再过去的,不过情况有变,不得不提前了。」
「您一直与巴贝尔私通吗?」
「没错。打从签定休战协定后,政府决定军事发展优先于复兴建设的那一刻起,我就看清这个国家已经没救,开始与巴贝尔接触了。实行那种本末倒置的政策,根本不可能撑过下一次的大战。」
「您竟然……兄长大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不,奥朗德和你一样被我瞒在鼓里,我是直到三天前才告诉他这件事的。」
「兄长大人怎么说呢?」
「他没说什么,不过也没有很惊讶。毕竟是奥朗德,应该早就多少察觉到我在做什么了吧。」
「原来……如此……」
「我已经和巴贝尔连络好了。虽然不是现在马上,但是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分成好几天,让你们不受人起疑地离开伊斯提利亚。」
「但是……」
「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带玛丽走的。」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玛丽猛地一颤。
为了不被诺尔和哈伯发现,她尽可能地贴在沙发旁,缩著身体,浑身发抖。
「到了巴贝尔之后,我就把玛丽的所有权送你。等到一切安顿好,你们要一起离开利维森家也无妨。就算你想娶玛丽也成。」
「不,我把玛丽当成妹妹,没想过和她结婚……」
「什么?我还以为你一定……算了,那就这样吧。总之,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玛丽都行。」
哈伯沉默不语。
也许把哈伯的沉默当成接受这提议了吧,诺尔继续说道:
「所以在离开伊斯提利亚之前,你要尽可能地收集军方的情报,这样才能向巴贝尔展示我们的价值,确保我们在那边的地位。」
「父亲大人,我想问一件事。您能保证巴贝尔绝对能战胜同盟军吗?」
听到哈伯这么问,诺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巴贝尔当然会赢。他们土地比我们大,人口比我们多,而且为了在下次的战斗中获胜,还进行了各种军制改革,不可能重蹈上次那种轻敌的覆辙。」
「但是,上次的战争,就算打到后来,巴贝尔也没能打赢同盟国,要说他们下次绝对能赢,不会太武断吗?」
「上次巴贝尔之所以没有继续进攻,是因为被同盟国与北方蛮族两面同时夹攻,但是蛮族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进攻,而且同盟国这边也……」
「同盟国这边也?」
「……我说太多了,关于这件事,等到过去巴贝尔之后再告诉你详情。现在你只要照著我的指示行动就对了。」
诺尔说完,直视哈伯。
哈伯也不移开目光,直视著自己父亲。
「你深受伊斯提家的重用,说不定会觉得有恩情,可是因妇人之仁而误判大局,只会害死自己而已。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你想保护玛丽对吧?想保护自己最珍惜的人事物,就要有舍弃其他东西的觉悟。」
「……对父亲大人而言,最珍惜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们这几个孩子了。」
「也包含玛丽在内吗?」
「当然。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是我对玛丽没有任何特别的感情。可是假如你很珍惜她,我也会为了你而珍惜她。」
「……是这样吗?」
「到了巴贝尔之后,我会把玛丽当成女儿对待的。当然,我会彻底要求奥朗德和其他人也都那么做。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把她当成外人欺凌她。」
听诺尔这么说,哈伯把目光下移到父亲的脚边。
诺尔无奈地叹道:
「听好了,我再说一次。阿尔卡迪亚下次必定战败。所以我们要带著所有能弄到手的王家与伊斯提家的情报去投靠巴贝尔。我们只要考虑如何保护最重要的人就好,不能误判大局。眼前的局势可没有好混到光凭感情用事也能活下去,懂吗?」
「是。」
「很好。在离开的日子决定好之前,你就继续照常做事吧。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件事用不著告诉玛丽。到了巴贝尔后再对她说明就好。」
「我明白了。」
「很好,快去吃饭吧。我们已经迟到了。」
两人谈完后,离开房间。
玛丽依然躲在沙发后方,浑身发抖了好一阵子。
当天晚餐后。
一良在自己房间旁的办公室里,向众人说明摆放在桌上的监视器的性能。
在场的有一良、纳尔森家的三人。薇蕾塔去帮玛丽做晚餐的善后工作,因此不在场。
「我打算用这些监视器把今后我们和其他国家、其他领地做重大交涉时的样子记录下来。只要有这些纪录,就算对方想反悔,我们也有证据能证明不是空口无凭。还有,这些监视器拍下来的影像可以即时在这边的萤幕上看到。」
「这和你上次用的相机有什么不同吗?」
莉婕端详著圆顶状的监视器,问道。
「用途类似,但是有点不太一样。监视器拍下来的不是单张的照片,而是把活动的样子全部记录下来,而且可以重覆观看。是说相机也是有类似的功能就是了。」
「唔──……所以在记录交涉过程时,这种机械比较方便?毕竟叫『监视』器嘛。」
「没错。而且还可以用来预防犯罪。比如在交涉时出了什么问题,在其他房间监视的人可以立刻赶到现场解决。」
「哦,也能这样用啊?」
莉婕感佩地说道。一良看著那样的她,偷看了一下纳尔森与吉珂妮亚。
他们也都以「这样一来应该就没问题」的表情点头。
一良已经事先对他们提过监视器的事了,因此他们都明白这是为了莉婕准备的机械,也明白使用方法。
「虽然说除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大事,否则存在这里面的影片应该派不上用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这边装设几台使用吧。只要藏在与来宾见面用的房间的盆栽里,对方就无法发现了。另外这个是警报器……」
一良正说明著机械的用法,玛丽敲门走了进来。
「一良大人,奥朗德大人到了。他正在会客室等您。」
「哦,好,我马上过去……嗯?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发现玛丽的表情有点忧郁,一良问道。玛丽紧张地回道:
「不,我没事。感谢一良大人如此关心我。」
今早偷听到的诺尔所说的那些话,一直在玛丽脑中打转,害她烦恼到几乎食不下咽。
之后,哈伯若无其事地收下玛丽转交的一良伴手礼,但是在听到玛丽也收到同样的礼物时,笑了起来。
由于他的态度和平常完全一样,玛丽也没办法向他提那件事,只好默默地回到纳尔森家,一个人烦恼不已。
虽然她很想找人商量那件事,但是又怕反而会为被商量的人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没办法说出来。
「可是你的脸色很差哦,今天就做到这里,先回去休息吧。我会通知其他侍女的。」
「……不,没有!我真的没事!」
有那么一瞬,玛丽露出强忍泪水的表情。一良不禁担心是不是奥朗德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既然本人坚持没事,一良也无可奈何。
「唔──……好吧,不过你别太逞强哦。」
「是的。谢谢一良大人的关心。」
一良带著玛丽,前往会客室。
几分钟后,一良与奥朗德面对面地坐在桌前,看起盐湖的调查报告。
被烛火映照得光影幢幢的房间里,只有一良与奥朗德两人。
这是因为奥朗德希望能在报告给纳尔森知道前,先和一良私下讨论的缘故。
一良曾经因为不听奥朗德的劝告,把莉婕被尼贝威胁的事告诉吉珂妮亚,吃到苦头学乖了的他,这次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奥朗德的要求,因此成为现在这样的情况。
「探子说,没有发现一良大人说的那种盐湖,但是在内陆的盆地中发现奇妙的村子。」
「奇妙的村子?」
「是的。每天都有许多载货用马车进出那村子,调查报告中说,是为了运送从村里采掘的黏土。但是马车的终点却是古雷葛伦沿海某座以制盐出名的小镇……那样的海边小镇需要那么多黏土吗?这就是奇妙的部分。」
「是打算以船只把黏土出口到什么地方吗?或者是为了建设什么建筑物,所以需要大量黏土制造砖块?」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考虑到成本,以船只出口黏土太不划算;虽然当地有制作砖块或陶器的迹象,可是运到当地的量与使用量对不起来,两者的份量差太多了。」
「唔,不寻常得那么明显吗?」
「是的。马车运来的黏土全都存放在同一座设施里,但是那设施附近就有山与河川,想就近取得黏土并非难事,而且那村子的黏土品质似乎也不是特别高,给人的感觉相当古怪,因此不由得令人在意。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要不是他们发展出了以黏土制盐的新制盐法,不然就是……」
「……他们其实是假运土,真运盐吗?」
奥朗德点点头。
「虽然我想更进一步调查,但是那村子的警备森严,难以接近,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查清楚,因此我想先向您报告目前已知的部分。」
「原来如此……说不定那村子里有地下岩盐的矿坑呢。」
「岩盐……?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请问这和盐湖有什么不同呢?」
奥朗德认真问道,一良回想著以前在百科全书上看过的内容。
「大致而言和盐湖很类似。假如盐湖的水分被全部蒸发,地面将会出现一整层的盐,日子久了被风砂埋住,最后就变成岩盐层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把从地下挖出的岩盐包在黏土里,运到沿海地区,伪装成从当地海岸生产的盐来贩卖到各处。」
「有这个可能。岩盐的盐呈结晶状,假如那村子里真的产岩盐,那么古雷葛伦盐的品质特别好,也就不奇怪了。」
「那样一来,就算不花力气制盐,也能靠著贩卖高品质的盐大赚一笔呢。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对于一良的猜测,奥朗德感佩地用力点头。
他似乎已经把这说法当成真相了。
「那么我会以此为依据加以调查的。由于领主戴亚斯大人很有可能也参与此事,假如真是那样,就能以此威胁尼贝阁下了。」
「怎么个威胁法?」
一良不解地问道。奥朗德奸笑起来。
「我想,交易量减少五成,是尼贝阁下为了得到莉婕小姐而做的恫吓。假如戴亚斯大人是在知道当地有岩盐矿坑的情况下把制盐事业全权交给尼贝阁下处理,那么不久之后,尼贝阁下应该会以『天气好转了』或者其他藉口把交易量往上修。」
「唔──……也就是说,假如交易量维持在减少五成的状态,就表示戴亚斯先生不知道领地内有岩盐啰?」
「没错。假如戴亚斯大人不知道领地内产岩盐,而尼贝阁下又铁了心非要得到莉婕小姐,那么他八成会坚持到底,减少交易量直到我们出声求饶为止。但是,假如戴亚斯大人也有参与岩盐的事,一定不能容许尼贝阁下基于私心做出使收入大幅减少的蠢事。尼贝阁下之所以还没把减少交易量的通知书送过来,我想应该是在观望修正交易量的时机吧。」
这次换一良对奥朗德的猜测感佩地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直到尼贝有所行动为止,我们只要按兵不动就好了?」
「我想这样就行了。我会继续调查那村子的事,但是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需要特地去做的事吧。」
「唔……如果尼贝还是坚持砍五成的交易量,又该怎么办?要把岩盐的事告诉戴亚斯先生吗?前提是拿到那村子的地下有岩盐的证据就是了。」
「那么做应该会很大快人心吧。不过,藉此逼尼贝阁下把至今为止私吞的利益全部吐出来,您觉得如何呢?假如他瞒著戴亚斯大人私下贩卖岩盐,肯定从中获得巨利,让我们把那些钱全都接收过来吧。假如岩盐的事被戴亚斯大人知道了,尼贝阁下不但家产会被充公,而且很有可能被判死刑。还不如以此为把柄,让他成为我们的傀儡,拚命为我们赚钱,赚到死为止。」
「这、这招好狠啊。虽然那也是他活该啦……」
听著奥朗德以爽朗的表情说出的凶残提议,一良不禁乾笑起来。
奥朗德也跟著发出愉快的笑声。
「这是妄想染指一良大人未来夫人应有的报应。虽然不能像吉珂妮亚大人那样直接砍了他,但还是该彻底打垮他才对。」
「欸?不,我和莉婕不是那种关……」
「啊啊,您们交往的事还在保密中吗?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我还以为早就公开了。」
「等一下,大家都在说,是真的吗?」
一良正发问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奥朗德应声后,薇蕾塔端著放了两只茶杯的托盘走进房里。
原本应该是由玛丽奉茶的,但是薇蕾塔在洗碗时,发现在一旁泡茶的玛丽脸色非常难看,所以主动说要代替她送上茶水。
顺带一提,关于玛丽的身世与在纳尔森家的立场等等,薇蕾塔已经从一良那儿大致听说了。
「抱歉,我是来送茶水的。」
「是薇蕾塔啊?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也许是有点紧张吧,薇蕾塔以僵硬的动作走到桌前。
「嗯,谢谢你。」
「不、不会!」
就在她生硬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时,奥朗德开口道谢,害得薇蕾塔拔高了声音,怪腔怪调地回道。
她僵住几秒,接著明白自己出了大糗,满脸通红地鞠了一个躬后快步离开房间。
奥朗德以看到稀有动物的表情目送薇蕾塔离去。
「这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呢。」
他凝视著被带上的门板,问道。
由于薇蕾塔穿著便服,不是侍女服,所以奥朗德以为她是哪个贵族家的女儿。
「她是从葛利夏村来这里帮忙的特别助手。她很机灵,脑袋转得很快,帮了我很大的忙哦。」
「原来如此,能被一良大人如此称赞,想必非常优秀呢。」
「是啊,她真的又聪明又很可靠,所以我把道具和机械的开发管理工作全交给她了。」
「哦!真是太厉害了。有机会的话真想和她聊一聊呢。」
奥朗德边听边点头,把视线移回一良脸上。
「关于尼贝阁下的事,到此告一个段落。另外要您报告的,就是先前提过的,让原本住在被拆除的老旧建筑物中的居民迁移到郊外的事。」
「哦哦,那件事我全权委托奥朗德先生处理了嘛,有什么问题吗?」
「不,一切很顺利。我正在移居的村子或城镇里,建造许多军方在驻屯驻地过冬时用的营舍。和一般住宅相比,那种营舍构造单纯,成本也比较低;不但能在短时间内建好,而且还能承受积雪的重量,非常适合我们的需要。只要把原本的单人房隔间改成能容纳一整个家庭的隔间就行了。」
「唔喔!那真是太棒了。这么说来,建材也可以集中在一起大量生产了?」
「当然。我已经委托导入制材机的工房大量生产木材了,成本因此大幅降低。而且因为是组合式建筑,使用的大多是同样的零件,生产效率也提升了很多。至于移民们的工作……」
在那之后,两人讨论著相关的政策,直到深夜。
隔天早上。
一良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让玛丽为他解开绷带。
既然都被玛丽叫醒了,就乾脆请她帮忙看一下伤口变得如何吧。
玛丽小心又轻柔地解开绷带,拿下盖住伤口的纱布。
「怎么样?伤口有化脓吗?」
「没有,看起来似乎没有那种迹象。」
「是吗?那就好。可以帮我在伤口涂上这种药膏吗?只要挤一点点在指头上,涂在伤口上就好。」
「我明白了。」
玛丽平淡地答应著,接过管状药膏,把鲜红的药膏挤在指尖。
她轻轻拨开一良的头发,轻柔地把药膏涂在伤口上后,盖上新的纱布,重新缠上绷带。
「好了。」
「谢谢你……呃,玛丽。」
「是。」
从早上起,一良就感受不到玛丽的情绪起伏。
而且她脸上完全没有笑容,样子明显很异常。
「假如我猜错了就先和你道歉,你和奥朗德之间发生什么事吗?」
「咦?」
玛丽稍微出现动摇。为了让她安心,一良尽可能地以最和善的态度开口:
「从昨天起你就没什么精神,所以我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你愿意,我随时能让你商量;如果你……」
他正想发问,就在这时,有人在房外敲门。
一良应声后,哈伯开门走入房间。
「一良大人,早安。」
哈伯脸上挂著与平时无异的柔和笑容,深深鞠躬。
「早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呢?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为昨天一良大人送的礼物道谢的……呃,请问那布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呢?」
发现桌上的纱布,哈伯讶异地问道。
「哦,这不是血啦,是药膏。前几天我头部受了一点小伤,所以擦个药。」
「受伤……?」
「嗯,碰到一点意外状况,我的头因此被割伤。玛丽才刚帮我换好药而已。」
「……」
「怎么了吗?」
见哈伯陷入沉默,一良不解地问道。
哈伯吃惊似地回过神,以担心的眼神看著一良。
「不,没什么。您的伤势还好吗?」
「不是什么大伤,已经没事了。吉珂妮亚小姐帮我缝了一针,大概再三天就可以拆线了。」
「是这样吗……一良大人没有大碍就好。」
哈伯微笑著再次为礼物的事道谢,离开一良房间。
一良目送他离去,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一动也不动的玛丽。
玛丽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直勾勾地注视著一良。
她的表情略微僵硬,看起来颇有惧意。
「继续刚才的话,如果你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你的忙,所以尽管来找我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和我说,也可以抱怨给艾菈或其他侍女听哦。就算不能解决问题,光是把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心情就能轻松很多。」
「……好的,谢谢您。」
玛丽小声说完,鞠了一个躬,很快地离开房间。
看著被关上的门,一良搔著头。
「唔──好像不该由我开口?应该先由艾拉小姐或薇蕾塔说才对……」
他反省了一会儿,开始缓慢地换起衣服。
当天傍晚。
城中的木工工厂。
薇蕾塔站在杂乱的工厂中,把设计图摊在桌子上,向包围在自己身边的木匠们解说机械的制作方法。
虽然纳尔森已经告诉木匠们今后将由薇蕾塔担任道具与机械的开发管理工作,但是实际见到薇蕾塔来到工厂,他们还是大感意外。
从名字可以知道新来的管理者是名女性,但是没人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年轻的姑娘。
「这种机械名为碎矿机,在从水车延伸出来的轮轴上加装木板,利用水车的转动,以木板把设置在一旁的槌子提起,轮轴的木板与槌子的木板分离时,槌子就会落下,敲碎放在底座的矿石。」
「唔,真是方便的道具。这机械是小姐想出来的吗?」
年长的大匠问道,薇蕾塔点点头。
「是。我参考制材机和工具机的原理设计出来的。」
听她这么说,众木匠发出「噢噢!」的赞叹声。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有才华……不愧是纳尔森大人推荐的人才呢。提高敲碎矿石的效率,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呢。」
「要尽快把这种碎矿机制作出来吗?」
一名双手盘胸,感佩不已的壮年木匠向薇蕾塔问道。
「是的。愈快愈好。我想把这种碎矿机配置在各个矿坑或相关的工厂里使用。」
「说到这个,听说最近矿山的开采量好像增加了不少,有了这种机械,工作起来会轻松很多吧。对了,听说最近会有大批铜矿和铅矿的矿石运到伊斯提利亚,小姐有听说这件事吗?」
薇蕾塔惊讶地问道:
「铜矿和铅矿?不是铁矿吗?」
「铁矿?那是什么?」
这次换成从来没听说过铁矿的木匠们反问了。
「那是最近发现的新的金属种类。比青铜硬又比青铜轻,生产成本又很便宜。由于纳尔森大人下令紧急开采这种矿石,所以我想,运来伊斯提利亚的应该是铁,而不是铜和铅哦。」
一良和纳尔森不打算隐瞒铁的存在。一旦开始炼铁,就会把铁器全方面地导入所有产业之中。
考虑到巴贝尔可能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生产铁器,纳尔森他们隐瞒发现铁矿的事并没有好处。
而且,故意放出阿尔卡迪亚已经炼矿的风声,让这消息传入巴贝尔耳中,说不定还能让巴贝尔重新评估我方战力,延后开战时间。
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冶炼和加工方法,而且还能以木炭高炉大量制造生铁,那么开战时间愈晚,对阿尔卡迪亚就愈是有利。
因为那样一来,阿尔卡迪亚就又有时间把所有产业使用的金属道具全部换成铁制品,一口气提升国力。
「哦,真想看看那种金属呢。话说回来,我听说的确实是铅矿……是谁乱造谣?而且我还听说顺便开采出了少量的银矿,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回来,小姐今年几岁了?」
大匠喃喃自语著,一旁的年轻木匠非常感兴趣地向薇蕾塔发问。
「前阵子刚满十六岁。」
「哇!好年轻!比我小十岁呢!」
「小姐是贵族吗?」
「不,我和大家一样是平民。」
另一名工匠问道。听到薇蕾塔的回答,众人眼中浮现期待之色。
「是这样啊。你是哪里出身的?」
「我来自伊斯提利亚西边,一个叫葛利夏的小村子。」
「哦哦,我知道那里,是传说中葛雷西欧尔大人出现的村子嘛。」
「结婚了没?」
「咦?还没有。」
「有男朋友吗?」
「咦!呃……」
「有吗?」
「没、没有。」
老实过头的薇蕾塔回道,「噢噢!」几名年轻木匠欢呼起来。
声音中带著明显的欣喜之色。
「那我们今晚办个联欢会吧?好好喝上一喝!」
「哦!这主意好。每次都只能和脏兮兮的臭男人喝酒也很无聊,今晚应该能喝得很爽吧!」
「不、不行,我还有事,必须早点回去才可以……」
薇蕾塔被他们兴冲冲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
一名工匠把手按在她肩上,好啦好啦,不让她继续后退。
「不要这么说嘛,今晚我们请你,你们说对吧?」
「当然当然,这时候就要爽快答应才上道哦,小姐。」
「要去哪间店?上次那间怎样?」
「呃!那个!我真的有事不能去啦!」
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参加了,薇蕾塔赶紧出声加以拒绝。
可是工匠们只是「好啦好啦」地拍著她肩膀,完全不听她说话。
「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别担心啦。」
「不是那样的,这样太突然了,我还有事……」
「没关系啦,我们会请你吃好吃的啦。」
「所、所以说……」
正当薇蕾塔拚命拒绝,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众人朝门口望去,一名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
「抱歉,因为门是开著的,所以我就擅自进来了。」
「嗯?你是谁啊?」
「我是这位小姐的同伴,因为她一直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情况。」
「奥、奥朗德大人……」
听到薇蕾塔的话,所有人一起看向她。
「咦?奥朗德,是利维森家的?」
「是的,我是奥朗德•利维森。虽然很抱歉,但就是这么回事。可以把这位小姐还给我吗?」
奥朗德代替薇蕾塔答道。工匠们一下子变得有如槁木死灰。
「小姐,既然你和贵族关系密切,就该早点说啊。」
「就是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人出手……」
「我明天要请假……」
「咦!不、不是那样的!我……」
薇蕾塔急著想辩解,但是奥朗德快步朝她走来,彷佛想把她从木匠们手中抢回来似地搂住她的肩膀。
「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沐浴在工匠们的视线中,离开工厂。
奥朗德带著薇蕾塔来到离工厂有点距离的马车旁,接著放开搂著薇蕾塔的手。马车为箱型,装饰得相当豪华。
「你还好吧?」
「是、是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薇蕾塔很快地站直身体,向奥朗德深深一鞠躬。
尽管她脑子仍然一片混乱,但还是能理解,自己是被这个人帮助了。
「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不可以在这种时间单独前往那种全是男人的地方哦。就算他们是工匠,也不等于每个人都有良好的操守。」
「好、好的。对不起……」
薇蕾塔诚惶诚恐地说完,不可思议地看著奥朗德。
「那个,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是来隔壁工厂瞭解简易住宅用木材的生产进度的。离开工厂时,正好看到你一个人走进那间工厂里,令我有点在意,所以就留下来观察了一下状况。」
奥朗德说完,微笑了起来。
那是优秀能干的男子才能表现出来的、既爽朗又诚恳的完美笑容。
「关于你的事,我已经从一良大人那儿听说了哦。听说你现在负责的是道具和机械的开发管理工作?」
「是的,我是以莉婕小姐的辅佐者身分在旁协助这些事。」
「是这样吗?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工作应该很辛苦,不过请多加油哦。如果有不懂或困扰的事,尽管找我商量吧。」
「好的,谢谢您。」
薇蕾塔道谢后,奥朗德张望起周围。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城市染上鲜艳的橘红。
再一个小时,这一带应该就会被黑暗包围了吧。
「已经这么晚啦……机会难得,要不要和我一起找间店共进晚餐呢?我会用马车送你回去的。」
「啊,对不起。我必须回去准备晚餐才行。」
奥朗德有点惊讶。
「咦?准备晚餐?你还兼任厨师吗?」
「与其说兼任,应该说我会帮玛丽准备一良先生的餐点吧。」
「哦……我记得玛丽是一良大人的专属厨师吧?难道她一个人无法胜任这个职务吗?」
「不是的,是我要求玛丽让我帮忙的。」
「原来如此。但是现在赶回去,应该也来不及了吧?我会派人通知玛丽你来不及回去帮忙准备晚餐的,你就放心和我去吃饭吧。」
「呃……很抱歉,我想我应该赶得上准备时间,所以我还是要回去。」
「咦?」
意料之外的回答使奥朗德瞪大双眼。
就连坐在驾驶座上的驭手,也因薇蕾塔的话而惊呆了。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任何女性拒绝奥朗德的邀约。
薇蕾塔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人的表情,自顾自地鞠躬行礼。
「真的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帮忙,我先告辞了。」
「等、等一下!」
薇蕾塔正要离去,奥朗德连忙叫住她。
「有什么事呢?」
薇蕾塔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
「既然如此,我用马车送你回去吧,天色快要黑了,路上很危险的。」
薇蕾塔看了一眼马车。
搭乘马车的话,就必须行驶在这种人多的大路上,不但速度慢,而且要多绕一些路才能回到纳尔森家。
但如果自己回去,虽然是徒步,但是能钻小路或翻墙,朝著纳尔森家直线前进。
相比之下,当然是自己回去快多了。
「不,没问题的,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这样啊。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路上要小心哦。」
「好的。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薇蕾塔再次鞠躬行礼,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奥朗德看著薇蕾塔的背影,笑容从他脸上消失。
「……嗯哼。」
他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坐进车厢里。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没办法知道啊……」
天花板的LED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但是一良却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他正在翻阅艾萨克整理好的报告。
报告上详细地记载著民间常用的各种药品的效能、调配方法以及材料的取得方法。
这是艾萨克辛勤地四处调查、收集来的成果。
「这些民间用药的有效程度如何呢?」
「依药品不同,有效程度也不一样。但是除非重病,否则都有一定效果。如果连这些药都无法治疗,就只能使用巫师的药了。」
「可是巫师的药贵到不行呢。」
「是的。如果连巫师的药都没效,就要靠祈祷了。然而祈祷更是昂贵。」
「哦,对了,还有祈祷这招。」
在这边的世界,生病时会先去买城里商店或旅行商人卖的民间用药。
使用的药材种类众多,有容易取得的海水(治便秘)和妙吉乳(胃药)等药材,也有难以取得的贵重药草煎煮的药汤。
当然,前者的价格便宜,后者的价格昂贵。
假如这些药不见效果,就只好去买巫师制作的极为昂贵的调合药或请巫师祈祷了。
「顺便问,祈祷一次要多少钱呢?一千亚尔(新兵的起薪)左右吗?」
「不只。虽然依地区不同,价格也不一样,但假如是以治病为主,那么最少也要五千亚尔。」
「这么贵!?所以说那个祈祷真的有效吗!?」
「据说只要不到病入膏肓的程度,连续祈祷几次后,就算没有痊愈,症状也会大幅减缓。对于衰弱到失去意识、没办法吃药的病人来说,祈祷是最后的希望。」
一良习惯以西医的观念看待疾病,在他的想法中,祈祷是一种很可疑的治病方式。
但是居然真的有效,这就不禁令他对祈祷的机制感到好奇。
「祈祷是向神明祈祷吗?」
「巫师的祈祷内容,外人是无法得知的;但是我想,祈祷的对象应该不只神明而已,也有精灵才是。」
「唔……只要向神明或精灵祈祷,其他事完全不用做,病就会好了,是吗?」
「是的。但是巫师似乎有特别的力量,由他们祈祷,效果远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大多了。」
「艾萨克先生也有过向神明或精灵祈祷,因此得到什么庇佑的经验吗?」
一良很感兴趣地问道,艾萨克以「那当然」的表情点头。
「当然有。比如在上次的战争中,我一直向奥玛西欧尔大人祈祷,因此得到勇气和活力。」
「原来如此啊。奥玛西欧尔大人的庇佑,具体来说是什么感觉呢?」
「这个嘛……比如面对朝我方突击过来的敌方大军时,恐惧感会消失,不会有想逃走的念头,而且身体充满力量,心底会涌起一股灼热的冲动,觉得为人民或同袍而死,正是我的心愿……对不起,我没办法形容得很好。」
「是、是这样啊?」
虽然一良觉得这应该是艾萨克对自己下自我暗示的结果,不过既然他本人认为那是来自神明的庇佑,就继续让他那么认为好了。
「一良大人在接受人民的祈祷时,是如何拿捏庇佑的程度呢?祈求丰收的人那么多,您应该很忙才是。」
「还、还好啦,该怎么说呢,我好像没有特别意识过这种事情呢……」
被艾萨克以没有一丝怀疑的清澈眼神注视,一良目光飘忽,心虚地说道。
不过艾萨克似乎不疑有他,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因为还要看祈祷者自己的命运以及平常积的阴德而定,所以不是由一良大人一一深思熟虑后再赐予庇佑的呢。难道说是平常的庇佑都是交给大地精灵做的吗?」
「哦哦,嗯……对……都是交给它们做的……」
一良心中充满罪恶感地回道。就在这时,薇蕾塔开门走了进来。
发现艾萨克也在场,薇蕾塔赶紧行礼问安。
「抱歉我回来得晚了……那个,晚餐的准备工作……」
「不用担心,玛丽刚才已经把食材拿去厨房了。我有告诉她,说你到外头办事了。」
「那我现在就去帮玛丽的忙。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我能做的事就是了……」
「啊,薇蕾塔。」
「是?」
被一良叫住,薇蕾塔把手放在门把上,回头问道。
「玛丽从今天早上起就很没精神,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听到这些话,薇蕾塔放开门把,转身看向一良。
「今天早上我有稍微关心她,不过大概是因为不方便跟我诉苦吧,她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想拜托你和艾菈多留意一下她的状况。」
「好的。今天早上准备早餐时,我也觉得她的样子不太对……」
「哦,你也有注意到吗?我本来想说时间一久,她应该会自己恢复精神,不过刚才她来拿食材时,情绪看起来还是很低落,所以我有点在意。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希望你能帮忙注意一下她的情况。」
「好的,没问题。晚点我也会和艾菈谈的。我想比起我,玛丽应该更愿意和艾菈说心事才对。」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一良抱歉地说著,薇蕾塔温柔地笑了一下,离开房间。
等房门关上后,艾萨克看向一良。
「那么我也该告辞了。参观巫师公会药草园的事,可以照预定的日期去安排吗?」
「嗯,麻烦你了。因为我还打算请他们帮忙调配药剂,所以请帮我安排一下,让我和有资格决定这件事的人见面。」
「我明白了。」
艾萨克深深一鞠躬,离开房间。
目送他离开后,一良靠躺在椅背上。
「唔,果然该和哈伯先生谈一谈吗……可是那么做的话,他和奥朗德先生好像会起争执呢。」
见玛丽憔悴成那样,一良忍不住想出手帮忙。可是他又很犹豫该不该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不过,假如玛丽是被奥朗德虐待才变成那样,一良还是想帮点忙。
如果能由当事者自己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的,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做不到吧。
「由我直接向奥朗德先生抗议也是个方法,不过那么做不一定能解决问题,甚至有可能使情况更加恶化呢……」
到底该怎么做才稳妥呢?一良想了半天,结论是视后续情况而定。于是他再次看起艾萨克写的报告。
数天后的早晨。
一良在莉婕、薇蕾塔,以及艾萨克陪同下,搭著马车来到位于伊斯提利亚北部的巫师公会。
三人下了马车,仰望著高约三公尺的围墙与紧闭的大门。
整个公会全被高墙包围,无法从外头窥见其中的模样。
骑在前头带路的艾萨克跃下拉塔,敲了敲门。
一名身穿斗篷的老人立刻从门后出现。
「恭候大驾多时了,艾萨克大人。连莉婕大人也来了吗……」
老人恭敬地向莉婕问安。
他是巫师公会的干部级人物。
虽然莉婕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过这男人似乎认得莉婕的长相。
「那边的两位是?」
「这位是纳尔森大人的朋友一良大人,以及伊斯提利亚的首席工匠薇蕾塔小姐。可别对他们失了礼数哦。」
听完艾萨克的介绍,老人也恭敬地向一良及薇蕾塔致意,接著带领众人进入公会。
「「「哦──」」」
除了艾萨克,另外三人都对眼前的景色发出惊叹声。
眼前是一片广大的庭园。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其中还点缀著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巨大岩石。
庭院中到处都看得到大理石雕刻的裸体女像,看得出来整座庭院造价不菲。
院子的另一头有一栋两层楼高的石造建筑,由白色碎鹅卵石铺成的数条道路中,有一条就是通往那儿。
「那栋建筑物就是药草园吗?」
「不,那是我们起居用的房舍。药草园在这一头。」
男人说完,踏上鹅卵石步道。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前进,走了一小段路后,出现一座小池子。
男人带著一良等人走上跨越水池的小桥。
「啊,池子里有鱼呢。」
莉婕停下脚步,看著池中景色。
池水很清澈,可以清楚地看见生长在其中的水草及鱼类。
「这池子真好看。水是从河边引来的吗?」
「是的。是从流经北方城市的大河引过来的。」
「不过没看到渠道呢,是设置在哪里呢?」
「我们是以埋在地底的铅管引水的,除了引水用的上水道,还有排水用的下水道水管。」
「哦,那还真了不起……这些水草也是药草吗?」
「不是。是为了净化池水才种的。」
男人平淡地回答著一良的问题。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态度非常公事公办。
一良从刚才就多少有点感觉。看样子,巫师公会并不怎么欢迎他们。
众人过桥后继续前进,来到一片铺满鹅卵石的空地。
「这里就是药草园。」
空地上有好几十栋建在高约一公尺的石头地基上的老旧小木屋。
小木屋的墙上有许多和人一样高的巨大窗户,屋顶上也设置了好几扇左右对开的的窗户。
「药草就是种在那些小木屋里吗?」
「是的。我来带你们参观。」
男人带著一行人踏上短短的阶梯,走进小木屋里。
小木屋中有以石块砌成的花圃,翠绿的药草等间隔地生长在其中。
虽然不及纳尔森家屋顶上的药草茂盛,但是也算长得很不错了。每株药草之间有约一公尺的间隔,园圃内除了药草,看不到任何杂草。
「哦,原来药草园是这种感觉啊。为什么药草的间距拉得这么开呢?」
「药草不能种植得太密集,就算是同种类的药草,太密集的话都会让它们无法继续成长,甚至有可能因此枯萎。」
「原来如此……你们会对药草施展促进生长的咒术吗?或者是祈求丰收的仪式之类的。」
「当然会。那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方法,我们会以火焰清净动物的碎骨,把那些骨头洒在土壤上。」
哦?一良疑问道:
「咦?把骨头拿去烧吗?」
「是的,以火焚烧有净化的意义。而且把骨头连皮带肉地献给葛雷西欧尔大人未免太不恭敬,所以也有去除那些秽物的意思在内。」
「只会洒一次吗?」
「不,为了强化庇佑之力,我们会尽可能地频繁进行这种仪式。」
看样子,这些巫师在不知不觉间对药草施了类似骨肥(以高温烘烤骨头后将其辗碎而成)的肥料。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仪式吗?」
「虽然有,但因为不能外传,所以恕我无法告诉各位。」
男人斩钉截铁地道。艾萨克明显不悦地皱眉。
应该是认为男人太无礼了吧。
不过一良并不在意,「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有没有施法,成长速度会差很多吗?」
「当然。差距之大,有如天壤之别。」
「其实我们也成功大量栽培出各种药草哦。虽然是两个月前开始种的,但是已经长得比这些药草更大更好了呢。」
男人讶异地看著一良。
「……请问总量有多少呢?」
「还满多的。至少比这小木屋里的数量多上好几倍。」
「是以和这里差不多的方式栽种的吗?」
「不,是露天栽种的。」
听到一良的回答,男人露出明显怀疑的神情。
「我没有骗人,不必那么怀疑我啦。」
「不,我不是在怀疑……药草的种类也和这里的一样吗?」
「嗯嗯,也有相同的药草哦。」
「请问您使用的是什么仪式呢?」
「恕我无法告诉你。」
男人的表情变得更险峻了。
眼神也从怀疑变成明显的质疑。
「啊,哎,这是真的喔?其实我们正是因为最近成功量产药草,才会来找你们商量药草的事呢。」
「……请问您们想商量什么呢?」
尽管一良觉得这名眼中充满猜疑与警戒之色的男人颇为难缠,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莉婕站在男人身后,双手举到胸口高度,握拳看著一良,像是在对一良说「加油!」。
薇蕾塔在室内来回走动著,似乎在观察小木屋的构造与药草的栽种方式。
「虽然我们成功量产了药草,却不知道如何把那些药草制作成药品,所以想借助你们的力量。」
「很抱歉,就算是领主大人的命令,我们也不能把药剂的调配方式告诉各位。」
男人立刻回绝。这也是当然的呢。一良心想。
正是因为制药方法绝不外传,所以他们才会答应让一良等人入园参观。
他们应该是认为,就算他人想模仿小木屋的栽种模式,但是一来不知道促进药草生长的仪式,二来不知道如何调配药品,就算学了也没用吧。
「嗯,我明白你们的考量。我想请你们帮忙的部分是──帮忙把我们栽种的药草制作成调合药。」
「哦哦,原来如此。」
男人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笑道:
「如果是这方面的协助就没有问题。只要把您们提供的药草制作成药品就可以了,是吗?」
「是的。还有就是,我们想长期、稳定地把药草卖给你们。」
男人略微惊讶地看著一良。
「……您们真的愿意卖给我们吗?」
「是。我听说你们也会从一般人那里收购从山上或森林里采集的药草,我希望你们能以同样的标准收购我们的药草。就算要压低收购价也无所谓。」
「唔,听起来是桩好买卖,但是……可以告诉我您们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吗?」
「我想降低药品的整体价格。目前的药品价格太高,只有少数人能使用。我想开拓市场,让更多人用得起药。」
「……唔。」
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琢磨的神情。
一良不解地看著他。
「啊,失礼了。我明白您们的想法了。我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听说您们还想向敝公会收购药品,请问您们想把那些药品用在哪方面呢?」
「我想向你们购买一定数量的药品,放在军队里以备不时之需。而且我们会定期汰旧换新,销毁旧药。当然,会在你们的指导下淘汰和销毁就是。」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呢。对我们来说,突然要求我们交出大量药品,我们的库存也不足以供应,假如是您说的那种模式,我们就能放心了。」
「嗯,再加上我们又成功量产了药草,所以希望能和巫师公会合作,一起为降低药品价格做努力。可以请你们帮这个忙吗?」
「假如您们能长期、稳定地贩卖药草给我们,当然是可以的。但是药草的调制非常困难,不一定能把价格压到您们希望的数字,这点还请包涵。」
「好,没问题。关于详细的数字,我们可以再另外找时间慢慢谈。」
一良说完,男人又琢磨了起来。
「……可以请问伊斯提家能够收购多少药品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我想总量应该不会太少哦。」
定期向巫师公会购买大量昂贵的药品,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尝到甜头。
将来,除了栽种贩卖给巫师公会的药草之外,一良还打算栽种民间疗法中的煎煮用药草,廉价卖给一般人使用。
由于巫师公会也有贩卖那类药草,假如伊斯提家廉价贩卖,就会变成和巫师公会抢生意了。
所以一良打算和公会签定契约,透过把药草廉价贩卖给巫师公会,并定期购买高价药品的契约,让巫师公会得到好处,以避免双方彼此对立。
照药草园的栽种情况看来,公会的药草产量不高,生产效率无法与伊斯提家相比,因此这提议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利大于弊。
虽然可能在贩卖民间用煎药的部分和公会有磨擦,不过这部分也只好尽量想办法协调了。
乍看之下,一良的提议对公会大大有利,可是日子一久,反而是对伊斯提家有利。
假如公会能以低廉的价格稳定地从伊斯提家取得药草,他们肯定会大幅缩小药草园的规模。时间久了,公会就不得不仰赖伊斯提家提供药草,伊斯提家在公会中的发言权也会因此变大。
就算公会明白伊斯提家的企图,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假如公会拒绝伊斯提家的提议,伊斯提家将会毫不客气地全面夺走煎药市场。为了不损及眼前利益,公会也只能与伊斯提家合作了。
「是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有一个提议。关于您们贩卖给我们的药草,可以让我们免费进货,等到调制成药剂之后,再以扣除药草成本后的价钱卖给您们吗?」
「也就是说,先把药草给你们,等到取货时再一起算帐吗?」
「是的。精制药剂需要大量药草。但是事先收购那么大量的药草,对我们来说是相当大的负担。」
「原来如此……」
一良正想点头同意,却发现薇蕾塔在男人身后用力向自己挥手。
只见她高举双手做出「×」的手势,拚命地无声说著「不可以!」。
一良思索了一下,猛地意会过来。
「怎么了吗?」
「呃,没事……不过我想,还是照一般的模式交易吧。由你们先收购药草,制作成调合药后我们再买回来。」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以我们的财力,实在无法一次收购那么多药草……」
先不管财力的部分,乍听之下,男人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对伊斯提家来说,这个提议有多不妙。
「唔──……不然刚开始时先少量交易就好,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既然一良这么说,男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了。
大致谈妥之后,双方决定改天再正式签订契约。
离去时,男人送一良等人到门外,一良从待命的马车中拿出一个小花盆。
盆子里种了好几株不同品种的药草,但是每一株都长得茎粗叶翠、欣欣向荣。花盆里的土已经事先换成普通土壤了。
「这是刚才说过的,由伊斯提家栽培出来的药草。请公会的大家参考看看。」
男人从一良手中接过花盆,打量起盆中药草。
他似乎对药草能长这么壮硕感到惊奇。
那我们先告辞了──一良说完,坐进马车里,离开药草园。
「薇蕾塔,谢谢你刚才阻止我。我差点就被他骗了呢。」
一上马车,一良就立刻向薇蕾塔道谢。
没什么。薇蕾塔微笑道。
「不过真没想到那家伙会那么自然地诈骗我们呢……他们也未免太贪心了吧。」
「吶吶,那提议有什么问题吗?我只觉得是简化交易的好主意而已。」
只有自己不懂问题出在哪里,莉婕有点不满地问道。
「呃,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药草的精制方法对吧?假如我们免费把药草交给他们,他们大可胡扯说『这些份量的药草只能制造出这么一点调合药』,可是我们只能相信他们的说法。」
「哦哦!」莉婕双手一拍。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给我们比实际做得出来的份量少很多的药品?」
「对对对。上游厂商免费提供材料给下游厂商加工,这种事并不稀奇,所以我一开始时没有发现。真是好险啊。」
每道交货手续时都确实做好金钱交易的话,就没有问题;但是事后扣除成本计算加工费之类的,对于不公开制药方法的公会来说,再怎么信口开河,别人都只能相信了。
假如薇蕾塔没有阻止一良,整个局面就会被公会掌控在手中了吧。
「像这种谈判,果然该让专家做才行。如果是奥朗德先生,就算面对公会,应该也可以应付自如吧。」
「奥朗德大人?」
薇蕾塔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问道。
「嗯,他很会谈生意哦。之前也帮过我不少忙,假如把这件事交给他谈,应该可以谈得妥妥的。因为我把大部分的材料调度和管理工作都交给他处理,薇蕾塔以后应该也会经常和他碰面吧。」
「是。前几天我在木工工厂偶然遇见他,他有对我说以后请多关照。」
「哦,是这样啊?这么说来上次在会客室时你已经看过他了嘛。」
「是的,在木工工厂碰面时,奥朗德大人不但记得我的名字,而且还很亲切地说,要用马车送我回纳尔森大人家。我听说过玛丽的事,本来以为他是个很凶很恐怖的人,所以觉得有点意外呢。」
「是啊,他们家的家务事好像挺复杂的……对了,在那之后玛丽有跟你诉苦还是说过什么吗?」
「不,没有……艾菈小姐也跟玛丽说,有心事可以找她谈,但是玛丽坚持没事……」
「唔──……总之以后要尽量避免让那两人相见才行呢。」
「……」
「嗯?你怎么了?」
发现莉婕陷入沉思,一良问道。
「没事。我只是觉得肚子饿了而已。」
「也对,已经快中午了呢。」
「是啊。回去之后我想喝花草茶,可以让身心变轻松的那种。因为我觉得有点累。」
「哦,好啊。我来泡个舒压茶好了。也把玛丽和艾菈小姐找来一起喝吧。」
众人聊著,回到纳尔森家。
几天后的早晨。
一良被奥朗德找出来,两人在会客室见面。
奥朗德以与平常无异的爽朗笑容向一良深深鞠躬。
「早安,一良先生。抱歉一早就来打扰您。」
「不会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奥朗德先生你也很早起呢。」
「因为我习惯早起,而且我想尽快向您报告这件事。」
造访药草园后,一良把奥朗德找来,把和巫师公会谈判的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和上次一样,基于奥朗德的要求,在会客室里的只有他和一良两人。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奥朗德似乎认为有什么事时,最好先向一良报告。
「硬把这差事推给你,真是不好意思……嗯?怎么这么香?是香水的味道吗?」
一良才刚坐下,就发现房间里有股香气。
是种轻柔又优雅的香气。
「不是的。因为我来这儿之前在充满花瓣的浴池中泡过澡,我想应该是花香吧。而且我还抹了少许香油。」
「哦,泡花瓣浴池澡和抹香油啊?真是风雅呢。」
「我喜欢这种香气,有机会的话就会泡澡。但是因为准备起来很花功夫,不是想泡就能泡呢。」
奥朗德之所以又在花瓣浴池泡澡又抹(把香料溶在油里制成的)香油,其实是为了掩饰酒臭味。
他昨晚和巫师公会的干部们喝到天亮,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酒醒。
整晚没睡加上喝太多酒,当然头痛到不行。
由于奥朗德白天还有其他预定行程,又不能延后向一良报告这件事,为了掩饰酒臭味,只好紧急泡在花瓣浴池里,又抹了香油,而且还化了妆,以掩饰熬夜后的难看脸色。
「虽然药草的收购额比行情价少三成,但是药品的价格也会随药草的供应量增加而调降。我想这样的价格算是很好了,您觉得如何呢?」
看著奥朗德交给自己的契约书(尚未签名),一良不禁「唔哦!」地赞叹出声。
「这样不会太便宜了吗?光是第一批货的单价就比现在的市价少了三成哦?」
「由于一良大人的目标是压低药品价格,所以我也是以此为前提和巫师公会谈判的。再加上药品的单次交易量其实很少,像我们这样大宗采购的话,这样的金额应该算很妥当的吧。」
「是这样啊……话说回来,要怎么切入,才能让他们答应降价啊?」
「主要的论点就是我们会长期、稳定地与他们交易,还有就是去除单价的尾数。除此之外,因为我们的交易量大,可以省下不少记帐费及运费,所以又砍了不少数字。」
「原来如此啊……」
一良感佩地浏览著契约书。
卖给巫师公会的药草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少量增加,每当增加时,就会降低收购的单价。
相对的,巫师公会卖给伊斯提家的药品单价也会跟著降低。
「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大幅降价,我还以为要再拉扯更久一点呢。」
「因为我花了整晚的时间和他们仔细详谈,总算让他们理解我们的想法了。由于我是一次和所有公会干部交涉,所以稍微有点吃力就是了。」
「和所有干部交涉了一整晚吗……这种事我完全做不来呢。」
「其实要看手法啦。而且必须视对方的个性,多少做些调整才行。」
一良再次感佩地点头。
光是带领一良等人参观药草园的那名干部,一良就已经觉得很难缠了。不过如果是奥朗德,对付那些人应该游刃有余吧。
「我果然没拜托错人。今后的药草交易,我也想继续拜托你,可以请你答应帮这个忙吗?」
「请尽管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谢谢,每次都麻烦你接这么棘手的任务,真是不好意思。」
一良诚惶诚恐地道歉,不会不会,奥朗德摆手说道。
「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请别在意。如果有其他我帮得上忙的事,也请尽管跟我说。」
「咦?可以吗?那么关于伊斯提利亚今后准备量产的,名为『铁』的新种类金属的生产用道具……」
机不可失,一良立刻决定把量产铁器需要进行的各种交涉全部交给奥朗德处理。
他从铁这种金属开始说明,把目前的开采状况以及今后的量产预定全都说给奥朗德听。
同时,他也把巴贝尔多半已经开始生产铁器的事一并告诉奥朗德。
奥朗德神情严肃,专心聆听著一良的说明,偶尔也会发问。
「我国也即将开始量产铁器?那种新型的冶炼炉,产量非常大吗?」
「是啊,不过现在只有伊斯提利亚有高炉而已。由于铁器会带来全方面的影响,我想尽快以铁器替换各种产业用的青铜器。」
「我明白了。但是依照目前的国际情势,我认为有必要尽快让其他领地也学会炼铁技术,您意下如何呢?」
「由于事关重大,我正在和纳尔森先生讨论该释放出多少技术。纳尔森先生说,虽然可以把铁器的加工方法传授给其他领地,但是关于高炉的部分,他希望不要外传。」
奥朗德用力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既然高炉的产量那么大,技术价值当然高到难以估算。考虑到将来的事,不外传也是应该的。」
「也就是说,要由伊斯提利亚提供铁器给其他领地使用吗?」
「虽然我也想那么做,不过,把我们炼好的生铁提供给其他领地加工,这样如何呢?我对冶炼方面的事不熟,目前使用的冶金炉完全无法炼铁吗?」
「依使用方法,现有的冶金炉也能冶炼铁矿,不过和高炉相比,产量只有百分之一吧。」
「既然如此,就把以现有炉子冶炼铁矿的方法教给其他领地吧。这样一来就能避免其他领主心生反感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引起王都反感,很有可能影响我们领地与其他国家之间的贸易或谈判。」
「唔,是这样吗?那我就这样向纳尔森先生建议吧。我会跟他说,这是你的建议。」
「谢谢您。话说回来,我也有件事想拜托您。」
「好啊,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一良如此回答,奥朗德的上半身稍微向前探出。
「可以让薇蕾塔小姐担任我的助手吗?」
「咦?薇蕾塔吗?」
「是的。关于新道具的开发,光由我一个人进行,总觉得有点不安。所以希望能让统领所有工匠的薇蕾塔小姐在旁协助……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左右手。」
「……唔──」
「您觉得如何呢?有她帮忙的话,我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的。」
一良困扰地沉吟起来,但是奥朗德还是进一步相逼。
奥朗德的说法很有道理。
再加上他帮了一良这么多忙,而且一良还把各种难以处理的麻烦事委托给他处理。考虑到这点,就不应该拒绝他的要求。
可是,虽然如此,一良还是无法直接点头。
「……对不起,薇蕾塔是基于我的请求,才特地来伊斯提利亚帮忙的,所以我不能擅自帮她做决定。不能换成其他工匠吗?」
奥朗德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吗?但我还是非常希望得到她的协助,因为同时精通木工与冶炼两种领域的人,我只想的到她而已了。」
「就算你这么说……」
「不然,可以麻烦一良大人帮我徵询她的意见吗?假如她同意,就没问题了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请务必帮我徵询她的意见。薇蕾塔小姐现在在宅子里吗?」
「她、她的确在。」
「既然如此,虽然这样很冒犯,但是可以请您现在就去徵询薇蕾塔小姐的意见吗?假如她同意,我想立刻与她讨论今后的预定。」
奥朗德怒涛排壑般地连番攻击,使一良无法招架。
虽然他想打迷糊仗带过,但是被逼到这种地步,就无法蒙混过去了。
「……好吧。」
无法断然拒绝,一良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啦──!」
「欢迎回来。辛苦您了,一良先生。」
一良回到自己房间,见到薇蕾塔正在帮莉婕的手上药。
其实莉婕的割伤早在受伤后的第四天就痊愈了,但是较深的伤口还是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
假如继续擦药,说不定能变回原本的肤色。莉婕是以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擦药的。
「伤痕怎么样了呢?」
「好很多了,几乎看不出来了呢。」
莉婕说著,摊开双手,展示给一良看。
虽然较深的伤口还是有一点点痕迹,但是和四天前相比,已经几乎看不见伤痕了。
「哦哦,真的耶。居然能好到这个地步。」
「什么居然,这不是你的药吗?」
也许是因为伤口复原得极好,莉婕从刚才起就一直笑咪咪的。
虽然平常没有表现出在意伤疤的态度,不过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吧。
「一良头上的伤呢?还会痛吗?」
「已经完全不会痛了哦。这么说来,也差不多该拆线了呢……」
「不如我现在就帮您拆线好了?」
「嗯,麻烦你了。」
薇蕾塔快手快脚地帮莉婕的手指贴好OK绷,从急救箱中拿出小剪刀和镊子。
见薇蕾塔拿出那些工具,莉婕砰砰地拍著自己的大腿。
「来来,躺这里吧。」
「才不要。」
「不用跟我客气嘛。」
「我没有客气。」
「呃、呃呃,那么我从后面拆线哦。」
薇蕾塔顾虑著大送秋波的莉婕,绕到一良身后。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艾菈走入房里。
「莉婕小姐,葛兰特•鲁道尔大人已经到了,他正在贵宾室等您。」
「嗯,我知道了。一良,我去去就回哦。」
「好,加油哦。」
「薇蕾塔,要是一良想非礼你,要记得大喊救命哦。」
「不要把别人讲的和禽兽一样好吗?」
莉婕离开房间后,薇蕾塔拆下一良头上的绷带,拨开他的头发。
「莉婕小姐最近看起来很幸福呢。」
「咦?是这样吗?」
薇蕾塔以镊子夹起线头,以剪刀剪断缝线。
「是的。从村子回来之后一直是这样。而且一直腻在一良先生身边。」
「是、是这样吗?」
「是的。」
薇蕾塔的语气带著点愠怒,一良想回头看她,可是头却被大力按住。
「还没完。」
「好、好的。」
薇蕾塔以镊子夹住缝线,缓缓把线抽出。
「好,结束了。我来帮您上药哦。」
「呃、呃?薇蕾塔?」
一良看著把剪刀和镊子放在桌上的薇蕾塔侧脸,有些顾虑地开口。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难道说,你在生气吗?」
「是啊。」
薇蕾塔说完,再次绕到一良身后。
「因为一良先生太过分了。您明明答应过我,说我可以待在您身边的。」
「咦?」
一良再次想回头,头却被薇蕾塔紧紧抱在怀里。
感受到从后脑勺传来的柔软,一良僵住了。
「我不要。请帮我拒绝。」
「拒绝?……哦,监视器吗?」
贵宾室与会客室都装了监视器,而且一直插著电。
由于萤幕就设置在一良房间,薇蕾塔和莉婕应该都听到会客室的对话了吧。
「我也想一直和一良先生在一起。」
薇蕾塔喃喃说著,把脸颊贴在一良头顶上。
「只有莉婕小姐和您在一起,太过分了。」
她的鼻息,直接吹著一良的头皮。
噗通,噗通。心跳似乎变得稍微快了一点。
「你们在干嘛?」
「唔哦哦!?」
「呜噫!?」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使一良惊讶地跳了起来。
头盖骨也直接撞上薇蕾塔的鼻子。
「你怎么在这里?会面呢?」
「我们在中庭见面啊~?」
莉婕探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看进一良的房间里。
今天的风不强也不冷,阳光又暖和,所以窗户是大开著的。
「不对啊,你的客人呢!?」
「他在另一头的长椅上等我哦~我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回来看看,果然被我猜中了呢~」
「我们又没有在做什么,你快回去啦。」
「欸~」
「欸什么欸,把客人丢著是很不礼貌的事哦。」
「嗯~好啦。你也快回去找奥朗德吧。对了,薇蕾塔,你鼻子流血了哦。」
「咦!?啊!薇蕾塔,你还好吗!?」
「偶还好……」
「那我回去了~」
丢下蹲在地上的薇蕾塔与急忙去拿毛巾的一良,莉婕转身回去与客人见面。
两天后的下午。
薇蕾塔在河边空地上,向数名金属工匠说明她带来的两种土木用道具。
这条河川流经伊斯提利亚城里,这片河边空地是日后用来生产铁器的综合工厂预定地。
不远之处,砖匠们正以从葛利夏村运回来的耐火砖建造小型的木炭高炉。
一良打算在这里设置水力锻造机及脚踏式磨床等机具,并从城里各工房一点一点地集合工匠,让这里成为大规模的工厂。
顺带一提,一良和吉珂妮亚去南边的谷仓地带教导农民如何整顿地瓜苗床了。莉婕则是以视察治水工程的名义,前往工地慰问工人。
「我想请各位制作的,就是这两种道具。因为高层希望所有士兵都能分到这两种道具,需要的总量相当多,所以……」
薇蕾塔说著,把两种土木用道具展示给众工匠看。
第一种道具称为「※利高锄」,是形状与鹤嘴锄很相似的土木用道具。(译注:语源来自拉丁文的LIGO,意思是锄头。)
长约八十公分的木棍前端垂直装著上尖下宽的铁制三角形刀刃,用途是翻土。
另一端变形成长约二十公分,有点上翘的铁片,可以制造反弹效果,功能相当于重锤。
利高锄又称为「碎踝」,因为使用不当的话,就会如字面意义般地击碎自己脚踝。虽然如此,但仍然是便于携带,非常好用的土木用道具。
另一种道具称为「斧镐」,也是形状与鹤嘴锄很相似的土木用道具。木棍前端装的是单刃斧,另一端则变形成冰镐般的形状。
斧头的部分可以用来伐木与加工木材,冰镐的部分则能用来挖土。
这些道具全是薇蕾塔参考古罗马介绍书上的内容,自己画设计图,在葛利夏村试作出来的道具。
构造简单,不难制造,适合大量生产。
「既然是领主大人要求制作的,要制作多少数量我们都没意见,但是要花上不少时间哦?这两种至少都要准备好几千把吧?」
「而且需要的材料总量也很多,这方面就困难了。」
工匠们打量著薇蕾塔手上的道具,苦恼地说道。
「领主大人会为各位准备材料,而且也不急著马上要,请不用担心。还有就是,金属的部分不是青铜制的,我们要用一种名为铁的金属制造刀刃。」
薇蕾塔如同上次为木匠们说明的那样,把铁矿与铁的优点告诉这些金属工匠。
「原来如此,所以材料很充足是吗?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用的金属,不先制造武器或护具,反而拿来制造农具,这样好吗?」
「我们之后当然也会制造武器和护具,但首先必须让士兵们在进行土木工程时有工具可用才行。我知道大家手上都有其他东西要做,所以希望大家分配一下数量,一点一点慢慢生产就好。」
「唔,把青铜器全面替换成铁器的过程中,先从必要的道具开始换起,视情况如何再继续吗?」
「就是这样。先试做一些道具,等这间综合工厂开始正式运作之后,再以试作品为参考,正式进入量产阶段。」
接著,薇蕾塔也顺便说明起建造中的木炭高炉的事。就在这时,有人从后方摸了摸她的头。
薇蕾塔回头,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笑道:
「好久不见了,奥朗德大人。」
「好久不见。我来得太早了吗?」
「抱歉,我还没说明完……可以请您再等我一下吗?」
「嗯,好啊,我先参观一下这里好了。」
虽然薇蕾塔在两天前拒绝成为奥朗德的助手,但是两人还是有很多一起工作的机会。
奥朗德是能够最迅速调度材料的人。所以想调度大量材料时,就必须和他见面,说明材料的用途才行。
薇蕾塔也同意,假如奥朗德无论如何都需要借重薇蕾塔的力量时,她将会以出差的方式前去协助奥朗德。
今天,奥朗德是基于薇蕾塔的要求,为了计算必要的材料,特地空出时间与她见面的。
「大致上就是这样,这里有一些冶炼好的生铁锭,请大家拿回去,用刚才说明的方法加工看看。可以试著做成自己专用的道具。」
薇蕾塔把薄薄的铁锭分给工匠们后,看向奥朗德。
「久等了,我们到那边的休息用小屋谈吧。」
两人朝著休息用小屋走去,薇蕾塔诚惶诚恐地道:
「呃,抱歉前几天回绝了您的提议,因为我已经忙不过来了……」
奥朗德说著「不会不会」,对她展露好看的笑容说道:
「是我硬要麻烦你,我才该说抱歉呢。由于我最近工作量太大,忙到寝不遑安,觉得假如有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当我助手,应该就能轻松许多,所以才会忍不住强人所难……」
而且,奥朗德看著薇蕾塔。
「假如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当我助手,做起事也会比较来劲呢。」
「呃、呃呃……谢谢您的赞美,小女子不胜惶恐。」
「……你身边的人有没有对你说过,你个性太认真了?」
「咦?没、没有,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说过。」
「咦~真的吗?」
「……是,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被那么说过。」
「嗯,我就是指这个部分呢。」
「呃,是这样吗……」
两人走进休息用小屋,薇蕾塔打开侧背包,拿出卷在一起的皮纸。
她解开扣环,摊开皮纸,以手按住翻起的边缘。
「由于时间有限,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还有好几张呢。」
「……这是?」
看著皮纸上的图案,奥朗德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皮纸上画著一匹拉塔,以及覆盖在拉塔身上的好几种马具。
「这是改良版的拉塔用挽具。目前的挽具都是把绳索直接绑在拉塔的胸部和颈部,因此拉塔在拉重物时,胸口和脖子都会被勒住,很不舒服。但是,只要改用这种有厚度的皮制项圈,便能分散力量,而且拉塔也不会被勒到发痛。」
奥朗德看著薇蕾塔以手指划过的部分,默默点头。
「当然,拉塔就不容易累,可以轻松地拉动更重的物品。」
「……真是划时代的发明呢。这样一来就能提高马车的运输效率了。」
「是的,而且可以大幅削减运费,降低各种产品的成本。」
「有试作品吗?」
「不,还没有试作过。只有这张设计图。」
奥朗德惊讶地问道:
「没有试作过,就能画出这么精巧的设计图吗?」
「呃,不是……我有做过一些不算非常成功的试作品,但是还没有照著这张设计图做过试作品。不过我想,这样应该没有问题才是。」
「真是了不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试做一个看看吧。假如你能把设计图借我,我可以自己找皮匠试做。」
「那么就麻烦您了。如果试作品没问题,就直接进入量产阶段吧。」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完成的。有特别指定要用什么材料吗?」
「只要够坚固耐用,不会伤及拉塔皮肤的材质,全都可以。」
「这样的话,就用成年的母卡夫克的皮好了……啊,抱歉,请继续。」
薇蕾塔点点头,从包包中拿出另一张皮纸。
她把皮纸摊开在桌上,纸上画的是一种外型奇特的机械。
那是一种有等间隔细缝的木桶。
桶子上方有大片的平板,板子中央有一支刻著螺旋条纹的粗木棍。
木棍顶端加装了T字型的把手,只要旋转把手,木棍就会渐渐下降,把木板向下压。
这种机械称为旋压机。
「这是用来压碎豆子的机械。以前都是以原木或石头压住盖子来慢慢榨油,但是这种机械可以在短时间内有效率地榨油。」
「这是什么……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机械呢。要怎么使用呢?」
「只要旋转最上面的把手部分……」
薇蕾塔从头解释起旋压机的机制,顺便把必备的材料也一起做了说明。
奥朗德和刚才一样,一边听著说明,一边发问做确认。确认完毕后,薇蕾塔又拿出下一张设计图。
如此重覆了数次。奥朗德一直全神贯注地聆听薇蕾塔的所有解说。
最后,薇蕾塔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些就是今天要麻烦您的部分。所有的设计图全都可以借您使用,但是用完之后请记得还给我。」
「我知道了。可以把这些图临摹下来吗?」
「可以。但是请小心保管复制图,手压帮浦的机密程度虽然不及高炉,但也不是能随便泄露出去的资讯。」
「这我明白。一切交给我吧。」
「那么我先告辞了。谢谢您今日抽空和我见面。」
薇蕾塔鞠躬后离开小屋。
奥朗德笑著挥手目送她离去,低头看向手边的设计图。
「没想到,就连制材机和手压帮浦,也都是她设计的……」
他转头从窗口凝视建造中的高炉半晌,再次看向薇蕾塔离开的小屋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