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木翔子的推理)
携着草木清香的和风,穿过热闹的中庭。
我一面啃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面包,一面翻开摊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算上今天,余下的时间只有两天了,就算再加上周末,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四天。高梨君的推理已被实验证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到如今,只能自己查明真相了。
炙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烧灼着脸颊,从方才开始眼睛就很痒。这条长椅虽在背阴处,但汗水还是涔涔而下,大概是看到了那个情形的缘故吧。
可是密室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解开呢?虽说打算在大家面前佯装平静,焦躁感却在熊熊燃烧。
如果我就这样谎称自己是犯人,又会怎样呢?
迄今为止,我就想不曾存在于这所学校一样,一直回避着炫目的风景,与任何人都毫无瓜葛地活着。但要是我成了犯人,就不再会被人漠不关心,而是会持续暴露在满是厌恶和蔑视的视线中吧。我能忍受得了吗?
“柴山君。”
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被泪水润湿了,我正揉着眼睛时,有人呼唤了我的名字。
站在此处的是村木翔子,她一手拎着似乎是小卖部买来的三明治,以一脸莫测的表情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怎么了?”
“唔……没什么,眼睛有点痒。”
我没有哭,事实上眼睛的确很痒。
“是吗?坐你旁边,可以么?”
“诶,啊,当然了。”
村木在一旁坐了下来,柔和的香波味轻轻飘散在空气中。
“等下,我有眼药水,对炎症挺有效,是一次性的。”
她边说边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瓶市贩的眼药水。
“仰起头来,我忙你点。”
“诶,可以吗?”
村木则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微微抬起腰,将脸凑了过来。
我羞怯不已,面红耳赤。
“看上面。”
“啊,好……”
朝她的位置瞥了一眼,被弯腰凸显的上衣胸口近在身旁。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她并未系领带,胸前的扣子也解开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将眼睛闭了起来。
“眼睛可不能闭上啊,”
大概是觉得好笑吧,耳畔传来了她咯咯的笑声。
我以一副形迹可疑的样子,将目光转向正上方。遮蔽蓝天的树梢在风中微微摇曳,一股甘甜而轻柔的香气扑鼻而来。
各种东西都挨得太近了。
她的指尖和眼药水靠了过来,也许是不想让我的脸擅自动作,村木以指尖触碰着我的下巴。那是冰冷的手指。光是如此,我就全身僵硬了。
她仿佛锁定了目标般,一脸认真地凑了上来。不仅是她的气味,就连呼吸和心跳都仿佛传入耳畔,我能近距离感受到她的存在。
一滴液体落了下来。
“好了,搞定。”
“啊,谢谢。”
我眨了眨眼睛。
感觉心情舒畅多了,但现在还没到这样的时候。
“请用。”
她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感激地接了过去,轻轻将她贴在眼睛上。当我看到她将小包纸巾和眼药水收进裙子口袋是,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既然眼药水装在那个口袋里,就说明滴进我眼里的液体一直接触着村木的大腿,持续被加温……
什,什么啊?稍微有些心跳加速。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间接触碰到她的大腿了呢?
“你怎么了?”
“诶,没什么……那个,你的口袋里东西挺丰富的嘛。”
“是啊,里面是有不少。还有手机,手帕,唇膏之类的东西,要是跟男生一样有两个口袋就好了。”
“什么?女生就只有一个口袋?”
“是啊,在左边,有点不方便呢。”
她低头望向自己是裙子,单手抚摸着似乎是口袋的位置,口袋埋没在了裙褶处,一眼看不出口袋在什么地方。
“夏天的话,还能用衬衫的胸袋,不过那个太小,只能勉强放下手机,所以没多大用处。装了手机的话,胸口就会绷得很紧,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总之夏天很是不便。”
我的天,原来女孩子的裙子上,只有左边才有口袋……
“诶,为什么只有一边呢?”
“大概是因为和百褶裙比较搭吧。”
她一面抚摸着自己的百褶裙一边说:
“你看,我们校服的裙子被称车褶,裙褶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对吧?你看,是逆时针方向的。如果按照这个褶子的方向制作口袋,左边可以做,右边就不行了。就算能做上去,口袋的入口也会朝前,这样的话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就很不方便。”
“哦哦,原来如此。”
的确,要是在褶子的夹缝里做口袋的话,既然褶子全指向同一个方向,便仅能在一个方向上做。因为褶子是逆时针环绕一周,所以在口袋的入口朝后以便把手插入的情况下,就只能做在左侧了。
“而且这个口袋本身开口也窄,手机拿进拿出十分局促,比较麻烦,最近都有点后悔用智能手机了。”
“根据制服的不同,也有被称作盒褶(Box Pleat)的褶子,褶子是沿中线对称的。你看,裙褶的数量越少,褶子是不是也大了许多?这样或许就能在两边各做一个口袋了。”
她一边展示这覆盖在自己腿上的裙褶,一边解说道。仔细想想,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话。可我还是深受感动。没错,她为了解说展示着自己腿上的裙褶,也就是说,我可以无所畏惧光明正大地盯着女生看了。每当村木用指尖抓起百褶裙的末端摆弄时,她那白皙的大腿就会微微外露,那是一条白皙柔软,纤细可人的大腿。对啊,那瓶眼药水就是贴在如此光滑的大腿表面……
“那么,柴山君在这里想什么呢?那起事件吗?”
“诶?啊,是的。”
这么说来是这么回事。现在可不是欣赏可爱女孩裙褶的时候,我必须尽快查明事件的真相。
“要是可以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
村木言毕,便撕开了三明治的封口,微微张开嘴,开始啃了起来。
*
“……因此,高梨君的推理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向她讲述了密室杀雕像事件的来龙去脉,村木听我说话的期间,一直在默默地啃着三明治。
“果然,雕像的底座怎么也放不进去,硬塞进去的话,布景板就会掉进准备室无法回收。我们试了几遍,结果还是觉得这是个太过勉强的推理……”
此外,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做了实验,看看用线是否能锁上窗户的月牙锁。但这也已失败告终。锁已然锈迹斑斑,即使用手上锁,也得要使劲才行,结果用线上锁被证明是不可能的。
此外,这也是彻底否定高梨君推理的要素。窗帘是没法从室外开闭的。窗帘的导轨有些变形,从室内开闭都很勉强。特别是从阳台一侧拉开窗帘时,由于施力方向的影像的影响,拉到一半总是会被卡住,只能拉到半开不开的状态。既然如此,我们也尝试了用线开关,但这比用手从阳台上拉开还要困难,连几厘米的缝都开不了。
从外侧开闭窗帘都是不可能的。如此说来,犯人还是需要进入室内。但还能有什么方法呢?如果钥匙用不了,窗户也没法出入的话,剩下的就只有被橱柜堵住的内门了。
“我们验证了很多能想到的办法,但是发现都不行……”
我一边看着笔记本上的准备室平面图,一边说明实验结果。可不管过了多久,村木同学仍旧一言不发。
“那个……你有在听吗?”
她慢吞吞地咀嚼着三明治,好像终于吃完了。
“在听呢。”
从炫目的唇间,可隐约窥见洁白的牙齿。接着,柔软的绯红舌头又冒了头,舔了舔嘴唇。无意中看到那个动作的我不由地浑身僵硬。
村木再次用纸巾插了嘴唇,将汗津津的脸颊上沾着的头发用手拨开,她的白衬衫已被汗水浸透,下面的布料图案和蕾丝花纹隐约可见。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液。
“这就是全部的推理吗?”
她茶色的眼眸久违地望向了我。
“那,那个……我去买点饮料吧!”
要想将视线从那里挪开,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行。
我小跑至附近的自贩机,买了两瓶运动饮料,然后唤回了绅士之心,缓缓地回到了长椅上。村木宛若人偶一般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看着走近的我。
“请用。”
我将宝特瓶递了过去,她的视线落在接过的饮料上面,噗嗤一笑。
“谢谢啦,柴山君真温柔呢。”
“不不,才没有。”
倘若她知晓了我将目光投向了哪里,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吧。我满怀忏悔之心,喝着运动饮料,瞥了眼身旁再度安静下来的村木同学。
她也在喝着饮料。
雪白的喉部发出娇媚的咕嘟声,洁白细腻的肌肤,宛若将甜美的蛋糕粉饰成纯白的鲜奶油一样,看起来风味绝佳。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无论朝哪儿看,都无懈可击。不存在死角吗?
不不,在这种状况下,应该说是破绽百出才对……
虽说刚对茉莉花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但我却是个不怎么会汲取教训的人。
从临走时的样子来看,当事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可我是真没脸再见她了。我真是个人渣,明明想要依靠她,却蛮不讲理地朝她发泄怒火——
“动机呢?”
“诶?”
被突然问到的我转向了她,只见村木凝视着地面说道:
“我是说犯人的动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呃……是啊,从现在来看,最符合的当是怨恨这方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跟踪狂之类扭曲的爱意,但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从草柳部长的理论来讲,这是不可能的。”
“所谓怨恨,是指仇恨,嫉妒……也就是愤怒吗?”
村木这般低语道。“愤怒”这一表达,在之前的推理中是很少被提及的。犯人对七里学姐怀有怒意吗?
“可要……这样的话,总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
“我也说不大清……大概是旁边掉了一把刀吧。总觉得有些太手软了……”
“手软?”
“换做我……要是我憎恨七里学姐,我想我会用那把刀,像这样……把制服割得四分五裂,然后用刀尖扎穿那个雕像。”
“啊——”
这是有些过激的言论,也许是村木同学隐藏的一面被窥见了吧。但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是啊,刀只是掉在了地上。要是犯人憎恨七里学姐的话,仅仅让躯干雕像穿上制服再放上一把美工刀,的的确确——可以说是手软了些。
“他的目的肯定是恐吓。给特鲁索穿上制服,总之就是七里前辈的替身吧。他是想对看到这一幕的七里学姐说,‘我好恨你,我想对你做这种事,我想狠狠地收拾你,要是认真起来的话,我真能做到这一步’。可犯人却只给雕像了穿制服,总觉得太手软了啊。”
“确实…如果犯人的动机是出于怨恨,那好像是有点不上不下。”
“如果不是怨恨,而是男人扭曲的愿望的话,那就不是用刀划烂衣服,而是把雕像穿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解开扣子,扯下裙子。换你也会这么干的对吧?”
“那个……这么问我也没用吧。”
又是一番过激的言辞,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如果是恐吓的话,我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的确,在那个现场,无法窥见想要伤害对方或着蔑视对方的暴怒情绪。那里只有密室这样的不可能性,以及让人精准地意识到两年前的时间和那则怪谈的怪异表演。躯干雕像是七里学姐的替身……我回味着村木同学的话,接着又想起了草柳部长调查到的信息。
犯人不仅盗走了领带,衬衫,裙子,还偷了针织背心。尽管如此,那人并没有偷吊带内衣,弹力腰带等私人物品。要是犯人的目的是把躯干雕像比作七里学姐的话,是不是该把她平日里穿在身上的东西全都偷走呢?
这般不上不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唔……不过就算知道了动机,要是密室之谜无法解开,恐怕也很难找出指示犯人身份的证据吧。”
“关于解谜的方法,我也想到了一个。”
“诶?”
我惊讶地望了过去,只见村木带着些许自信的表情,正窥视着我的反应。
“如果是我搞错就太对不住了。不过打破那个密室的方法,我认为只有一个。”
“呃……当真吗?”
“是个很简单的诡计……也可能是我搞错了。要是能帮上柴山君的忙那就再好不过……”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不,请说给我听。”
“可这该怎么说呢……”她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推理一般,慢悠悠地过了片刻,这才动起了嘴唇,“第一个打开准备室门的人……是松本茉莉香对吧?”
“是的,不过……”
村木翔子歪过了头,将视线投向了我。
她以极之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认为她就是犯人。”
*
在暑热难耐的中庭,我扭过头看向坐在长椅一旁的她。
“呃……诶?”
“如果是她的话,我想应该可以进密室的吧。”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请你从头开始说明一下……”
“等等,容我整理下思路。”
她边说边歪过了头。然后她用口袋里掏出的手帕擦了擦前额头,单手解开了脖颈下的第一颗纽扣。不知是因为瞥见了白色山丘,还是由于对打破密室之谜的推理抱有期待。我只能咽着口水看着她的行为。她则继续用手指玩弄着肩膀上的黑发。
“首先……在钥匙的管理严格起来之前,先借来一把钥匙,如果是在备考期前,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茉莉香方案吧。”
“茉莉香方案?”
“啊,不不,继续吧。那是要先用那把钥匙进入准备室吗?”
“不,不必进去,就是借来而已。”
“诶?”
“马上把钥匙还回去,但也不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而是准备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再准备形状差不多的钥匙和钥匙圈,然后把真假对调。”
“呃……”
“因为不可能被人拿来对比,所以我认为只要大致相似就可以了。因此要是先还了假钥匙,就没必要还真的了。之后随时都可以用真钥匙去搞恶作剧。”
“诶?可是……”
把钥匙换成假的?
对于新出现的推理方向,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是不是……我搞错了?”
村木不安地歪着脑袋。
这般可爱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好吧,现在还不是吃惊的时候。
“这并没有多难。这是平日里谁也不会打开的房门钥匙,就算把假货放回钥匙柜,也不会被人发现是假的吧。在实施恶作剧的时候,故意拉开窗帘,好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主动提出要打开准备室看看,再向老师借来钥匙。这时借来的正是假钥匙,而老师也没有发现。在这之后,就把假钥匙和真钥匙移花接木。”
“啊——”
“只要借的时候放在口袋里,开门时再从同一个口袋里拿出真货。像这样掉包的方法应该有很多。总之,松本同学可以用这个方法制造密室,我没有说错吧?”
“没……”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逻辑也是完美的。
我认为村木的推理是可行的。没必要特地进出狭窄的窗户,也没有必要使用线,这似乎是个极其单纯且合理的诡计。
不过,问题是——
“不,可是,松本同学不是做那种事的人……”
“松本是柴山的朋友吗?”
“诶?啊,是的……”
“难不成……女朋友什么的?”
“哈?你,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是!就是朋友而已!”
“是吗?”她静静地露出了微笑,“那就好。”
我猛咳了一阵,而村木则低着眉毛继续说道:
“但还是对不起,我做了一个让你怀疑朋友的推理。”
“不不,没事,这很有参考价值。”
“真的吗?”
她抬起眼睛问道。
我点了点头。
“唔,这大概是只要了解松本同学,就绝不可能出现的推理。怎么说呢?我感觉打开了新的方向。”
“真是对不起。”村木低下了头,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我认为松本同学具有对七里学姐做那种事的动机。”
“诶……松本同学……有动机?”
“柴山君,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听我这么一问,她就蹙着眉毛低下了头。
“一年级的时候,我和松本同学是同班,虽然关系也不大好就是了。”
“这样啊。”
这还是我头一遭听说这两人有所交集。
“那么,这个你也不知道吗?松本同学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加入了网球部。”
“诶——”
“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不过她好像得罪了七里学姐,被欺凌了。在教室里,同在网球部的同学对她作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
当我听闻这句话是额,记忆中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
是草柳部长讲过的话。
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学生,因为站在了一个名叫工藤绫子的被孤立部员的一边,从而被卷入了部内的对立之中。
“于是她就不上学了……对不起,我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我也只是旁观……要是能为她做点什么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
这我并不清楚。
我完全不知道竟有过这种事。
松本具有强烈的动机。如果是她的话,就可以实行。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她就实行不了。动机和手段,松本是唯一身兼此二项的人物。
可她真的是犯人吗?
假使是真是如此的话——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
从室内传来的热闹的声音。此刻的活动室大概所有人都到齐了吧。我在门口伫立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踏进活动室。
我必须确认真伪,可又该如何开口呢?
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门打开之时,在全员有关密室的讨论声中,我坐了下来。据说三之轮部长为了集中精力应考,暂时不会来活动室。我们也差不多该结束调查了吧。学校建议期末考试期间不要参加社团活动,但也只是建议而已。临近大赛的社团会一直持续活动到最后一刻,而我们就只是在讨论与社团活动无关是事情罢了。
和上课时听老师讲话一样,高梨他们的对话我几乎没怎么听进去,思绪只在一点上盘桓,像诅咒一般持续着。此即松本是不是犯人的疑问,以及应当如何开口说出村木同学的推理。
“自那以后,我就想到了这样的事情——”松本一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一边说道,“两个月前,不是有情报说目击到深泽雪枝从准备室出来吧?”
“啊,是那个可疑的田中翔的证词吧。”
“如果相信这条证词的话,就说明深泽雪枝事先拿到了准备室的钥匙。所以我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方法,说不定她当时就去做了准备室的备用钥匙——”
聊起钥匙的话题时,我收起怏怏不乐的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大家的对话上。
“备用钥匙……这种东西这么容易就能做的吗?”
“车站前就有钥匙铺吧。”春日说道,“最短五分钟就能做好,当天便能拿到……”
“诶,等一下。备用钥匙什么的,放到推理小说里就是犯规了吧?”
“可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所以我就调查了一下。”
“查什么?”
“难道说这么简单就能做出备用钥匙吗?聪明和结论上来说,似乎很难。那是因为学校钥匙的形状有点另类,和普通钥匙相比,显得特别细长……”
“哦哦,确实,样子是有些奇怪。”
“这样的形制,钥匙铺一看就立即知道是公共设施的钥匙。另外,钥匙本身也刻有生产商的制造编号,可以查到是哪里的钥匙。因此对于复制这样的钥匙,钥匙铺会予以拒接,或者要求出示身份证明。我鼓起勇气去车站前的钥匙铺问了一下,得知不管是那家店,只要未成年人带着这些东西的话,首先就会拒绝的吧。另外,据说即使是老师拿来的,也会和校方联系求证。”
“什么呀,连备用钥匙都不行啊。不过,从推理小说的角度讲,倒是可以放心了。”
“这种情况能让人放心吗?”春日叹了口气,“不过问得倒是很清楚嘛。”
“都有些被怀疑了呢。”
松本轻轻地吐出舌头,笑着说道。
我则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向她的笑容。
“学长,你怎么了?”
春日狐疑地注视着我。
“唔,没有,那个……”
“总觉得小佑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呢。”
“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不不,好主意,怎么说呢……”
三人的视线刺向了我。
这该如何是好呢?讨厌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淌。
松本真的是犯人吗?
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到这里之前,我反复核查着村木的推理。它似乎完美无缺,不存在一丝阴霾。在出现了如此之多各式各样的推理,却皆被证实为不可行的情况下,就只剩这个推理了。但真的是松本吗?
必须查明真相。
“那个……我有个推理,请听我说说吧……”
我的气息沉重,言语很是忧郁。
然后我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述村木的推理。
*
“掉包钥匙……吗?”
她微微低着头,一脸茫然地嘟囔着。在暑气蒸蒸的活动室里,我感到自己的嘴唇愈发干燥,只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松本的反应。
如果有误的话,一定马上就能见分晓吧。她一定会露出平日里清爽的笑容,高喊道“还有这种方法吗!”然后为难地皱起眉头,鼓起脸颊,然后开朗地说“我才不是犯人”吧。
可是,松本就只是嘟囔了一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眼睛低垂,遮挡在上面的睫毛怯生生地微微抽动,脸色苍白,嘴唇微张,其中若隐若现的感情又是什么呢?看起来既像是恐惧,亦像是屈辱。
我以尴尬的心情,环视着其他人的脸。春日怀疑地眯起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松本。高梨君则看着我,一副好似要说什么的表情。
“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任何能推翻这条推理的根据。”
打破沉默,说出了这般好不容情的话语的人正是春日。
“这个方法确实是可行的。松本学姐是主动向吉田老师提议打开准备室的门吧?”
眼睛深处的瞳孔,宛如锐利的诘问一般贯穿了松本。
“可是,茉莉香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吧?”
高梨有些困惑地说。
松本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动机……是有的。松本同学她……”
话音刚落,椅子就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动,我们惊讶地望向了她。
只见松本同学站了起来。
目睹了她的表情,我终于意识到了。
泪水从湿润的双眸中滚落。
“我……我……”
连叫住她的时间都没有,松本转身就跑出了活动室。
“等下,茉莉香!”
高梨君抬起了腰,由于他坐在活动室的最里面,腰撞到了长桌的角上,只听见他小声地砸了咂舌。而我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门远去。
我已然醒悟。
“动机到底是什么?”
春日问道。
“不,是我错了,松本同学不是犯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高梨君边叫边冲进走廊,却又随即把脸探进活动室喊了一声:
“柴山!快追!”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撂下这句话,高梨君消失在了走廊里。
我错了。我是就是个愚蠢的人。看到她留下泪水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她不是犯人,她之所以没有马上否认,并对推理感到恐惧,并非因为她是犯人,而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
我对她一无所知。尽管如此,当我看到她从便当盒里夹出厚烧鸡蛋的模样,以及为了解说而特地将裙子折短的样子时,误以为看到了她不同于往常的一面。其实我一无所见,对于松本同学,我一无所见。
我真是没用。
“可恶!”
因为太过愤恨,我喊了一声。这似乎把春日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我冲上走廊,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虽没有明确的目标,即便如此,还是得将其抓住。我深知倘若它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从指缝溜走,消失在遥不可及的彼方的话,那就绝不能任其错过了。
被悲伤压垮的时候,被痛苦击溃的时候,这种时候她究竟会去什么样的地方呢?保健室吗?可若是这样的话,高梨君应该会去的。我跑出校舍,站在操场上环顾周遭,望见一个正在攀爬室外楼梯的女生身影。没错,她也是被“一年级的梨香子”这般悲伤存在所吸引的女孩。即使知道那个地方也不足为怪吧。于是我跑了起来,奔上了楼梯。我想起之前也是这般爬上这座楼梯的。呼吸也好,汗水也好,双腿也好,仿佛舍弃了一切,只顾向上奔跑。
“松本同学!”
她蹲在外楼梯的平台上面。
抱着双腿,低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则靠在扶手上,重复着粗重的呼吸。我本想对她说几句话,但也许是全速奔上楼梯的缘故,唯有可怜地喘着气。
松本做了用指尖擦脸的动作,她那双湿润红肿的眼睛像是偷窥般瞥了我一眼。
“那个……对不起。”
仿佛技压着肺部所吐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怀疑了你……太对不起了……”
她不可能是犯人。那又为何冲出房间呢?又怎会对那个推理如此恐惧?
就好像即将失去一切的模样——
答案很简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年春天,她也一样冲出了活动室。害怕失去一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禁闭房门,咬紧牙关抵住即将打开的门。
她不想让人知道。
她害怕一旦为人所知,某些事情就会发生改变。
“对不起。”我肩膀一上一下地喘着气,继续组织着语言,“可是……虽然不好表达,可我还是觉得应当为此骄傲。”
松本从抱着腿的双臂之间抬起脸来看向了我,一脸惊讶的表情。
“因为松本同学是战斗过的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站在被孤立者的一边,与之一起战斗……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她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孩子,是觉得无法不管不顾被孤立的那个人吧——
松本不想让人知晓她的过去,自己原本是高二生,留级一年成为了高一生,她是害怕真正的理由为人所知。
无论是谁,被欺凌的过去皆为屈辱,必定是自己急欲忘却之物。
不想让亲近的人知道这个。
那是不希望因为自己悲惨过去而被人投以怜悯的目光吧。
“可是……”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呻吟般的哭腔,“太丢人了,难道不是吗……”
松本歪过了脸,将表情都隐藏在颤抖的臂弯里。
“这是没有的事。”
我叹了口气,平复呼吸,𪚥静静地走到她的身边。
“我觉得很后悔,也许我并不能理解这一切……可我是真心为如此温柔的松本同学感到自豪,所以……那个时候能够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佑……”
洁白的指尖快要折断一般,嵌入了她的手臂里。
“没什么可丢人的,你也不必害怕会有什么改变。”
松本埋着脸,似乎点了点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脑袋不停地晃着。
“对不……起……”
“我才是,对不起,多少有些怀疑了你。”
我说完后,松本摇了摇头。
之后,她的身体又颤抖了几次,这才抬起头来。
哭红的眼睛,为了强忍呜咽而咬紧的牙关,笑得有些歪斜的嘴唇。
松本一面泪流满面,一边诙谐地笑着。
“这样就扯平了……我一开始也怀疑了小佑呢。”
说起来是有过这样的事,我完全忘了。这样的事实总觉得很可笑,我噗嗤一笑,松本也跟着大笑起来。
我在边上站了一会,直至她平静下来。
和煦的风吹拂着。
“刚加入社团的时候,她教了我很多。”
松本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工藤同学吗?”
“是的,因为住在车站附近,所以回家的路线也是一样的。经常就这样一起回家。工藤学姐或许的确有些自我中心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也不能成为被这样对待的理由。”
“嗯。”
“可是我失败了。那些人做的事,我至今仍旧不能原谅。但最不可原谅的莫过于屈服于错误的自己。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该如此逃避……”
随着一股感情涌上心头,我咬住嘴唇,倾听着她的陈述。
可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也许找不到什么高明的词汇,也许这般没用的自己救不了任何人,尽管如此,话语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
不能让这样的想法从我手上溜走。
因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的骄傲。
“松本同学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呢。”
所以鼓足勇气说出的话,或许是非常无聊且陈腐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这样的想法能治愈她的伤口,哪怕只是些许一点。
“嗯。”
松本轻轻地点了点头。
蹲在地上的她,肩膀已不再颤抖。
“已经搞定一件事了吗?”
爬上楼梯在此现身的正是高梨君。他的态度与平日里的滑稽打趣不同,显得有些温柔。或许他半途就听到了吧。
“嗯。”松本羞涩地点了点头,“可仍旧很困扰,因为我没法否定那个推理……”
“哦,关于那件事,仔细想想就知道那个诡计是不可能的。”
“诶?”
对于高梨君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话,我吃了一惊。
“那是因为茉莉香从老师那里拿到钥匙后,我一直盯着她的手,她根本就没时间把手放进口袋里,就马上把门打开了。”
“诶,是吗?”
“因为贴了‘仓库B’这个奇怪的标签,所以我好奇地盯着看。”
“原,原来是这样。”
“那个,阿千,可是——”
“是啊,这样一来对茉莉香的怀疑就打消了。因为我一直在看着。只要茉莉香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术师,这就是不可能的推理了。”
高梨君笑看着我。
通过那道视线,我注意到了。
我也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
“那就回活动室吧,不能让小衣一直等着啊。”
这么说来,现在那里只有春日一个。
如果让她等得太久,又会被她眯起眼睛瞪过来了。
回到活动室后,春日果然半睁着眼瞪着我们。
*
可是与预想的景观有着些微妙的不同,春日正坐在活动室前玩着手机,脚下放着我们的书包。
“咦,春日同学,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春日一脸不服地说,“我被赶出来了。”
“被赶出来了?”
高梨君一愣。
“柏木老师来了,拿走了钥匙,叫我好好学习。貌似从今天开始,社团活动被禁止了。”
柏木老师虽说鲜有露面,却是摄影部的顾问。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考前的社团活动的方针始终是“自我克制”,说不准是没搞社团活动却在模仿侦探的事情被发现了。嘛,毕竟是距离考试不到四天的时间,这恐怕是理所当然的措施吧。
“做得这么绝……”
继目瞪口呆的高梨君后,仍旧红着眼睛的松本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不过确实也是,差不多该集中精力学习了。我都没怎么上课……”
“说起来,高梨君没问题吧?”
我有些担心地问道。他骤然吐了口气,爽快地说:
“我无所谓,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真是如你所见。
“那柴山怎么样?”
“我嘛……还行吧……”
“我……”春日一时间哑口无言,就这样把脸背了过去,“这种事怎样都好吧。”
“什么呀,只有柴山游刃有余是吧。不过现在离考试已经没多少时间,或许的确是顾不上什么密室了。”
“啊,那么接下来大家一起备考吧?”我随口说出了想到的事情,“我觉得松本同学和春日同学都有很多能够教我的地方……”
“哦哦,好啊!那就赶紧去家庭餐厅吧!”
“诶,现在?”
“好主意呀!小衣,小佑都好好教教我吧!”
“我也是吗?”
春日皱着眉,一脸嫌麻烦的表情。
“不想吗?”
“不……那倒没有……”
“那就赶紧的,快点走咯。”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高梨君异常地干劲十足。从他的视线来看,似乎对我抱有很高的期待。这该怎么办呢?我习惯了被教,但是没有教别人的经验。尽管如此,大家都在帮助我洗刷冤屈。如果这真的可以的话,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大家。
“真是一群让人毫无办法的学长们啊。”
见我们情绪高涨,春日也只能微微一笑。
*
回想起来,和友人这般围着桌子学习,或许还是第一次吧。松本同学的笔袋里倒出的五颜六色的荧光笔,伴着饮品店里注入的颜色鲜艳的饮料一起华丽地缀饰着桌面。这样的使用方法对餐厅而言可能会有些困扰吧。但由于临近考试,还是能零零星星地看到身着制服努力学习的高中生们。
“怎么说呢,向学长请教真是一种屈辱。”
我探寻着去年的记忆,用荧光笔在她的教科书上做了记号。正在重读笔记的春日小声说了一句。
“诶……”
“明明是学长,脑子居然还挺好使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来教你吧!地理我可是很擅长的哦。”
“挂科的人请闭嘴。”
春日的态度极其冷淡。不过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讲得太难听了吧,于是皱着眉头又说了句:
“对不起,明明你是来辅导我的,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不,唔……我知道春日同学就是这幅样子,所以没什么……”
“学长是个受虐狂呢。要是欺负他的话,我想他会很开心的。”
“什么呀,柴山,你还好这口呀?”
“诶?小佑喜欢被女孩子踩吗?”
就连原本全神贯注专心解题的松本也抬起头追问道。被人踩是什么好事吗?我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不不不,完全没有。这种事没可能的吧?”
语无伦次的我将目光投向了教科书。我不是那种变态。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以傲慢的态度俯视着我的茉莉花,她那从短短的百褶裙里伸出来的纤纤柔足正踏在我的肩膀上。唔,那个……相当的……
“总觉得学长一脸嗤笑的样子,好恶心啊。气氛都被搞砸了。”
“小衣,作为回礼,踩他一脚怎么样?”
“诶?这样的变态,连鞋子都不想碰啊。”
咦,总觉得,开始想回家了。
“耍弄得过了头那边可真的要投降了啊。”高梨君君笑道,“喂,柴山,别管那些过分的女生们了,集中精神帮我讲解吧!”
“是呢,就这么办吧。”
我点点头,阖上了为春日打开的教科书。
“啊,那个,学长……能告诉我去年的范围吗?”
春日发出了有些为难的声音,松本也跟进道:
“那个,小佑,这段英语我不大懂……”
“英语的话我也不擅长啦。”
“那,那我就踩你一脚,帮我想想办法吧。”
“所以说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
我坚定地予以拒绝。春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故意摆出臭脸的我,也因感觉太怪而笑出了声。松本也跟着笑了起来。“青春啊——”高梨则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惹得大家笑得更响了。因为笑得太厉害,我感觉脸颊上的肌肉火辣辣的,于是将嘴凑到了气跑完的甜瓜汽水的吸管上,啜着水一样的饮料。虽说只有一点点,但感觉还是很甜。
我起身去上厕所,高梨君也跟了过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结伴如厕吧。不曾在这样的文化下长大的我多少有些困惑,和他一起进了男厕。
高个子的他就站在我旁边,令我多少有些紧张。
“喂,柴山,刚刚茉莉香的事……”
被搭话的我意识到了他想说的话题。
“高梨,你知道了吗?那个,松本的事情。”
“嗯,知道了。”
“是么。”
“钥匙的事,还请保持沉默。”他耸耸肩说,“这样就没人会苦恼了,我们都不认为茉莉香是犯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这种推理,研究一下其他的可能性比较有建设性吧。”
“嗯……是啊。”
我点了点头。
高梨君撒谎了。
当我们赶到准备室时,松本已经握着写有“仓库B”的钥匙了。说松本从老师手里接过钥匙,他就一直盯着松本的手,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如果只谈可能性的话,她完全可以偷换钥匙。
“这么说呢……高梨君可真帅气呀。”
我想着他正在洗手的背影这般说道。
“怎么了,突然来这么一句……”
转过身来的他露出了惊诧的侧脸。
“嗯,该说是体贴还是温柔呢。”
“啥?这不是在说你吗?”
“诶,为什么是我?”
“我之前伤害过茉莉香,那时给我挽回的机会的就是柴山啊。”
“我……我倒是觉得没做什么。”
“才不是这样的吧。”伴着烘手机的轰鸣,他的话有些难以分辨,“她在摄影部过得很开心,我想这多亏了你,真的。”
“我……”
怎么说呢。
我不是那种能给他人提供帮助的人。
所以,也没法阻止重要的人离我而去。
即便如此,要是我这样的存在,能够帮忙创造一个让人开怀而笑的时刻的话……
“我必须保护茉莉香。”
言毕,高梨君离开了厕所。
我一边洗手,一边凝视着镜子里那个不甚可靠又没出息的男人。
我能做些什么呢?
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能为别人做些什么。
于是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
推着自行车,我在昏暗的路上与她并肩行走。
出了家庭餐厅后,我在车站和大家道别,决定送春日回去。高梨和松本都是坐电车上学,唯有我是骑自行车上学。春日据说是可以步行回家的距离,这让我多少有些妒忌。
“学长,这样好吗?”
在夜路上默默地走了一会之后,春日突然开口问道。
“嗯,好的吧……我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今天就让事件的调查告一段落吧。
我告诉大家的,概括起来就是这样简单的内容。
期末考试已经迫在眉睫,犯人是逃不掉的。只要集中精力学习,等考完在继续推理就好了。
当然,考虑到七里学姐规定的期限,现在并不是悠然自得的时候。可我不能再把高梨和松本牵扯进来了。
就等期末考试过后,再重新开始推理吧。
或许是这句话奏效了,高梨和松本似乎都表示了接受。
“当然了,我会一直努力到最后期限,两年前的事我也会调查。春日同学就把事情交给我,专心学习去吧。万一补习什么的就麻烦了。”
“我的成绩也没那么糟吧。”她不服地哼了一声,“你把和七里学姐的约定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吗?”
“这样不行啊。他俩都是为朋友着想的人,要是知道了有期限,肯定会削减学习时间继续推理的。总不能为了陪我这样的人而挂红灯吧。”
“学习有那么重要吗?”
“与其说是学习重要,不如说……”
我没法表达清楚,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着。
关于高梨,除了他不擅长的科目外倒也不必担心。但整体而言缺课较多的松本,学习上就相对落后了。虽说她平日里也会一个人努力学习,但还是有极限的吧。虽然只剩下一点时间,但我还是想让她集中精力学习。好不容易能去上课了,如果因为学业跟不上而失去自信的话,有可能又会继续缺课。我上初中时有也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很是忧心。
“既然学长这么讲,我就有数了。说到底,学长也是为了朋友们着想吧。”
“呃……是吗?”
“我的话,连这样想要关心的对象都没有啊……”
说到这里,春日顿了一顿。好像在为说出的话感到后悔,过了一段时间,她继续道:
“稍微……有点羡慕呢。”
我们在小小的人行横道红灯前停了下来。
春日羞涩地低下了头。
“像这样……和别人一起学习,一起用餐,在我身上从来没有过呢。”
“我也一样,是第一次呢。”
“我也是那样的性格,所以不擅长与人交际。初中的时候,偶尔会去风花姐家做客……”
“你们关系很好啊。”
“不过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呢?”春日没有自信地嘀咕道,“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吧,她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春日盯着信号灯往下说道:
“对我而言,风花就像亲姐姐一样。”
我抚摸着自行车的把手,想象着她隐藏在眼镜背后的目光。只听见春日继续道:
“我从小学开始就很喜欢画画……但是一直会夸我的就只有风花姐。真厉害啊,画得真好,很有天赋之类的……而我爸妈完全不在乎我在做什么。”
她微微吐出的叹息声,让人感到颤抖。
“风花姐是怎样看我的呢?为了上大学开始一个人生活,渐渐就看不到了……”
信号灯变绿了。
我看向她,春日再次低下了头,然后迈开了脚步。我不知该如何搭话,只能跟在后面。沉默了片刻之后,在即将坏掉的路灯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她转过了身。
“学长啊——你要把青春奉献给解谜吗?”
这句话凝聚着她坚定的决心。
春日轻轻地笑着。
“刚才高梨学长还笑着说什么青春呢。”她低下了头,“我觉得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对我而言,只有风花姐是我的全部……要是能追寻到那个谜团的话,我认为我无论如何都会为之牺牲的。”
牺牲自己的青春,解开谜题。
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茉莉花的模样,也是姐姐的模样。我有一个谜题需要解开,有一句言语需要追寻。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便伸出手指,也只能轻轻掠过,然后便消失在遥远的某处。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追赶。
可春日她并未言弃,仍在追寻着。
她依靠我,试图解开过去之谜。
而我呢?
自己有没有舍弃一切,去探寻真相的觉悟呢?
没事,我也有我能做的。就这一次,不去依赖茉莉花,只靠自己的力量,解开这个谜题。
然后——这或许就能成为,自己也能为姐姐做些什么的证明吧。
“不过,今天……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呢。”
那是一个有些难为情的腼腆笑容。
“那个……大家一起做这样的推理,也是很快活的事……但我却没法表现出来,所以也会给带来大家困扰的吧……”
春日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显得不安。
那是非常痛苦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说不出有趣的话,提供不了欢乐的话题,不知该怎么笑,怎么才能活跃气氛。所以无法进入那个耀眼的圈子。
我不是唯一一个有这般感觉的人。
这般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和春日同学一起,我也很开心呢。”
我无法回答春日的疑问。
不过也确实有着想要传达的心情。
“下回大家再一起学习吧。”
春日眨了眨眼镜背后的双眸,然后略带羞涩地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