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十九世纪中叶,风和日暖的某天。
罗洛特.勃艮第从行驶在巴黎大街的马车内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景色。眼前那座银行建筑物部分的墙壁已经崩塌。
那或许是两年前的革命骚动留下的痕迹。那场法国大革命之后都过了半个世纪,这个国家的政治情势依然不稳定。
罗洛特不再眺望窗外的景色,身体往座位一沉。此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请放心,大小姐。」
坐在身旁、目光锐利的高大男子这么说了。
「接下来要抄近路,来得及的。」
「可是,达尔克……」
罗洛特的表情不安起来。
「他一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他是多么拘谨的人!我想他今天一定也早就到了。我不想让他久候。」
罗洛特闭上眼睛,想着那个或许已经在等待的人.艾瑞克。
和他相遇是在罗洛特父亲主持的沙龙上。那是上流阶级齐聚一堂、谈笑风生的集会。
一年前的某天晚上,罗洛特忧郁地坐在沙龙一角。尽管来过那么多次,罗洛特就是无法习惯这种场合。人们穿着华服,面对着一桌过度奢华的料理,发出空虚的笑声。
(明明就无聊得要命,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呢?)
罗洛特讨厌致力于这种贵族嗜好的父亲。
这些人就算面带笑容,说起话来还不都是在抱怨自己的生活。就因为这样,罗洛特尽可能不和任何人交谈,乖乖窝在会场角落。
要不是父母那么啰唆,罗洛特才不来这种地方。更惨的是还得穿着束紧身体、行动不便的落伍礼服。
罗洛特自今天以后,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后,不经意抬起头来。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一脸老实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自觉格格不入。罗洛特对他很感兴趣。
「你是第一次来吗?」
罗洛特一出声,青年吓了一跳似的缩起身体。
「用不着惊讶……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唔,嗯。是老爸硬要我来的。」
「哦,我是罗洛特。罗洛特.勃艮第。你呢?」
「艾瑞克.罗亚尔。」
听到他的名字,罗洛特略为吃惊。父亲提过好几次罗亚尔这个名字。那是出身下层阶级,却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是巴黎商业界最一帆风顺的家族。
上级阶层意识强烈的父亲一向不会亲近这种经历的人,既然会邀请他们参加沙龙,就表示他们的存在已经不容忽视了吧……不过,从继承人艾瑞克俨然受到排挤的模样看来,聚集在沙龙的人对他究竟是何感觉,似乎是一目了然。
「很无趣吧?」
罗洛特说道。她的音量毫无顾忌,艾瑞克当场慌了起来。主办人的女儿这么一问,艾瑞克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罗洛特觉得的他那个样子好奇怪,于是轻笑出声。
「没关系,你就老实回答我,因为我也觉得这种地方很无趣。」
于是艾瑞克也回以腼腆一笑。
「这个嘛……是不怎么开心啦!」
接着两人吃吃笑了一阵子以后,罗洛特牵起艾瑞克的手。
「对了,我带你去参观阳台,我们就在那边聊天吧?」
罗洛特觉得和这位青年在一起,应该可以排解这段无聊的时光。
艾瑞克向她诉说着将来的梦想,说他要扩展家业。不过这绝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奠基在稳固的计画之上,而且他不时耍嘴皮子逗罗洛特笑。他的口才虽然不好,不过言词充满了魅力。
后来每逢一个月一次的沙龙,他都会来参加。然后两个人一起溜出会场,天南地北地聊起来。过了半年后,艾瑞克向罗洛特求婚,罗洛特当下就答应了他。
罗洛特告诉父母求婚一事后,遭到猛烈的反弹,因为父母打从心底看他们一家不顺眼。从那天以后,他们不再邀请艾瑞克参加沙龙。尽管如此,罗洛特还是不断表示要和他结婚,一到半夜就偷偷溜出家门和艾瑞克幽会。起先是母亲的态度软化,后来父亲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在马车上,罗洛特睁开眼睛。马车驶离大街,走进了灰茫茫的石造建筑物夹道中的狭窄巷弄。想必就像达尔克说的,现在是在抄近路吧!
「……哎呀?」
罗洛特忽然发觉后方跟着另外一辆马车。总觉得在大街上也看到过这辆车,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讨厌,该不会是被人跟踪了吧?」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被歹徒盯上的可能性并不小。罗洛特的父亲就是因为担心女儿被绑架,才雇用达尔克当贴身保镳。
「……其实——」
达尔克语重心长地说道。罗洛特不禁正色看着他的侧脸。
「有些人并不乐见小姐的婚事。」
「嗯……是怎样的人?」
「您知道『绯百合会』这个地下组织吗?这个集团主张他们要成为法国的新王。老爷年轻时和他们来往过。不对,严格说起来关系并没有那么深厚。只不过老爷的财产对组织来说似乎非常诱人,所以当时组织一直不肯放老爷离开组织。」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吧?现在父亲跟那种可疑分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计画自己创立新政府,成为新的皇室。现在法国的政治情势非常不稳定,他们应是觉得现在正是行动的时候吧!然而行动需要资金,于是组织自然想到了老爷‧这是非常容易想象的事。」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怕我被人绑架吗……不过这跟我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不巧的是,艾瑞克少爷的父亲是顽固的共和主义者,思想和『绯百合会』的主张水火不容。对『绯百合会』来说,小姐和艾瑞克少爷的婚事就等于是被敌人抢走组织的活动资金。」
「真是愚蠢!」
罗洛特愤慨地吐了口气,拨了拨柔软的卷发。
「我才不要当政治斗争的道具……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钱,我就不带任何财产,孑然一身嫁给艾瑞克!」
「总之,不管怎样……」
达尔克的口气始终冷静。
「暂时还是提高警觉为妙,我也会尽力保护小姐的。」
这么说完,达尔克从上衣内取出手枪,从窗户紧盯后方的马车。
紧张的时刻过去,马车离开了狭窄的街道。
马车再度驶上大街。眼前是广大的河滨公园,周遭行人熙来攘往。
一个青年正倚着公园的林木站立,是艾瑞克。
罗洛特脸上立刻洋溢笑容。
「停下来!」
马车一停止,她立刻化身为野丫头,奋力打开了车门。
罗洛特转头看了看四周……刚才跟踪他们的可疑马车已经不见了。
「达尔克,拜托你别来妨碍我们约会喔!」
「属下知道。小姐自己也千万要小心。」
话还没说完,罗洛特就跳下马车。
「我好想你喔,艾瑞克!」
罗洛特大声呼唤,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罗洛特!」
艾瑞克也呼唤她的名字,边挥手边奔向他。
两人笑着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深情相吻。
2
「唉……」
待在自己房间的琴也坐在床缘叹气。
他稍微抬起头,就算不想看,还是会看到格格不入的『那个』。
那是一件水手服,就挂在衣架上。这种东西跟高中男生的房间一点都不搭调。
不过这也不是琴也自愿放的。
「欸,留美华。听得见吗?」
琴也跟水手服说话,水手服稍微动了一下。明明就没风,水手服却前后轻轻摇摆。
「留美华,我在叫妳。」
琴也再说了一次,只见水手服跳了一下。
『呼啊……琴也……学长?唔唔……嗯……我不小心睡着了。』
琴也的耳朵听到了声音。不对,声音似乎是直接传进脑中,好像只有琴也听得见。
「妳可真悠哉……」
『又有什么办法。我还不习惯这副模样嘛!』
琴也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在准备会室袭击他们的大量制服,其中一件包住了琉美华。最后留在原地的,是一尊晶莹剔透、呈绯红色的留美华裸体像。
琴也发呆之际,只见掉在裸像旁边,吞没琉美华的水手服再度挣扎着要起身。
恐惧一瞬间包围了琴也,不过他的脑中随后响起留美华的声音。
『我的灵魂差点就被抢走了。』
留美华的声音气嘟嘟地说着。但人像却是一动也不动。
『算了,反正我也成功制服对方,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报了一箭之仇……?」
眼前的水手服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态度简直就跟留美华一样……
不对……琴也直觉到那件水手服就是留美华。
「留美华,妳变成那样了……?」
『唔咦?』
似乎是经琴也这一讲,留美华这才发觉的样子。只见发出留美华声音的水手服扭来扭去,像是在环顾周身,接着仰望着立在身旁的人像。
『唔咦——!』
随后,顾不得形象的惨叫声响起,在琴也的脑中回荡。
结果琴也只好带着这件寄宿着留美华灵魂的水手服回家。至于那尊绯红人像实在太重,又有破损之虞,琴也最后放弃搬回家,不得已将它藏在准备会室角落的置物间铁柜里。
琴也躺在床上。
他之所以听得见留美华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结有魔女的契约吧。
「欸,留美华。我们还是去找雨宫同学商量吧?」
能够打破眼前僵局的人,就只有拥有修道士之力的她了。
没想到留美华使劲挥袖搥打墙壁。
『我才不要让她看到我这副德性!学长要是敢告诉她,我可饶不了学长!学长替我想想办法啦!』
「我又能怎么办……」
『真要说起来,都怪学长只肯亲我的手,我才会变成那么弱的魔女,破绽百出。』
留美华开始责怪琴也。
琴也接着想到新堂卯月,也就是霜月实弥。
「霜月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呢……」
琴也并不确定实弥到底是敌是友。那时,变成卯月前的实弥看起来像在求救。
还有那间Sorcières Mode变成魔女的制服和新堂卯月都是出自那家公司。其中果然有什么关联吗?
明天会来参加活动的卯月其行动实在令人挂心。虽然对方是魔女,不过她到目前为止一直像个普通模特儿那样从事活动的样子,或许表面上并不会惹出任何事端……但琴也内心的不安始终抹灭不去。
总之得先想办法确认实弥内心真正的打算。
『好了,别担心。下次再见到那个女人,看我怎么教训她。』
「教训啊……」
琴也非常怀疑就凭她那个样子能做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暂且什么都不说。
留美华变成制服这件事虽然令人忧心,不过一如往常的说话方式倒是让琴也稍微放心了。
琴也在床上翻身。
『学~长,这个姿势好累。我也想到你那边去。』
留美华娇滴滴地说了。
「呿,都变了个模样还这么任性。」
琴也念念有词地站了起来,从衣架上取下水手服。
他拿着制服走回床边,想了一下该怎么做之后,决定让水手服躺在床上。
……看到水手服摊在自己床上的景象,琴也不禁面红耳赤。
(怎么好像我有特殊癖好一样……)
当琴也正想抛开这种奇怪感觉,背过身去时
『啊嗯!琴也学长也一起来嘛~』
水手服的袖子攀上琴也的手腕。
「等、等一下,放开我啦,留美华,妳在那边躺着就是了。」
『我想和学长在一起!』
留美华拉着琴也,力气大得一点都不像是衣服。琴也一个不稳,差点倒在床上。
琴也的右手一不小心按在水手服胸部位置上。
『嗯……琴也……学长……』
「抱、抱歉!」
琴也慌张地缩回右手……接着念头忽然一转。
(其实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件衣服嘛……)
然而留美华扭来扭去,两条袖子按在领口,一副害羞的样子。
『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耶……琴也学长难不成有恋制服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琴也惊慌失措地否认。
由奈从刚才就站在修道院大厅的穿衣镜前,摆出各种姿势。有时手扠腰挺胸,有时双手握于胸前,偏着头摆出娇态,有时提起裙襬,像个千金大小姐一样行礼。
总觉得没有一个动作上相……她有点后悔自己居然答应当明天服装秀的模特儿。
「可是又没办法。羽田同学都来拜托我了……」
由奈嘀咕着。她一开始是拒绝了,但那时候要不是留美华说了那种话……由奈回想起她说的话——
『哎呀,还知道要拒绝,真有自知之明。要是和我站在一起给人两相比较,雨宫学姊就太可怜了。』
由奈暗自咬牙切齿。
「我、我绝对不会输给妳!」
她翻开手边的杂志,一边模仿姿势一边研究。左手背在腰后,右手轻握置于胸前。下巴微缩,眼睛直视前方,扭动整个身体……
「嗨,由奈。妳在干嘛?那是新的体操吗?」
突然有人出声,害由奈差点闪到腰。
「才、才不是!」
站在由奈身后笑嘻嘻看着她的人,是和由奈同一个修道会的雷恩.海涅尔。他二十岁出头,是这里仅次于由奈,第二年轻的修道士。今天的工作似乎结束了,所以他现在是穿着便服。印着夸张图样的宽松T恤,配上宛如摇滚歌手的膝盖破洞牛仔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修道士。长及肩膀的金发有一半还染成了银色。
「你的装扮还是一样夸张耶。」
由奈瞇着眼睛这么批评。
「哈哈哈,不错吧?这是我之前到都内去的时候,从原宿买回来的喔!」
……但品味有点令人不敢恭维。由奈强忍住想说出这句话的念头。反正就算说了,也只会被雷恩擅自往好的方面解释吧。
这个男人不光是打扮,就连个性都很轻浮,由奈实在不懂为什么这种人会来当修道士。
「总之,请你别妨碍我,我正在为明天的文化祭做准备练习。」
「嘿!要做什么啊?」
要是告诉他是要当服装秀模特儿的话,八成又会被取笑,所以由奈默不吭声。
结果这么做反而更加刺激了雷恩的好奇心的样子,只见他直接拿走由奈手上的杂志——
「哈哈~是这样啊。妳该不会是要当服装秀的模特儿吧?」
雷恩的口气摆明在捉弄她,由奈当场羞红了脸。
「请、请你还给我!」
由奈伸手想拿回来,雷恩故意举高不让她构到。
「哎呀又有什么关系。喔~原来由奈也开始对这方面感兴趣啦!」
雷恩故意挖苦她,翻页看了起来。
他忽然停手。
「……咦?」
雷恩的眼神严肃起来,盯着杂志不放。他的视线就落在新堂卯月的照片上。
「这是Sorcières Mode吧。」
「对啊。你居然知道啊……我要穿那个品牌新设计的衣服走秀,就是明天。所以我才要练习当模特儿,请你不要妨碍我。」
雷恩按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
这时候修道士长克劳斯从隔壁的礼拜堂走了出来。他穿着一成不变的西装,展现出和雷恩恰好相反的严格个性。
「啊,克劳斯修道士长。关于明天……」
雷恩叫住克劳斯。克劳斯转过头来,一脸写着「什么事?」的样子。
「我可以请一天假吗?毕竟好一阵子没休息了……」
正规修道士跟还在见习的由奈不一样,每天都为了对抗恶魔及魔女,忙于调查及战斗。
克劳斯稍微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记得要预先连络……不过真难得啊。有要事吗?」
「没什么啦……我想去参加由奈他们学校的文化祭。」
「咦——!」
由奈发出不知是惊讶还是惨叫的声音。
克劳斯瞥了由奈一眼,发出「哼」的一笑就走出大厅了。
由奈逼近雷恩。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突然!」
「喏,难得出奈登台亮相,我想去声援一下嘛!」
雷恩这么解释,但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讲得那么好听……其实你是想去看日本女子高中生吧?」
「什么啊,被妳识破啦……真伤脑筋啊!」
雷恩搔搔头,害羞地笑了笑。
3
隔天是九月第一个星期天,终于到了文化祭当天。
早上导师时间一结束,琴也便走出校舍。摊位一早就排了出来,足足绕了操场一圈,立刻就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捧场。因为文化祭也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除了本校学生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以及国中生或大学生。
琴也混在人潮中走过摊位前,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香味。
『琴也学长!我想吃炒面!』
留美华一出声,琴也便停下脚步。他盯着手上的纸袋。
里面装着一件水手服,那是变了个模样的留美华。
「……妳那个样子能吃吗?」
琴也一反问,留美华立刻伸长袖子,构住袋缘起身。
『没、没礼貌!学长是瞧不起我吗?』
「留、留美华!不可以跑出来!大家都在看啦!」
琴也赶紧把变成制服的留美华塞回纸袋。
尽管留美华依然抱怨连连,但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琴也没空慢慢闲逛。光是要准备服装秀就够忙了,现在还得找出让留美华恢复原状的方法,同时还要提防元凶新堂卯月。
目前为止文化祭并无异状。
「大哥哥!」
走着走着,背后忽然传来朝气十足的声音。
琴也转头一看,穿着白色萝莉服的小学女童一手拿着棉花糖跑了过来。
「啊,菜菜实妹妹。」
那个少女——草薙菜菜实扑了上来抱住琴也。
「哇!好久不见!」
『等等,学长!这是在做什么!』
留美华的怒吼声响起,琴也当作没听到。他总不能在别人面前应声。
「大哥哥明明说好要来吃我们做的蛋糕,怎么都没来!」
菜菜实鼓起腮帮子。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去。」
这时另一个少女也来到琴也身旁。
「好了,菜菜实,快放开大哥哥,没看到人家觉得很困扰吗?」
那是和菜菜实同样年纪、同样装扮,就连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姊姊.草薙木乃实。不过或许是因为戴着眼镜的关系,感觉比妹妹要沉稳得多。
「菜菜实这孩子真伤脑筋。一直吵着要来文化祭,劝也劝不听。」
琴也放下菜菜实。
「怎么样,菜菜实妹妹,好玩吗?」
「嗯!」
菜菜实精神百倍地点头,接着看了看四周。
「好好喔!人家也想读这间学校!」
「凭菜菜实的成绩,要考上绝对没问题喔!」
「真的吗?那我就可以和大哥哥一起上学了!」
「可是,等到菜菜实上高中的时候,大哥哥早就毕业了。」
「咦~?」
菜菜实泪眼汪汪地仰望琴也。
「大哥哥,在我入学以前,你不可以毕业喔~!」
「菜菜实妹妹,那太强人所难了……」
琴也困扰之际,木乃实摸摸妹妹的头。
「别在意这点年龄差距,要是看到变成高中生的菜菜实,大哥哥的心一定会马上就被妳一箭射穿的。」
菜菜实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哇~一箭射穿、一箭射穿!」
『这、这是什么话!要射穿,去射穿蟑螂就够了!』
留美华暴跳如雷,随时就要冲出纸袋。
琴也拚了命捏紧袋口。
「不过菜菜实要小心喔!男人都是大野狼。」
木乃实竖起食指告诉菜菜实。
菜菜实愣愣地看着琴也。
「大哥哥是大野狼吗?」
「咦?啊~这个嘛……」
琴也含糊其词。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这时琴也心血来潮问道:
「对了,木乃实妹妹、菜菜实妹妹,妳们听过Sorcières Mode吗?」
这两人曾是魔女,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些什么。
「我知道,那是现在正流行的品牌吧?怎么了吗?」
木乃实回答。
「就是……我想问问看妳们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不太合我们的审美观。衣服是不错,不过感觉太媚俗了。我自己是不想穿啦!」
「喔……」
木乃实接着面向菜菜实。
「菜菜实,知道吗?千万不可以变成盲目追随流行的女人。就是那种女人才会被男人玩弄,最后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喔!」
「唔、嗯!我会小心的!」
……总之,两人对于Sorcières Mode似乎并未感觉到什么跟魔女有关的异状。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她们早就变回普通人了。
「好了,菜菜实。不可以一直妨碍大哥哥。」
木乃实催促菜菜实。
「那就改天见啰,大哥哥!」
两人道别后,再度走向摊位。
『真受不了。就是因为会招惹到那种害虫,所以才不能对琴也学长大意。』
变成水手服的留美华从松开的袋口探出领子。
「什么害虫……」
『学长也真是的!居然排挤我……』
「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别人看到妳这个样子吧……」
『那么学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留美华问道。
「首先……去准备会室看看吧。」
琴也一直惦记着藏在铁柜里的留美华铜像。要是弄坏或搞丢了,留美华或许就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准备会室所在的校舍在文化祭这天不会用到。因为音乐教室、视听教室等专科教室都在这栋校舍,其中放置着昂贵的器材,所以不开放外人自由出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到处巡逻赶人,因此走进校舍后几乎看不到人。
进了准备会室一看,还没有人来。琴也首先打开黑板旁的小门,走进相邻的置物间。三迭大的空间堆放着旧书架及折椅。
琴也拨开成堆杂物,走到最里面的铁柜前站定。
(留美华……妳可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琴也暗自祈祷,打开了铁柜。
里面是留美华的人像,维持着昨天琴也摆进去的样子。
阳光自窗外射入,照得绯红色的人像表面闪耀着艳丽的光泽。留美华美丽的身体曲线像是时间被固定住一样静止不动。细瘦的肩膀、纤细的手脚、小巧匀称的胸部全都纹风不动。
如果有人对他说这是追求美丽极致的艺术,他肯定会信以为真吧。
『欸,学长,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真下流!』
留美华一怒吼,琴也这才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啦!我没动什么歪脑筋……」
琴也连忙关上铁柜。为了慎重起见,他还在柜门前堆上椅子。这么一来近期内应该不会有人想来开柜子。
然后琴也回到准备会室一看,里面有位女同学在。
是实弥。
琴也当场吓得停下脚步。实弥似乎也在同时注意到琴也。
「早,羽田同学。」
「早、早啊。」
「终于到了今天。」
实弥这么说完,立刻摊开服装秀的行程预定表,专注地看了起来。
实弥的样子看起来跟平常一样。琴也不禁觉得昨天的她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另外一个人也说不定。
但琴也马上注意到实弥的脖子上贴了一块颇大的OK绷。那不就是昨天战斗时受伤的部位?
「霜月同学,妳还记得昨天傍晚在这间教室发生的事情吗?」
琴也试着问她,实弥表情一愣,抬起头来。
「昨天……?」
「对。霜月同学昨天傍晚来过这间教室吧?」
实弥望着天花板思索起来。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和羽田同学说过话……」
但实弥的反应实在平淡,一点也不像是在装傻。事情闹得那么大,难道她全都忘了吗?
「我……做了什么吗?」
实弥不安地问道。
「妳不记得了吗?」
实弥不发一语地低下头,咬紧嘴唇。
「唔呜呜……」
没想到实弥突然按住头呻吟起来。她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气。
「霜月同学!」
琴也赶紧扶住就快倒地的她。实弥抓着琴也的手臂,额头渗出汗来,浑身不断发抖。
「妳没事吧?人不舒服吗?」
实弥轻轻摇摇头。宛如发作的颤抖随后逐渐减弱,等到稳定下来以后,实弥便放开了琴也的手。
「抱歉。头突然痛起来……已经没事了。」
是失去记忆了吗?也许实弥正被人操纵,被那个自称新堂卯月的魔女——
但现在要是过分深入追问实弥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因为这不但会折磨她,要是她再度变成魔女攻击他们的话,这次绝对会无力招架。
「对不起,都怪我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霜月同学别放在心上。」
琴也这么说,让话题暂时告一个段落。
服装秀从午后开始。琴也在准备会室提前吃了一块面包当午餐,便前往讲堂。这个时间实行委员差不多该集合了。
「羽田同学!」
琴也一出校舍,由奈正好跑了过来。
「喔,雨宫同学。」
「抱歉我来晚了,我马上就过去。」
由奈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似乎是外国人,一身装扮好像造型失败的摇滚歌手,夸张得令人难以言喻。
「呀,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他相当亲切地跟琴也打招呼。
琴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正当他感到困惑时,由奈开口了:
「他是修道会的成员雷恩先生。」
由奈这么一说,琴也瞬间心惊跳了一下。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昨天新堂卯月的事,所以才特地过来的呢?
「你、你好。」
琴也轻轻行礼,雷恩举起一只手露出笑容。
倘若他们已经察觉卯月的话,这两个人的表情也未免太缺乏紧张感。由奈感觉跟平常一样,这个叫雷恩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工作的,不过那也有可能是伪装就是了。
「由奈还要等一下才要上台走秀吧?那我等开始了再过来。」
雷恩这么说完,便朝操场走去,回到文化祭的热闹行列。
「难得看到雨宫同学和修道院的人走在一起呢。」
「是啊,除了工作以外,我们的确很少一起出门。不过他也真是的,居然说要来看高中女生。他要是敢搭讪,我一定要去跟祭司大人告状。」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这么看来,他们两个人都对新堂卯月那件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然连留美华的事也是。
留美华现在依然装在琴也手上的纸袋里。她似乎察觉到修道士就在附近,于是安分地缩成一团,唯恐对方发现。
要不要跟由奈商量留美华的事呢?琴也瞬间犹豫了一下。昨晚留美华是那么地排斥,要是自作主张讲出来,天知道她之后会怎么对付他。
但这应该不是琴也一个人可以解决的问题。
于是琴也缓缓打开纸袋,取出了水手服……也就是留美华。
「哎呀!羽田同学,原来你在搬服装秀要用的衣服。」
『等一下,学长,你想做什么?』
由奈看到水手服突然暴跳起来,当场瞪大双眼。
「咦,这、这是……?」
「我跟妳说,雨宫同学,其实……」
留美华拚命伸长袖子想摀住琴也的嘴。琴也一面左右闪避,一面说明留美华的状况,及昨天新堂卯月出现的事。
「霜月同学就是新堂卯月……是魔女?」
「对。然后被卯月袭击的留美华她……」
琴也展示水手服给由奈看。
『哼!』
留美华乖乖就范,别扭地吭声,由奈好像听不见。不过她看到像生物一样乱动的衣服,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琴也并未提及当时留美华复活为魔女琉美华的事,仅说他和留美华在准备会室被新堂卯月和那些制服攻击而已。
他并不是不信赖由奈,但一抹疑虑掠过脑海。要是让修道士知道魔女琉美华复活的话,说不定会再度和他们交手。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留美华恢复原状?」
由奈目不转睛盯着水手服。留美华尽管变成了衣服,依然不悦地扭着身体别过头去。
「……总之,要再详细调查一下状况。照你的说法,把雾间同学变成这样的人,是霜月同学对吧?」
「我想霜月同学可能受魔女操控,或许她连自己是魔女这点都不晓得。」
「是吗……这么看来,敌人下手的目标或许就是这场服装秀,还是取消比较好吧?」
「果然还是只能这么做吗……可是,我想尽可能让服装秀圆满落幕。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才取消,不是太对不起那些来帮忙的人吗?」
况且,如果霜月同学真的是受人操控的话,那就更不该取消了。大家一路扶持着她,好不容易才一起努力到了今天,他实在不想让那种真实身分不明的魔女搞砸这段日子的心血。
由奈双手环胸想了一下,最后也点点头。
「也对。现在要是轻举妄动,反而会摸不清对方的行动。既然知道新堂卯月是魔女,看来还是照原来预定进行才逮到她……幸好雷恩先生今天也来了,我就和他商量看看。」
「嗯,拜托妳了。」
于是由奈就跑去追雷恩了。
留美华好像还是气在头上,不过琴也好不容易找到可靠的同伴商量,感觉总算是放下肩头的重担了。
服装秀的时间逐渐逼近。
各相关工作人员也都准备就绪,接下来就等正式开场了。
服装秀的伸展台就设置在讲堂,因为是和接下来的戏剧社公演共用一个舞台,照明等设备都近乎专业水准。到时候聚光灯会打在模特儿身上,换作是留美华肯定是心花怒放。
……但是。
琴也在侧舞台区的休息室里,一个人抱头苦恼。
那个本来要当模特儿的留美华不见了。这也是当然,因为她现在变成了水手服,就装在琴也的纸袋里面。如此一来,发表的制服就少了一件。
休息室内没有其他人在。琴也打开纸袋,取出水手服。
『琴也学长,拜托你拿袋子的时候不要一直晃,我会头晕!』
水手服暴跳起来,琴也立刻听到留美华在大呼小叫。
「这样就会晕喔……」
『话说学长打算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不就没办法上台了!』
「我就是在烦恼这件事……我在想,留美华,能不能找个人穿上妳啊?」
『什么?』
留美华尖声反问。
留美华现在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水手服。这个样子根本不能站起来走路,再者要是真这么做,观众看到这种灵异现象,铁定会陷入恐慌。
不过外观既然是衣服,别人应该穿得上去才对。
「我想雨宫同学知道原委,应该会愿意帮忙吧?」
『开、开什么玩笑!要要、要我隶属那种女人,那我可受不了!』
「什么隶属……只是拜托她穿一下而已啊!」
『唔唔唔……』
留美华痉挛似的抖着衣袖。换作是原本的样子的话,现在八成是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吧。
『哎呀,是这样吗……我就答应你。』
没想到留美华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真的吗?太好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是啊,毕竟是琴也学长的请求嘛。只不过……』
最后那句「只不过」勾起琴也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
『雨宫学姊就敬谢不敏了。要穿我的人,是琴也学长。』
「啊?」
『所以说,请琴也学长穿着我上台,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不、不要啦、我是男生耶……」
『没问题,从观众席是看不出来的。』
「问题不在那里,就跟妳说了我不要。」
『谁管学长要不要。』
留美华若无其事地说了。
『穿上我,举手投足都可以与我同在,学长应该要高兴得哭出来才对吧?』
「我是很想哭,不过并不是喜极而泣……」
『哎呀,没想到学长这么感激我,我好高兴!』
「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总之,我说什么都不要!」
『琴也学长,你对我就敢做无理的要求,要学长自己来却说不要。嘿~~哦~~哼~~』
「留、留美华,妳该不会是在气我刚才找雨宫同学商量吧?」
『哪有!我才没生气~我只是想看琴也学长穿着女装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那、那太强人所难了啦!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既然学长这么说,那我就要去告诉大家,琴也学长是迷恋制服的变态。谁教学长昨天推倒了变成水手服的我,还揉我的胸部……这件事情要是曝光了,学长那比面纸薄的自尊就等着被大家拿去擤鼻涕吧!』
于是——
琴也抱头,和自己的良心、世间的常识与人类的价值观纠葛了约三分钟后。
他挺身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水手服。
「好,留美华,我穿。」
他眼神凛然,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甚至可以感觉得出即将踏入人迹未至之地者崇高的意士心。
『真不愧是琴也学长。啊,换好以后记得照镜子喔!我一定要看看学长穿水手服的样子。』
「拜托不要说这种话动摇我的意志……话说水手服要怎么穿啊?」
琴也摸索水手服表面。
『呀!学、学长在摸哪里啊!好痒!』
水手服扭动身躯,挥舞的衣袖不断拍打琴也的脸颊。
「留、留美华,拜托妳不要用这么超现实的方式来表现妳的快感好吗!?」
琴也找到衣服侧边的拉链,轻轻拉开。
『等、等等,学长,你怎么拉开了!别看里面啦!』
「就说了拜托妳不要讲那种害人家误解的话啦!」
其实看了也没什么,不过就里衬而已,但琴也却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非常猥亵的事情。
「那我要穿啰。」
琴也拉开拉链,脱了上衣,将手伸进水手服的袖子。
『呀!』
留美华再度发出怪声。
『学学学、学长,不可以那么粗鲁……不、不行,感觉好奇怪!』
水手服不断颤抖,袖子扭曲勒住了琴也。
「好、好痛,拜托妳安分一点啦!」
等到琴也总算是穿进两条袖子,拉上拉链后,留美华似乎平静多了。
『呼啊……感觉好像和琴也学长合而为一了。』
「够了……拜托妳不要讲这种奇怪的话好吗?」
琴也不经意看了一眼镜子,只见甜美可爱的水手服上顶着自己的脸。琴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慌慌张张别开视线。
『来,学长。下半身也赶快换上吧。』
琴也叹着气,拿起裙子。
「那,麻烦留美华闭上眼睛一下。」
到底有没有眼睛还是个谜,总之琴也提醒她以后,便背对着镜子脱下长裤。然后将一只脚伸进裙子里。
休息室的门轻声打开了。
由奈站在门边。
和琴也对上眼。
「羽、羽田同学……穿着水手……服……!」
由奈当场昏了过去,整个人往后一仰,喷出鼻血重重倒在地上。
服装秀终于要开始了。
讲堂里面光线昏暗。琴也从舞台左边探出头来,看向观众席。只见台下座无虚席,甚至挤满了站着的观众。看来不光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就连校外人士都争相前来一睹新堂卯月的丰采。
琴也穿着留美华的水手服。最后就说是留美华身体不适,临时由他代打。琴也向戏剧社员借来长假发,那个女社员还一时兴起帮他仔细上了妆。
「呜呜,好紧张喔……」
穿着Sorcières Mode制服的由奈在琴也身旁发抖。
琴也已经请她看过其他件Sorcières Mode的制服,她表示感觉不到什么魔女之力,应该不至于被攻击。或许是那时候都被琉美华打倒了吧。
再后面是实弥。因为她并不是模特儿——预定是这样——所以穿着普通制服。就琴也所见,目前的她还没有什么异状。
「霜月同学,新堂小姐准备好了吗?」
琴也藉这一问打探情况。
「是、是啊。她现在在休息室里。」
她是个名人,不喜欢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是实弥的解释。琴也当然知道那是在说谎,不过他还是装出同意的样子。
「各位久等了。第一套制服是刻意加入了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化影响的西装……」
会场播放着司仪的声音。聚光灯照着搭在体育馆讲台的伸展台边缘。穿着华丽西装的少女就站在灯光正中央,是水越同学。
水越同学提起裙襬行礼,接着在掌声欢迎中走到伸展台另一头,转身后回到中央。脚步不急不徐,不时停顿一下,摆个姿势。
偶尔听到朋友发出声援,她甚至还有余裕使眼色回应。
不过才彩排了一下而已,展现出来的风范就足登大雅之堂,真不愧是待过体育性社团的人,动作灵活俐落。
「水越同学真有一套耶!」
琴也看得入迷,深感佩服。
一旁的由奈在手心写上『人』字,正要吞下去。
舞台上目前仍在发表水越同学身上的制服。水越同学充分展露制服的正面和背面,有时张开手脚强调制服的活动性。
接近尾声时,水越同学从中央的阶梯走下伸展台,走上贯穿体育馆正中央的红毯道。
水越同学一点也不畏惧左右两旁的观众,大大方方走在闪光灯与欢声中,到了尽头便停下脚步,朝各个方向各摆一个姿势,接着重返舞台。
最后她一鞠躬,聚光灯便熄灭了。舞台包围在黑暗中,水越同学在掌声欢送下回到了侧舞台区。
「紧张死了!」
水越同学一来到琴也面前,立刻按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一点也看不出来耶!妳表现得很棒。」
琴也这么一说,水越同学害羞地微笑。
「你穿成这样夸我,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耶!」
水越同学看着琴也身上的水手服,稍微笑了一下。
「没、没有啦,毕竟事出有因……」
司仪宣告下一个人上场,接下来换由奈了。
转头一看,她还在写『人』字。她大概吞了快三十次了吧,有时候还会写错变成『入』字。
「来,雨宫同学。轮到妳了。」
「嗯啊?」
表情濒临崩溃边缘的由奈转过头来,生涩地走上舞台。
「没问题吧……」
聚光灯一打,由奈开始前进,右手和右脚同时伸出来。
……然后跌了一跤。
「呜噎噎~」
好不容易走完秀回来的由奈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完、完全没问题,雨宫同学。看起来非常可爱喔!」
琴也拚了命哄她。由奈走起秀来实在生硬,而且还跌倒了三次,不过会场笑声和鼓励声不断,就炒热气氛这点来说倒还不错。
不过她跌倒的时候内裤好像有走光,这件事还是别告诉她好了。
接着终于轮到琴也出场了。
琴也看了看周围,实弥不知何时不见了。
尽管留有一丝不安,现在也无计可施,只能照预定进行。
『终于要上场啰。提起劲来吧,琴乃妹妹。』
被琴也穿在身上的留美华说道。
「谁是琴乃妹妹啊!再说,要出洋相的人是我耶……」
『害什么羞啊,太可惜了。学长难得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耶!』
如果不是水手服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啊……琴也面对即将来临的命运,颓丧地垂下肩膀。他戴上跟戏剧社员借来的假发。
啊啊,爸、妈,原谅孩儿不孝,先一步前往另一个(禁忌的)世界……
琴也一站上舞台边缘,聚光灯照亮了他。
会场内骚动起来。
琴也现在好想找个洞钻进去。大家看到男生穿水手服出场,果然都在动摇。
(可恶,既然这样我就豁出去了!)
琴也抛却羞耻,心一横便挥舞着手脚往前走。抵达伸展台正中央后,他朝观众席摆出第一个姿势。
『不对!』
留美华的声音立刻在琴也脑中响起。
『摆这什么逊姿势!要这样!』
水手服擅自动了起来,硬扳琴也的手脚。
「会痛、会痛啦,留美华,妳别拉我。」
一只手置于头后,另一只手扠腰。臀部稍微翘起来,往旁边转三十度。这一瞬间,琴也在公众面前摆出了迎合大众的卖俏姿势。
不过本人早就泪湿眼眶了。
观众席变得更加鼓噪。
「那女孩,是谁啊……?」
「没看过耶?」
「是职业模特儿吗?好漂亮……」
顷刻间闪光灯四起。就连琴也都感觉得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热度。
(大家该不会都没发现我是男生?而且魅力十足……?)
琴也走到伸展台另一端后,这次扭腰摆出了更性感的姿势。
一点都不像时装模特儿的崭新姿势令会场更加鼓噪,并转为欢呼声。
琴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愈来愈激昂了。
琴也再度回到伸展台中央,慢慢往上撩起裙襬,直到高出过膝袜一点点的位置……
坐在前面的好几个男学生立刻探出上半身。
「喔喔喔喔喔,绝对领域!」
但大腿就要露出来的瞬间,裙襬飘然放了下来。那个若隐若现的绝妙时机,令观众席传来夹杂着遗憾与感叹的叹息。
(抱歉喔,我没除毛。)
琴也走下伸展台的阶梯,走上中央的红毯道。
热得发烫的灯光打在身上,体温好像上升了好几度。
观众的狂热在琴也耳边回荡,胸口就快爆裂开来。
理性被挤到脑袋深处,心跳逐渐加快节奏,肾上腺素涌上背脊。
难以言喻的兴奋令全身为之颤抖。
(这就是所谓的快.感——?)
相对于逐渐在某方面觉醒的琴也,留美华则是……
『琴也学长……你也太投入了……』
冷眼旁观起来了。
琴也兴奋地回到伸展台。他环顾观众席,最后再次深深一鞠躬。观众席的欢呼声响个不停。
「啊……没想到穿着水手服受人瞩目的感觉会这么棒……」
『琴也学长!请你不要一直陶醉下去好吗!』
「又、又有什么关系,当初还不是妳叫我这么做的。」
『真是的。学长应该要羞得快哭出来才行,不然我不就没好戏看了?』
这真是歪理。琴也从鼻子发出冷笑。
「哼哼,想必留美华是在忌妒我这么受欢迎吧?」
『才没有!』
留美华使力绞紧制服。
「就、就跟妳说了会痛啦!」
「感谢刚才这位美丽模特儿的演出!哎呀?」
司仪突然发出困惑的声音。
一位少女从侧舞台区走了过来。
琴也凝视着她。
是新堂卯月——不是实弥。
卯月并没有穿着预定的制服。她身上是一袭白礼服,在聚光灯照耀下发出炫目夺人的光辉。
卯月笔直走了过来。她来到琴也面前,二话不说就抓起他的领口。
『很、很痛耶!』
留美华哀号。
「妳这是……做什……」
不等琴也说完,卯月就粗暴地甩开他。琴也的身体一瞬间飘了起来,随后跌坐在地。咚的一声,全场静了下来。
卯月心满意足地环视观众席,接着张开双臂。
「大家都来看我了啊!如何?我这发光耀眼的极致模样!」
她独自一人身处在众人视线的中心,神情恍惚。
观众不知该如何反应,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那么,舞台开始了!」
灯光突然熄灭。馆内伸手不见五指,世界逐渐失色。
此处一瞬间为影子世界所支配。
卯月的白礼服放出光芒,在暗影中就像太阳一样,光芒照得观众的影子往后伸长。
「霜月同学!」
琴也大喊。然而变成魔女的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下一瞬间,张开双臂的卯月的衣袖逐渐起须,眼看布料分解成线,有好几条在蠢蠢欲动着。丝线接着伸长,像蛇一样在地上窜爬。
「卯月就让我来对付!」
由奈拿起粉笔,在地板上写下排成圆形的文字,写好以后站在中心,只见光柱瞬间升起盖住她。
随后从中现身的由奈,一手拿着十字架形法杖,身穿修道士法衣。
由奈跑向卯月面前。
卯月高高举起一只手,从那只手上冒出无数白线,像蜘蛛网一样抛向观众席。线头缠住人们的影子,将之从地面上撕起。
观众席包围在惨叫声中。
这时连续响起好几声气球破掉般的声音,馆内为烟幕所覆盖。
「怎、怎么了……?」
强烈的睡魔立刻侵袭琴也的脑袋。似乎是烟幕起了作用,他的思考朦胧起来,头也垂了下来。
『琴也学长!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留美华的声音响起,水手服一扭——
「好痛、好痛。我醒着、我醒着啦!」
「拉下布幕!遮住卯月!」
男子的声音响起。
琴也回过神来,冲到侧舞台区的操控面板前,按下缎幕的按钮。紧接着马达振动声响起,布幕缓缓落下。
在烟雾弥漫中,某样东西横贯空间,一口气切碎了卯月的线。
那名男子在布幕完全降下前滑进舞台。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对方轻浮地说道。等烟雾安定下来,视野开阔以后,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穿着修道士法衣,手持带刀法杖的雷恩。
「讨厌,雷恩先生做事真是粗枝大叶!」
由奈说完,雷恩搔了搔头。
「哎呀,我没想到服装秀会聚集这么多人嘛!」
「那些观众呢?」
琴也一问,雷恩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让他们睡了一下,引起恐慌反而危险。」
接着由奈与雷恩两位修道士左右包夹卯月。
「你们居然……居然敢破坏我的舞台……我饶不了你们……」
卯月愤恨地环视周围。
「你们就给我臣服在这耀眼的美丽之前!我要你们亲身体会到,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喔,是吗?请妳务必告诉我喔!」
雷恩扑向她,奋力挥舞法杖。但卯月像羽毛一样闪过这一击,法杖的刀刃好几次挥空。
卯月侧身瞪着琴也。长长的裙襬散掉,放出如蛇般的丝线。琴也来不及闪避,高速爬窜而来的丝蛇缠了上去,捆绑住他。
「呜啊!」
力道强到腹部就快被绞断,琴也痛苦呻吟。
『这、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快要……四分五裂……』
丝线也陷进水手服,留美华痛苦不堪的声音响起。
「羽田同学!」
由奈大声呼喊,转向琴也。卯月看准这一瞬的破绽,从袖口放出线束,化作粗绳鞭笞着她的背。
「呀——!」
由奈当场惨叫,跪了下来。
琴也试图挣脱绑缚身体的丝线。但他愈动,丝线就陷得愈深。
『我饶不了妳……』
留美华的低语声在颤抖。
『那个女人……居然三番两次……』
那是极度压抑的低沉声音。琴也光听这声音就知道留美华有多愤怒。
留美华的意志因愤怒而膨胀,开始压迫并侵蚀琴也的心。
「留美华,不可以……妳冷静下来……」
『既然妳这么想死……我就成全妳,砍了妳的头……』
留美华的喃喃自语在脑中作响,压迫着琴也不断抵抗的自我。怒火烧灼体内,憎恶形成漩涡。
「留美……华……」
轰一声,捆住琴也的丝线烧了起来。琴也打滚挣脱。
是留美华。是留美华的愤怒熊熊燃烧化作火焰。
火焰沿着丝线逆流,笔直烧向卯月。
火势延烧到裙襬,将之烧得焦黑。
「呀——!」
卯月叫得好像是自己被烧到一样,猛然往后仰。
「好烫!好烫——!!」
白礼服一瞬间膨胀起来,下一瞬间便分解为无数绢丝。绢丝像是用尽力气似的掉到地上,化作四处逃窜的蛇群,一拥而出。
「给我站住!」
雷恩挥杖刺进地板,但刀刃攫住的丝线仅止于一小部分,根本阻止不了像流水一样流逝的他们。
礼服一消失,涂成冰冷漆黑的馆内便恢复原有的色彩。影子世界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空间了。
琴也站了起来。留美华强烈的意志消失了。
「留美华?……听得见吗?」
琴也呼唤她,她回以愣怔的声音:
『琴也学长,我刚刚做了什么……?』
留美华似乎已经不记得意识近乎疯狂的瞬间。
舞台中央,卯月原本所在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女。
一身白礼服消失,细瘦的身体裸露在外,魔女的表情已不复见。她闭上眼睛,双唇半开,失去了意识。
新堂卯月……不对,霜月实弥就这么瘫倒在地。
4
窗外是文化祭的嘈杂人声,不知道哪个班级的表演正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对这片喧嚣怀着置身事外感的琴也和由奈,注视着躺在保健室床上的实弥。
保健室老师现在人在操场的急救站,所以不在这里。
实弥睡得下熟,身上穿着由奈的运动服。看她呼吸十分平静,应该没有大碍。
「会场那边不要紧吧?」
琴也问由奈。琴也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制服,装着水手服留美华的纸袋就放在旁边。
「那边有雷恩先生看着,卯月就算回来也无法出手。他也会替我们好好诱导那些人,避免引起混乱。大家应该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毕竟尽可能向一般社会大众隐瞒魔女的存在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实弥的眼皮稍微动了一下。
「唔唔……嗯……」
她缓缓睁开眼睛。她呆呆看了天花板半晌,接着看向由奈,最后看着琴也的脸。
「霜月同学,妳的身体情况如何?」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实弥坐起上半身,愣怔地环视保健室。
看来她果然不记得自己变成新堂卯月时的事情。
琴也和由奈面面相觑,接着互相点头取得共识后,对实弥说道:
「我开门见山地问应该没关系吧……霜月同学,就是新堂卯月,对吧?」
「我是……卯月……」
实弥呓语似的说完以后,突然摀住脸,全身缩成一团呻吟。
「呜呜……」
「妳、妳不要紧吧!」
他们连忙伸手扶她。但实弥喘了好几口气以后恢复平静,双手按着大腿,低下头来。
「抱歉,我没事了……」
接着她沉默了半晌以后,像在忏悔似的说道:
「对。新堂卯月的真实身分,就是我……不过你们怎么会知道的?明明至今都没有半个人发现。」
「妳果然不记得了……霜月同学,昨天妳在我面前变身成卯月了。突然间……制服就变成白礼服。」
「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我的记忆就到傍晚遇见羽田同学为止,在那之后,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学校走廊上了……我变成卯月以后,有没有对羽田同学怎样?」
琴也在犹豫该不该老实告诉她。
「这、这妳就别担心了。什么事也没有。」
琴也撒了谎。看到实弥这么虚弱的样子,琴也实在不忍心增加她的负担。
『学长!千万不可以纵容她!她可是我的敌人!都是她把我变成这样,害我不能当模特儿!』
「不、不行啦,留美华。霜月同学在看啦……」
琴也将一直要跳出纸袋的水手服用力塞回去。
『你在做什么,学长!好痛!』
水手服抵抗得更加激烈,差点和琴也扭成一团。
「那件衣服……怎么了?」
实弥问道。
「啊,没有啦,这个是……」
琴也支吾了起来。给人瞧见衣服像生物一样动了起来,琴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敷衍得过去。
再者,看实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她大概察觉了吧!
于是琴也只好告诉她昨天准备会室发生的事情——
变身为新堂卯月的实弥离开后,Sorcières Mode的制服攻击他们。留美华变成绯红色的人像,她的灵魂寄宿在水手服里面——
实弥听着听着,痛苦地抱住了头。
「我好像……慢慢想起来了……都是我害雾间同学变成那样的……对不起。」
『要是道歉就能了事,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琴也一面按住随时要扑过去的水手服,一面问实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实弥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从头开始说明……羽田同学,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害怕站在人前,希望有一天可以克服这个毛病吗?」
琴也点头。那是他们一起发传单时的事情。
「大约在一年前,某天我在街上看到了一张海报。是Sorcières Mode征求模特儿的广告。虽然我从没想过要当模特儿,不过我并不讨厌时装,于是就忍不住仔细看了起来。我心想,要是我当上模特儿的话,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改变自己。虽然我并不认为现实会那么容易,我还是姑且报名一试。面试是伊修尔梅社长自己一个人负责审查的。我有样学样地在社长面前表现,却因为紧张,最后整个人不舒服起来,心想着我果然还是不行……可是,没想到几天后居然收到了录取通知。
我被叫去公司,进了指定的房间。那个房间的墙壁全都是大理石,既宽敞又豪华,感觉好像误闯了富翁的豪宅一样。那个房间正中央摆设了一件礼服,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白礼服。
下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白礼服竟然对我说话了!声音好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一样。礼服这么说了:『妳想不想穿穿看我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该怎么回答,没想到我的头就像是受人操纵一样擅自点头了。然后白礼服突然在我眼前散掉,化作无数条细细的白线,朝我流了过来。那些线一瞬间就将我包住,再度交织,恢复成礼服的形状。不知不觉间我就穿上礼服了。
我得到了『新堂卯月』这个艺名,开始活动。工作接二连三进来。我就穿着白礼服站在摄影机前。礼服有时候是维持原状,有时候是变成Sorcières Mode各式各样的衣服。我本来以为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是非常恐怖的事,可是没想到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痛苦。我马上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是这件不可思议的白礼服在保护我。只要我和礼服在一起,我就不是孤单一人,可以好好放心。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我——也就是卯月明明在许多电视节目及杂志、服装秀上出现,长相和名字也从今年春天起开始广为人知,可是在学校却始终没有人发觉我就是卯月。就连家人也都不太清楚我在做什么工作的样子。我也曾想过要主动说出来,可是当我脱下礼服变成自己一个人以后,我就害怕得不敢说出口。我一心觉得就算说出来,别人一定也不会相信。」
这时琴也打断实弥的话:
「就算行不通,也该讲出来啊。这么一来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只见实弥朝琴也投以略带非难的眼神。
「……羽田同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让你看过刊着卯月照片的杂志吧!我和卯月就并排在你眼前,你也一点都没发觉不是?」
「啊……」
他有印象。没错,那正是他第一次到准备会室去的事情。
琴也不发一语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并不是要责怪羽田同学,大家的反应都相同。」
实弥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说下去。
「然后,从那时候开始,我以新堂卯月的身分活动时的记忆逐渐淡薄起来。起初我还隐约记得一点,到后来几乎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可是我一看采访杂志,却刊登着我所不知道的卯月的活动。
我好害怕。自己好像会消失一般。我好想让学校的人知道我就是卯月,这么一来我似乎就能保持自我了。虽然我没有朋友,不过只要是知道平常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人都好。
正好在那时候,我听说这间学校要拜托Sorcières Mode设计新制服。于是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计画。就是在文化祭上举办服装秀,邀请卯月来参加。我赌上一线希望,心想大家若是直接看到脸的话,或许就会有人发觉。然后,我遇到了羽田同学你们,准备工作才有了进展……那时候我好开心喔,甚至忘记了真正的目的。」
实弥流露出如视远方的表情,稍微笑了一下。不过立刻蒙上阴影。
「没想到在文化祭前一天,社长找我过去,对我这么说了:把服装秀所有观众的『影子』通通带回来。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白礼服就出现,变成我的衣服。礼服的想法陆续流进我脑中,我这时才终于明白伊修尔梅社长……这间公司的真面目,以及我的记忆会消失的理由。那是因为礼服早就一点一点啃食起我的灵魂——然后,今天这一天到来了。为了夺取大家的『影子』。」
话说完以后,实弥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不是霜月同学的错啦。妳是突然被迫接受命令的吧?」
琴也比较懊悔自己昨天居然没发觉实弥有心事。那时候的她就像在求救。
由奈手撑着床,探头看实弥的脸。
「……霜月同学,我想问妳一件事。伊修尔梅社长是恶魔对吧?」
实弥有一段时间动也不动,最后轻轻点头。由奈接着问:
「Sorcières Mode现在已经是个相当庞大的企业。那个公司还有其他恶魔吗?」
「这我不晓得……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伊修尔梅社长特别宝贝那件白礼服,以及那家公司贩售的衣服全都是裁制来让魔女的灵魂寄宿用的。」
「让魔女的灵魂寄宿在衣服里面?办得到吗?」
「像这种透过恶魔的力量将人类的灵魂关在其他物质里面的案例,我有听过喔。」
由奈接话。
「就是利用人类和恶魔缔结契约之际使用的『红线』——比方说要是在工厂大量生产的衣服上缝上这种线……或许就能制造出拥有恶魔力量的衣服。不过力量当然不及真正的恶魔就是了。」
「不过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Sorcières Mode的衣服目前在全世界逐渐蔚为流行,却没听说过那种恶魔已经现身。不光是琴也,就连由奈都不晓得的样子。
实弥说了:
「羽田同学,你之前到公司时,有没有看到奇怪的假人?」
琴也试着回溯当天,然后他想起自己在那间展示室深处的礼服森林里,看过一具绯红色的假人。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看到……」
绯红色的假人……琴也忽然意会过来,差点大叫。
实弥似乎察觉到琴也的想法,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被恶魔的衣服夺走灵魂的人的下场。恶魔的衣服和美丽少女的『影子』重合时,会立刻入侵并吸收她的灵魂。」
「然后,被困在衣服里的灵魂就会变成魔女……」
由奈这么说。
琴也想起那天在准备会室攻击他们的制服,那些八成也是像这样诞生的魔女。
「那个魔女会攻击他人?」
「对,可能性非常高。受困的灵魂恐怕无法长久保持理智,于是就变成了恶魔的手下,唯命是从。」
失去理智而发狂的魔女……琴也想起刚才愤怒忘我的留美华。或许就是会变成像那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目前留美华虽然处于被夺走灵魂的状况,却依然保有理性。这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魔女。但这个样子能保持多久?
「雨宫同学,被衣服夺走的灵魂有办法恢复原状吗?」
琴也一鼓作气问道。透过实弥这番话是否能找出让留美华恢复原状的方法呢?
「这个嘛……综合她所说的话来看,首先必须先切断恶魔的力量。我猜那件衣服的某个地方应该配置着『红线』,就是要切断那条线。」
「我来确认看看。」
琴也用双手拿着水手服,瞪大了眼睛巡视表面。
『等、等等,学长,你在做什么,好痒喔。』
水手服在发抖。
「对不起,一下下就好,妳忍一下。」
琴也一面跟她说话,一面更加仔细寻找。他检查领巾内侧,打开一道道裙褶,掀起背后的大领子。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就在水手领褶缝处,靠近后颈的布料内,有一根如血管般搏动的红色细线。
「切断这条线就行了吧……」
琴也正要伸出手,由奈立刻制止他。
「不行!现在切断会有危险!灵魂可能会被抛到空中,再也回不去。想让灵魂回到原本的肉体,得先让水手服和变为人像的身体紧密接触之后再切断线。最保险的作法是将衣服穿回原状……不过,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另外还要做些什么?」
「就是让一度出窍的灵魂与肉体结合的『再度契约』。最快的方法就是……再一次缔结魔女的契约。要藉助新的契约,让肉体和灵魂再度结合。当然我是不太推荐这个作法……就算雾间同学原本是魔女,要让她复活实在……」
琴也思考了一下,接着告诉她:
「留美华已经复活为魔女了。」
「什么,复活了?」
由奈惊讶地反问。
「现在的我拥有赋予魔女之力的能力。」
琴也开始说明。他将昨天遭到卯月袭击时,琉美华.路维特告诉他的话,以及之后魔女琉美华确实复活的经过告诉由奈。
琴也虽然不希望修道会知道魔女琉美华复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强大的恶魔毒手已经伸到身边,双方反而该互相合作才对。像刚才修道士雷恩不就帮了他们大忙吗?
「这样啊……」
由奈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过随后似乎采纳了这个说法,转变为五味杂陈的表情。她似乎是判断,相信琴也所言比较符合现在的状况。
「既然如此,就赶快来实行吧。」
琴也这么说道。留美华变成人像的身体,就在这栋校舍三楼的准备会室内。去了那里应该就能让留美华恢复原状。想当然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亲吻留美华变成坚硬人像的身体,再度和她缔结魔女的契约。苦痛大概又会降临琴也的身体吧。不过只要想到这都是为了帮助她恢复原状,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候走廊那边传来东西拖过地板的声音。
琴也跑到靠走廊的窗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有个东西在走廊尽头蠢动。乍看之下像是蜿蜒曲挠的白丝带,仔细一看是无数丝线集合在一起。前端像蛇一样弓起,上头的丝线不断摇曳,宛如海葵。它一路左右张望,离保健室愈来愈近。
「是它……」
琴也喃喃自语。白礼服追到这里来了。目标应该是实弥吧!
要是现在出了走廊,肯定会被礼服发现。但要是不经过走廊,就去不了准备会室。话虽如此,就算一直留在保健室,礼服也迟早会找到实弥吧。
「该怎么做才好……」
琴也紧握的拳头在发抖。雷恩目前在体育馆戒备,不在这里。
「等等,我来连络他。」
由奈取出手机。
随后,一阵类似微弱风压的东西笼罩整个房间。感觉就好像搭乘高速电梯时气压逐渐改变那样,室内的色彩逐渐溶解褪去。
保健室一瞬间为剪影画世界所包围。就连琴也都感觉得出礼服的魔力正缓慢而确实地增强。
「不行!打不通!」
由奈发出近乎悲痛的叫喊声。琴也看向实弥,她正抱着头,蜷伏在床上。如今一行人被关在这个空间里,想要带她逃出去相当困难。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
琴也握拳搥打涂成黑压压的墙壁。要是留美华……要是魔女琉美华在的话……
「羽田同学快到三楼去!去帮雾间同学恢复原状!」
由奈的嘴角似乎在颤抖。但她拚了命压抑恐惧感,表现出坚强的样子。
「那件礼服就由我来阻挡!」
由奈说完,便蹲了下来,拿出粉笔要在地板上写字。
「等等!」
琴也捉住她的手制止她。
「妳说妳要阻挡?就妳一个人?」
由奈直视琴也,用力点头……但琴也并没有漏看她眼眸深处的恐惧神色。就连琴也都看得出由奈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究竟由奈一个人到底挡不挡得住那件礼服呢……就连信赖她的琴也都不放心了,由奈本人应该也是抱持同样的心情。琴也最害怕的莫过于由奈受伤,对方是会夺取人类灵魂的魔物,万一失败,下场可不是只有受伤而已。
「不可以!」
琴也拉着由奈的手,要她站起来,她手上的粉笔掉到地上。
「要是雨宫同学因此有个万一,那该怎么办!」
「可是这是我的使命!我非做不可!」
由奈大喊,向琴也强调自己的坚持与骄傲。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雨宫同学白白去送死!不能见死不救!」
话一说出口,琴也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就此沉默不语。他不小心说出口了。自己居然说什么『不会见死不救』,又还不确定由奈会输、会死掉。
但由奈却无法反驳。她眼角盈着泪水,瞪着琴也。
「既然羽田同学那么坚持……那么,羽田同学,请给我……力量。」
由奈开口发出颤抖的声音。
「……咦?」
「所以说,请你借给我魔女的力量!给我足以战斗的力量!」
尽管由奈气势逼人,琴也却依然轻轻摇头。
「没、没办法啦……魔女的力量不是我想给谁就能给谁的……」
琴也能赋予力量的对象,仅限于具备魔女资质的人。
「……我,或许具备魔女的资质。」
「这是……为什么妳会这么认为?」
琴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心想成为圣职者——骑士修道士的由奈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妈以前曾经是个魔女。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成魔女的,或许在我出生以前,她就已经是个魔女了。既然如此,我应该……」
年幼的由奈曾目睹母亲化为魔女。她求助于路上遇见的修道院祭司,拯救母亲脱离魔女行列。在这同时,母亲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与养育由奈的心力,这个事件促成由奈立志走上修道士之道。
「可是、可是,那种事……」
琴也依然犹豫不决。因为对他来说,赋予由奈魔女之力,就等于是在玷污纯洁的人。
『我从刚才就默不吭声听到现在,结果呢?你们说这是什么话!』
留美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怒吼。
『琴也学长!请你叫这个女人退下!那种白布,我一个人就可以将它大卸八块!』
「留、留美华,拜托不要连妳都那么莽撞好吗……」
琴也一喃喃自语,由奈似乎就明白留美华在发火了。只见她走向纸袋,将之拿起。
『妳妳妳、妳想做什么!小心我等下让妳吃不完兜着走喔!』
水手服在纸袋里暴跳如雷。
「对不起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由奈说完,便将留美华连同纸袋拿到保健室角落放好。琴也脑中的叫骂声逐渐远去,最后听不见了。
由奈回到琴也面前,再度面向他。
「来,好了。羽田同学,请给我力量。」
她的眼神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琴也的话再也动摇不了她了。
「好……好啦。……确定喔?」
琴也拿起由奈的右手,缓缓凑近嘴唇。
「……这样就行了吗?」
由奈忽然开口说话,于是琴也停手。
「光亲这个地方就可以了吗……?」
由奈朝琴也投以略带怀疑的眼神。她看出琴也下意识在顾忌她。
他并不希望由奈受苦。但是……那时候,亲了留美华手臂而复活的魔女琉美华并没有强大力量,反遭恶魔制服。
「……我听说,要得到强大的魔女力量,就必须要亲吻……身体的中心才行……」
于是琴也一五一十转述琉美华‧路维特的话。
琴也并不晓得『身体的中心』是指哪里,至少可以肯定并不是手背。
「……是吗,我明白了。就照很久之前雾间同学所做的那样做就行了吧。」
由奈以平静的声音说完后,深呼吸。接着——解起上衣的扣子。
「啊,雨宫同……学……」
琴也吓了一跳,伸手要制止她。但他一看到由奈白皙的肌肤从扣子解开的地方露了出来,便慌慌张张转身向后。
他咽了好几次口水。两个人都不发一语,只有由奈身上的制服逐一掉到地上的声音。在这涂改成剪影画的死寂空间内,惟独那个声音听起来格外露骨。
声音最后中断,只剩下由奈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
「……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琴也已经无法思考,依言转过身去。
只见全身脱光的由奈以雪白平滑的背影示人。她用细瘦的双手拚了命遮住丰满的胸部,将长发抱在身前,两腿膝盖并拢。她在颤抖。羞赧低垂的头稍微歪向琴也,通红的面颊正对着他。
「那……那个……要我从……从正面来……我……实在……办……不到……」
由奈换了好几次气,勉强挤出声音。
「雨宫……同学……这样……真的……好吗?」
琴也向她做最后的确认。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好还是坏。
「不要让我……一直这样……枯等。」
由奈的声音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然而琴也发觉在那乍看柔弱的态度中,蕴含着任何事物都无法动摇的坚强意志。
所以,不管琴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吧!不过就是一阵微风吹打在雄踞大地之上的盘石那样。
「那……我要开始啰。」
琴也只说了这句话后,便伸出双手放在由奈肩上。她的肩膀实际上要更加细瘦、圆滑。
琴也缓缓靠近她,闭上眼睛,双唇抵上她的后颈。琴也紧张得发抖,门牙撞上了骨头。
「呼……嗯!……」
由奈的身体抖了一下,紧绷僵硬起来。琴也接着移动双手的位置,悄悄按住由奈的双臂,嘴唇往下滑移。以浮出肌肤表面的背脊为路标,以舌尖确认其位置。
那里就像是雪地一样,宛如甘甜海水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唔!……」
琴也未放开双唇,口中发出呻吟。有东西戳进他的背,刺痛直达背脊中心,血滴奔流的触感在背上扩大。
寒意在一瞬间行遍全身,接下来是一波剧烈的颤抖来袭。
「要、要不要紧……?羽田……同学……」
琴也使力站稳脚步。接着让嘴唇往更下方滑去,代替回答,而新的凶器就戳进琴也的背脊。殷红鲜血的喷泉排列成行,背后充满湿滑的触感。鲜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落下,染红了地面。
琴也抱住由奈的腰枝,脸按住她细瘦雪白的背。他的吻在滑嫩的肌肤上画着圆。
「噫啊啊……啊……」
琴也的舌头抵达腰际的瞬间,由奈忍不住尖着嗓子叫出声,整个人往后仰,腿软跪了下来,双肘跟着按地,整个人就这么瘫了下去。艳丽的长发画着弧线铺展一地,发梢浸在血泊里。
琴也背上成排喷泉凝固为细长的棍状。只要他稍微动一下,那些血棍的尖端就捣搅着背脊内侧,好像要从内部将身体燃烧殆尽一样。
「这……这样……应该……够了吧……?」
琴也痛苦地问完,跪了下来。眼前是由奈弓成一团的背。
「还……不行……还……不够……你不是……说过了吗……你不会……见死不救……既然说到……就要做到……」
琴也挤出余力,想要再一次亲吻由奈的背。但背脊宛如碎裂般疼痛难耐,全身使不上力。
他握住由奈往后翘起的腰,脸埋进柔软的浑圆。
「啊呜……」
由奈出声,拚命忍住羞耻。琴也不断抵抗从后方而来撕裂背部的冲击。
琴也不断亲吻由奈分成左右两半的蜜桃表面,藉此忘记痛楚。
「啊、啊、啊!」
配合琴也的动作,由奈按着节奏出声。
无数的痛楚从背后刺进琴也的腰,剥夺他仅剩不多的体力。
琴也接着将脸埋进她的腰沟,伸出舌头探着沟底,一路往下。
「啊啊啊啊……啊……那、那里……」
琴也听着由奈余音袅袅的呼号,瘫倒在血泊中。
满地殷红冒出两个血块。血块像是受引力吸引似的靠近由奈的背。分成两半的血液在空中展开,形成薄膜。薄膜尖端刺进由奈肩膀,化作羽翼。由奈缓缓振翅,飘着站起身。
空气在摇动,黑色漩涡刮起,包住由奈的身体。黑膜包裹、沾污、贴住她的身体,变化为淫靡的洋装。
由奈缓缓转身,手伸向倒地的琴也背上插的十支血棍。她将成排血棍拢在一起,一口气拔出来。那是尖锐的箭矢。
「呜啊!」
血棍拔出的冲击令琴也发出沉重的叫声。
由奈将血箭集成一束塞进背后的箭筒,左手拿着弓。
「我会好好善用羽田同学的血的。」
由奈拿起一支箭矢,舔了一下箭镞。
琴也的背被拔出血箭后,其存在感急速减弱。他的背染成漆黑,彷佛身体后面残缺了一半。
疼痛消失了,但那并不代表康复,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丧失了痛觉。
尽管内心充满失落感,琴也依然绞尽力气站了起来。
他茫然注视着变成魔女的由奈。那正是拥有鲜红羽翼的堕天使。
「雨宫……同学……」
琴也低语着,由奈挽弓面向走廊。
「来,要上啰!」
尽管害由奈变成魔女这件事令琴也感到几分后悔,他依然铁下心来点头,接着跑向装着水手服的纸袋,将之拿起。
「留美华,我现在就去帮妳恢复原状。」
没有回应。琴也稍微担心起来。如果单纯是她不出声倒还好,就怕……
由奈来到黑色壁面中相当于门的那扇四方形前,朝水平方向将之拉开,冲上走廊。琴也紧接在后。走廊也彻底为影子世界所侵蚀,宛如黑色罗纱纸的墙壁上,是成排挖成空白的窗户。走廊上一点也听不到文化祭的鼎沸人声。
而『它』就在眼前。无数白线重迭在一起,像蛞蝓一样蠢动,这模样真是难以言喻的恶心。其前端抬起,如蛇扬颈,不偏不倚瞄准了琴也和由奈。
「这里就交给我。」
由奈催促琴也。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速带着留美华回来的。」
语毕,琴也便朝线束的反方向离开,跑向楼梯。
确认琴也离开后,由奈再度与礼服对峙。
线东像在威吓似的以铺天盖地之势展开前端,接着迸跳起来。原本纠结的丝线就此散了开来,在空中飘浮着。这些丝线互相需索、纠缠,逐渐交织为一,动作比任何织布机都要迅速、正确、华丽,变化为气质高雅的白礼服。
礼服优雅而笔直地飘向由奈。尽管外观只是件礼服,连脸都没有,由奈却感觉到强烈的视线,身体忍不住要发抖。
「要来就来。」
由奈尽可能保持冷静,架起弓箭。
双方互瞪,动也不动。静止不过片刻,感觉竟是如此漫长。
礼服突然间动了起来,飞上半空。礼服画着弧线,划破空气,朝由奈笔直降落。
由奈举弓瞄准目标。她拉满弓,引诱敌人靠近,放箭。
礼服旋转避开。但血箭擦过袖子,雪白布料上刻下一道血淋淋的红线,摇摇欲坠。
由奈立刻架起下一支箭,射出,直接命中。箭矢贯穿礼服腹部后力道依然不减,连同礼服射进墙壁。
白礼服插在墙上不断挣扎,被箭矢刺中的部分像在化脓一样,血色逐渐晕开。
礼服从侧腹部开始散掉,裂缝直达箭失处。重获自由的礼服蹬壁而起,在空中转身的同时,自裂缝处冒出的丝线如触手般蠢动,互相缠绕,修复裂痕。
等到恢复成毫发无伤的美丽模样后,礼服再度睥睨由奈。由奈感觉到礼服彷佛洋溢着愤怒。
礼服发出凶恶的视线,再度朝由奈一直线急速降落。袖口伸出白线。
但由奈并未因此乱了阵脚。她在丝线抵达前射出预先架好的箭矢。
箭矢正中礼服领口,刺入天花板。礼服痛苦地甩着大篷裙。
礼服应该马上就会再次复活。于是由奈架起第四支箭,瞄准礼服。
包含这支箭在内,还剩下七支箭。在箭矢用尽前能否打倒敌人呢?亦或是在琴也他们回来前能否争取到时间呢?
琴也抵达准备会室的置物间。眼前的光景已经为影空间所侵蚀,整个变了样,不过摆放留美华像的铁柜似乎平安无事。琴也拿开堆迭的椅子,打开柜门。
留美华像还是跟早上一样立在那里。尽管处于黑白空间里,表面依然散发出璀璨的绯红色光辉。这纹风不动直视自己的模样,宛如从远古王家棺材内发掘出的充满威严的遗体。
琴也搬出留美华像,从纸袋取出水手服。
「留美华,妳等着。我马上就让妳恢复原状……我要拉开啰?」
琴也抓着拉链头,对留美华说了。她或许又会像之前那样发出娇喘。
……但留美华依然默不吭声。就算琴也试着稍微拉开拉链,她还是不发一语。不过袖子不时跳动,所以意识似乎还在的样子。
(她该不会在生气吧?)
琴也稍微不安了起来。留美华会气琴也给由奈魔女之力也是人之常情吧……琴也想象得出她充满怒气的声音,身体瞬间为之发抖。
没办法。等留美华恢复原状之后,就任她发脾气发个够吧!
裸体像毫不掩饰地展露着胸部的浑圆及腰部的曲线,琴也光是直视它,脸就发烫。他尽可能不去看它,可是这样就没办法替它穿衣服。每当琴也的手碰到胸部的突起,身体就会僵直一次。
琴也替姿势冻结的人像套上上衣,抬起脚来套上裙子,费尽千辛万苦替它穿上整套水手服。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帮倔强的大小姐穿礼服的仆人。
琴也接着翻起背后的领子,用指甲一抠,拉出红线。
他用双手指尖抓牢红线,一口气扯断。
『呀啊——!』
琴也听到留美华挺起背脊尖叫的声音,在这同时,水手服像是筋疲力竭似的垂下来,似乎变回普通的布块了。
「留美华!留美华,妳没事吧?」
留美华没回答。但隐约听得见那意味着她的存在、类似呼吸的声响。留美华还在这里。那么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再度赋予她魔女的力量。
琴也站在留美华像正面,轻轻抱住她的头。他将嘴唇凑近留美华冻结的脸庞,亲吻她的脸颊。触感冰冷而坚硬。琴也就这么静止了半晌。
什么事都没发生。绯色的人像一动也不动,琴也也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或许是亲的位置不对。于是琴也换吻脖子试试看,结果一样。琴也撩起水手服下襬舔了舔肚脐周围,也吻过裙子底下的大腿。
不管哪个部位都只感觉得到玻璃般的触感,就是无法赋予她魔女的力量。
『琴也学长!你从刚才就在搞什么鬼啊!』
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琴也吓得往后跳开,一屁股跌坐在地。
「留、留美华!既然妳能说话,就早点出声嘛!」
『真是的,学长这个人一没人管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居然趁我动弹不得的时候到处乱舔。真是恶心透顶。』
「妳、妳在说什么啊。我那么做是为了给妳魔女的力量,好让妳恢复原状耶……可是为什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学长没办法给我力量也是当然的,那是因为我没有接受琴也学长的吻。』
「接受……?」
『学长不晓得吗?赋予魔女力量的契约之吻,要是对方拒绝就无效。换句话说,意思是学长的力量也不过尔尔。』
琴也趋身上前抗议。
「那妳为什么不接受呢?妳不想恢复原状吗?」
留美华的声音冷冰冰地放话:
『琴也学长,你刚才做了些什么,学长自己有自觉吗?』
「妳说刚才……是指我和雨宫同学?那、那是情非得已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到这里来……」
『如果是其他不值一提的女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那个女人……』
「对、对不起啦!等一下要我道歉几次都行,总之妳现在先恢复原状,去救雨宫同……」
此话一出,留美华发出了倒抽一口气似的声音,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是吗……学长就这么护着那个女人吗……』
声音因发怒而颤抖。穿着水手服的绯色人像带着仁王像般的魄力。
「不、不是啦!我当然希望留美华恢复原状!只不过现在情况紧急……」
于是留美华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
『……好,琴也学长。既然学长这么说,我就提供一个机会。』
「机会……?」
『没错。我啊,终于明白了。琴也学长根本没有资格直接触碰我的肌肤……所以,学长就亲吻这件水手服吧。很开心吧?恋制服癖的琴也学长♪』
琴也当场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留、留美华……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要的话就拉倒喔?不晓得那个女人会怎样喔……会不会被白礼服吸收,变成我的同伴呢?』
琴也咬住嘴唇。
「我知道了……啦。我亲就是了……」
『真不愧是琴也学长。就是要这样才对嘛。』
琴也弯下腰,将脸缓缓凑近留美华像的胸口,将双唇按上水手服表面。舌头配合身体的凹凸起伏,从胸部一路爬至腹部。唾液一点一点流了出来,渗入布内。
「呜啊啊……」
琴也透过水手服吻过她身体哪些地方,宛如无数细针刮挑的感觉随之窜过琴也身体相对应的部位,那些伤痕就连衣服稍微摩擦到都会痛得像火烧。
『嗯哼。总觉得,好痒。全身都兴奋起来了……』
琴也的唇更吻上水手服的衣领、领结。布料有些粗糙的触感是带着苦味的禁忌滋味,令人联想到青春期少女的内心世界。
『没想到学长这么喜欢女孩子的水手服,居然舔得这么入迷……真是无可救药呢。』
留美华目瞪口呆似的惊叹道。然而这番话却无法完全隐藏住内心深处的喜悦。
而琴也的上半身痛得就像成捆发烫的针在戳刺一样。血渗了出来,染湿琴也的胸腹部。
身体剧烈颤抖,无法随心所欲活动。琴也双手撑地趴在地上。每当他呼吸,烧灼般的疼痛便随之而来。
「够、够了吧……这下妳该……满意了吧……」
『哎呀,琴也学长,你忘记啰!裙子也要亲。』
琴也盯着垂在眼前的裙子。如今在他眼中看来,甜美可人的制服裙子简直就像是恶魔的皮。
尽管如此,琴也没有选择违抗的余地。他就像在掬水一样捧起轻飘飘的裙子,凑到脸前亲吻。
「唔!」
无数的针插进他的腰。不过他继续沿着裙褶上下舔舐。裙子似乎染上些许留美华的体香。
『老是重复同样的把戏,我腻了。』
留美华好像从未替浑身淌血的琴也设想过一样,声音无谓而冰冷。
「妳……妳到底要……我怎么……做……」
『这么嘛~』留美华发出思考中的声音。接着说了:
『咬我。』
「………… 」
琴也盯着裙襬,吞了一次口水。
情况已经不容他再抱持任何一丝人类应有的尊严。
颤抖的双手拿着裙布,将下襬含进嘴里。
质地非常柔软,唾液一下子就晕了开来。他阖上门牙轻咬。
『呀嗯!』
留美华声音一扬。
『啊、啊、很、很好……就是那里……再多咬……几下……』
琴也稍微挪开位置,就这么咬下去。
「呜啊啊啊啊!」
腰部受到斧头挥砍似的冲击,琴也撑都撑不住,直接倒在地板上。
『哎呀这样就结束了吗?哎,也罢。我确实借到琴也学长的力量了。』
留美华说完的瞬间,她的灵魂似乎脱离了制服。
地板冒出黑雾 一褁住绯色的裸体像。
黑雾剧烈旋转,迸出雷电似的电流。
人影从雾中跳出来现身。
白皙的脸蛋下是纤瘦的躯干与手臂。外面罩着黑洋装与飘摇的斗篷。
「呼。终于离开那个狭窄的地方了。不过话说回来,居然没有脚,琴也学长也真是的,又让我变成了这副残缺的模样。」
琴也手臂及腹部的影子逐渐消失。知觉也随之逐渐丧失。
地上的血泊汇聚起来,化作两条鞭子。琉美华双手握鞭,奋力一抽。双鞭快狠准地打在琴也头部两旁的地板上,被划破的空气打在琴也的脸颊上。
「这就行了……舔水手服的学长,表情真不错呢……这回就让今天的事一笔勾销。」
琉美华居高临下看着琴也,嫣然一笑。
由奈架起仅剩的最后一支箭失,笔直对准礼服。形成箭矢的血液开始溶化,逐渐染红她的手。
「羽田同学,快点啊……」
战况逐渐演变成长期战,由奈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虽然得到魔女的力量,却没办法变得像留美华那样强,或许是因为『魔女的资质』不足吧。
白礼服缓缓降落。礼服的领口、袖口、裙襬喷出了黑影。影子固定为人形。那是穿着白礼服的黑影。微卷的头发在飞舞,纤细的手脚尽管染成漆黑,依然散发出高雅的气质。
即使那模样异质,由奈依然不自觉看得出神。
那个模样就像是描绘某国公主的彩色玻璃。
然而千金小姐举止高贵之余,却更加丧心病狂。
影少女以前所未有的高速瞬间扑了过来,轻而易举闪过由奈情急下射出的箭矢,就这么抓住由奈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由余的背撞上地板,弄掉了手上的弓,单边翅膀脱落。
「唔呜……放开……我……」
由奈想要推开影少女。但对手使出与外观不相符的力道勒住她的脖子。由奈的思考模糊了起来,眼睛对不到焦。
影少女凑近,像要吃了由奈似的张大嘴巴——尽管涂成一片漆黑,由奈依然觉得那就像是野兽的嘴一样。
「羽……羽田……同学……」
影少女一鼓作气袭向痛苦呻吟的由奈,欲将她吞没。
……但下一刻,少女的身体像是被拉住一样停止不动。
一道红色从背后缠住她的脖子,那是散发鲜红光泽的长鞭。
魔女琉美华就站在那里,再过去是担心地看着这边的琴也。
由奈这时才从死亡的恐惧中解放,安心使得她眼角浮现出泪光。
琴也从琉美华背后看着她战斗。她拉起缠住影少女颈部的鞭子,居高临下看着少女仰背挣扎的痛苦模样。琉美华显得非常开心。为衣服所囚禁的灵魂如今重获自由的她,就像是在享受这广阔空间一样。
「琉美华……」
琴也稍微不安起来。现在的魔女琉美华的确是个可靠的存在。但她展露出的残忍表情却令他背脊发寒。虽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还是不得不再三扪心自问:让心爱的留美华变成魔女真的好吗?
影少女跳上空中,趁鞭子松开之际逃脱。
「休想逃!」
琉美华另一条鞭子答打白礼服的背,影少女摔落在地。
「好了……现在就看我怎么回敬妳之前对我的羞辱……」
琉美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双手挥鞭抽响地板,一步步接近少女。
「等等……」
忽然有人出声,琉美华停下脚步。那是和现场气氛极不相衬的细弱声音。
众人同时转头,只见实弥就站在黑墙空白处的保健室入口。
「霜月同学……不可以过来……」
琴也还来不及说完,白礼服趁隙跳起。影少女再度消失,礼服整件散掉,化为无数丝线,一口气包住实弥的身体。
「霜月同学!快逃!」
琴也大喊,琉美华挥鞭。然而鞭子被旋转的丝线漩涡弹了回来。丝线在眨眼间交织,化为包覆实弥身体的白礼服。这段期间始终不见实弥抵抗,似乎是接纳了礼服。
「霜月同学!」
但实弥回以半空洞的眼神。
「这样……就好……因为我只有这样……才活得下去……因为我是个龌龊的人……没有礼服的力量……就没办法站在大家面前……」
礼服着装完毕,实弥缓缓环视琴也他们。琴也和琉美华,以及起身的由奈屏息看着她。
「哎呀,讨厌。表情怎么那么恐怖。」
她露出轻蔑的眼神,实弥……不对,卯月这么说了。这番话并非出自实弥之口。那肯定是那件白礼服借用实弥的身体说出来的话。
「把霜月同学还回来!」
「琴也学长,对方是听不进去的。」
琉美华挥鞭缠住卯月的脖子。但卯月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哎呀,这样好吗?这孩子的脖子会断掉喔?」
「琉美华……拜托妳,霜月同学她……」
琉美华昨舌,乖乖收鞭。
「你们就接受现实吧?这孩子想要和我一起发光闪耀,接受众人的赞赏喔!你们要是从中作梗,这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卯月拿下实弥的眼镜随手一抛。有如在抛弃实弥本身一样。
「啊~啊,都怪你们,害我拿不到『影子』了,我可是会被骂的。哎,也罢。等我再度登台,大家就会主动聚集过来了。」
卯月接着目不转睛盯着琉美华的脸。
「不过话说回来,妳真耀眼啊。将来有一天和我合而为一吧。」
「真恶心。」
琉美华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绝对会到手的……那就再见啰。」
卯月转过身去,朝琴也他们相反方向走去。
「等、等等!」
琴也要追上去,由奈伸手制止他。
「要是紧追不舍,霜月同学会有危险。我们还是先脱离这个影子世界,和雷恩先生会合再说。」
卯月的身影逐渐远去,转弯消失不见后,原本涂成漆黑的墙壁逐渐变淡,恢复原本世界的色彩。文化季的喧嚣从外头传了进来。不知不觉间户外已经带着夕阳的色彩。
他们从影子世界回到现实。留美华和由奈两位魔女都解除攻击态势。接着魔女的气息逐渐从她们身上消失。琴也的身体重拾影子,全身充满存在感。
琴也看着卯月……实弥消失的地点。
实弥真的接纳了那件礼服吗?若果真如此,又是为什么呢?
但是,不管理由为何,那肯定都会将实弥导向破灭。
我一定要拯救她。帮助她脱离白礼服的诅咒。
琴也下定决心,用力点了一下头,转身面向站在后面的两人。
「留美华、雨宫同学,谢……」
话说到一半,琴也不禁沉默。
「怎么了吗?琴也学长。」
「发生什么事了?」
留美华和由奈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妳、妳、妳们两个,全身……」
琴也想着要赶快别开眼睛,视线却紧盯不放。
两人看着自己的身体,这才赫然发现——
留美华和由奈……是全裸。她们恢复成变身前一刻的模样了。
「呀——!」
「别、别看我!」
两人慌张地用双手遮住身体。然而手那么纤细,遮了几乎等于没遮。
视线往右逃是留美华,往左逃是由奈。
琴也完全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准~看~!」」
两人的拳头同时命中琴也,他当场仰倒在地。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啊。」
这时琴也不小心从极低位置由下而上看到一丝不挂的两人。
「学~长~!」
「羽~田~同~学~!」
下一瞬间,两个人的裸足同时践踏琴也的脸。
于是文化祭这天就这样结束了。服装秀虽然碰上麻烦,但在雷恩的协助与水越同学的临机应变下得以有始有终,在佳评如潮中结束。
不过在那之后,实弥始终没有现身。
5
位于古老天主教教堂深处的小房间。近天花板处镶着小小的彩色玻璃,为日光染上鲜艳的色彩。在这静谧的室内也听得见户外鼎沸的人声,应该已经聚集不少人了。
罗洛特站到穿衣镜前,映照出整个人。
松紧合度的白礼服。是今天早上裁缝师伊修尔梅送来的。
罗洛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妖精一样,当场转了一圈,裙襬优雅地飞扬起来。
艾瑞克看到我这身打扮,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罗洛特一个人淘气地笑着。不过啊,你可不要光看着礼服,却忘了和我交换契约之吻喔!
罗洛特说服双亲答应她和艾瑞克的婚事之后,事情依然无法顺利进展。
保镳达尔克曾说过有个不希望两家联姻的集团——自称『绯百合会』的地下组织。他们分别向罗洛特和艾瑞克两家散播不实谣言,诸如背负着庞大债务、家世不清不白、从事犯罪行为……净是一些无凭无据的可笑流言。
之后对方居然采取色诱这种下流的手段。刻意打扮的美男子多次前来追求罗洛特,甚至想霸王硬上弓。艾瑞克想必也碰到了同样的事,但两人都不为所动。
最后甚至寄来了包着匕首的恐吓信。信上写着不光是罗洛特,就连家族的性命都难保。
但读了恐吓信的父亲当场激动起来,这么大喊:谁要理会这帮卑鄙小人!听好,罗洛特,我要妳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要让这帮人知道,妳的爱不会为这样一张纸就动摇!
那时大概是罗洛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从心底尊敬父亲。
——没错,我要在众人面前发光闪耀,表现出我昂扬的内心。因为那正是所向披靡的爱的证明!
这时有人来敲小房间的门。
「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罗洛特一回应,达尔克便走了进来。他穿着礼服。
「哎呀,你也是盛装打扮。」
「那当然,毕竟今天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小姐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问题,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人。」
「是吗?那就好。教会周围已经布下警备,可疑分子休想踏进这里一步。」
「那当然,任何人都休想阻挠我。」
达尔克忽然从上衣内袋取出某样小东西。
「小姐,属下今天也要送您一样礼物作为贺礼。」
不苟言笑的男子意外的禀告,令罗洛特的表情更加亮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有心!」
「那么我就来替这件塞丽的礼服加上胸针。」
达尔克弯下身来,在罗洛特胸前略上方别上小小的胸针。别在这身白礼服上应该会是个相当出色的装饰吧。
「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呢?好期待喔!」
罗洛特再度面向镜子。镜子映着自己的身影,身后站着达尔克。
左胸偏上处别了一只胸针。
罗洛特看到胸针时,表情稍微绷紧。
胸针是绯红色的。就近仔细一看,那是三朵百合花,染得鲜红如血,如凋谢般下垂的绯色百合——
传出一声巨响,是枪声。强烈的冲击从罗洛特背后袭来。
子弹冲击贯穿胸口,在镜子上凿出蜘蛛网状的裂痕,同时染上鲜红的颜色。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罗洛特搞不清状况,无法思考,整个人摇摇晃晃,蹒跚前进两三步,脚使不上力。身体既热、又冷。世界好像在旋转。
她跪了下来,接着以手撑地。裂开的镜子映着胸口染红的自己,溅出的血花沾上了她的脸颊。
哎呀……弄得这么脏……这个样子……我怎么去见……艾瑞克……呢……
眼角涌出泪水。其沿着脸颊滑落,混着血色,化作绯泪,掉下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