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后来被称为「鬼刻城的死斗」的合宿已过去一周。我在此期间每天都会去活动室。
平时也就是一些普通的活动。在活动室用上世纪的游戏机举行游戏大会一直玩到上课前一秒。
一周一次的例行会议上,大家一起看推理小说,然后在谜底揭晓之前猜凶手。
这个意外的有趣。大家都扮演着名侦探,基本上各执己见唇枪舌剑,时常演变成互相拉扯对方的头发引发骚动。
一般最后都是坂居会长和安藤的巅峰对决。社团内部分为会长派和安藤派展开争论。我当然无论何时都是安藤一派的。
胜率大约5成。
我像是要补偿至今的孤独一样竭尽全力享受社团活动。
一开始意识过剩紧张过度的与乔娜的同居生活也渐渐习惯了。现在似乎已经可以掌握好相处的合适距离。
一切都顺利地发展中。仿佛是要印证乔娜所说的【越是进行社交活动就越能远离妄想】,我与妄想相遇的次数急速减少。
那就意味着,离别之时越来越近。
某日过午时分。离下一节课开始还有90分钟,于是我为了打发时间前往活动室。
木条踏板占据了活动室四分之三的面积,可以直接坐在上面。
剩下四分之一的部分排列着折叠椅和储物柜。
游戏机连接着小电视,昏暗的电灯下有几个会员正如往常一样兴致高昂地进行解谜游戏。
我欣慰地看着这稀松平常的情景,坐在椅子上打开我从学校食堂买来的便当。然后我和紧挨着的乔娜找块空地坐下来,询问旁边正等待对战的人我们社团里最擅长这个游戏的是谁。此时。
【唷,你来了啊。那正好。】
我循声抬头看到了雀宫。
【待会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如果只是两三个小时的话。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是还没见识过我们社团身为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一面嘛?得给新会员介绍一下。】
他推推眼镜说道。我与乔娜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打算如何。
秋季晴朗的蓝天下,离开学校与乔娜一起走下坡道。
【推理小说研究会除了青学祭的活动,还有一处大额支出项目。这个项目才是我们社团的正职。】
下到坡道底部后步行一段时间,他停住脚步。眼前是一栋古老西洋风的房子。肤色土墙的一部分上缠绕着爬山虎。许是有人刚刚浇过水,小小的庭院里湿润的大波斯菊在阳光下发光。
【好可爱的房子。好像幻想电影里善良魔女的家。】
似乎突然有了兴趣,乔娜往前踏出几步。
【快点进去吧!雀宫说想介绍的就是这个吧?】
乔娜指着房子进行无意义的原地小踏步。我看着这样的她笑了笑随后转身面向雀宫。
【请问——,这里和推理小说研究会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房子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专用图书馆。我之前说过的还记得吗?我们的「书库」。】
雀宫说着,在貌似沉重的木门前站定,稍稍皱眉。
【看来有人在里面呢。】
他一边轻声低语一边推开门。
看到房内的瞬间乔娜发出惊呼。我也有一阵子屏住了呼吸。西洋风格的墙壁上被书架满满的占据着。书架上随意地塞满了各种规格的书,剩下的一些书则堆满了地板。室外柔和的日光和悬挂在书架上的电灯的温暖灯光照亮室内。
【好厉害……】
【这可是我们引以为豪的书库。这里聚集了古今中外所有的推理小说和与推理相关的书籍和资料。】
他穿着鞋踏入室内,我和乔娜尾随其后。观察了一圈后发现无论哪个房间都处于被书本掩埋的状态。其间乔娜一直双眼放光发出欢呼声。我的心情也像是做梦一般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尽是书本的空间。
最令人吃惊的是这并不是我的妄想。事实比妄想更离奇。确实如此。
【好惊人的藏书量。】
【因为是伴随着推理小说研究会八十年历程搜集的书嘛。这栋房子也是。一开始只是初代会长留下来的破房子。经过我们年复一年的整修才能有今天这副样子。对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活动室。】
雀宫说着,递给我两把钥匙。
【这是这里和学校活动室那边的钥匙。】
【我也能随意使用这里吗?】
【你不是我们社团的会员么。】
说完雀宫冲我一笑。乔娜照旧微笑着看着我,用满溢而出的精力迅速地从一个书架移动到另一个书架,时不时发出【好厉害的,来这边!】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坂居会长也来了。在一间尽是书的房间里面对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资料撑着头似乎在写着什么。
一问之下,说是在准备题为推理的变迁和文化背景的毕业论文。进展似乎不太顺利的样子。我看着极度衰弱的会长,心想原来这人也有烦恼的时候。
【真厉害!这里还有不是英语的外文书!看!你看看!这是什么语!?】
我听后也一起翻阅那本书。她似乎很开心。她高兴了,不知为何我也会高兴。
就这样,我正式成为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一员。
彷如普通人一样,谎言一般的幸福的每日。
社团很有趣。坂居会长总是引起骚动让我们震惊。雀宫是一位亲切的前辈,我们是一个系的,所以他常常给我看报告还指导我如何考试。与其他人也都友好相处。我在社团内部流行着的对战型解谜游戏里位列第三名这样的高排名。这是荣誉,我也有些自满。
还交到了安藤这样一位异常优秀的女性朋友。
吃饭时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了。
砂吹还是会时不时来我这里喝酒弹吉他。
最重要的是,乔娜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我很幸福。
直到我意识到这幸福无法持久。
黄昏时分。我正在社团书库里看书。
恍惚间抬头看去,她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夕阳温柔地笼罩着她的侧脸。
或许是在看窗外盛开的花,她微微垂下视线,发丝坠在两鬓。
我甚至无法让视线回到书本上,只是无言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的身体越发通透。
比在酒店那时更接近透明。
只是看着半透明的她就让我想哭。
内心难受得揪在一起,想要呼喊。
乔娜似是发觉到我的视线忽然回头看向我。装作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心情,微笑着看着我。
【今天天气真不错。我说,趁太阳还没落山回家吧?我们绕点远路去河堤那里步行回去吧。一定会是美丽的傍晚。】
视线交汇。停留在乔娜眼里的夕阳的朱红色闪闪发亮。我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乔娜。】
我小声低语道。
【最近……不怎么看到妄想了。】
乔娜吃惊地看着我,随后又转向窗外。
【这是你努力直面现实的结果。自豪吧。我也很开心哦。】
乔娜的声音却并不是很开心。
我们用比平时更慢的速度步行于河堤上。
忽然,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我吃惊地看向身旁,乔娜握住我的手。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又移开了视线。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她听后稍微想了想低声说吃咖喱。
【又是咖喱啊。看来你的味觉不够发达。】
【不许小看咖喱。便宜、方便、易保存。净是优点。】
我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话说回来,自从乔娜来了就常常在家自己做饭。伙食费节约了不少。这也是你的功劳吗?】
【对吧。因为我每天都结合你的营养状态和财政状况的现实来想菜单啊。】
【虽然动手做的是我。】
最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后来就渐渐找回以往的感觉。
乔娜一直到抵达超市前都没有放开我的手。
总有一天,乔娜会消失。
我明白。我无数次对自己说。但离别这种事是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那一刻实际来临时还是会让人措手不及。
终结的开始在某一天到来。
那一天一大早开始就看不到乔娜的身影。
我心想过一阵也许就会出现,出门上课,在活动室吃午饭。但乔娜始终没有出现。我很不安。那天完课后没有去活动室径直回家。
【我回来了。】
没有响起迎接的声音。
【……乔娜?】
可怕的寂静。我不曾预想。现在的我正试图接受现实。
看见幻觉的次数也在减少。
乔娜只不过是我的妄想。
因此,如果看不到妄想了,那乔娜……
【乔娜!你在哪!?】
为了打断思考我大喊一声。我寻找粉色的兔子玩偶装,但六叠间的公寓里并没有能隐藏那种东西的地方。
这该不会就是终结吧。如此突如其来、令人震惊的终结,不会这样的对吧。
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我握紧拳头。
我立刻冲出房间。一定要找到乔娜。但其实说不定我只是无法忍受没有乔娜的满室的寂静而已。
我急急地小跑到学校,搜遍整所校园。我灵机一动前往社团书库。书库里一片安静,乔娜不在这里。
我孤身一人彷徨在城镇里。
夜幕降临,星星开始一颗一颗地露出脸庞。我抬头望天轻轻叹气。
【乔娜,你去哪了。】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乔娜是我的幻想产物。离开我就不可能存在。如此的话只能认为乔娜不在这里就表示不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
其实我都明白。
无论怎么找乔娜都不会出现。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放弃,在街上徘徊到深夜。
回到家,我累得连床都没铺倒下就睡。
如果哭泣就好像承认了与乔娜的别离,我不能哭。
我整理心情闭上眼睛,等待黑暗又温暖的睡眠。
第二天。
本应直接倒在榻榻米上睡着的我盖着被窝。
我听着电视的声音看过去,乔娜正坐在我旁边看天气预报。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一样凝视着她。
【……你回来了啊,乔娜。】
【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
乔娜盯着电视机说道。
【……我以为你消失了。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我小声说道。
【如果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
【没什么。回来了就好。】
她垂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
【你这样我才要担心了。我才一天不在你就这样乱来,以后该怎么办。】
我与看向我的乔娜的视线碰到一起。她僵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但……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呢。】
乔娜盯着电视打趣着说道。
她的侧脸染上一点绯红。
之后的几天,我的世界迅速地回归正常。
山那边不会露出巨大兔子的脸。多摩市不会变成伦敦。社团大楼不会变成外星人徘徊的月面基地。情侣酒店也不会变成魔王城堡。
并且妄想乔娜的身影消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乔娜消失的现象不止一次。
一开始是一周一次。之后是三天一次。现在是每隔一天乔娜就消失一次。
乔娜似乎没有消失期间的记忆。据她所说,那是好像转瞬之间时间飞逝一样的感觉。
永远无法再相见的时候正在逼近。就像高中的挚友,就像一年前一见钟情的电线杆女友。
乔娜对于自己马上就会消失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就算思考也得不出答案。
但我也没有直接问本人的勇气。
某夜。
我们一直都是用帘子将房间一分为二睡觉,但那天夜里,她拜托我拉开帘子。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疑惑着照做了。
那天,乔娜说了很多话,一直到深夜。
自我们相遇以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
晚饭、一起走过的河堤、青学祭、情侣酒店。她盯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絮叨。我也附和着,时不时笑笑。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来。城市沉睡着。在铺满静谧和清冷月光的房间里,乔娜不断续的声音产生令人心情舒适的回响。
渐渐地睡意袭来。我合上眼帘,与此同时手上一阵温暖。
乔娜握住了我的手。
悲伤得无以复加,害怕孤身一人的时候,感觉到人的体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想告诉她,但开口之前我已陷入睡眠。
第二天,乔娜消失了。
接下来的那天,再接下来的那天,她再没在我眼前出现。
那天下着雨。自乔娜消失以来已经过了五天。说不定再也不会出现。想到这,我就慌慌张张地否定。日复一日。
对于已经到来的终结,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总是沉浸在消极里的我翘了接下来的课,为了分散注意力前往图书馆。
这个大学的图书馆也和其他建筑物一样,给人一种杂居公寓直接改修成图书馆的感觉。
研究用资料所在的四五层的天花板很低,管道和电线从混凝土里露出来。
我并没有特别想看的书,只打算借两三本写报告用的研究资料。
突然,透过书架的空隙看到一只粉色的兔子走过。
【……乔娜?】
我连忙追上去,但却没看到乔娜。明明是死胡同。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
不,本来就已经消失了。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因为她是我的妄想。】
我自暴自弃地说着,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瞟着书架,留意着是否有乔娜存在过的痕迹。
那是偶尔混入书架的吗。还是说这也是妄想的招数。
《海鸥乔纳森》
薄薄的文库本的封面上这么写着。夹在硬壳的参考资料里。
离开图书馆时外面下着雨。也许这也是我的妄想。
我一瞬间疑惑了。但反正也不会明白真实情况,所以我并没有深究。
走到图书馆外面雨势愈发强烈。
虽然举着伞,但雨势之强已经让打伞这个行为失去意义。
我被淋个透湿,回到公寓,关上门。对于被雨淋湿的身体而言室内非常暖和。
房间里很安静。
让我没来由的相信今天一定在的乔娜并不在。
也许是因为最近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此时的六叠间显得异常空旷。
雨滴敲打着被铁皮覆盖的屋顶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窗外被乌云覆盖,惯常的景色看上去仿佛变成黑白电影一样令人抑郁。
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预计接下来阴沉的天气会持续一段时间。
冬日临近,思念人的季节即将来临。请大家注意不要感冒。
电视里传来这样的话语。
借来海鸥乔纳森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在站立行走的兔子消失的地方发现乔纳森。不管怎样,就算我说感觉到命运一样的东西,也没人能质疑我吧。
这部作品讲述了一只不断追求飞翔的海鸥的故事。
学识浅薄的我完全不懂其中包含着怎样的哲理,但却有一个场景令我印象深刻。
乔纳森为了教会曾经的同胞们「飞翔」,抛弃朋友孤身返回尘世。我深深同情被抛弃的朋友沙利。
【再见,我的朋友啊。】
我念叨着文中的这句话。发出干哑的笑声。
盯着天花板。紧闭双眼。
沉重喧闹的雨声传来。
她以引导我重返现实为目标。
而我现在正在回归现实。
所以,乔娜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我拿起手机。不久前还只存有双亲的电话号码,现在已经新增了很多号码。
我选择安藤的号码,然后拨出。
明明是在打电话,但已经不会紧张。这也是多亏了乔娜。
【安藤同学。】
我低声对接通电话的她说到。
【关于我的妄想,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第二天也是雨天。感到些许凉意,我披上一件外套。
那一天的天空也被沉重的灰云覆盖。
最近一直在下雨。我脑海的某一角落阴郁地想着。
我像往常一样穿过校门,紧接着就要登上坡道。
看到她的一瞬间,一阵晕眩袭来。
与一年前的春天一样,她看着书。黑长发,翻动书页的雪白的手指。浮现于嘴角的若有若无的微笑。低垂的眼眸和长睫毛。长裙和奶油色的对襟线衣。
她从书本里抬起头凝视着我。那个瞬间,我感觉时光好像倒回了一年前。
电线杆女友看着我微笑。
紧握的手心被汗水浸湿。
【你好。等着你呢。】
她笑道。听声调就明白。这个人不是电线杆女友。
【安藤同学……】
【怎么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低头检视自己的穿着。
【偶尔也想转型看看之类的……不合适吗?】
我轻轻点点头。她笑着喊我一起出发。
雨滴掉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可闻。
【妄想是正规的精神医学用语哦。】
安藤在狭小憋闷的研究室里说到。
窗外的雨从昨天开始就完全没有减小的趋势持续下着。
这里是大学研讨室之一,她好像是在这里担任教授的助手。
办公桌有两组。然后是两张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亚麻油地毡的地板和隔音天花板。似乎是一间用于接待和研究的房间。
身着白大褂的安藤与这房间非常搭调。
【有关你的事,我常从砂吹那听说。】
【……有说我异常吗?】
我将视线投向安藤问道。她轻轻笑了笑。
【你如果算异常,那砂吹那种奇人早就不是人类了。】
安藤含笑抬头看着我。我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成是闲聊。原本想要治疗的话,需要一个更合适的人来对你进行正规指导的。但你好像并不希望如此。】
那是当然,我又不想治疗。
倒不如说是为了与之相反的目的来这里。昨晚我已经通过电话告诉安藤了。
【说到妄想,进行妄想的本人一般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妄想。就是明显相信着并非现实的某种东西,自己还觉得这是正常的状态。】
她给我倒了杯咖啡。芳香飘荡在空气里。
【……我知道自己的异常。】
【嗯。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即使分不清妄想和现实的界线,也明白有一些不对劲。这被称为双重定向。】
安藤啜着自己的咖啡,再次用令人难解的眼神看着我。
【你的情况是倾向于幻视症的妄想症状。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案例。在患神经变性疾病期间容易发作。总之,就是类似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之一。】
【阿、阿尔茨海默病!?】
【举个例子而已啦。你除了会妄想以外还是可以过正常的日常生活,所以这个可以排除了。】
听了她的话我拍拍胸口。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可以断定的是虽然危险,但简而言之,其最根本的性质,在容易产生妄想的地方「妄想」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有目的的。】
【妄想是……目的?】
【妄想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与本人相关的内容。觉得被人盯着看啊,觉得所有物被盗啊,或者,以为自己是总理大臣啊之类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自己」产生的极端积极、消极的想象。】
安藤将咖啡杯放到桌子上静静地注视着我。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对自己来说,最应该注意的总是「自己」嘛。人类通过「自己」这个过滤器窥视世界。精神活动的中心总是自己。因此虽说异常,但作为精神活动的结果,妄想基本上是针对「自己」产生。所以才会有自己是伟人的转世啊,被人攻击啊之类的妄想。】
安藤好像是为了确认我能不能跟上她的话题而看着向我。我轻轻点头。
【那么,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以「自己」为中心思考时如何分析你的情况。】
安藤盯着我说到。
【简单来说,就是妄想着「抱持妄想的自己」。自己是妄想家,这样的妄想。】
【……好复杂。】
【嗯,是有点复杂。】
【至于妄想的原因,不同学派理论也不同。根据理解方式其结论也是千差万别。选择其中对于你的情况最为贴切的阐述——「妄想是现实世界的避难所」。也就是,妄想=精神安定剂。】
【……乔娜也说过同样的话。说是如果我心志变得坚定能接受现实世界的话,那时妄想自会消失。】
【乔娜这个人,是你的妄想吧?】
我稍稍犹豫了一会后轻轻点头。
【既然你的妄想这么说,那我觉得就是这样了。】
【请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乔娜不要消失!?】
我探出身体这么问到。
安藤似乎有些受惊瞪着眼睛注视着我。
【抱、抱歉。】
即使心急如焚我还是重新坐回座位。安藤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似乎看透我的内心一般静静盯着我。
墙上的挂钟走动的声音显得越发清晰。
【你,对那个叫做乔娜的妄想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面对安藤严肃的提问,我一时语塞。
我自己也不知道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无意义的话语在脑海里成群乱舞。
【……一年前。】
我低声说到。
【一年前的春天,我爱上了一位女性。她是非常美丽的人。】
是偶然还是必然?我注视着眼前与那位美丽女性一模一样的女性开口说到。
【我们变得亲密,变得无话不谈。但……】
回想起那时的事让我双手紧握成拳。我慢慢张开手掌。
【但她是我的妄想。甚至根本不存在……但真正令我难受的并不是这个。】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她在要求我多说一些。
【最令我难受的,并不是她是否真实存在……而是她从我眼前消失永不再出现这个事实。高中时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只要是我认为重要的人,都只是我的妄想,而且最终都会消失。】
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安藤。
【这是第三回了。我不想再有这种悲伤的回忆。如果还要继续重复那不如去死!】
我低头请求。
【告诉我不让她消失的方法,拜托了!】
雨点激烈地击打窗户。厚重的灰云遮蔽了天空。
安藤站起来打开电灯。
冰冷的灯光照亮狭小的研究室,一点一点照出虚假的现实。
安藤说,要维持妄想很简单。
她说自己并不是负责我的医生,如果我不想治疗,那么她认为也并不是一定要治疗。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以此为基础,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前进方向。
【……我这么对你说也许只是给自己找借口。】
她表情复杂的做了开场白后继续说着。
【否定现实吧。逃离现实,不断地逃啊逃,然后看看那里的风景。跟以前一样。比以前更强烈。这样或许就可以维持妄想。】
安藤平静地说到。
【也许,你的妄想很早以前就治愈了哦。】
淅沥沥的雨声。
【自己去连接起逐渐消失的妄想,将它作为逃避无趣的、肮脏的现实的装置。】
我想要否定,但却说不出否定的话语。
或者说,我认为事实也许就是这样。
但这又如何。
【理论是很简单。只要你认为不需要现实,妄想就会继续。你所幻想出来的那个女孩当然也不会消失。】
只是作为朋友。安藤这么补充道。
【你并不会真的变得幸福哦。只要继续妄想,至今为止感受到的疏离感和孤独将会缠绕着你。你打算一直这样活着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那个极度不希望她消失的珍贵的妄想是怎么说的?她的愿望是什么?为了什么而出现?】
她希望我正视现实远离妄想。我闭上双眼轻轻叹口气。
我喝了口咖啡然后向她道谢之后离开了研究室。
从与安藤见面的第二天开始,除了维持生活最低限度的需要,我一步也没踏出公寓。
对社团的人谎称得了很严重的感冒。
我否定乔娜消失的现实,不肯放弃地进行妄想。
几天后,我的世界再次开始被妄想侵蚀。
这证明安藤的看法是正确的。凭我的心境变化,可以急速扩大妄想的规模,也可以将其消去。
我一直在逃避。逃到想要治愈却实际上早就在治愈的妄想那里。
明明多亏了乔娜妄想才终于开始消失。
为了找回乔娜,我再次开始沉浸于妄想中。
如今的妄想泛滥已不能和以前相比。
梦境与现实的分界变得模糊,脑中的记忆开始涂改现实。
什么也不想做,大白天开始就躺在榻榻米上睡觉。突然,小孩子的吵闹声使我清醒过来。
不知为何可以看到窗外有一间小学的教室。
教室的木地板上摆放着一排排书桌。黑板上写着月份日期和值日生的名字。
外面明明一直阴雨连绵,但教室那头却是晴空万里,一片轻巧的云摩擦着青天缓缓地移动。
这是我小学时的记忆。
细节并不完整,模糊不清。
一个小女孩正在朗读《苏和的白马》。
我喜欢过这个女孩。也许是因为她羞于当众朗读,脸颊有些红。
小学时代的我曾瞪大眼睛凝视着这一幕。
随后似乎铃声响起到了午休时间。大家都开心地走出教室。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我迫切希望能与她交谈但没有搭话的勇气。
是的。我总是缺乏勇气。
妄想的性质改变了。我总有这种感觉。
各种回忆泛滥。在我的房间,在常去的便利店,在习惯了的小路上。
大抵都是小时候的记忆这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经过公园时,年幼的我正在被欺负。
河堤上,眼看着第一个挚友的消失,惊呆了的我。
下雨时,浑身湿透抱着雨衣狂奔的我。
在某个小巷里我捡了一只猫。从公寓可以看见的某家的庭院里,稍微长大了的我为死掉的猫立墓碑。即使对方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深切地明白离别之时总会到来。
简直像是要回溯我的成长史一般,妄想大量出现。
即使如此,乔娜也还是没出现。
若这就是结局也未免太让人目瞪口呆。我甚至都没有正式道别。
我想见她。为此我持续着闭门不出的生活,让妄想泛滥等待乔娜的出现。
【差不多该放弃了。那个女人不会再出现了。】
某天我正在洗脸,一只绿色的青蛙蹲在流水台里仰望着我说到。
那天早晨也是倾盆大雨。不合季节的台风正在接近中。今晚将会通过这座城市。
我听着雨滴吧嗒吧嗒地叩打着屋顶的铁皮的声音,盯着青蛙内心一阵烦躁。
【这样不也挺好。那个吵闹的女人虽然没出现,但你的老相识——妄想世界回归了。再创造一个不就好了。不论挚友或是恋人。都随你高兴。】
【吵死了。】
【不过,沉溺妄想可是聪明的决定。像你这样弱小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受现实。与妄想作伴正合适。】
【吵死了,吵死了!】
我不禁大声叫喊着。从玄关传来声响。
【叫得可真大声。别给邻居添麻烦。】
砂吹来了。
我现在才想起忘记锁门。
【呀,我来喝酒了。】
说着,他拎起一升瓶。
【……现在没那个心情。】
【别这么说嘛。难得过来看你。】
在我回答之前砂吹就如往常一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我的房间。
漆黑的雨夜。我和砂吹相对无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我什么也不想说,砂吹也什么都没说。
雨声显得更加吵闹。我想起来今早的新闻里说的不合季节的台风登陆。
【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这样暴风雨的夜晚呐。】
【……怎么了,突然之间。】
【没什么,有点怀念罢了。】
砂吹不知在想什么,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记得有告诉过你我占卜很厉害。】
【第一次听说。】
【像我这样的高手,只要看看长相,那个人的性格、过去、现在、未来、前进的道路、烦恼的解决办法、人际关系的修复甚至提高成绩的秘诀,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看透。】
【……可疑得不得了。】
他举起酒杯,越过酒杯眯起眼睛打量我。酒杯那头,砂吹的脸部微妙地拧在一起。
【你迷路了。徘徊在现实与妄想的缝隙里寻找着心心念念的人。】
我想一笑置之,但砂吹的声音却意外地严肃而沉重。
【……是安藤同学告诉你的?我明明说过要保密的。】
【愚蠢。】
【干嘛啊突然。】
听了砂吹沉重的发言后我注视着他。
【你的烦恼只不过是让更多的人来嗤笑你罢了。】
【我知道。】
毕竟,在我的恋爱中连对象都不存在。
从始至终,都只在我的幻想中结束的,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游戏。
房间里响起青蛙的鸣叫。
【你与幻想中的人恋爱,为此否定现实。愚蠢。因为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根本不在意你的那些什么妄想。客观来看,你的行动离奇、古怪、还有些恐怖。】
【我都说我知道了。】
我垂下脑袋攥紧拳头。
【我知道。我试图明白。无数次告诉自己。乔娜不存在!是我的妄想!我很清楚。但……但没有用。我越是想要否定,越是想着她不存在……就越无法接受。】
就连现在脑海中还留有乔娜的笑容。一起买东西,一起吃饭,一起因为无聊的小事拌嘴。
总是在生气却其实很胆小,总是认真考虑我的事……对我的幸福开心得像是自己得到了幸福。
就算告诉我她原本是不存在的我也没有实感。
因为,我们交谈过。一直一起生活在这里。
【但我不认为这很无聊很蠢。】
【……为什么。】
传来放置杯子的声音。沉默在室内蔓延。
【你所见为属于你的事实。你的回忆和现在内心的感情都只属于你。任何人都无法否定。你认为那是恋爱,那就是恋爱。你认为她在,她就在。那是只通用于你的限定事实,但确实是事实。所以——】
顿了顿,砂吹再度开口。
【差不多该放弃否定自己的心情了。】
我抬起头。
砂吹静静地看着我。虽然迄今为止这个人在想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现在,这个瞬间,我很清楚。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脸颊濡湿的感觉让我明白自己正在流泪。
我埋下头一动不动。
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悲伤的大半从何而来。
想见到乔娜。想再看一看她的笑容。
想,再听一听她的声音。
有好多想说的话。
但她已经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只要你希望,与她的再会并非不可能。】
听了砂吹突如其来的发言我猛然抬起头。
我哑声问该怎么做。他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告诉我……】
我轻声问了一句,随后立即逼近砂吹。
【告诉我!现在立刻!怎么才能见到。怎么才能再一次见到她。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如果能再见到她,我愿意去死!】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似乎听到他说冷静的声音,放开他的肩膀。
【安藤的推测只有一个错误。但那是非常根本的错误。】
一阵沉默后,他说到。
【据我观察,你突然开始进行社交是因为那个叫乔娜还是什么的人,这点没错吧?】
我轻轻点头。
【果然如此……安藤遗漏的就是这一点。可以认为你想见的那个人是你想直面现实的无意识的体现。】
我想起了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
放出豪言壮语,说将我引导回现实就是自己存在的理由。
【啊啊,没错。但那又到底是——】
我愣住了。终于明白砂吹的意思。
乔娜理应是我愿望的结晶。
既然如此,我就再舍弃妄想一次,强烈期望回归现实世界,那时——
【拉开距离的竟然是我。】
【没错。只要你还沉溺于妄想,她就绝对不会出现。】
砂吹的语言从推测转变为确信。
【她在哪?】
【现实与妄想的缝隙。一直以来你所在的地方。】
【去哪才能找到她?】
砂吹站起来慢慢离开房间。
【等、等等!告诉我,去哪才能找到她!】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追上去时砂吹突然慢慢回过头来。
【问我也没用。知道答案的只有你。】
【可是……】
【去找吧。她只存在于你所想的地点。她一定在那里。】
说着砂吹离开了。关门声显得异常响。被留下的我一时之间呆立在原地。
能再度相见的心情和一定不会再相见的心情同时涌现。
悲伤与喜悦同时向我袭来。
回过神来我已经冲出房间。
漆黑的夜晚。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天空,看不到星星月亮。强风伴着大颗雨滴击打我的皮肤。
去哪才能见到乔娜,我完全没有头绪。但我不打算原地等待。
心中无数次低语着要远离妄想,我在雨中奔跑。
吸了水的衣服重的难以置信。鞋里也全是积水。明明被剥夺了体温,但内心却炙热。路面的积水随着我的脚步溅起,发出吧唧吧唧地响声。
我叫着乔娜的名字不停的奔跑。也许是因为台风的接近,雨势变得更加猛烈。终于体力到了极限。我停住脚步喘息。
我面朝下撑着膝盖……接着,听到微弱的笑声。
难以忘怀的,乔娜的笑声。
我抬起头,看到一只粉色的巨大兔子消失在转角处。
我叫着她的名字。疲劳一下子都吹散。
我连忙追过去,在小巷里奔跑。
小巷一角有一个小孩子。我一眼就明白那是年幼的自己。哭着寻找走丢的小猫的我。
我的记忆变为妄想溢出现实。
我又开始寻找乔娜。
回忆变为幻像,回过神来时已经开始出现在城市的各处。有准备参加大学的考试,满脸紧张,朝校园走去的我。有烂醉如泥和砂吹一起步伐蹒跚的我。
大雨中,我与一年前失魂落魄的自己擦肩而过。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再次开始奔走。不是为了逃离妄想,而是为了与妄想进行最后的道别。
是的。必须渴望现实。不然的话就再也无法与她相见。
无比强烈的。我渴望着妄想的消失。
然后……我看到了与我并肩走在河堤上的她。
只有我们的周围,像是被聚光灯照射一样,完美的展现出夕阳西下的风景。
【乔娜!】
我不禁喊出声跑过去。但回忆一靠近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砾一样消失了。
随着我的跑动,她的身影浮现在各式各样的地点。
买完晚饭材料的回家路上,为了回到同一个家并肩的二人。心情愉快的走在被塑料袋占据双手的我的面前,回头笑看我的乔娜。
青学祭时,手拿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传单全力游说我有钱不怕没朋友的乔娜。
情侣酒店大门前,探头看着游戏机屏幕的乔娜。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
我站在大学正门前。
果然这里也充满回忆片段,没能找到真正的乔娜。
雨停后,湿润的黑暗里,眼下的万家灯火更加刺眼。
转向另一边,看到了牵着我的手一起奔跑的乔娜。青学祭时的那个推理活动。那时太沉迷于活动连她的表情也没有看清。但现在,拉着我的手奔跑的乔娜,脸颊有些红,笑得很开心。
似乎只有那里被聚光灯照射一般,秋季晴朗的天空,让身处黑夜之中的我无比怀念。
我试着靠近如静止画面一样的那一幕时,它果然也消失了。那已经成为过去。不是现在的我所能触碰的。
力气在渐渐流失。
【……办不到吗。】
沉重的失落感支配着我的身体。
我毫无自觉的低语。一点也不想回归什么现实。参加青学祭的活动,有了各种各样的体验,加入社团,交到好多朋友,这些都多亏了乔娜。
一切都是以她为中心。
【回到现实恐怕就再也不能见到乔娜了吧。我讨厌这样。】
声音嘶哑。疲劳瞬间袭来。
【明明一直在一起。一起生活。】
嘶哑的声音由于无法压抑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大。
【一起吃饭。因为无聊的小事争吵,生气,然后和好,然后一起欢笑!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但她还是一直在我身边!】
呐喊穿透夜晚的黑暗。
喘着气深呼吸。眼泪溢出眼眶。
【乔娜其实不存在,只是我的妄想,这种事无所谓!我只是,喜欢她。所以拜托了!出现吧!求你了!!】
发自内心的呼喊。我站立不住坐倒在地面上。
【明明一直在一起……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
路面积水溅起的声音。
我被笼罩在谁的影子下。
【喂,傻瓜。】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曾听过的声音。眷恋的声音。
我抬起头,那是一只巨大的、站立行走的兔子。
【你那惊人的胆小模样,我实在是打从心底里烦透了。变态、胆小鬼、懒货,只有野心不小还真是麻烦。】
我无言地仰视着她。
兔子抓住自己的脑袋,像要扭断自己的头一样开始旋转。
就像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兔子脑袋取下来了。
乔娜在那里。
【真没想到又见面了。】
仿佛要被秋天清冷的月光溶化一样,兔子玩偶装慢慢溶解。
正是往常的她。
【……乔娜。】
她微笑着,白月光轻柔地笼罩着她的脸。
【站起来。别哭了。真丢人。】
乔娜猛地抓住我的手,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说些什么。明明有好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今天是来道别的。】
她的话使我的身体变得沉重。
【……无论如何吗?】
终于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疑问。
【没有一直在一起的方法吗?如果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我——】
她摇摇头。
【我本来就是为了引导你面对现实的存在。你直面现实也好,沉溺妄想也罢,我都会消失。】
乔娜用力抓紧我的手。
【我在这里,就意味着你还渴望着现实。无论你逃离现实还是面对现实,我都会消失。反正要消失,我还是希望能实现你的愿望再消失。】
她的声音非常轻。但没有疑惑,非常坚定。所以我除了点头什么也做不了。
【我希望你能幸福,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她直视着我。
这一定是她无数次的思考得出的答案。
多么温暖的双手啊。我脑海里的某处如此感叹到。
【我用心祈祷。你会快乐地渡过每一天,与社团的大家相处愉快,有一个挚友,有很多朋友,某一天有了恋人,然后结婚,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这样理所当然又弥足珍贵的幸福会造访你。】
我攥紧拳头。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抱紧她,大声呼喊着不要离开。
若是能和乔娜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现实我都能放弃。
但,如果这么做,乔娜也还是会消失。
也许,那是践踏了眼前的乔娜的心情和她的笑容。
【……我会一个人走下去啦。】
我挤出声音低语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乔娜。
【和社团的人搞好关系。也会交很多朋友。】
我直视着她说到。
【总有一天会交到让你吃惊的完美的女朋友哦。然后就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把你的事当作睡前故事讲给他听。以前的我这么的胆小、懦弱,是你帮助了这样的我。我一定会这么说的。】
每说一句话乔娜的身体就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
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话让她消失。我为那份沉重的事实流下眼泪。吸了吸鼻水。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停止。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一个人也没问题。所以……所以……该说再见了。】
我抬起头凝视着乔娜。她微笑地看着我。两颊的泪水反射着月光晶莹剔透。
【这样的我如果有帮到你,我很高兴。】
乔娜平静地轻声说到。
【只有一点,让我说清楚。虽然不知道只能存在于你的妄想里的我,有没有资格这么说。】
濒临消失的乔娜的脸颊上染上一片绯红,眼中满溢幸福地注视着我。
【最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你。】
乔娜笑了。至今最棒的笑容。
所以,我也必须笑。
【再见。】
【再见。】
乔娜的身影逐渐融入月光里消失了。
乔娜消失后,我仍然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她的温暖还留存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乌云散去,夜空里,宛如白砂洒落一般的星辰在闪耀着。
从校园俯瞰的城市的点点灯光连成一片。
【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了。这次摈弃以往的形式,使用游戏机进行。】
【哼哼。这种事告诉我没关系吗?搞不好我会拿走三百万也说不定哦。】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我做了很多措施。请一定要参加。参加费我会充满感激的用于我们社团的财政开支上的。】
自那晚的离别已经过了一年,秋天的一个傍晚。
我和砂吹为了准备酒会,出发去附近的超市买酒和小菜。鱿鱼干、香肠、小零食、巧克力、啤酒和烧酒被一个接一个的丢入篮子里。
【对了——今天有多少人参加酒会?】
对于砂吹的疑问,我歪头想了想。
【安藤同学和雀宫学长吧?然后是坂居学长。还有三个社团里的人,说是稍后会来。】
【你那间公寓似乎有点小啊。】
【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我提着篮子里堆成小山的酒和小菜朝收银台走去。
走出超市,周围已经被夕阳染成朱红色。
和砂吹一起走在河堤上闲聊,走着走着看到前面的三个人影。
安藤、坂居和雀宫。应该是在去我的公寓的途中吧。他们手里也提着看起来很重的塑料袋。
【大家都买了东西来啊……不知道能不能搞定。】
【没问题。安藤可是海量。】
我用力点头表示同意。能跟上那个人的恐怕只有砂吹这种级别的。
安藤发现了我们朝我们挥手。
我也朝着她挥手。他们似乎有意等我们,在河堤的尽头放下手里的塑料袋。
【砂吹,你就跟安藤同学言和吧。安藤同学也是,嘴里说得爽快,其实内心很怕寂寞的。】
【哼哼。竟然被你担心恋爱问题,我也算玩完了啊。】
说着砂吹向前迈着步子。
【不过,我考虑考虑。】
我看着砂吹的背影,随后继续前进。
此时我似乎听到了她的笑声,回头看去。
总觉得那里有一只粉色的巨大兔子。
但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喂——!快点过来——】
听到安藤的声音,我回过头重新向着他们走去。
那天以后再没看到过妄想。
但偶尔,会回想起与她渡过的每一天,变得有些怀念、有些苦闷。
微风习习。
头顶傍晚的天空一直延伸着,染上一层漂亮的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