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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乔娜·圣·洛朗

晨起望向窗外。雾中耸立着巨大的大本钟。

面朝上看到的,并不是往常那沾满污渍的天花板,而是一盏小型的枝形吊灯。给人感觉充满古老气息的西式房间。我那张万年不叠被的床,现在也变成了哥特风格。木制餐桌上摆放着蜡烛和吃到一半的面包,还有皮质封面的书籍。

这是一间虽然狭小,但仿佛两三个世纪前的英国豪宅那样充满异国情调的房间。

窗外是雾气弥漫的街道。云层层叠叠的挤满了灰色的天空,从屋顶延伸出去的烟囱不断冒着黑烟。街边排列着砖瓦堆彻而成的房屋,远处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宫殿。

马车和像是会出现在历史教科书上的那种车子在石头铸成的马路上来来回回。

人行道上到处都是裹着大衣的女士和头戴高筒礼帽拄着手杖的西装男士。

我并不是去了伦敦旅行。

自出生到现在我就没出过国,并且将来也没有出国的可能性。更何况现在已经远离了日本。

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英国伦敦而是日本多摩。

看来是我给周围的风景和行人施加了几世纪前的伦敦的妄想了。

似乎是稍稍演出过剩了。大本钟上面有一头体型巨大的龙正在啜着红茶。

这真是发展成让人头疼的事态了。

起因大概是昨晚我闲得无聊于是决定看一看夏洛克福尔摩斯全集。

我推开窗子轻轻吸了口气,窗外有着近现代欧洲的气息。

哪里在烤面包吗。我闻到了一丝甘甜的香味。

肚子传来的叫声在向我传达身体正急需卡路里。

但没有食欲。

自酒会结束已过去数日。我一直没出过门,持续着家里蹲的生活。

也没去学校上课。

【真是不健康的小子。】

小青蛙蹲坐在桌子上,叼着烟管对我说道。

【你就打算这么腐烂着等死吗。】

【吵死了啊!给我消失吧!】

我顿时有些生气,抄起旁边一本书砸过去。

青蛙轻松地闪过,嗤笑着消失了。

不用这个两栖类提醒我也知道现在的生活很不健康。

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外出。

我想起来这几天完全没跟人交流过。

房间里储备的杯面也全数被我消灭了。

前天开始就没再进食过。

如果今天再不出去买食物的话,我也差不多不得不认真地与生存危机战斗了。

可是……看着窗外我叹了口气。

虽说外面是大雾天气,但不可以真的消沉下去。我按住饿得咕噜叫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

只靠喝水再过个一天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也无意跟人打交道。好想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但另一方面,脑子的某个部分还是给我敲警钟,冷静地思考着觉得这样下去不妙。

这样下去就回不去了。

总之就是浑身无力。

告诉我说想到了好办法然后说要去做准备的乔娜消失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即使知道她是我的妄想但还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我再一次看向窗外。

眼中所见的世界已经远远地背离了现实。但本来我就跟现实社会没什么关联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然而不觉得有问题这件事本身令我觉得有些寂寞。

敲门声响起。

反正又是推销报纸什么的吧。

我这么想着暂时没做出什么反应。这时,【喂,有人在吗?】,听上去有些担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个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急忙奔向玄关打开门。

【……什么啊,胡子拉碴的。如果想要走野性路线劝你还是算了。只会凸显你的穷酸相哦。】

【啰嗦。】

我盯着眼前这个很难说是【人类】的物体。

一只粉色的兔子。全身罩在一件类似斗篷的黑外套里只露出脑袋,腰上佩戴着警棍,戴着顶黑色头盔。

虽然样子不太一样,但确实是乔娜。

我自己都意外到吃惊的地步甚至连思考都停止了。

随后微微笑了。

【别看着别人的脸笑。你的脸才比较有趣吧。】

【不……乔娜你也福尔摩斯化了吗。】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

【今天我的妄想让世界都变成伦敦的样子了。是近现代的欧洲。】

【近现代欧洲……的话我就是那个吗,贵族的公主大人吗。】

站立着的兔子似乎觉得很害羞的样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左右摇晃起来。

【不,是警察。兔子打扮成苏格兰风腰上还挂着警棍真的太超现实了。】

兔子立马停止了摇晃,对着我的小腿来了一脚,趁我缩到一边时进入房间。

【等……等等乔娜!别随便进来!】

她进入我那彰显伦敦风情的房间后踟蹰着打量了一番。

【好、好脏啊……】

妄想因她这句话将房间重新编码,风卷狂沙般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乱糟糟的六叠间。榻榻米上铺着被窝垫絮。桌子上是三天前的晚上吃掉的杯面的纸碗和卫生筷。更甚的是,床铺旁边散落着的成年男性向杂志。

久违的,令人厌弃的我的房间。

窗外依旧是二十世纪初的伦敦。还真是值得夸耀的令人惊异的不一致。

【……自我堕落啊。】

乔娜兴趣索然。

嘛,原本对方就只是我的妄想而已理论上是不需要觉得丢脸,不过果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轻咳一声。

【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之前说的撤除妄想?】

【虽然有很多重要的事不过——】

粉色兔子一一指着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是扫除!!买扫除用具去吧!】

乔娜脱掉粉色兔子装,以女性姿态把我拖出房门。

【那个,乔娜。我现在啊因为忧伤正处于闭门不出状态中……】

【为什么我非得要就着你的情况奉陪到底啊。我可是肩负着让你改善自我把你从孤独里拯救出来的使命。要照你说的做,你不就永远都是这样了吗。还有,你吃点东西吧!搞什么啊你这不健康的脸。在从孤独解脱之前就会先从世间解脱了吧。】

乔娜这么说着抓着我的手走出房间。我拼死抵抗了,但是完全没效果。

我已经搞不清是连续几天的家里蹲生活让我的体力下降了还是乔娜本身就是拥有怪力的设定。她竭力把我拽出房间。

外出后没过多久雾气就散去天空晴朗了起来。抬头仰望着蓝天晴空万里。好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了。

【好耀眼。要化成灰了。】

【你是那个吗?不能渡过流动的水还怕十字架的生物吗?】

她放开我的手。说了声【好了出发吧】踱到我身边。

说起来,今天的乔娜似乎作了些外出时的打扮。

白色连衣裙和单肩背包。好像还化了淡妆。

此时她往这边看了一眼,我于是慌张地移开视线。

【不过,自我堕落总该有个限度吧。果然来你这看看是正确的。更、更何况,怎么回事啊,那些堆积起来的令人羞耻的杂志。真怀疑你的品格。是那个吗,喜欢胸部大的女人吗。那种脂肪堆积物到底哪里好了啊。】

乔娜满脸通红说道。她的言行就是我羞耻心的表现吗。

不过所谓男人就是这种生物啊。我跟自己的妄想进行辩解。

马车和相当老旧的古董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我们离开超现实的街道,抄近道朝着大型超市走去。信步于石块堆彻的路面上,骑马的绅士悠然的经过车道。那估计是骑着小型摩托车的大学生吧。

城镇的模样也大抵几乎到处都是砖瓦和土墙。房顶尖尖的,高级公寓的整体感觉也是砖瓦造的小公寓。多摩市全部的街道都充满了一种要被指定为文化遗产的气息。

据说在十七、八世纪的欧洲会把堆积在厕所的粪便扔出窗外丢到马路上。虽说是妄想的产物,但从天而降粪便掉到头上果然还是很恶心。我一边注意着上方一边走着,乔娜同情地远远看着我。

小巷子里也都排列着西洋风的房子。擦身而过的人大部分都身着穿旧的裤子、简洁的衬衫和裙子这样相对而言比较普通的服装。但其中也有举着阳伞、胸衣紧紧地裹着上半身的洋装女性和好像穿着燕尾服的企鹅一样的男性。

一种进入英国电影里的感觉。

穿过有着仿佛宫殿一般的love hotel的岔道,向着独居的大学生经常会去的大型超市走去。

Love hotel的旁边有一条银杏树林荫道。淡黄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着,在地面投下一个一个网眼般的阴影。

不知为何正对面的小山头上有神社和寺庙,到春天樱花会开得很美。

顺带一提,这间love hotel里对照图片可供选择的房间类型竟然连全世界范围内最先被采用的历史悠久的建筑物都有。

虽然我也曾想过和谁一起去一次,不过很可惜我并没有此殊荣。我不由自主看向乔娜,后者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看过来,于是我又将视线慌忙移开。

总之,这里好像还保留着原有的景色。我放松了僵硬的肩膀。看惯的风景就是让人有种安心感。

【自然景色还是保持原样啊……】

听我这么说道,乔娜看着我略微歪了歪脑袋。

【保持原样?其他的东西看上去不一样了吗?】

【你是我的妄想吧。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我虽然是你的创造物,但我无法感知到你创造的其他东西。】

她挺胸说道。银杏叶在她的身上投射出网眼状的阴影,每当她走动时阴影的形态就会发生变化。

【我自己也许都不清楚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告诉我吧。你的妄想有什么样的性质?】

【大致上妄想分为两种。】

对自己的妄想进行妄想说明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我开口说道。

【比如说现在,车子看上去是二十世纪初前后的车子,还能看见马车。来往的人看上去也都好像在cosplay夏洛克福尔摩斯全集里的人。是一种突然被丢到电影的外景拍摄现场的感觉。】

【……你,不会还感动了吧?】

乔娜瞪着眼睛问道。我深呼吸一口气。

【唯独不想被身为我的妄想的你担心。】

乔娜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微微笑了。我继续说道。

【嘛总之,一种是现在这样改变现实形态的妄想,另一种就是,像现在的乔娜你这样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妄想。最近渐渐变严重了,两个种类的妄想结合,让整个镇都发生改变这样的情况也有。】

【……不得了啊。】

她瞪圆眼睛说道。所以才不想被你说。我又说了一遍。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超市门口。

超市的外形也改变了很多。成了石头堆彻而成经过历史洗礼的建筑物。漆黑的影子洒落在地面。

我一边避开变装组的人们一边走着。

【今天人真多。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我的妄想啊。】

【不是妄想哦。】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真是笨蛋呢。】

她伸出食指,得意地挺起胸膛。用一种让我来好好教教你吧的感觉继续说着。

【今天开始就是文化祭了。你们学校好像是叫做青学祭?各地的人都会来。处于大学必经之路的这家超市当然会很热闹了。】

乔娜在告诉别人什么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特别的喜悦。这也反应了我的性情吗。这么想着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这么说来青学祭确实是今天。不过,你连那种事都知道啊。明明只是我的妄想。】

【只要一去学校,就能看到了很多海报和牌子。就算你本身没意识到,只要进入视界就会在脑子里留下记忆。】

【原来如此……没想到记性这么好啊,我的脑子。】

你言我语间我们进入了超市。跟外观不同内里很普通。十九世纪的伦敦居民们在随处可见的现代超市里穿行,总觉得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啊。

她没有丝毫犹豫选好了拖把、抹布、洗洁剂和水桶。

【说起来虽然到处都是妄想,不过购物倒还能正常进行啊。】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

【又不是所有都是妄想。跟生活直接相关的部分妄想就很难干涉。】

【原来如此,对生活来说必要的,你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就不会遭妄想的毒手啊。】

她扶着下巴,像在考虑着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果然,首先有必要把你拉到社交场所里。扩大你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的范围,那时自然妄想的范围就会缩小了。嗯。我的想法没错。】

【……在说什么?】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之后再告诉你。】

她笑着继续挑选商品。购物篮里塞满扫除用具,巧克力和曲奇饼干也堆得像座山。我问乔娜这些都是什么,她于是说大扫除肯定会饿,这些可以补充能量。

看来乔娜是甜食党。

这回的妄想真是设定精细。

跟收银处一个看上去好像贵族的人结好帐走出超市回家了。

乔娜围好围裙将三角巾包在头上开始大扫除。她面朝呆呆地望着她的我说道,你也快来帮忙。

怎么说呢,总感觉,好像是真正的女孩子站在眼前,有点不知所措。

对着妄想的对象都在想些什么啊。我甩甩头开始帮忙扫除。

敞开窗户,窗外清爽的风将室内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阳光明媚,放置于房间角落的水桶里的水,反射着太阳光线。

乱糟糟的房间逐渐变得整洁。老实说,虽然现在是我一个人扫除然后当做是妄想在扫除,但考虑成是两个人合力打扫还比较让人有干劲。

【快,去把空调上面擦擦。】

【啊啊对,因为乔娜你矮嘛。】

【真失礼。我只不过是把身高控制在了女性平均身高以下10厘米以内而已。】

那不就是矮吗。

这么想着我站在椅子上面开始清扫空调上面。

【还、还有,那堆杂志山你想想办法。丢人。】

乔娜红着脸指着先前那堆青年向男性杂志。尽管是被自己的妄想指出来但果然还是会有点在意。

没办法我只好将杂志堆好用塑料绳捆在一起,等着废纸回收日再丢掉。当然,比较中意的几本还是瞒着乔娜偷偷地塞到角落藏起来。

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我和乔娜合力——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把房间整理干净了。

两小时后,彻底的大扫除使我的房间从脏乱状态回到了刚搬进这里时的清爽整洁。

【无法想象是同一个房间……】

【常说房间是心灵的表现。肮脏房间的主人也有一颗肮脏的心。这样你也可以,稍微变积极点了吧。说不定可以交到一两个朋友。】

【……那么简单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我站起来,在干净的桌面上备上点心和茶水。

【嘛,就当是回礼吧。心情稍微舒畅了点。】

【……虽然实际在吃的是你。】

说着乔娜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吃掉。看来她很喜欢这个味道,看着我说了句【好吃】然后笑了。

也许是看乔娜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久违地将食物放入口中,由于太美味两颊不禁紧缩。

回过神来窗外的景色已经褪去了幻想的外衣回到了普通的世界。

窗口处可以看见的电线,稍远一点的住宅,汽车在马路上疾驰,附近住户的阳台上晾着被絮。

随处可见的日常,此时我只觉得这风景很美。

【话说回来,今天是因为什么事出现在我面前。】

【扫除。】

【不对,不是这样吧。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来这里的理由可想而知只有一个吧。】

【……因为闲?】

【蠢货!当然是为了你的重生!要我说几遍才懂!】

乔娜猛地将茶杯磕回桌面,茶水洒了一片。她急忙拿着抹布擦拭桌面和地板。

【留下污迹了……抱歉。难得都打扫干净了。】

乔娜垂下双肩说道。看样子比我预料的要低落很多,反而弄得我罪恶感泛滥。

【啊——……然后呢,你说说今天一天到底干了些什么让我重生。】

乔娜瞪圆眼睛嘀咕了一句【这样啊】。看来是忘记了。

她轻咳一声,十指交叉,半眯着眼看着我。似乎是想要营造什么都没发生的氛围,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效果。

【知道伊夫·圣·洛朗这个人吗?】

【……不,不知道。】

【是被称作潮流之王的时尚界最顶级的设计师。也有人说他是拯救法国的伟人。】

潮流啊时尚啊之类跟我完全无缘的词语突然冒出来,让我稍微有点不知所措。

【也就是说,是超级有钱人。】

【真是绝妙的总结。】

对话彻底走向未知了。

【顺带一提,连法国总统都有出席他的葬礼。是一个被社会普遍认同的人。接下来,你明白该怎么办了吧。】

我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下,完全得不出结论。乔娜大叹一口气。

【就由我来向脑筋不好的你说明一下吧。只要成为有钱人,就自动会被社会认同了。用钱买友情!事到如今让你能交到朋友就这一个办法了。然后,你变有钱的话,我这个妄想也可以稍微奢侈点了吧。到时候就不是伊夫·圣·洛朗而是乔娜·圣·洛朗了!】

好像有种——你看我成功说出来了——的感觉啊。

【……啊啊,你就是想说这个吧。】

今后还是不要对她的幽默品味抱有期待了,我暗自在心里发誓。

【向以前的伟人学习,模仿其成功的手段。很好理解吧。】

乔娜大概是对我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满,噘着嘴说道。

【不不不,那位伊夫·圣·洛朗先生不是因为有钱而被社会认同,而是因为顶级设计师的优秀能力才被认同的才对吧。】

【那成为顶级设计师不就好了。】

情绪似乎被破坏了的乔娜继续噘着嘴说着离谱的话。

【那种事办得到的话,从一开始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哦。】

【总之,成了有钱人别人就会自动聚集过来。朋友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永别了孤独。通往未知吧。】

【我可不想祈求那种用钱换来的友情……】

【蠢货!你现在有资格说这么奢侈的话吗!】

乔娜再一次猛地将茶杯磕回桌面,不过这次里面没有水所以没发生什么惨剧。乔娜松了一口气于是继续说着。

【所谓友情,也就是指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多少利益,这样的利用价值的换算。】

【……不会太极端了吗?】

【没那回事。待在一起会觉得开心。会变得开朗。会觉得自豪。有时还会被请客。能获得知识。寂寞感都会消失。因为优秀有好处才会成为朋友。跟一个尽是缺点的人怎么可能产生友情。既然这样,从金钱起步的友情不也挺好的吗?】

好无情的友情观。

乔娜即使生活在现实中肯定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过着孤独的生活吧。我不禁把自己的问题丢到一边开始同情起她。

【然后,我就拿了这个。】

乔娜一个人兴致勃勃,呼吸频率都稍微乱了,伸手在单肩背包里嘎吱嘎吱翻找着什么。

随后从包里取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我们学校的校名还有推理小说研究会这个社团的名字。

传单上还有着「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这样危险的题字,而且「奖金三百万」上还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圈。我想应该是乔娜画的。

不对,不可能是她画的。应该是我不知道从哪捡来一张传单,然后圈出了一个红圈。

或者也有可能那张传单整体都是我的妄想。

【……真复杂。】

【没什么复杂的!极其简单。只要那三百万到手,朋友会像飞蛾扑向荧光灯一样成群结队的来找你的。】

【重申一遍,我不喜欢那种友情。】

【重要的是契机。】

面对着情绪高昂的乔娜,我指着传单一角的小字。

【再说了,这个报名费一组两万你准备怎么办。】

【是你要参加,肯定是你付啊。】

【奖金呢?】

【两人一起参加的当然要平分!】

她用力举起拳头。

【……跟妄想平分?】

【我的那份奖金,我会决定要买哪些东西再由你买给我。这样可以了?】

虽然我完全没觉得哪里可以但迫于乔娜的气势还是接受了。

【但这里说参加者要两人一组。】

【不是有我在呢。】

【妄想不能算在内吧。】

她稍微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后说着【这样啊,怎么办呢】抱着头。轻轻呼了口气,我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把手伸向电视机的遥控器。就在这时。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大概是推销报纸之类的吧。我一边思考该如何拒绝,一边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呀,好久不见呐。话说你知道这个么。】

背着吉他带着草帽的男人砂吹。手上捏着跟乔娜那张内容一模一样的传单。

【有钱的地方友情也会聚集起来。你,就先靠金钱的力量从孤独的生活里解放出来怎么样。至于奖金我就特别允许你跟我平分吧。我可是心胸宽广的人。我是协助者,所以当然,报名费是你付。】

我不禁皱起眉头扶额。

【我的周围怎么尽是些思考回路相同的人啊。】

从身后传来乔娜【真是失礼!】的声音但被我无视掉了。

这还真是变得相当整洁了啊。说着砂吹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向我身后的房间里望去。

【今天吹的什么风啊。突然打算开始努力成为真正的人类了吗?】

【不,这是因为乔娜说要扫除。】

【……乔娜?是谁呢有这么个家庭餐厅一样的名字。】

说着砂吹大喇喇踏入房间,在乔娜旁边坐下。当然,察觉不到乔娜的存在。

【嘛总而言之,我想着靠我们俩把这三百万弄到手呢。你,不觉得这是个很棒的主意吗?】

【反对。哪那么容易就能入手这么一大笔钱。反正到时候肯定会被布置些不合理的问题,然后以浪费掉报名费结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语毕,砂吹和乔娜异口同声地像机关枪一样吐出一堆【真是没有冒险精神】啊【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一个朋友都没有】啊之类的话。

但是从两人贪心的表情来看,【好想要娱乐资金】这种肤浅的想法简直一目了然。

且不说砂吹,乔娜的肤浅即是我的肤浅。

我为自己的器量之小叹了口气问道【那么是有什么必胜法之类的吗】,砂吹露出神秘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本大学笔记。

【我确实是听说了这个活动相当蛮横。不过,这里有之前八十回份的问题和出题预测。在此就让我们先来个以量取胜吧。】

【等……等等。你说八十回?……也就是说这个活动举办了八十年?】

【唔嗯,自建校就有,可以说是我们学校的传统。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为了奖金昏了头的蠢货们呐。真可悲。】

【不管哪个时代都靠钱么。所谓人类就是这么卑微又可悲的生物啊。】

【等等,你们没资格说这话吧。】

忍不住吐槽了。砂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你们?】

如此终于,我意识到乔娜是我的妄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寂寞。

【不,是我的妄想啦。】

【嚯嚯哦,这次是什么样的妄想。毕竟你看到的妄想大部分都古怪。】

【……嘛,可以站立行走会说话的兔子和人类的混血吧。】

【这可真又是,异常离奇啊。】

砂吹摸着下巴说道。我不禁点点头。

乔娜听完后闹起别扭,【说我是可爱的女孩子才对吧】地向我抗议。

当然,我无视掉了。

【嘛,妄想随便怎样都好。】

砂吹站起来说道。乔娜【真失礼!】的声音他当然是听不到的。

【好了,活动已经开始了。在此首先试着让使学生涌现出多余的无处宣泄且毫无用处的精力的祭典冷却下来也是一种乐趣呐。】

说得倒是豪言壮语。不过我对砂吹的提议没有异议。

三百万这么一大笔钱到手的话,每天就是把拉面升级成叉烧面也是很容易的事吧。就算跟这种便宜公寓说再见这种事也可以列入考虑范围了吧。

然后就是赚这笔钱的目的。说是这么说,不过真能交到朋友的话挑战看看也不坏。

我能看见。一边对着朋友们笑一边分发千元纸钞的自己的样子!

【好了,出发吧!】

乔娜用力点点头。砂吹则嘿嘿傻笑。

我也拿起自己爱用的有些脏脏的单肩背包站起来。

我们朝着学校出发了。

东京郊外,通往位于多摩的大学校园的路上,平时是不会这么拥挤的,但在正值青学祭的今天实在是热闹非凡。从最近的单轨电车车站到大学之间的街道上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住在这个区域内的学生。

我随着人潮走动,周围的人似乎都很开心地讨论着。

整体都充满无法冷静有些兴奋的氛围。

就我个人而言,不是很喜欢人群。

会累积压力。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慢慢地,人群里又开始夹杂着几个英国贵妇和绅士。这使不久前还处于闭门不出状态的我有些胆怯。

【没事吧?】乔娜担心地问道。我对她点点头,向着拥挤的人群迈出一步。

虽然有些胆怯,但为了巨款,我不可以逃。

乘着摩肩接踵的人潮,我们渡过大马路来到了小路上。再前行了一段时间,看到了校门口。

大学内的教学楼从1号馆到15号馆,其中新旧夹杂。布局就像是把全国各地的市政府办公大楼胡乱堆在一起。从校门开始沿着坡道走上去就可以看到,被叫做本馆的大楼上垂下来写着「青学祭」字样的大型条幅。

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热情地四处走动贩卖巧克力香蕉的学生,一边翻着场刊一边兴奋交谈的女学生,还有纠缠不休地对女学生们进行搭讪的男学生们。

开心地笑着的人。急急忙忙东奔西跑的人。形形色色。

人太多了实在是觉得不舒服。

果然这里也被我的妄想开始伦敦化。所有人都开始渐渐变成是在变装游行。

看来我今天的妄想是要贯彻夏洛克福尔摩斯了。这样比较容易分辨妄想和现实反而帮大忙了。

【不过还真是盛况。年年这样,真不嫌腻。】

砂吹摆正被人群挤得歪到一边的草帽说道。

【大家看上去真的都很高兴呢。啊,看,那家炒面好香。】

乔娜拉着我的衣摆说道。

【乔娜,你才是最高兴的那个吧?】

才没那回事。如此反驳的她眼里正闪闪发光。

她笑得特别开心地看着我。虽说是自己的妄想,不过还没习惯他人视线的我不禁错开了目光。

一瞬觉得我们就像情侣一样。想着那种事的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冷静下来就没问题。

一个是脑子里除了让人请客别无其他背着吉他的伪哲学家,另一个是我的妄想产物。

还有这个拥挤的人群……。作为一个家里蹲且深陷怀疑人性的无底沼泽的人,这是个让我头晕目眩的场面。

【怎么了,这么抑郁。这可不是接下来马上就要得到三百万的男人的表情啊。】

心情极佳的乔娜拍着我的背部。我默默将力气灌入肚脐周边。

没错,我马上就要得到三百万了。现在不是拘泥于人群恐惧的时候。

【乔娜,我发誓。要是拿到三百万,我会毫不犹豫地华丽变身为点餐就点叉烧面的名流,然后交一堆朋友给你看!】

【很好,不错,就是这个气势!】

乔娜握紧拳头点点头。

【鼓起干劲是没错,不过自言自语还是控制一下比较好。我可不要莫名被注目。】

在这里泼冷水的,就是那个往常总是面带难懂表情的砂吹。

被一个背着吉他戴着草帽的人这么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乔娜轻呼一口气。

再继续深思会忍受不住孤独。我于是放弃思考开始吃自己那份炒面。

【唔……这个味道不错嘛。】

也许是这几天都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总觉得这份炒面特别美味。

【对吧。我看中的决不会出错。】

乔娜得意地笑着。

中庭那里是职业摔跤同好会所举行的战况激烈的比赛。

【这个职业摔跤同好会的活动每次反响都很不错。去年你应该多少有听说吧。】

【……去年,没去文化祭……】

我有些窘迫。砂吹依旧一张扑克脸说着【嚯嚯,原来如此】然后继续进行解说。

【压轴的是在青学祭要结束时,普通的参观者临时报名参加的比赛。每次都很有魄力,已经成了青学祭的秘藏压轴活动了。即使要花钱也想看,有这种想法的人每年都不少。实际上票价也确实不算便宜。也有传言说职业摔跤同好会每年的预算都是从这里得来的。】

砂吹换了口气继续说道。

【为什么普通人会想要跟那群粗犷的男人打斗啊。难以置信。】

就在砂吹发表他微小的感想时,穿着蓝色运动短裤的摔跤手施展了一记飞身踢。

观众席一片欢呼。

确实让人气血沸腾。不过现在是该为了三百万奋斗的时候,我们没有驻足观看而是立即奔向目的地。

我们一路靠着场刊找寻推理小说研究会。

11号馆2楼1124号教室,也就是说活动在11号馆2楼的4号教室举行。

教学楼内也跟外面一样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墙上贴满了各种传单,到处都是跟我们一样手拿场刊的人。

从二楼看向中庭,黑黑的脑袋围着职业摔跤同好会形成一个圈。

只不过是大学的文化祭而已,就有这么多人。

看来闲得没事做的不止我们三个。我莫名觉得底气足了不少。

窗外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听实况的说法似乎是有人使出了必杀的双重套索式踢击。

忍不住想看看窗外,但又立刻摇摇头。

现在可是获取巨款,用金钱的力量尽情讴歌青春的关键时刻。

不能分心。

【唔……是这里了。】

我们站在昏暗走廊的正中间。

就像场刊所写的那样,教室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推理小说研究会·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这样危险的标题。

入口处站着一个带着大面具的男人。体格强壮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刚刚的职业摔跤同好会过来出趟差的。比起人类,更接近猩猩。

袖章上写着推理小说研究会。毫无疑问就是相关人员了。

【……这里是报名点么。】

他轻轻点了点头。看来好像有不可以说话的规定,他从始至终都没开口。

【是职业摔跤同好会的人。】

砂吹噼里啪啦翻着之前的笔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活动好像每次都会有职业摔跤同好会参加。】

我想打开教室的门但被面具男阻止了。

看来想继续下去就必须缴纳报名费了。我正准备付钱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虽然只有两万,但对于住在便宜公寓里的穷学生来说几乎可以抵得上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以速食拉面计算可以够我吃两百顿。也就是说两个多月的伙食问题都可以解决。不是能随随便便丢到水沟里的金额。

【……是,是说真的吧,这样就能拿到奖金的吧!我信了哦?!这两万收不回来的话,我这个月每天可就只能吃一餐了?!】

听我这么一说,乔娜大力点了点头,砂吹则还是一脸复杂表情拍拍我的肩。

【你想想,三百万啊。只要拿到这笔钱,岂止友情,搞不好爱情都能买。而且是愉悦满载的爱情。】

我沉默着思考了几秒。

【那好来吧!】

感受着乔娜冷冰冰的视线,我拿出两万放到桌上。面具男瞥了一眼,随后拿出文件递给我和砂吹。当然,没有乔娜的份。

文件上记述了几个要点——因这次「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所引起的所有事故均为个人责任,推理小说研究会的规则在任何时候都需要绝对的遵守。个人用和活动举办方用的文件一式两份。职业摔跤同好会的会员以严肃的神情收回了其中一份。

看上去越来越危险了。

我有一种在非法高利贷的保证人一栏签名了的感觉。我一边还在纠结着要是没付什么报名费就好了,一边看着文件。

话又说回来,联系方式那里标明的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手机号是打错了吗。

头三位数不是「090」不是「080」也不是「070」。

其他部分因为太过正规工整而显得非常可疑。

【有什么好犹豫的。一切都是为了巨款。非做不可了吧。】

被砂吹催促着,我向着教室的拉门伸出手。

通往三百万的试炼。到底有什么样的对手在等着我们,又设置了什么样的难题。

我紧张地打开了门。

【想要三百万吗——!】

一拉开门就听到了经麦克风扩大传来的声音,以及回应的人们的怒吼。

教室算是相当大了,里面的人多得快要溢出来。就像新学期伊始的第一节课一样。

踏入一步立即就感受到双目血红的人们的热气和湿气所形成的异样的氛围。不禁让人觉得教室里外的温差相差了有5度以上。

大家或是翻阅疑似自制的笔记,或是跟同伴讨论。共同点只有一个。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抱持着玩乐的态度。都是动真格的。

【不愧是三百万……把人诱惑到这种地步啊……】

【哼,金钱的奴隶们。】

奴隶之一的乔娜好像置身事外一样说道。

桌椅已经被整理好,人们都呆立着看着前方。他们目光的终点是一个由桌子拼成的简易舞台。

桌子上站着一个头戴高筒礼帽身着燕尾服,系着红蝴蝶图案的领带,架着单片眼镜的像亚森·罗宾一样的男人。

就连同样身为男人的我看来这也是非常不错的一个男人。周身散发的气氛都仿佛小丑一般。

由于服装太离奇,我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妄想。

但砂吹也嘀咕了一句【有个奇妙的男人站在那里】,所以他大概是现实里的人。

被一个背吉他戴草帽的人说奇妙也太没面子了。不过这个想法也是转瞬即逝。

【现在由我——历史悠久的推理小说研究会现任会长,埃德加·爱伦·坡的曾孙——坂居浩一郎,来为大家说明规则!】

会长附上明显是谎言的定语把手杖转了一圈。

【接下来要请诸位来玩一个游戏。解决所有推理研究会所准备的谜题和娱乐环节,最后再把推理研究会所指定的某个人带到指定场所就OK!时间限制为广播播送青学祭结束的下午五点!只要达成以上条件就能拿到三百万!】

教室里爆发出不输麦克风的欢呼声。

大致数了一下,被欲望冲昏头脑的至少有两百人。必须赢过这么多人吗。脑子里浮现出【绝望】二字,但我已经付了报名费。

现在说罢手也不可能。

不过对于直到不久前还处于断绝人际关系状态的我而言,这个人数稍微有点超负荷了。压力在脑子里不断提出抗议,转瞬间妄想就掩盖掉了现实。

沙砾一般的妄想碎片形成风暴,将现实里的人、物、其他所有都伪装起来改变我所看到的一切。

【这、这是啥啊……】

这么急剧的变化还是第一次,我不禁环视四周。

男性全都变成头顶圆顶硬礼帽的绅士,而女性则都变成了裹着紧身胸衣穿着洋装的贵妇。

冰冷的教室里,天花板上画着跳舞的天使们吊着枝形吊灯,脚下原本煞风景的地板替换成了天鹅绒质地的红色绒布地毯。

好像马上就要进行舞会的奢华如凡尔赛宫殿一样的房间。

我被震慑住不经环视四周,乔娜有些担心的扯扯我的衣袖。

【怎么了?妄想又开始了吗?】

【嘛没事,常有的事了。】

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的乔娜摇身一变为戴着猎鹿帽,穿着双排扣短大衣,手里拿着烟斗的福尔摩斯扮相了。

看来我的妄想是完全进入了福尔摩斯的世界了。

【不过……怎样才能赢过这些对手……】

【嘛,我们也有对策。】

我看着拍着我的肩膀的砂吹哑口无言。

他变成了邋遢书生。

我觉得如果大力丑化电影里出场的金田一耕助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邋遢到好像挠挠头,头屑就会像雨点一样往下落。

伦敦,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世界观里应该是没有金田一耕助的。而且这位金田一还背着吉他。我已经彻底搞不清了。

但是对于平时就无意跟周围保持协调的砂吹来说,这个妄想说不定正合适。

【怎么了,你在吃惊什么。】

【没、没有,没什么。】

砂吹对着猛摇头的我说了句【嘛,你就放心吧】。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那本陈旧的笔记。

【只要相信我和这笔记就好。】

被“金田一耕助”这么一说,砂吹的话不可思议地想让人相信。但与此同时,我也不能保证这本笔记是不是为了看砂吹出洋相的愉快犯的东西。

【这笔记,真的能派上用场吧。】

砂吹浮现出谜之笑容,开始慢慢地朗读起来。

【第一页这样写着。「关于这本笔记所记述的内容。这里记载着挑战推理小说研究会所举办的文化祭活动,之后败落的人们的怨恨。然后终将出现,击败他们的勇者所应继承的知识的集大成。我们决不会原谅给予我们贫穷学生虚幻的梦,以报名费为由搜刮我们重要生活费的推理小说研究会。为我们的轨迹献上你的尸骸吧。只为有一天,战胜他们坚不可摧的城堡」。】

他合上笔记。

【也就是说,这本笔记是以往那些对抗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失败者们代代继承下来的战斗的记录。】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你手上啊。】

【这是由即便被金钱所玷污,还仍保有欲与推理小说研究会一战的气概的,被选中的人才能继承的单传稀有物。据说前代是在我身上嗅到与他一样的失败者的气息后才把这个托付给我的。】

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吗?

想是这么想,但现在即使是根稻草也想要抓抓看。

难得到手的东西让我好好利用一下也没任何问题。

即使是为了那些败落的人们,现在正是我们从贪图暴利的推理小说研究会手里摘取巨额的时候。

【注意!】

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会长坂居突然将手杖高高举起。嘈杂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我的妄想过滤器将全场都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将一束灯光打在他身上。

【接下来请诸位尽情发挥珍稀的推理能力。舞台就是这个校园。请各位抓住某个凶恶的杀人犯。】

【但是】,坂居将高举的手杖在手中回转半圈随后杵回地面。

【先让我们来进行简单的猜谜吧!接下来请前往暗号所指示的场所!另,百名以后的到达者将会失去资格。以此为开端测试各位的知识和体力,只有在限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场所的人,才能拥有获得三百万的权利!】

欢呼声再次响起。随着坂居的手杖一挥,全场又安静下来。在这个仿佛要举办舞会的大厅里,可以听到些微远处职业摔跤同好会的现场实况。

【那么,值得纪念的第八十回推理小说研究会活动「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第一问,请各位自行推理解开暗号,并前往暗号所指示的场所。以上!】

全场又立刻嘈杂起来。大家都在问最关键的暗号在哪,会长对此高声大笑。

【就在这个房间内按人数准备了相应的暗号!尽情寻找吧!】

按人数?在哪里?将嘈杂的会场置于身后,会长依旧大笑着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们顿时慌乱起来。合格者取最快的前一百名,也就是说现场所有人中已经有半数失去资格。不可能不慌。教室里有什么可以藏暗号的地方吗。还是说要注意桌子的摆放和工作人员的服装。大家都成了临时侦探开始推理。

令人窘困的是,我丝毫没有关于暗号的线索。话说暗号到底在哪啊。

【怎、怎么办!?该怎么做!?】

【别慌,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这个才会存在。】

砂吹从怀里掏出笔记浏览着。

【在这一页。第一道难关通常身边的东西会成为提示。这么写着。】

【……然后?】

【就这。】

没用,连抱头纠结的时间都没有。突然有人大声说道【我明白了!】。

很多人都想着不能落后于离开教室的人于是不问缘由紧随先头部队。至少,教室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出去了。

规定了先到先得的话,会这样也难怪。

我也慌了正准备跟着他们出去的时候,乔娜拉住我的袖子阻止了我。

【别急。那是陷阱。】

乔娜指着离开的那群人说道。

【你怎么知道。】

【这道题是先到的一百名胜利。有人数限制。如果是我,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会喊出来。而是悄悄地出去。之所以不这样做是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是参加者。】

【……也就是说他们是托对吧!跟上去的话会失去资格。】

【噢?真亏你能注意到呢。】

砂吹对我的话叹息了一声。

【笔记上这么写着。第一问考察参加者的侦探素质。不自己思考的人只会陨落。】

差点就只能选择陨落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注视着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的人。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进入前一百应该是游刃有余了。

但是……赢到最后的人才能得到三百万。没时间在这磨蹭了。

【只能老老实实地搜查这间教室了么。】

我低声嘀咕着,突然感到有人轻轻戳了戳我的后脑勺。

回头发现乔娜正踮起脚尖。

【说这里有准备全员份的提示,是个圈套。】

【……什么意思。】

乔娜特意竖起食指,【这个都不明白吗,华生君】。

【推理小说研究会在活动开始之前,应该是无法把握准确人数的。毕竟有我们这种最后一刻才踩点进来的人。这样的话,推理小说研究会要按人数份把线索藏进这间教室应该是不可能的。】

【确实……】

【而且,为什么要特意说明有全员份的暗号。难道不是正说明这句话本身就是提示吗。这么想的话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顿了一下,乔娜指着我的单肩背包。

【答案就在这个包里。我们的神说了。】

我连吐槽别乱加登场人物的时间都没有,照乔娜说的,连忙打开包。

里面装着青学祭的场刊,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传单还有合同文件。

用透明文件夹保护好的文件。在手机号那部分确实让人觉得莫名的不自然。

【难道说这就是暗号吗!】

【嘘——,小声点。】

不禁喊出声,砂吹立即阻止了我。旁边的乔娜也将食指抵着嘴唇,让我小声点。

【暗号的谜底明白了么。】

【虽然还不知道但有提示。就是这个。】

我指着文件的一处说道。

「手机号码:644—5511—3000」

【这个就是暗号。】

【原来如此。「全员份的提示」指的就是这个么。确实这个文件每个参加者都有一份。干得不错嘛。】

【嘛就这点程度的话。】

我无视在一旁蹦蹦跳跳强调着【是我的功劳,我的】的乔娜说道。妄想之功劳即是我之功劳。

【之后,就是这个暗号该怎么办……】

【唔嗯……明显不是手机号码。】

【那种事简单!】

乔娜强调自己的存在,挤入我和砂吹之间。

【既然说是电话号码,那就照这个号码拨拨看好了。不过只是在短信的编辑界面上输入。】

我按照她所说的拿出手机,噼里啪啦输入一连串数字。然后。

【ha chi ni sa n……823教室!】(注:原文为823三个数字的发音的日文平假名)

我不禁大声念出来。糟了,我捂住嘴但为时已晚。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们。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好像在验证我的话的正确性。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走了。】

砂吹抓起我的手往外跑,我又连忙抓住乔娜的手。与此同时,验证结束的人们也跟着跑出教室。

被妄想影响的欧洲风的绅士淑女们纷纷挤入人群。我们被推来挤去的同时也拼命地往外跑。

【乔娜!手,别放手!】

体型娇小的乔娜动辄就要被人群挤远,我好不容易才能把她的手抓牢。对方是妄想的话就算分散过后也还是会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知道但还是不想和她分开。

被三百万冲昏头脑的肤浅集团在宫殿一样的大理石铸成的走廊里一个劲地跑着。用手拨开顶着卷毛的贵族一样的人们,如怒涛一般前进着。

窗外被雾气所笼罩,隐约可见巨大的钟塔正在刻画时间。毫无生气朴实无华的仿佛集合住宅一样的大学校园,已经彻底伦敦化了。

对于我这个极端的室内党来说,这场横穿校园的赛跑太超负荷了。闭门不出积攒起来的能量一转眼就用完了,最后只能让砂吹背着我。

砂吹把吉他挂到胸前,一边背着我一边跑。而且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微微笑着。非常活跃是没错,不过远离正常人类太多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乔娜紧紧跟着被砂吹分开的人群,展现出了意外的运动能力。区区一个妄想这么擅长运动是怎样啊,多少有点犯规吧。我对自己的无能咬牙切齿。

砂吹背着我渐渐远离11号馆,在仿佛古城一样的被我的妄想涂装的楼间小巷里奋力冲出人群。

中庭的职业摔跤比赛场地已经变成了古罗马的斗技场。好随便的世界观。我对自己创造的妄想的不一致性感到吃惊。

终于抵达823教室。我们溜进教室没过多久门就被关上了。

这次这间教室变成了充满历史感的教会的样子。窗户全变成彩色玻璃,黑板上架着烛台和十字架。

教室正中摆放着大话筒。考虑到这个搞错场景的物体,所以这估计不是我的妄想。

【人数减少了很多呢。】

还没调整好呼吸的我顺着乔娜的话看向周围。

这不比刚刚少了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么。因为离目标又更进一步,大家的眼神都更加疯狂。一股像要发生暴动的气势。乔娜的鼻息慌乱起来,把「伊夫·圣·洛朗」当咒文反复念叨着。这感觉像是为了三百万搞不好连人都可以杀。说白了真有点恐怖。

真的是为了把我从孤独里解救出来吗?多少有点为了钱的动机吧,正当我要怀疑的时候。

【只要有这三百万……你应该是能交到为了钱而来的朋友。加油吧。】

她说着抬头笑着看着我。我一愣,又连忙转移视线,含糊不清地说【当然会努力】。

为了钱而来的朋友对我而言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我不知道。

但乔娜的这份心情真的很难得。

就算她是我的妄想。

【从刚才开始就一个人脸红,你在干嘛呐?】

【没、没干嘛。专心游戏吧。】

我被砂吹的声音吓得慌忙抬起头集中精神看着话筒。

【竟然能抵达这里。你们——才是与我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招待相称的,真正的参加者!好了,接下来让我们正式开始吧,诸位。】

会长的声音经由话筒响彻整间教室。嘈杂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接下来要请诸位去到不同的目的地,协力找出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的真相和凶手。首先为诸位分发卡片——】

之后的内容我都没听。因为有一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梦。我不禁小声说道。

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发生这种事真的好么。

集中精力于话筒处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她站在那里。

刚进入大学没多久,让我陷入恋爱,又让我品尝到失恋的沉重的电线杆事件。那位电线杆女友正站在我的眼前。

黑色的长直发。细长纤弱恰到好处的身材。再就是连跟她搭话都让人犹豫不定的,理性精致的脸庞。

无论在怎样的法则下,我的妄想都无法改变她的样子。身着高领毛衣牛仔裤的样子。

她披着白色外套。

一年前我的妄想里,她是穿着对襟线衣和长裙。只有这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看向这边。我慌张地移开目光。

内心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又幻想出不存在的她了吗。

在乔娜之后又创造出了她吗。旧伤疤被揭开,苦涩的回忆在我的内心蔓延开来。

但与此同时,想要知道她是谁的想法变得迫切。

【……喂,喂,你有在听吗?】

衣服的袖子被扯了扯,我回过神来。乔娜不满地看着我。

【这次不同组目的地不同。距离青学祭结束只有四个小时了。珍惜时间。现在出发去砂吹拿到的卡片上指定的地方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斜眼偷瞄那位女性。

参加者们都一个一个走出教室。她也跟另一位女性一边交谈着一边准备离开教室。

我轻轻喊了一声追着她的背影。背后被乔娜猛拍一下,不禁发出悲鸣。

【干、干什么啊。】

【我才想问你要干什么。连友情都得不到的男人,追女人还早了一百年!】

乔娜板着脸快速地说道。

【再说了,女孩子的话你身边不就有一个么。而且还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你的事的纯洁正直的美丽女孩子。】

【……在哪?】

我看了四周一圈,那种女性哪都没有。眼前有的,只是我的妄想产物而已。

然后乔娜说了句【够了】,把腮帮鼓得像河豚一样走出教室。

【……明明是我自己的妄想,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倒是完全搞不明白你在干什么。】

“金田一”砂吹的脸突然在我鼻尖3CM的地方出现,我不禁吃惊地叫出声。

【好了出发吧。时间过得越久,三百万就离得越远。】

我点点头同意砂吹的话然后向着指定场所出发。分心的话要想胜出这场艰难的试炼是很困难的。

已经,不会再遇到她了吧。我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但是出乎意料地我们又再相遇了。

模糊记忆中的观光杂志上的图片被剪贴上,形成外行人肤浅至极的想法中的十九世纪伦敦。我们横穿过好像市场一样的校园。

抵达被改装成欧洲古城风格的12号馆后,我们进入1254教室。

教室里的窗户全都被钉上合板封了起来。

而教室的正中间,她正站在那里。

【你们就是同伴了吧。请多指教。】

她微笑着对我说道。我有好一阵子都只能重复张开嘴又合上的无意义的动作。之后我想起了某件事,看向砂吹。

【喂、喂,砂吹。看得见她么。】

【唔嗯,看得见。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至少她不是你的妄想。】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连忙甩甩头。刚才砂吹的话才让我担心。为什么能说这不是我的妄想。

想想那起电线杆事件吧。想想一切都不值得信任吧。

【而且还是我认识的人。】

【好久不见。砂吹。】

【什么?!】

不禁脱口而出。

【喂砂吹。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我一边摇晃着他一边问道。

【认识的人。刚不是说了么。】

【……认识…】

眼前的美女和变成金田一的样子背着吉他的怪人到底哪里有交集我无法理解。但既然说是认识的人那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好打击。原以为砂吹跟我一样是个孤独的人,没想到竟然认识这种美女。

总觉得很犯规。

好像被砂吹抛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这时乔娜拉拉情绪低落的我的手臂。

【放心吧,你还有我。】

【……结果我只剩妄想了吗……】

【虽然是妄想,但是个可爱的妄想。】

乔娜有些不开心地忠告我。

嘛,如果对方是实际上不存在的她的话,反而不会有过多无用的期待和紧张,正好乐得轻松。

【我叫安藤哦。砂吹君的朋友。心理学科的研究生。请多指教。】

跟我憧憬的电线杆一模一样的安藤笑着说道。我感到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热。乔娜的腮帮又鼓得像河豚一样了。

【好了,诸位,都到达指定位置了吗。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突然,安装在教室里的喇叭里传来声音。

【诸位已经,无法离开这间教室了。】

话音刚落教室的外面就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连忙跑到门口推推门结果纹丝不动。

【诸位掉进了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的真凶所设下的陷阱里,被关在各自所处的教室。请诸位想尽一切办法逃出教室,根据隐藏在教室里的提示抓住真凶。有权抓捕真凶的,就只有成功从这里逃离的人。】

我们慌慌张张地阻止了正对着被合板封住的窗户举起椅子的安藤。

【咦,这样不行吗?】

【就算你砸了窗户,这里可是5楼诶?】

【这样啊】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意外的豪爽啊。

还很有魅力。越来越搞不懂她跟砂吹之间的联系了。

【是说要由我和砂吹君,还有你联手离开这里呢。】

还有一个人哟。正想这么说但想到安藤根本看不到乔娜,于是我闭嘴了。自己能看见能与之交流的她,别人却看不见还是有些伤感。

【说起来,安藤你的搭档怎么了?】

【原本是和研究室的朋友一起来的呢,不过因为之前的暗号竞争失去资格了。】

她耸耸肩说道。

【嘛,忘掉过去的事互相帮助吧。】

【唔嗯,没办法呐。】

安藤与砂吹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各自开始调查教室。

我感到了些许的疏离感。

突然乔娜的脸出现在眼前。

【这也就是被称作逃脱游戏的东西吧,华生君。】

【名侦探初次体验请多指教】乔娜说道。看来我是被选为助手了。我一边忍住被妄想当成助手对待的悲惨心情,一边回看向她。

【逃脱游戏?】

【难道说你因为家里蹲太久连逃脱游戏都不知道么。】

【跟家里蹲没关系吧。】

乔娜轻轻叹口气,【所以你才这样】,上下左右看了一圈。

【所谓逃脱游戏就是,解开密室里的谜题然后逃脱,享受这一过程的游戏。网上有很多。既然我都知道,你应该也有印象。】

【逃脱游戏……嘛,密室这点确实没错。】

【看着。这间教室的角落里被人若无其事地放置了似乎别有深意的装备。】

【这么看来……】

一张桌子上放着铁钳和蜡烛,还有绳子、铁锤等。

而墙壁上则被设置了开关和刻度盘。如果说这些都是被刻意准备的,这间房间里到底被贯注了多少智慧、劳力和金钱啊。

【这房子明显一堆秘密啊。到名侦探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乔娜一边四处查看一边说道。

【……好像特别开心啊。乔娜。】

【我最喜欢推理了。尽管依赖我就好。】

乔娜挺起胸说道。我叹了口气。

【什么啊什么啊,你那声叹息。】

【没,没什么。我期待着哦,乔娜。】

毕竟是我的妄想,智力不可能高于我。

估计靠乔娜是不行了。

正当我们争来争去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于是寻着源头看过去。

安藤站在那里。一定是觉得我的言行举止很奇怪。

我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是的。这个只是我的自言自语,绝不是跟妄想对象聊天……】

【有关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

【诶……】

【基础心理实验Ⅱ的聚会你有参加对吧。我也在场,被后辈邀请参加了。】

【啊……是…这样啊……】

我知道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灭。这样啊,那么她也是那时,在现场,看我笑话的其中一人么。

【呐。】

她突然靠近我说道。

【我的课题呢,就是研究人是如何对现实进行认知的认识论。如果可以,能让我研究你吗?】

我看了她一会然后轻轻摇摇头。

这样的美女对我说想要了解我。要是平时我肯定会高兴得蹦起来。但是,这回真的开心不起来。

【……我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但我无法忍受别人用好奇的眼光看待这种特质。】

安藤点了一下头,【是吗】。

【都说了想研究,所以也确实可以说是好奇。不过呢,当然,不会勉强你。但是,如果你想要更多地了解自己,想要治好这种症状的话就来找我吧。我想我可以帮到你。】

她说着对我微微一笑。然后稍微伸了个懒腰。

【好了,来开始逃脱游戏吧】,她说着站起来四处走走看看。

我的眼睛追逐着她的身影。然后后脑勺遭受了乔娜的一记手刀。

【别色色地盯着看。像你这样的男人,跟那种女人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事。说是要治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乔娜的声音渐渐变弱,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到。她像是要隐瞒什么,沉默下来。侧脸呈现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

【……乔娜,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现在只要想想怎么跨越这次试炼就好。好了,推理的时间到了!】

乔娜像是要转换心情地说道。我点点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不管怎样向着三百万前进就好。

【看到女性时首先要注意袖口,男性的话就是裤子的膝盖处,这样。】

【啥啊?】

【福尔摩斯说过,观察一个人的时候要把注意力放在细节上。好好看看这间教室,有必要确认逃脱工具有多少。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了。看推理小说所培养出的我的推理能力有多厉害。我们的神说了!】

【所以说到底是怎样的角色设定啊。】

就在乔娜干劲十足的时候。

一阵像是割裂木板一样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安藤正在教室的出入口处架起一把铁锹。

【……安藤同学?】

她把铁锹插入门的缝隙中。

伴随气势十足的一声门锁被强行破坏,门被踹倒了。

安藤擦擦汗,看向我们笑了。

【推理小说里的手法之所以会成立,是因为那是小说。这就是我的主张哦。】

她将铁锹扔到一旁说道。

【至于门就利用奖金来修好了,来吧,向下一个地方出发!】

她悠悠然踱步走向被古城化的12号馆的走廊。

【……我,讨厌那家伙。】

被当头一棒挫了锐气的乔娜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

我对安藤的印象大幅改变,不过我们也确实尽早地逃脱成功了。

问题是接下来该去哪。

由于采用强硬手段离开了教室,没能获得前往下一个场所的提示。我紧急返回教室但为时已晚,推理小说研究会已经开始整理现场。已经没办法获取提示了。

结果,人类三名和妄想一名,开始在雾气弥漫伦敦化了的校园里寻找提示。

时间被消耗过去,一转眼离文化祭结束只剩一个小时了。

在人群里长时间移动使我无论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接近临界值。也许是压力累积的缘故,妄想技艺也越来越精湛。

英国传说中出现的妖精哥布林在身着近代西洋风服装的人群里走来走去,教学楼的屋顶上,登场于亚瑟王传说中的身长5米的科摩兰巨人正坐着吐息。

大概是因为以前看过的《英国的怪物们》吧。

当我开始意识到时,来来往往的人们的头都替换成了牛、马、兔子和山羊的头。简直像在做一个疯狂的梦。

【你脸色不太好啊。】

回过神来,一只青蛙在我脚边抽着烟管说道。

【哎呀呀,都是因为你莫名奇妙地干劲十足,明明蹲在家里就好了。真不该逞强的对吧。】

【吵死了,给我消失吧。】

我无视青蛙看着周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稍微休息下?】

乔娜担心地说道。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看向这边的砂吹和安藤也都没什么问题。

我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种程度我才不会输。我要拿到三百万。】

乔娜有些吃惊地抬了抬眉毛,然后抿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会全力支持的。】

我跟乔娜一起快步跟上砂吹和安藤。

【怎么了,突然停下来。】

【没什么,没问题。别担心。】

唔嗯,砂吹应了一声然后挠挠头。好像连金田一耕助的头屑都要再现一样,当砂吹挠着头的时候白色粉末状物就会在肩头堆积起来。

【然后,怎么样,下一个目的地明白了吗?】

听我这么问道,砂吹有些困扰地哼哼。

【没任何线索都能找到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呐。】

【来吧,就是这种时候,才是体现这本大学笔记真正价值的时候。】

砂吹又再次懒懒地从怀里掏出笔记。

【这本笔记里面这样写着。「第三项试炼才是仇敌推理小说研究会所准备的最大的试炼。在我们战斗历史的长河中,无人能突破这一关。那是一道足够蛮横足以令我们愤慨不已的难关」这样。】

【照亮黑暗中毫无道理的一切的力量才是推理。你不这么认为吗,华生君。至少,比暴力解决更明智。】

乔娜指着安藤的后背说道。

不要指着别人。我一边提醒她一边抬起头。

大概是心绪沉静下来了。周围人的头部从马、山羊和鸟变回了普通人类的头部。

我放松肩膀再次看向砂吹。

【然后呢,笔记里有关于目的地的内容吗?总之再这样下去的话,时间只会一点点浪费掉。】

砂吹煞有介事地翻着笔记。

【「他们之所以能在八十年里一直守护着这项传统是有理由的。他们并不是只单纯考验推理能力。我们的智慧无法突破第三道难关的理由,那是……」】

【……砂吹?】

砂吹沉默着,慢慢地合上笔记。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明白了,这场活动的诡计。】

他吧嗒一声合上笔记塞回怀里。

【喂,什么意思啊。】

【跟着吧诸位,下一个地点我明白了。】

他用力点点头,察觉到了无法置之不问的真相。

【我说砂吹。既然看看笔记就能知道答案,一开始就全部看掉啊!】

【事先都知道了的话不就不能好好享受了么。】

砂吹说着迈出一步向着目的地出发,我们也连忙跟上去。

他如一阵风般在人群中穿行,再次展现了出类拔萃的脚力。

我们也一边对着受到惊吓闪到一旁的人们赔礼道歉一边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职业摔跤同好会的人会协助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原因我一直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砂吹突然停住脚步,对着随后追上来的我们说道。

【体育系社团和文化系社团的关系一般来说就好比水和油一样。文化系的人站在社团大楼的走廊里觉得进行肌肉训练的体育系令人厌烦。相反体育系的人则认为文化系社团小看了身体能力的锻炼。总之人类对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产生排斥。】

听了砂吹的话,乔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毛微微抽动。

【但是职业摔跤同好会和推理小说研究会是一荣俱荣的关系。从这次活动负责报名的是职业摔跤同好会这点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社团会联手。推理小说研究会准备了只靠推理能力绝对不可能突破的最后难关,而职业摔跤同好会则举办了需要支付观赏费用的表演秀……】

听了砂吹的话,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最后的难关是……】

【没错。】

砂吹看向这边得意一笑。

【最后的难关就是职业摔跤。】

他的背后传来盛大的欢呼声。眼前是中庭,人数已经比之前多出很多。

职业摔跤同好会的最后节目。由普通参观者参加的比赛。为什么普通人会愿意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啊。

【难道说参加职业摔跤的普通民众,就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游戏参加者吗!】

仿佛在回应我的疑问一样观众席又响起一片欢呼。临时场地上有一名参加者被大回环摔飞。

场地上站立着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戴着面罩只穿着运动短裤的男人。

【职业摔跤同好会会长,常川铁仁。看来不打倒他就无法得到提示凶手的线索。】

【……跟推理,没关系啊……】

乔娜惊呆了。我不禁对她所言频频点头深表同意。

【就是这样。】

突然从背后传来声音。回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身着无尾礼服戴着高筒礼帽,手里拿着手杖。没错,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会长,坂居浩一郎。

【提示就在那个摔跤手的面罩里。只要跨越这场试炼,就能到达真凶还有三百万的所在之处。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

【你们就是这样借着青学祭发横财?做得可真狠。】

听了安藤的话坂居脸上浮现出虚伪的笑容。

【很遗憾不过这是我们社团的传统呢,不可能在我这代废除。】

【越是恶习越容易留存呢。】

【你们享受,我们赚钱。没任何问题嘛。当然,三百万也有准备好。别说得那么难听。】

安藤和坂居彼此的视线交错在一起。

然后突然那股视线毫无预警地向我袭来。

【我听说过你的传闻。不就是那个分不清妄想和现实的危险男人么。今日得见十分光荣。】

我呼吸一滞。被发现了。坂居浩一郎知道我的异常性。

我不禁垂下头。

好像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概,是想用金钱的力量得到友情吧。真是肤浅的想法呢。确实是孤身太久连友情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人的想法。】

脸红得好像要冒火一样。真想什么都不管逃离这里。

实际上我也向后退了几步。

但是,乔娜的身姿使我止住脚步。

乔娜好像失去立足之地一样抬头看着我。是了,这个计划是乔娜想出来的。而且,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正是为了我想出来的。

【才……才不肤浅。】

我静静说道。已经有好多年没对他人采取攻击性态度了。声音有多颤抖我自己也知道。这个瞬间,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是个胆小鬼。

【我认为这没错。】

虽然完全没有自信说明用钱买友情到底哪里没错,但总觉得必须这么说。

【原来如此。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坂居说道。

【接下来就是字面意思的靠着身体决胜负。我就在这里,看看你们的实力吧。】

对于坂居所言我们面面相觑。

【好了,下一个挑战者是谁!!】

实况的声音传来。

【没时间磨蹭了。搞不好下一个挑战者就会打倒那个男人。】

听了坂居的话我着急起来。虽然我是很想去,但别说格斗技了所有运动我都不擅长。如果可以一生都不想迈出家门一步的我到底能做什么。

【嘛,既然都走到这一步那就好说了。打倒那个男人就行了吧。行啊,我去去就回。】

【等等等等等等!】

我赶紧阻止了她。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女孩子去战斗。

【砂吹,给我上!是时候发挥你强得犯规的运动能力了!】

【我一向都是不问俗世之争的。就安藤挺合适的啊。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安藤微笑着从怀里拿出疑似电击器的物品。

【安藤同学,这是犯规的!】

我不禁大声喊出,意识到的时候,周围的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到这里。

【不如你去呐?】

砂吹的话让我一时语塞。乔娜拉拉我的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然,我去。】

乔娜抿着嘴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只是个妄想根本没办法战斗,但转念一想,不管是妄想还是什么,总归不能让女性说出代为战斗这种话还老实接受。

【知……知、知道了,我去。】

声音都走调了。但对这样的声音周围的观众都给予声援。

【好了看来下一位挑战者已经决定好了!】

实况的声音传来。英国的绅士淑女们纷纷让出一条路,眼中闪烁着好奇和兴奋看着我。

突然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让我几乎要晕过去。

【真、真的没问题吗?别勉强哦?觉得痛得话,要马上弃权哦?】

乔娜的话使我更加没有退路。虽说是自己的妄想,但为了我把这个活动介绍给我甚至陪我走到这一步的她,我绝不能让这样的她看到我难堪的不战而败的样子。我踏出一步,表现出参加比赛的决心,欢呼声爆满中庭,连空气都被震动。

即使我努力装淡定朝着场地走,脑子里还是被混乱、不安和紧张搅得一团糟。

妄想以惊人气势开始进行涂装。

瞬间比赛场地就变成了圆形斗技场。笼罩着校园的浓雾散去天空放晴,日照灼烧着地面。沙尘漫天飞舞,不知不觉间四周形成了阶梯状的观众席。场内的绅士淑女们都包裹着白袍子。

宛如古代罗马。

大本钟在遥远的某处刻画着时间。存在于伦敦里的斗技场么。脑子里闪过疑问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深思。

面前肌肉发达的男人,头部变成了看上去好像很凶恶的猪的头部,口水从嘴角滴到地上立刻冒出一阵烟。

各位想象一下。一只站立行走的戴着面罩的猪的怪物。我不禁后退一步但还是对自己说着。

不可以害怕。这是由于恐惧心理形成的幻觉。赢过这场战斗留到最后,拿到三百万,用那笔钱交到朋友,让乔娜放心。必须这么做。

我大喊一声冲向男人。

当然,被完美击倒在地。

腕挫十字固、德式拱桥摔、臂部坠击、正面高踢、空手手刀、单手背部破坏击、颈部坠击等等等等!!

各种职业摔跤技暴风雨般向我袭来,已经超越痛感甚至还感觉挺舒服。

对方好像认为我是非常好搞定的对手,没施加多大力气。即是专心于让比赛变得像表演一样让气氛燃起来吧。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摔跤比赛中扮演反派角色的模范。

我确实地体会到了大海里随波摇晃的树叶的感觉。

被有效击倒进入倒数又重新站起来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虽然不是特别痛但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比赛形式是无限制一招决胜负。只要没了结就不能休息。

【喂……喂、已经够了。这个计划失败了。也许用钱没友情什么的,果然还是错了。】

倒下的我听到了场地外乔娜的声音。

也许她的计划确实搞错了,但那也是为了我而想出来的计划。这份心意没错。因为我很开心。

再说,交朋友是一个人的事。为了交朋友而依赖他人很奇怪。

我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猪头怪物。观众们的声音似乎离我很远。

【还要继续呐。】

背后传来砂吹的声音。

【我想要朋友。如果这样可以逃离孤独,不管是什么都会做。】

【说得好。尽情战斗吧。】

这个声音支撑着我的后背,我再度冲向猪头怪物。也许是被意想不到的反击所震慑,体格强壮的猪头和我一起摔向地面。

不论是对我自己、对敌人还是对观众来说,这都是一次令人意外的反击吧。

场地四周再次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成、成功了?】

还没。砂吹在身后说道。

大概是即使只有一次也为自己双膝着地而感到羞辱吧。

猪头愤怒地嘶吼着抓起我的脚开始旋转。世界都以我为中心开始转圈。

一瞬间从重力解放,还以为要伴随强力冲击摔到地面……

突然被谁轻巧地接住然后慢慢降落。

【选手交换。】

眼前是背着吉他的金田一耕助。

【我不会让你的勇气白费的。】

砂吹慢慢走过去。猪头警惕地看着他。

【小心点……那家伙很厉害。】

【唔嗯,嘛你就看着吧。】

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何时砂吹已经站在了猪头眼前,触到了他的腹部。

仅仅只是这样,猪头便仰面缓缓倒向地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真没想到在通信教育上学到的气功会在这里派上用场。哎呀呀。】

【气、气功?】

虽然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现在没这个闲工夫。砂吹挥挥手示意我闭嘴看着,然后拿下猪男的面罩,取出里面的纸片。纸片好像已经被汗水浸湿,砂吹皱着眉展开它。

我不禁屏住呼吸。

八十年的历史里,突破这个难关的恐怕也就我们几个。

【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凶手是!!】

砂吹的声音回荡在中庭里。全场都因为胜利者突如其来的怪行鸦雀无声。感觉体温都一下子降低了。别开玩笑了。在这里公布凶手的话,就得和全部参加者再竞争一次了。

我站出来想阻止砂吹时已经晚了。

【凶手是,推理小说研究会会长!坂居浩一郎!!】

我堵住愚蠢的砂吹的嘴的时候他已经全部说出来了。

【你是白痴吗!竞争对手增加了怎么办!】

【我每次都对你宇宙规模的肤浅感到震惊。】

砂吹一副懒得跟我吵的样子懒懒地说道。

【我们打倒了摔跤手,获得了情报这件事,隐藏在这群人里的参加者全员都知道。如果不在这里公开情报,被追赶的可是我们诶?比起跟准备万全的摔跤手战斗,对移动中的我们进行奇袭,情报入手的可能性比较高吧。】

我无法反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可是这样就变成艰难的互相竞争了吧?】

【就算这样,我们也仍处于有利位置。】

对吃惊的观众和实况播放毫不在意的砂吹说道。

【我们在比赛前夕和他说过话,我在站上决赛场地之前都一直跟他一起看着你的战斗。「他最后出现的地方」这就是对我们有利的地方。啊啊,说起来他还称赞了你很顽强。】

【那、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那家伙现在在哪?】

稍微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我看向观众席。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现在安藤正追着他。你拿着我的手机。她应该会有联络。】

【你呢?】

【我就继续留在这里打倒摔跤手拿奖金好了。】

【还有奖金啊!?】

【也就「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的报名费那种程度吧。有总比没有好。好了,你就赶紧去吧。】

正当我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我又看向他。

【我有件事想说。】

【什么?】

【那么厉害的话,一开始就去给我战斗不就好了吗!】

【大牌在紧急关头出场才更能炒热气氛吧。】

至于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已经没有时间去深思。我用尽全身力气问候了砂吹一记弹额头,然后拿过他的手机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我发现在人群中有一个黑影在窜来窜去。肯定是为了搜查坂居浩一郎。

坂居浩一郎说过这个活动的舞台就是这个校园。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是坂居浩一郎不会离开学校。

坂居还在学校里。

我奔跑在石板路上,在拥挤的人群的缝隙里穿行,向着英伦风的校园前进。

【喂,喂!这是往哪去啊。】

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在我旁边,乔娜正紧紧地跟着。

【乔娜啊,你也听到了吧。凶手是坂居浩一郎。我们得在其他的参加者之前找到他。安藤同学应该马上就会联络我们。在那之前先在学校里找找。他很显眼只要出现就不会看漏。】

乔娜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我。

那股视线让我也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了?】

【照你所说,那么显眼的人的话只要问问别人应该就能知道他在哪了。探听调查。】

【别傻了,那不可能。】

【为什么。】

【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不是会很不好意思吗!】

乔娜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我,恨恨地跺脚。

【没骨气!】

【干、干嘛啊。想说我很没用吗?是啊我就是没用。所以才这么苦恼。再说了是你太高估我了——】

【够了,既然这样就一步步找吧。】

当我们再度开始搜寻周围的时候,手机响了。

【啊、手、手机响了。】

【显而易见。快接。】

【……总、总感觉好久没跟人在电话里讲过话了——】

【好了快接!三百万就在眼前了!】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没有理由不接了。小心翼翼按下通话键将手机靠近耳朵,报上自己的姓名。

【啊啊是你啊。这里是安藤。现在在11号馆的楼顶上哦。坂居浩一郎已经被我逼到走投无路了。快点过来!】

我在安藤看不见的情况下点点头,并告知她马上就过去,之后挂断电话。

仅仅只是跟安藤这样的美女通个电话就感觉幸福得手舞足蹈都不足以表达。

乔娜踹了一下我的屁股让我好好振作,随后我们立即赶往目的地。

抵达屋顶,脚下的路都变成石板路。屋顶四角处耸立着高高的尖塔。整体呈现一种哥特式的氛围。

鸟瞰英国街道可见的风景。

这个地方,我有在图片上看到过。

【……这个,难道是英国的林肯大教堂吗。】

我想想,据说是比在人文建筑领域内最高的吉萨金字塔还要更高的,世界最高的建筑物。

适合决战的场所…吗。

【……喂,在那边。】

乔娜所指之处,安藤和坂居浩一郎正站在那里。

【安藤同学,没事吧。】

待我们跑到安藤身边后她点点头看着坂居浩一郎。

【为了防止被他逃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两个人的话比较好抓住他对吧?】

我站在被夕阳照耀的大教堂上点点头。抓住那个男人交给推理小说研究会的话三百万就到手了。

【你已经逃不掉了。三百万是我们的。】

【竟然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说实话真的很意外呢。】

坂居浩一郎笑笑。

【……果然杀人这种事,不该做呢。】

坂居尽责地扮演他的角色。我和安藤对视一眼。

【…….「十一号馆的杀人事件」是…虚构的吧。】

【犯罪动机很单纯……谁都行。我只是想通过杀人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悲伤地说道。

【等等,所以就说了……是虚构的吧?】

【我觉得自己像空气一样。不管以什么形式都好,我都想和他人产生联系。就算是,以杀人的形式!】

【那个,是虚构……】

顺带一提,他连讲话都变成了第一人称在那边自娱自乐。

【我不后悔。就算在这里死掉!!】

他跨过了围栏。这栋建筑粗略估计高约20米。掉下去就死定了。

【喂、喂!!】

我赶紧跑到坂居身边企图制住他的手。

【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不对吧!所以就说是虚构的吧!?这个高度跳下去就死定了!】

【就是啊!这样我们就拿不到三百万了诶!】

安藤强有力地说出了很过分的话。我身边的乔娜也同意她开口说道。

【没错。想死的话先把三百万给我们再死!】

【……你们,话不是这样说吧。】

正在我们一人一句的时候,坂居突然大喊一声【总之!】盖住了我们的声音。对于一个接下来要死的人来说可真是有活力的声音。

【永别了。我将从这个世界起飞!】

讶然。

他真的跳下去了。我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瞬头脑空白。

看着安藤和乔娜跑过去的背影,我也立即回过神来追过去。

小心翼翼地探出围栏确认情况。那副景象无法用语言形容。

从下一层的窗户伸出一块巨大的铁板,上面鲜明地印着坂居的脚印。

【逃、逃走了!?】

伴随着我用尽全力的喊叫,宣告青学祭结束的广播在傍晚的天空里响起。

结果,没能拿到三百万。

忙了一整天到手的钱,也就砂吹从职业摔跤同好会那得来的两万。当天这两万就全被拿去开酒会了。

我们前往学生们常去的大众居酒屋。安藤、砂吹、我,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坂居会长也在一起。互相赞扬对方今日的勇敢表现,互相臭骂对方各种不择手段的卑劣方法。

喝醉了的安藤解开胸前一颗纽扣,造成了让我很困扰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哪里的事态。砂吹在想些什么我却不十分清楚,至于坂居会长只是一直在向我说明推理为何物。

就我个人而言,安藤的胸口更让我在意。不过乔娜似乎听得挺开心,我也就放任坂居会长继续说下去了。

就这样絮絮叨叨地渡过了今晚,走出居酒屋,由砂吹领头做了聚会总结。

这是一个即将听到冬季的足音的,有些寒冷的夜晚。

我和乔娜跟大家道别然后回家。

在大学附近的单轨电车站下车后我没精打采地走着。漫天繁星闪耀,秋风使我发热的身体稍微变得舒服了点。

不知何时伦敦的妄想已经消失,世界取回了它的本来面貌。平时只要想想就火大的令人厌恶的这个世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喜欢了。

【喂,好好走。别晃晃悠悠的。】

乔娜推着我的后背。我嘿嘿傻笑着。

然后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小声开口说道。

【有些事想问问你。】

我回头问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中途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勉强自己了吧?】

她一边动着交叉的手指一边扭扭捏捏地说道。

【我也……那个,从中途开始就被三百万冲昏了头。可能没怎么顾及到你的感受。】

我盯着乔娜看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青白的月光给她的脸打上阴影。我几乎被这副景象震慑住而无法移开视线。

【结果……不但没能拿到三百万,还强制你在人群里跑。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会长说得没错,就算有钱,友情什么的也许根本得不到。所以……对不起。】

乔娜的脸微微泛红弯下身子。

【什么啊,就这事啊。】

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就这事啊。我是真的很在意。】

乔娜抬起头说道。

【那么,不必在意。没错我是恐惧人群,而且体力不好还跑来跑去,三百万也没到手……】

乔娜小声念叨着什么窘迫地看向四周。

【可是,我很开心。之前的聚会跟这根本没得比。就算把我至今为止的大学生活全部加起来也没今天来得精彩。】

要说大小的话大概就是这么多吧,我伸展双臂笑着说道。

总觉得很畅快。

那样的大骚动,我从小就一直认为是只有份旁观的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反正都是白痴不跳舞就亏大了。看来这句话没错。(注:原文为「同じアホなら踊らにゃ损」,全句为「踊るアホウに见るアホウ、同じアホなら踊らにゃ损、损」,意为「跳的傻,看的傻,反正都是傻,不跳更是傻」,形容日本阿波舞的即兴加入者,也是日本俗语。)

借着酒力,胸中的烦闷似乎都一扫而光。

【我啊,我,一直都是揣摩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的。一直以来都隐藏自己的情况,对于别人的一言一语都产生恐惧,希望尽可能的远离一切。……但那只会,让我更加寂寞。一件开心的事都没有。但是今天不一样!尽情奔跑、从头到尾都享受着文化祭……这样,总觉得已经,足够开心了。】

说出这些话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以感觉到脸颊发热,【嘛,就是这样吧】,我中断谈话重新出发。

乔娜过了一会也走到我身边。

【是吗。太好了。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也稍微……帮上你的忙了呢。】

乔娜面露微笑看着我说道。

【无论如何都想让我帮忙的话,再想几个把你从孤独里拯救出来的好点子也不是不可以哦。】

【嗯,务必要帮我!】

【呼呼,这样的话,离你从妄想里解放出来的日子肯定也不会远了!】

由妄想而生的乔娜笑着说道。

我不禁停下脚步。

默默地看着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往前走的乔娜。

然后。

乔娜回过神,有些担心的看着我跑回我身边。

【怎么了?不舒服吗?喝多了?要吐吗?】

面对乔娜连珠炮似的提问我只回答了一句没什么,又继续向前走着。

皓月千里的夜晚。

没有妄想的,美丽的夜晚。

月光下的房屋好像道具一样。我似乎被世界抛弃了一般孑然一人。

如果我的妄想今后都不会消失。

能有乔娜陪在身边的话,那也不错。

我一边晃悠地走着一边在脑子里想着。

其实,在脑海的一角应该是明白的。

乔娜是我的妄想,总有一天会从我眼前消失。

就像一年前的,那位电线杆女友一样。

【怎么了?想什么呢?】

开心地询问着我的乔娜。也许是因为月光的原因,非常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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