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了。」
木内确认时间时,正好有辆白色厢型车通过眼前。
「就是那台车,跟上去。」
他们事前早已调查过,知道这台车会在这个时间经过这条路,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分秒不差,牛岛不由得略感惊讶。他瞥了副驾驶座上的木内一眼,看见的是一张若无其事的侧脸。他依照木内的吩咐,发动车子。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打从一年多前就开始精心策划的计划终于付诸行动,使得他们的情绪极度高昂。拟定计划架构的是木内,牛岛对于他的犯罪搭档木内有着绝对的信赖,但有时却对木内的慎重和精确性产生畏惧。现在也一样,木内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令他不禁咋舌。
前方厢型车的乘客一定也和计划中的一样。开车的是六十几岁的男人,坐在后座的则是三十几岁的男人,听说两个都是又矮又瘦,正是最容易下手的肥羊。牛岛踩着油门,慢慢拉近两车之间的距离。
「抓稳了。河合,准备好了吗?」
「哦、哦!包在我身上。」
从后方探出身子点了点头的,是一个叫河合的男人。他是木内的高中同学,两人常混在一起。毕业之后虽然疏远了一阵子,但几年前又重新开始来往,这次邀他入伙。牛岛和木内早已习惯犯罪,但河合是头一次,所以声音在发抖。
牛岛加快速度。虽然地址位于市内,但这条路的周围并不见住宅,当然也不见人影。往右看,是田圜风景;往左看,则是矗立的半山绝壁。换句话说,这里无路可逃。牛岛继续加速。直行一百公尺之后,就会看见十字路口和一闪一灭的黄灯。一般人应该会稍微减速,以防有车子从转角进入。果不其然,厢型车开始减速了。
牛岛用力踩下油门,接着又紧急煞车。
车头撞上了厢型车背后,冲击力摇晃厢型车,使得车身滑了两圈才停住。看着车子如陀螺般在眼前旋转的感觉实在爽快,牛岛转动方向盘,嘴角泛起笑意。他慢慢驶近厢型车,并在超前之后停下来。
「河合,该你上场了。牛岛,拜托你了。」
打开车门冲出来的是牛岛和河合,留在车内的木内则立刻移到驾驶座上,留下两人,自行把车开走。
牛岛先揍了走出驾験座的男人一拳。如木内所言,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伯。牛岛压住他,把他的手脚绑起来。河合也趁着这段时间,把坐在厢型车后座上的年轻男人推出车外,牛岛一接住就把他丢到地上,一样绑住手脚。
「好!快上车!」
河合坐在厢型车的驾驶座上大吼。牛岛一坐进后座,他就立刻发动车子前进。
从后照镜确认躺在地上的两人之后,河合高声大叫:
「好耶!大成功!」
「吵死了,还有事要做,别松懈。」
「别那么一板一眼嘛!别说这个了,你有看到刚才那家伙吗?我把他丢出去,他居然呜呜叫。这种事木内可就做不到了吧?动粗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少得意忘形了,小心开车。我来清点钱。」
被训了一顿,河合咂了下嘴,沉默下来。牛岛一面开始手边的工作,一面瞪着河合的后脑。牛岛讨厌河合。
河合自以为是大力士,常夸耀他打架从没输过。然而世上最让人听而生厌的就是四十来岁男人提当年勇,更何况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学生时代的回忆,在黑社会打滚的牛岛听了只觉得可笑。河合不过是只肥猪,如果和他打架,牛岛有自信能在一分钟内把他撂倒。
牛岛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木内会信赖这个男人?肥胖的河合和弱不禁风的木内站在一起,看来就像是老大和小弟,不难想像高中时代的他们是处于什么样的阶级关系。即使是现在,河合依然有些瞧不起木内,这让牛岛无法忍受。
河合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总以为「木内做得到的事我也做得到」。过去木内和牛岛联手干过恐吓、诈欺等坏事,被警察追赶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河合凭什么和身经百战的木内平起平坐?而且河合瞧不起木内,就等于瞧不起看重木内的牛岛,所以牛岛无法喜欢这个男人。
他们抵达了会合地点——小钢珠店的停车场。有四台车种不同但颜色相同的车并排停驻,河合把厢型车停在同一列上。
打开窗户,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靠近。他的名字叫做花村。
「辛苦了,时间刚刚好。」
「……箱子在哪里?」
「在这里,拿去,尽量塞满吧!木内已经在待命了。」
牛岛接过皮箱后,将钱塞进里头。河合一面看他塞钱,一面嘀咕:
「欸,塞不下的钱真的要留在这里?」
「我应该说过了。」
「太浪费了!有什么关系?整个皮箱一起带走就好啦!」
牛岛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继续塞钱。为了避免占去太多空间,他尽量挑选万圆钞票来塞,所以花了不少时间,结果忽略了河合的问题。
花村看不过去,代为说明:
「河合,你之前没听到吗?这种皮箱都有装发讯器,但是不知道装在哪里,又是什么模样,所以得换掉整个皮箱。零钱又重又碍事,如果太贪心全部带走,结果被抓,不就因小失大了?所以罗!」
但是河合并不服气。
「那是木内一个人在讲的吧?他从以前就很胆小,不知道因为这样吃过几次膀了。」
牛岛微微咂了下嘴。
「不高兴的话就退出。不遵从木内指示的人不是伙伴。还有,你太多话了,花村。要是被人听到怎么办?」
「附近又没人。」
「我是叫你小心一点!事情还没成功!」
牛岛狠狈地瞪了一眼,河合和花村都不说话了。
牛岛感到焦虑不堪。河合这个蠢蛋令他不耐烦,而毫无紧张感的花村更是让他想杀人。现在正值佳境,花村的轻浮态度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到时不光是他自己,连同伙都可能遭殃。花村是牛岛最信不过的人。
花村是木内还在公司行号上班时的前辈。根据木内所言,他没有实力,光靠拍上司马屁升官,是个很会阿谀谄媚的男人。他虽然有妻儿,却不常回家,老是在已经离职的木内家里鬼混。这次他想大赚一笔,所以搭顺风车,但他并不是个有胆量独自犯罪的人,只要一见苗头不对,一定是头一个逃跑。
牛岛告诉自己,绝不能对这两个人卸下心防。
塞了钱的皮箱放到了木内车上,牛岛等人则拿着鱼目混珠用的皮箱,分头坐上事先分配好的车子,离开停车场。一开始坐的车和厢型车则丢在原地。
牛岛开车离开市区,一路上左弯右绕躲警察。过了两个小时之后,他在中途换车,又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却下起了雷雨。牛岛在镑佗大雨中不断地行驶,直到太阳下山、夜幕低垂,才抵达基地。牛岛是最先到的,不久后,其他三人也先后抵达,四个人总算会合了。
牛岛气喘吁吁地俯视躺在地上的木内。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木内,激动之情逐渐冷却,不安跟着缓缓涌上。背后的河合和花村倒抽了一口气,没有人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牛岛自问。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按照计划抢了运钞车,又靠着换车躲过警察的耳目。用完便弃置的车子是花村事前准备的赃车,不可能循线找到他们身上,而这个基地在短时间内也没有被发现的风险。经过许多次的演练,牛岛早已确定计划万无一失。
事实上,计划的确进行得很顺利。
然而齿轮却突生龃龉。
饶是谨慎的牛岛也没料到有叛徒存在。不,正因为他谨慎,他彻底地思考过同伙背叛的可能性。他始终不信任河合和花村,就是这个缘故。
回到基地时,谁料得到分头行动的木内居然会独吞赃款?如果木内打算卷款潜逃,根本不用来基地和其他人会合。但木内却将赃款藏在别处,大摇大摆地来到基地,如此说道:
「抢来的钱我要全部捐出去,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发大财。」
在基地会合的目的就是分钱。分到的钱要怎么用是个人的自由,他爱捐给非营利团体就随他去捐。可是,他居然把全部的钱都抢走了,而且还向同伙招认道件亊。
「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牛岛以为木内想和他谈条件,便用仅剩不多的理智如此质问,但木内却嗤之以鼻。
「我并没有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将你一军而已。」
「什么?」
「就是这个,我就是想看这个表情。」
见了那轻蔑的眼神,牛岛勃然大怒。
「你这个王八蛋!」
牛岛拿起附近的铁棒,殴打木内的头部。木内飞得老远,倒在地板上。如果他继续愚弄自己,牛岛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但是木内却一动也不动。当牛岛的激动之情冷却下来,开始感到不安之时,河合冲上前去查看木内的状况。
「死、死了……」
「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没呼吸了!」
河合转过头来,脸色发青。铁棒从牛岛手中滑落,铿锵一声,滚落地面。
「死……」
牛岛勉强克制动摇,重新说道:
「既然死了也没办法,重要的是钱。这家伙把钱藏到别处去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
他可以感觉出河合和花村一阵胆寒。毕竟自己杀了同伙还(装作)若无其事,也难怪他们会有此反应。
牛岛丝毫没露出迟疑之色,转身离开基地。河合连忙追上。
「木内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他似乎是在问:把尸体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钱比较重要!钱到底在哪里?」
花村难得如此大声说话。见了两人心慌意乱的模样,牛岛的动摇渐渐止息了。
「你们冷静一点,我有我的打算。木内以后再处理,现在乱动他反而不妥,先放着吧!」
三人坐上逃走用的车,牛岛握住方向盘,在滂沱大雨中驶往闹区。
找到找钱的手段之后,牛岛等人再度回到基地,却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基地依然潮湿又有霉味,地板被鞋底的污泥和雨水弄得湿答答的,几小时前的血已经扩散开来,显得触目惊心,快坏的日光灯一闪一灭,昏暗地照着室内。
四处不见木内的尸体。
* * *
「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在市内的路上发生了运钞车抢案,强盗集团开轿车追撞运钞车,捆绑保全公司职员,抢走运钞车,并在该市内的小钢珠店停车场换车,带走了两亿三千万圆中的一亿四千万圆。由于犯案显然经过计划,手法俐落,警方认为或许有黑道涉入其中,目前正在追踪强盗集团的下落————」
牛岛关掉收音机。新闻从中午开始频繁播放,现在案子已经是人尽皆知,牛岛等人变得更加焦急了。
外头依然是镑沱大雨,牛岛虽然被淋得湿漉漉的,还是在基地周围巡视。他发现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事先准备的赃车少了一台。巡视完毕后,他打开基地大门,看见河合已经把侦探绑在椅子上了。
「弄醒他了没?」
「他一声都没吭……」
河合一脸害怕地凝视着侦探。牛岛皱起眉头,推开河合,走到侦探面前。
「喂,快起来,日暮。」
牛岛揍了他的脸一拳。然而,侦探——日暮旅人却连半点呻吟声都没发出来。
牛岛对河合及花村投以视线,点头示意过后,拿下了遮住旅人眼睛的眼罩,只见旅人的眼睛是睁开的,视线贯穿了牛岛。
「你、你早就醒了?」
旅人没回答牛岛的问题,而是缓缓地环顾周围,并确认自己的状态。
「……你们下手还真重啊!」
旅人宛若事不关己似地喃喃说道。牛岛等人绑架旅人时就已经殴打了他好几次,但旅人却像是现在才发现一样。
「这里是哪里?」
「我们的基地。我话说在前头,你大声让让也没用,没人会来救你。要是你敢搞鬼,我们会放过你。」
牛岛捡起铁棒,挥了一挥。旅人毫无惧意,只是冷冷地望着牛岛,接着又将视线转向屋内。「基地?……这里似乎是郊外的山中,没有车子行驶的声音,树梢摆动声混着雨声微微作响,鞋子上沾到的沙土也是城市里看不见的种类。标高有点高,从气压可以知道……我想这里应该是停工工地的铁皮屋吧!」
河合和花村露出了明显的动摇之色,旅人眼睛利,立刻就发现了。牛岛咂了下嘴,踹了旅人的肚子一脚。
「谁叫你推理的?」
「你有事找我帮忙吧?这是示范。我只是展示一下自己身为侦探的本事有多少而已。」
旅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依然若无其事地说道……真是个诡异的家伙。
「如果你不想受皮肉痛,就乖乖和我合作。对了,别多话,也不许追问我们的来历。」
「你好像认识我,我们见过面吗?」
「我才刚说过不许追问吧!……也罢,你很有名,任何东西都找得到的『寻物侦探』。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是听过你的风声,也知道你有一个女儿。」
提到女儿的瞬间,旅人的表情僵住了。牛岛的这句话当然是出于胁迫之意: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对你的女儿不利。旅人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好吧,你要我找什么?你都祭出这种手段了,我想我应该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时间应该也不多。我可以立刻开始找。」
「你这么识相,事情就好办了。」
「我只是想早点回去而已。我不想让女儿担心。」
「……你好像很习惯了嘛!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歹徒吧?」
「嗯,你们应该是今天早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强盗集团吧?」
「没错。」
对于求饶或以正义之士自居的人,胁迫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是旅人如此坦然接受,牛岛反而信不过。
「我不会跟警察说的。你认识我吧?任何人的委托我都接,是不是歹徒无所谓。我会出名,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旅人答话的态度始终淡然,并再次催促牛岛等人快点开始。他虽然年轻,却有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成。
如旅人所言,现在没时间一问一答。一旦协助牛岛等人,旅人就成了共犯,道个道理旅人应该也明白。
牛岛丢掉铁棒。
「看来你和传闻中的一样。」
牛岛决定委托旅人。他瞥了河合和花村一眼,代表他们说出了「要找的东西」。
「我要你找的,是装死隐藏行踪的叛徒。」
河合和花村大为惊愕,其中尤以河合动摇最大,牛岛并没遗漏这一幕。
「装死?什么意思?」
旅人歪了歪头。一时间,旅人当然听不懂牛岛在说什么;牛岛这句话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河合和花村说的。
「刚才我们闹内哄,我失手杀了一个同伙,但回来一看,尸体却不见了。那家伙抢了我们的钱,起先我是想要你帮忙找钱,但是现在我发现直接抓住叛徒比较快,因为钱就在叛徒手上。」「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装死,趁机逃亡?」
「没错。」
「等、等一下!」
河合插嘴。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干嘛?河合,瞧你紧张成那样。」
「你、你说木内还活着?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样才合理理啊!难道你觉得是尸体站起来走出去吗?」
「那倒不是……」
那当然,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如果有人搬走尸体那倒另当别论,否则尸体根本不可能自行移动。
而这个事实产生了某个疑点。
「河合,木内倒地时,靠近他确认生死的只有你一个人吧?」
河合身子猛然一震,花村则是紧张地看着他。
「你、你是说河合撒谎?」
「没、没有!我才没有说谎!」
「是吗?如果你和木内联手欺骗我们,倒是很有可能。」
当时确认木内状况的只有河合一个人。河合说「木内死了」,所以牛岛和花村才认为他死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打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便可以解释木内当时为何挑衅牛岛。不过木内的目的是什么,依然不得而知。
「你别动,花村也别动。我本来就不相信你们。我早就认为你们总有一天会背叛,但没想到你们是以背叛为前提参与这个计划。好了,现在该怎么处理?」
牛岛把手指的关节折得劈啪作响,就连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居的河合也被牛岛的气势所慑。
「我真的确认他死了!真的!相信我!」
河合发出与壮硕身体不符的懦弱声音。虽然他在木内面前总是自尊自大,但其实他的本性只是个胆小鬼罢了,外强中干也该有个限度。
「那你倒说说看,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尸体要怎么走路?」
「我哪知道啊!」
「那就是有其他同伙罗?搬走木内尸体的同伙。哈!哪来这种人?根本是你谎称木内死了,放他逃走?」
「这种结论是怎么来的啊?我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理由只有你自己知道。乖乖招来,你的目的是什么?利用木内骗我,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河合!」
牛岛一时激动,伸手探入怀中。
此时,旅人插嘴了:
「地板上的是血迹吗?」
旅人被绑在椅子上,难以回头,但他还是努力转动脖子,俯视背后的地板。木内的尸体原来躺在那里。
「没错。虽然有流血,但是不是致命伤很难说。我打他时,没什么打到人的手感。」
「河合先生并没说谎。」
河合惊讶地看着旅人,似乎为了突如其来的帮腔而困惑。这一点牛岛也一样。
「什么?那你的意思是木内真的死了?」
「对,因为我看见了『尸臭』,错不了。」
「尸、尸臭?」
「我看得见。我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连看不见的东西都看得见,所以我知道那个叫木内的人是真的死在这里。」
河合虚软无力地跌坐下来,看来是证明他没说谎之后,松懈下来了。
但是牛岛并未释怀。
「少胡说了!气味怎么可能看得见!再胡说八道,我就连你一起宰了!」
他举起铁棒挥打椅脚,把旅人坐的椅子打翻。
旅人依然面不改色,抬起头来再度望着染血的地板。
「出血虽然没超过致死量,但只要打中头部要害,还是可能立刻毙命。刚才你说打到人的手感并不明显,有没有可能是倒地时头撞到地板,造成致命伤呢?
我看得见。人死时有种独特的气息,这里就留有那种气息。我说的『尸臭』包含这个气息在内。你不相信吗?」
「鬼才相信!别胡扯了!」
牛岛用脚尖踹旅人的肚子,旅人虽然呛了几下,表情依旧平淡。
「我没有痛觉,拷打我也没问题。」
「啊?」
「我说我感觉不到疼痛。如果你不相信,不妨试试用火烧我的皮肤吧?我没有感觉,不会惨叫。不过,由于我的身体机能依然照常运作,所以或许会因为条件反射而抖动,这一点你可以忽略。」
牛岛退了一步。他从没听过有人质主动建议歹徒拷打自己。
「看来你对我似乎不太了解。任何东西都能找出来的侦探——请你想像—下,这是多么奇特的事。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一般人。我丧失了视觉以外的感觉,而我的视觉包含了所有感觉,所以连不可能看见的东西都看得见。一般人应该很难想像吧?这就是我在道上有名的原因。平时没人相信,只有走投无路、必须找我帮忙的人才会相信,比如现在的你。」
「……」
牛岛、河合和花村都默默无语。
贯穿三人的那双眼,带来一种心思被看穿似的不快感。虽然旅人倒在地上,不,正因为他倒在地上,更是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氛围,令人害怕。
旅人转过头,望着最远的花村。
「你结婚了,而且家庭不太和睦。」
「啥……」
「你的左手无名指上有戒指的痕迹,但是最近一直没戴戒指,对吧?那看起来不像是工作或做家事时拿下忘了戴回去,而是硬生生拔下的痕迹。还有,你的身上有好几种香水味,是女性用的香水,共有四种,其中一种是你自己用的香水,代表你有三个情妇。另一方面,你毫无居家气息,可见你居无定所,轮流借宿在情妇家。」
花村睁大眼睛,愣在原地,看来是虽不中弥不远矣。牛岛不了解花村的私生活,无从判断,但是从木内形容的花村来判断,倒是很有可能如旅人所说。
「你叫河合吧?体重九十八公斤,右撇子,常以护着左脚的姿势走路,是习惯吗?你现在并没受伤,这种走路方式不太自然,应该是很久以前受过伤吧?你的左脚踩地板的声音比较轻,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知道……」
河合亲口承认了,这个蠢蛋似乎连隐藏感情都不会。牛岛只觉得厌烦,因为他知道旅人一定会乘胜追击,将矛头转向自己。
「牛岛先生——」
「够了,我知道了,你的慧眼让我甘拜下风。那是什么力量并不重要,我承认你的推理能力很高明。」
牛岛命令河合和花村将旅人连人带椅扶起来。旅人靠着椅背,以极为放松的姿势望着牛岛。「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
「哼!……照你这么说,木内是真的死了?」
牛岛瞥了河合一眼,旅人和河合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谁搬走他的尸体?目的是什么?」
说着,牛岛猛然省悟过来。
他的视线离开旅人,越过河合,抵达茫然的花村。花村似乎察觉了,瞪大了眼。
「喂、喂喂,牛岛,这次换怀疑我了?」
花村显然在动摇。牛岛早已发现他频频窥探窗外。
「……看来你心里有数啊,花村。」
「什、什么?」
「别装傻了。发现木内的尸体不见了的时候,我立刻到大门外巡视,确认车子。果不其然,有台车不见了,所以我认定是木内装死,等我们离开之后开车逃走。好,问题来了。你猜不见的那台车是谁开的车?」
「……」
「花村,就是你开的车。为什么那台车不见了?钥匙应该在你身上吧!」
「咦?你在说什么啊!钥匙不是全交给木内保管吗?」
牛岛和河合歪了歪头,从口袋中取出自己的车钥匙。花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只有你没钥匙?你说你交给木内保管了?所以你是想说尸体把车子开
「给我老实说!你叫人开车载走了木内的尸体对吧?你干嘛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同伙,也没载走尸体!相、相信我!」
牛岛抓住花村的衣襟,花村全力抵抗。看在牛岛眼里,这分明是死不认错,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揍了花村的脸颊一拳。
「你果然是叛徒!」
「果然是什么意思啊?」
牛岛对自己不小心说溜嘴而皱起眉头,不过现在已经知道叛徒是谁,这些都无所谓了。
「乖乖招来,你有几个同伙?木内在哪里?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牛岛推开花村,捡起铁棒挥舞,击中花村的右臂,发出了一道钝重的声音。
「唔呃啊啊啊啊啊!」
手断了。但牛岛并未住手,这会儿铁棒改往背上、头部挥落。
惨叫声回荡于屋内,河合只是呆呆站着,束手无策。牛岛望着满地打滚的花村,甚至有种黑暗的兴奋感。
唯独旅人一脸淡然。
「侦探,你也能找车吗?」
「可以。不过……」
「什么?」
旅人环顾地板,接着又观看三人的鞋子。
「这里只有五个人的脚印。」
「……啊?」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啊?这和找车有什么关系?
「今天中午过后一直在下雨,踩到泥巴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了清楚又完整的脚印。」
「那又怎么样?」
河合询问。牛岛在心中大叫:闭嘴!
了解旅人的言下之意后,一阵冷颤窜过牛岛背上。
「假设花村先生是叛徒,他的同伙搬走尸体。如果同伙只有一个人,他是如何搬走木内先生:一个人应该搬不动吧!只能用拖的。可是,这里并没有拖行的痕迹。那如果同伙有两个人呢?一人抬脚,一人抬身体,这样就没有拖行的痕迹了。但是这里只有五个人的脚印。」
「这里只有牛岛先生、河合先生、花村先生、木内先生和我的脚印。我没看过木内先生的鞋子,不过包含我在内的四个人的脚印都得到确认了,用消去法来算,剩下的脚印应该是木内先生的。这就代表……」
现场一片寂静。
这里没有五人以外的人出入的迹象,正面否定了花村的同伙搬走尸体的可能性。
「等等!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内的确死了,但是没人搬走尸体?那、那木内的尸体跑去哪里了?」
旅人露出无邪的笑容,说道:
「现场留下了五个人的脚印,这代表木内先生是用自己的脚走出去的。」
「什、什么?」
这不就代表木内还活着?不,但是河合和旅人都说木内死了。就算花村有同伙,既然这里没有脚印,就代表同伙并未出入此地。这么一来,唯一的答案就是木内死了却还站起来走路。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
「除了尸体走路离开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罗唆!你要我接受这种荒唐的说法?」
旅人哀伤地眯起眼睛。
「我的眼睛已经够荒唐了。啊,只要我有心,说不定连幽灵都看得见呢!」
「唔,快把我搞疯了。」
冷静下来思考吧!
尸体不可能自己走动,那么木内究竟是如何离开这里的?
其中一个可能性是木内没死,他活着逃出这里。
另一个可能性是花村的同伙使用不留脚印的方法搬走尸体。
不留脚印的方法有很多,最实际的方式就是铺塑胶垫,在上头走动——只不过牛岛想不透他们为何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是生是死?
有没有人搬走尸体?
「……」
河合和花村,这两个人里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侦探是牛岛找来的,不可能和他们两个串通。旅人的推理能力虽然高明,却还不到完美无缺
换句话说,木内死了是谎言?
又或是没有同伙搬尸体是谎言?
答案就在两者之间。
牛岛抬起头来,轮流凝视害怕的河合与奄奄一息的花村。
「一个人有事隐瞒,就会增加全体落网的风险。我不知道谁是叛徒,总之快说实话!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吃亏,你们应该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
河合和花村都没回答,他们回望牛岛,仿佛在坚称自己并未背叛。见了他们反抗的眼神,牛岛粗声大吼:
「尸体怎么可能走路!你们两个到底是哪一个在说谎?快回答!」
回答的是旅人。
「要论说谎,你也一样吧?牛岛先生。」
「什么?」
「你的情况不能叫说谎,而是隐瞒。有件事你必须说出来,你却避而不提。我看得出来,现在的你就是这种表情。」
牛岛停止呼吸。
你在胡说什么?他无法如此反驳,因为旅人说中了。
「等等,你刚才说『你也一样』?换句话说,表示他们也有事隐瞒?他们之中果然有人说谎?」
牛岛逼问,旅人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说道:
「又或许是两个人都在说谎。」
*
今天早上,牛岛接到了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听说你要抢运钞车?祝你成功。』
透过机器发出的声音宛如由尖锐的声音和低沉的声音混合而成,震动着牛岛的耳朵。他立刻意会这是勒索电话,无声地咂了下嘴。
「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好可怕喔!不过隔着电话威胁我有意义吗?』
「……」
『哦?不吭声啊?脑筋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人。嗯,没错,就和你想的一样,这是通谈判电话。』
「谈判?」
『也可以说是交易,说得更白一点,就是勒索。』
「……」
『这样你还是不吭声?摸不清对手的下一步时别多话——这是正确答案,因为要是不小心说溜了嘴,反而会泄漏我不知道的情报,不如先让我说个尽兴,再思考应对之策。唔,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呢,你真的是牛岛吗?那个总是一下子就发火打人,因此被警察关照了三次的牛岛?还是说你改过自新,变温和了?欸欸欸,说句话嘛!』
「你似乎很爱说话嘛!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爽快!看来你也知道挂我电话无济于事,很冷静嘛!我欣赏你。那就进入正题吧!我要你把抢来的钱分一半给我。』
牛岛握着手机的手掌使上了力。
计划外泄,还有电话打来,牛岛早料到是这种要求了。
「还不见得会成功。」
『所以我祝你成功啊!』
「……不想冒险的心情我能够体会,不过你何不考虑一起加入帮忙?人多好办事,成功率也会上升。」
『少拐我啦!你不会相信来历不明的人吧?成功率反而会下降。我只想隔岸观火,等你们成功再分杯羹就好。唉,就算失败了,我也不痛不痒。我是不会参与计划的。』
我想也是。牛岛在心中喃喃自语。不然对方怎么会特地打勒索电话过来?
「就算成功了,如果我不付你钱呢?」
『我就去向警察告密~』
「……」
『你应该也察觉了,我已经收集到很多情报。我知道要实行计划的是你、木内、花村和河合四个人,也知道你们的基地、逃亡路线,呃,还有……对了、对了,还有详细步骤,要把钱装到其他皮箱里,是吧?这是木内的点子?我是认为不会有什么发讯器啦!他还真是谨慎啊!我看见花村买了好几个皮箱呢,哈哈哈哈哈!』
花村并没有买皮箱,他只是去拿牛岛事先备好的皮箱而已。
换句话说,刚才那番话只是虚张声势。准备皮箱及逃走用车子的是花村,而这家伙只知道这类表面上的情报。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木内和花村三个人,河合则是被告知「皮箱由花村准备」。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或女人)和河合串通?
不,不该急着下结论。或许他是故意这么说,让我怀疑河合。
『我只是想要钱而已。联络你,是因为你是头头。如果你要求抢来的钱一半归你,其他人应该也会遵从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表面上说是同伙,其实我和他们交情并不深,要说服他们可不简单。你该不会要我在今天之内把钱交给你吧?」
『就是今天之内,那当然啊!不然我干嘛直接打电话给你?你应该做得到吧?必要的时候,拿出你怀里的手枪恐吓他们就行了。』
「……」
知道牛岛有枪的只有木内一个人,看来情报是从木内身上泄漏的。
从木内?那个慎重到近乎神经质的木内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说归说,牛岛也不认为木内和这个人串通。如果木内想独吞钱,多的是别种办法,根本不用打勒索电话。他绝不会干这种引牛岛提防的蠢事。
八成是有人利用木内探得情报。
至于这个人是谁……应该是河合或花村,又或是这两个人都背叛了。
『喂~你听得见吗?别再默不吭声啦!要想事情等会儿再想。我和谁串通不重要吧?我并不希望你们起内哄,因为我不想妨碍你们的计划。看来你好像心神不宁,招呼就打到这里吧!下次再联络,请加油罗。』
电话挂断了。
牛岛是在三年前和木内相识的。木内因为替上司背黑锅,丢了工作,牛岛收留了他。木内虽然不适合当流氓,但他却有军师的才能。木内定计,牛岛实行,他们一再地诈欺和恐吓,赚了许多钱。
木内成了最靠得住的搭档。
只要照着木内说的去樵,绝不会失败。道次也一定会戒功。
牛岛决定隐瞒勒索电话的事,因为他知道如果说出来,木内或许会中止计划,牛岛需要钱,要脱离组织另谋发展,需要一大笔钱。
没问题,一定能成功。
就算有人背叛,到了紧要关头,只要用这把手枪——
「我并没有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将你一军而已。」
「什么?」
「就是这个,我就是想看这个表情。」
当时牛岛认定木内背叛,一气之下便杀了他,如今牛岛为了自己的轻率行动感到后悔不已。那显然是挑衅,他中了挑衅,现在才会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
木内身亡,尸体消失,无法判断木内的生死。
勒索电话究竟是谁打的,也让牛岛耿耿于怀。那个人可知道现在的状况?现在钱不见了,或许他会立刻收手,但若他和河合或花村串通,现在的状况或许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河合在说谎?
还是花村在说谎?
不,等等,如果木内还活着,花村根本不需要有其他同伙。木内向花村拿了钥匙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
若是如此,就代表牛岛以外的三人互相勾结。河合谎称「木内死了」,花村则提供逃走手段给木内。
牛岛苦笑,这是绝不可能的。如果他们三人联手设计牛岛一个,根本不用演这出闹剧,三个人一起偷袭牛岛就结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再说,河合和花村看起来似乎互不信任,不像有勾结。如果他们两个都没说谎,那就是有个未知的第三人打算设计他们。
第三人——是否就是打勒索电话的人?不过他的目的是钱,应该没必要搬走木内的尸体或把车开走。
……不,这倒也不见得。现在多亏了侦探在场,状况才有所改变。如果因为牛岛带了个外人来,乱了某人的谱……
妈的,一开始思考就没完没了。雇用侦探究竟是吉是凶?
「又或许是两个人都在说谎。」
旅人的话语加速了混乱。
「你说他们两个都在说谎?」
「河合先生和花村先生也是那种表情。」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敲着警钟。
刚才牛岛所想的「三人共谋说」成了有力候补。
河合和花村都在窥探牛岛。或许木内正在铁皮屋外屏气凝神,等待偷袭牛岛的时机。
「哈、哈、哈……」
别动怒。
别被迷惑。
侦探是我带来的,不可能做出陷害我的事。
「你说木内死了,还说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人出入。河合和花村说的都是真的,这应该是刚才的结论。」
「对,我是不会说谎的。」
「那你倒说说看,这两个小子说了什么谎?」
呵呵!旅人如小孩一般微笑。
「你自己问他们就好啦,用你怀里的那把手枪。」
「!」
你怎么知道?
知道牛岛身藏手枪的,应该只有木内和打电话来的人。
河合和花村。
「————!」
两人都用满布血丝的眼睛望着牛岛,眼里蕴含的情感像敌意,也像杀机。
我会被杀——如此判断的牛岛拿出了手枪。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河合突然高声怪叫,冲上前来。
他把牛岛撞倒在地,两人在地板上打滚缠斗,殴打声时而响起,但不知是谁攻击谁。
枪声响了。
*
对河合而言,木内就像是小弟一样。
学生时代和怕生又内向的木内有来往的,只有河合一个人。虽然他们的兴趣并不相投,但是有木内在身旁,河合就觉得格外平静,因此他还挺喜欢木内的。我是好心和他作伴——这样的意识使河合产生了优越感。
木内有烦恼,河合用逼的也要问也来;木内没拜托,他却抢着替木内出头。河合靠着做这些事来扮演一个可靠的大哥,并以此为乐。说穿了,木内这个男人只是个方便的陪衬角色。正因为他们的关系不过如此而已,高中毕业以后,两人随即断了往来。
河合出社会后,每隔几年就换一次工作,因为他老是在职场惹麻烦。不知是不是跳脱不了学生时代的感觉,每次被上司命令或是工作不顺利时,他就无法忍受。他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屈居人下的男人,应该是个器量非凡、受人仰赖的男人才对——这种往脸上贴金的自尊让河合作茧自缚。他无法满足于平凡,但又闯不出什么名堂,反而越来越堕落。
两年前和木内重逢时,河合讨好混流氓的木内,夸示自己有多么可靠,借以重新确认自己的必要性。他对木内的依赖直至病态的程度。
而这次他总算获准参与计划。
「我很期待你的力气。」
木内如此对河合说道。被他人依靠,是多么快活的一件事啊!
——木内果然需要我。
虽然河合绝不会承认,其实他才是需要木内的那个人。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希望你别告诉花村。」
实行计划的前一天,木内先说了这段前言之后,才说出正题:
「牛岛背叛我们,等计划成功以后,他打算把我们全杀了,一个人带着钱逃走。」
「他要杀我们三个人?怎么杀?要打架我可不会输。」
河合嗤之以鼻,但木内更加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有手枪。」
「手、手枪?」
从木内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句话并非玩笑。
要是牛岛拿出手枪来,空手可就打不赢他了。河合和牛岛相识时日虽然不长,却知道牛岛的脾气有多差。依他的个性,一定会满不在乎地开枪杀人。
头一个被瞄准的八成是体格壮硕又擅长打架的自己吧!河合脑中鲜明地想像着,全身打颤。
说归说,又不能因此中止计划。河合欠了很多钱,全得靠这回的收入偿还。其他成员虽然状况不同,但也和河合一样手头很紧,计划是势在必行。
「所以……」木内提出了一个方案。
「回到基地以后,我会趁着牛岛还没拿出手枪前,故意挑衅他,说我把钱藏起来了。他为了逼我说出钱在哪里,一定会把我打个半死,我就故意让他痛殴,飞得老远,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到时他一定会觉得奇怪,这时候,你就接近我,大叫『木内死掉了』。」
「被打个几拳怎么会死?」
河合觉得很牵强,但木内却啼笑皆非地说道:
「……头部猛烈撞击地板,是有可能致命的。这一点牛岛也知道,所以你只要这么一叫,牛岛就会动摇。」
「然后呢?你装死干嘛?」
「牛岛相当谨慎,一定会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完全搞不懂你想干嘛。做这种马上会穿帮的事有什么用?」
「听我说完。牛岛靠近我,蹲下来检查我的身体时,你就从后方架住他。」
「原来如此!你装死是为了制造他的空隙。」
藏钱的木内若是死了可就糟了,牛岛一定会确认他的生死。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手枪收在哪里,但我知道他平常携带时是藏在怀里。我会抢他的手枪。没了手枪,牛岛一点都不可怕。凭你的本领,一定可以制住他。」
木内的信赖让河合情绪高昂。他拍了拍胸脯:
「嗯,交给我!那花村要怎么办?」
「他很胆小,应该会愣在原地,束手无策,不管他也没关系。不过,你不能大意,因为他有可能会和牛岛一起背叛。」
「该不会花村也有手枪吧?」
「没有。我说过了吧?牛岛很谨慎,不会让同伙也拿枪的。换句话说,只要制住牛岛,我们就赢了。」
「花村就一个人,不理他也没关系。那小子我只要一拳就解决他了。我早就看牛岛和花村不顺眼,交给我吧!」
「但你还是要小心。我希望你保持平常的态度,不然牛岛起疑就糟了。速战速决吧!」
「嗯,我知道,不过得先把钱弄到手才行。要反将牛岛一军,也是回到基地以后的事吧?」「没错。」
木内露出了一如往昔的微弱笑容。
牛岛没确认木内的生死就冲到屋外去了。花村的催促固然是原因之一,但牛岛显得格外镇定,毫不迟疑地前往某处,那就是位于市内的闹区。他将一个侦探绑回基地。
河合相当心急。不但计划失控,连倒地的木内都消失无踪。想当然耳,牛岛开始怀疑他了。
「我真的确认他死了!真的!相信我!」
这是个牵强的谎言,但若不坚称木内死了,谁知牛岛什么时候会掏出枪来指着他?幸好,多亏了那个怪侦探,矛头转到花村身上去了,但依然不能安心。
木内去哪里了?
难道他真的死了,被花村的同伙搬走?
河合不明白。我该怎么做?木内,你究竟在哪?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抢夺牛岛的手枪?被牛岛痛殴的花村转过鲜血染红的脸,面向河合。过度的恐惧使河合呼吸急促。
下一个就是我了。下次牛岛一定会拿出手枪来。
「你自己问他们就好啦,用你怀里的那把手枪。」
侦探的一句话成了契机,牛岛的手滑进怀中。
「——」
视野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抢在脑袋之前做出反应。
河合冲向牛岛,将他压倒在地。然而不知是牛岛打惯了架,还是河合体能衰退,只见牛岛根本不把河合壮硕的身躯当一回事,一下子就翻过身来。河合揍了牛岛好几拳,也被揍了好几拳,双方在地板上打滚缠斗。
牛岛开始显现疲色之际,河合便坐在他身上,勒住他的脖子。
我不杀了他,就会被他杀掉。
这是河合头一次杀人,但他没有任何迟疑。
因为他不想死。
枪声响起的瞬间,腹部迸裂了。在意识到自己中弹之前,河合的身体已经往前倾倒。
——啊,他动手了。这家伙居然真的开枪了。我会死在这里。
不可思议的是,河合对于死亡的恐惧相当稀薄。
身体逐渐变冷,但伴随着这种感觉,五感却变得格外清晰。
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遒「锵!」的钝重声音传入耳中。
那是自己的身体倒地的声音?还是——
*
对花村而言,木内是个方便的存在。
木内脑筋虽然不错,但做事不得要领。不,或许该说他太过老实,拍拍无用上司的马屁、优待生意上的大户这类处世之道他都不懂。身为大他一梯的前辈兼同事,花村起先只对木内的呆板感到傻眼,后来却发现他有利用价值。
花村和上司联手盗用公司的公款好几次,东窗事发之后,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木内头上。他在事前就刻意散播木内的坏话,完全没和人交流的木内理所当然地成了被怀疑的对象。虽然木内曾为了自己的清白抗议,但公司害怕破坏形象,只想私下摆平,便催促木内离职,而木内也二话不说地辞掉工作。
花村和木内并没有过节,只是利用他来赚点零用钱。木内虽然没发现自己是被花村陷害,但花村却有点罪恶感,所以常请他吃饭,又替他找工作。花村并不认为木内的怨气能因此消除,但至少在他心中,这样就算扯平了。
他和木内之后依然维持往来,现在常利用木内帮他作伪证,掩盖妻子的耳目。花村常谎称因为工作缘故而留在木内家,其实是跑到外头的情妇家去了。
木内似乎对这种行径感到不以为然,偶尔会对他说教。
「你有那么温柔的太太和可爱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搞外遇?偶尔回家一下吧!」
花村知道木内对自己的老婆有意思。不,或许那只是单纯的同情而已,但花村看到木内担心妻儿,就觉得很快乐。那副为别人的事感到痛心的模样让花村十分畅快。
虽然理由很扭曲,但花村还挺喜欢木内的。
有一回,木内难得来找花村帮忙。
「花村,你认识买卖赃车的业者吧?」
「嗯?我有认识的人是干这行的,干嘛?要我介绍啊?」
「对,为了避免留下线索,下次可能得用到赃车。」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可不可以让我参一脚?」
木内离职之后,开始干起危险的工作来,不知不觉间变得比花村还阃气。花村想多赚点钱玩乐,就搭了顺风车。
到了实行计划的前一天,在最后一次确认计划步骤的途中,木内说道:
「花村,牛岛打算背叛我们独吞钱。他有手枪,打算用枪威胁我们。」
花村见过牛岛好几次,认识牛岛。如果木内是头脑派,牛岛就是肉体派,动手比动脑快的那一型。让他拿着手枪,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该、该怎么办?中止计划吗?」
「我们都需要钱,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当天,计划成功,我们回到基地之后,我会挑衅牛岛,故意挨揍,接着就吃下这种药,进入暂时的假死状态。等我死后,请你引牛岛到外头去。」
有能够进入假死状态的药已经够让花村吃惊了,木内分派工作给花村,更让他动摇。
「我要怎么引他出去啊?」
「我会在会合之前把抢来的钱藏起来,并拿这件事挑衅牛岛。等我死后,你就劝牛岛去找藏起来的钱,而我则趁着这段时间把基地里的所有车子藏起来,钥匙我会事先回收,当然,牛岛的车钥匙例外。接着,请你打一份牛岛车子的备份钥匙。等你们回来,牛岛看见我的尸体消失,一定会惊慌失措,我就趁乱把牛岛的车子也开走。」
「…………要夺走牛岛和河合的交通工具啊?你的尸体和所有车子都不见,现场一定变得更加混乱。」
「对,我要制造外人搞鬼的假象,引牛岛提防。」
「可是,车是我准备的,他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吧?」
花村询问,木内笑了一笑。
「我会找机会向警方报案。警车开到基地来,牛岛应该也没心情怀疑你了。你到这个地方来,我会在牛岛的车子上待命。」
他指着以基地为中心的缩尺地图上某一点。花村嗯了一声,抓了抓下巴。
「要是在那之前就被警察抓住怎么办?」
「计划实行日的降雨机率是百分之九十,视线不佳,只要逃到山里,警察一时半刻是追不上的。而牛岛在警察的追赶之下,也无法盯着你。只要锁定目的地,绝不会逃不掉。」
「的确,河合和牛岛应该会四处逃窜,分三路逃走,警察也不好抓吧!」
花村和牛岛等人不同,已经事先规划好逃亡路线,逃起来比较快。
「花村,你学生时代是田径社的吧?现在就是活用那双飞毛腿的时候。河合就办不到,他太胖了,一定马上被抓住。再说,那种糊涂虫铁定会扯后腿,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
听见木内搬出河合来,花村不禁失笑。他可不希望被拿来和那只肥猪相提并论。花村心情大好,点了点头。
「好,动手吧!钱是我们的。」
两个人分钱,远比四个人分钱好得多。
「除了尸体走路离开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侦探这么说。花村强忍着右臂骨折的痛楚,凝视着说出正确答案的侦探,露出冷笑。
如牛岛所言,这个说法荒唐至极,但却是真相。正确说来,是「处于假死状态的木内苏醒过来,走路离开了」。当然,这句话他死也不能说出口。然而,袒护花村的居然是被绑来的侦探,说来也真够讽剌的。
花村并没有其他同伙。
他的共犯只有木内一个人。
而木内不知打什么主意,居然采取了计划之外的行动。他本来计划开走全部的车,绊住牛岛等人,但不知何故,不见的只有花村开来的车。这么一来,就算报警,牛岛他们也会开其他车逃走,危险的反而是负伤的花村,他自豪的飞毛腿也派不上用场。
木内究竟怎么了?该不会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吧?他说牛岛背叛,莫非牛岛另有同伙,而木内被他们攻击了?
「……」
或许木内已经死了。不知何故,花村这么想。
这么一提,花村曾听说过,陷入假死状态的人可能因为氧气供给不及而脑死。即使没脑死,也可能因为脑神经受创而失去自我。
木内死了。
他拿着口袋里的车钥匙,坐上了车,脑袋一片空白,在山里胡乱行驶,最后撞破围栏,掉下山崖——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花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木内是不能指望了。
要逃出这里,只能设法对付牛岛。
好了,该怎么做?
「——」
他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的侦探。
解开侦探的绳子,拿他当诱饵?侦探获得自由之后,状况就成了三对一,牛岛应该不敢随意亮出手枪来。只要所有人一起攻击,牛岛不过一个人,转眼间就能制伏他。问题是如何对其他两人示意?
花村仰望河合,但河合一和他四目相交,便害怕地转过头去。
白痴,怕什么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全会被杀掉耶!喂,把头转过来,河合!
花村灌注念力喊话,但河合就是不转过头来。
既然如此,就改向侦探使眼色。正当花村的视线投向侦探之时,侦探居然说出了难以置信的话语。
「你自己问他们就好啦,用你怀里的那把手枪。」
「……!」
牛岛身体一震,反射性地从怀中掏出手枪。
天啊!侦探轻率的挑衅让牛岛完全失控了。没救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正当花村做好觉悟之时,更加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眼帘。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河合攻击牛岛。河合身材痴肥,比他小上一圈的牛岛被他一扑,整个身影都被盖住了。他们两个就这么倒向地板,互殴互踢。
干得好,河合!
花村用左臂使劲撑起身体,左手抓住地上的铁棒,站了起来。他拖着脚,缓缓地走向两人。
枪声响起。
河合的上半身渐渐倾斜。斜倒的河合身后,露出了被骑坐压制的牛岛。
见了高举铁棒的花村,牛岛大为惊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村朝着牛岛的额头挥落铁棒,一道坚硬的「锵!」声响起。
「哈、哈、哈、哈……」
牛岛被打破额头,满脸鲜血,瞪大眼睛昏了过去,显然受了致命伤。或许他已经死了。
这下子就安心了。牛岛死了,河合也中弹倒地。
站着的只剩我一个。
花村松了口气,将铁棒丢到地上。
砰!一阵惊人的声音响起,这道轰隆巨响带着铁棒掉落声无法比拟的冲击。
牛岛用颤抖的手举枪射击花村,接着便力尽昏厥了。
花村也当场倒地。他的胸口中弹,喘不过气来。冷热同时造访的不快感比疼痛抢先袭来。啊,我们到底在干嘛啊?
结果我们全躺平了。
花村寻找侦探的身影。不知几时之间,侦探已经松绑,站在花村身旁。逆光之中,花村似乎看见侦探的嘴角浮现了诡异的笑容。
*
隔天凌晨,犯下运钞车抢案的强盗集团被县警逮捕了。
报案的是自称私家侦探、名为日暮旅人的青年。日暮旅人在案发当日被强盗集团绑架、监禁且施暴,但警方赶到时,他却是现场伤势最轻的人。
现场留有牛岛、河合及花村三名嫌犯争斗的痕迹。牛岛的右手上残留有火药,疑似开枪射击了河合、花村两嫌疑人。而现场掉落的铁棒上也验出了花村的指纹,可能是他攻击牛岛时所用的凶器,因此牛岛和花村两嫌都有杀人未遂的嫌疑。
遗名嫌犯被送进警察医院,他们都陷入昏迷状态,无法接受侦讯,因此案情难以厘清。
目前已知犯案者共有四人,剩下的嫌犯木内仍在逃亡中,县警正在追查消失的一亿四千万与嫌犯的行踪。
此外,逮捕嫌犯时,山里发生了轿车撞破围栏摔下山崖的事故。事故现场只找到毁损的轿车(经过查证,已知是赃车),但并未找到驾驶人的遗体。
警方认定这和运钞车抢案有关,正在进行调查。
* * *
喀!铁皮屋大门开启了。
「他」走进屋内,某个人出来迎接。
「我等很久了。」
迎接者名叫日暮旅人。
「多亏了你,进行得很顺利。」
「他」说道,微微一笑,旅人也微笑回应。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旅人是个个子很高的青年。
内行人都知道的寻物侦探,本领高强——这是「他」的认知,但本人却比传闻中的更加聪明,也更加狡诈。
旅人活像待在自己家里一般迎接来访者入内,并在中央的椅子坐了下来,神态自若地坐镇于血泊中的模样,让人产生一股莫大的敬畏。
「好了。」
旅人靠在椅背上,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彩。
「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设这个圈套了吗?木内先生。」
那双眼睛看来似乎带着悲伤之色。
「河合很单纯,但正因如此,他不理智。做事不经大脑的人通常倾向于相信直觉,所以只要向他施加对牛岛的恐惧及我不在场的不安就够了。只要这么做,他就会采取我所预料的行动。」旅人点头同意。
「嗯,他始终毛毛躁躁的。捆绑我的也是他,但他绑得不紧,稍微扭动一下身体,绳子就松开了。河合先生似乎不适合这种工作。」
木内笑了。
日暮旅人似乎是个揭露伎俩的适当对象。他和自己站在同样的水平上看事物,和他说话,就像在检讨西洋棋或将棋棋步一样有趣。
「那花村你觉得如何?」
「他有高估自己的倾向。他和河合先生正好相反,以为自己做任何事都经过周密的计算。他应该是三个人之中最好应付的吧。」
「正确答案。只要搬出道理来,指引他一条路走,他就会乖乖走入圈套之中,而且直到最后都没发现自己受骗。他以为自己很有常识,脑筋也很好,实在很可笑。世界上哪有那么方便的药,可以随时进入假死状态?」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说『木内先生死了』的时候,并没有从花村先生身上看到任何『动摇』。」
「他硬要配合我,再荒唐的事都信了。」
说着,木内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啊,实在太愉快了。
和旅人答案:以及牛岛等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周围,都让他感到愉快。
「你又是怎么骗过牛岛先生的?老实说,她看起来很精明。而且很谨慎,应该没那么容易骗过他。」
「嗯,没错,要引牛岛上当十分困难,只有我例外。」
木内冷冷地俯视着头破血流、浑身痉孪的牛岛。
「聪明谨慎,其实就等于极度胆小。他不相信任何人,不依靠任何人。他就是这样生活的,所以很难搞定。」
「……不过他倒是愿意对你敞开心房。」
温柔的语气令木内不禁苦笑。
人人惧怕的牛岛居然信赖毫不起眼的自己。
真是个蠢男人。
「我打了通勒索电话,威胁他不想东窗事发的话就把钱交出来。他虽然怀疑其他同伙,却没怀疑到我头上来。不,或许他曾怀疑过,但转念一想,又认为我应该会用更高明的方法才对。」「原来如此,这确实是种『信赖』。你就是这样在他们之间制造猜疑,引起他们的内哄。」
「我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桥梁,缺了桥梁,他们的关系就变得脆弱不堪。唯一的失算就是牛岛居然带你过来。」
当时木内很焦急。
木内空下来的位置居然被第三人填补了。他原本计划让其他三人内哄,如今他们却可能为了「找钱」这个目的而联手。
「不过就结果而言,是个令人开心的失算。」
木内瞥了旅人一眼,旅人则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你的计划如何,与我无关。只不过,我一拿下眼罩,就发现这里存在着牛岛等人以外的『意志』。比如铁棒,现场刚好有这么适合拿来当凶器的物品,而且只有一根,实在很不自然。还有四处装设的窃听器,以及牛岛等人对彼此的猜疑心。
我只是想自救,才配合你的计划。我必须要说,你的计划实在太草率了。人类的感情起伏不定,不是你能够在别处遥控的。」
「……但是你替我补强了草率的部分。呵呵呵,我一回想起来就想笑。你对牛岛说的话,我在外头全听到了。『我是不会说谎的』?说最多谎的就是你啊!」
一会儿说河合和花村没说谎,一会儿又说尸体会走路。
「因为我想快点回家。」
旅人说道,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哈咕哈哈哈!抱歉,拖你下水。」
「就是说啊!——我最后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为何这么做?你对他们并没有恨意吧?」
木内大吃一惊,看来旅人真的能看出别人的情感。
这不是出于恨意。
只是临时起意,付诸行动而已。
河合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做事不经大脑,老是拉着我到处乱跑。我的自尊心被那家伙撕成了碎片。
花村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明明拥有许多我没有的事物,却人在福中不知福。我因为他而丢了工作,也受了许多气。
我对牛岛没有任何感想。他是工作上的搭档,我对他并没有任何私人情感。勉强要说,就是他把我拉进这个世界,毁了我的人生。
看在旁人眼里,或许这些都是极为充分的动机,但是木内起先真的没有杀人的念头。
他只是把偶然之下凑齐的棋子乱摆而已。
即使自相残杀也不会令他心痛的人材齐聚一堂,所以他才姑且一试。
如此而已。
「对你而言,他们三个都是该报仇的人。不过,到了最后一刻,立场却逆转了。」
「咦?什么意思?」
旅人带着哀伤的眼神说道:
「牛岛先生、河合先生和花村先生始终都对你深信不疑。背叛的只有你一个人,坏人只有你一个。」
「……原来如此。」
虽然计划得逞,但木内却闷闷不乐,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多亏了日暮旅人,计划成功了,但他却输了这场比赛。
「啊,到头来,是我小看了牛岛这个男人。他带你来,在最后挫了我的锐气。」
旅人微微一笑,木内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不能透过电话和人交谈的旅人已经传了封简讯通报认识的警官,木内不能在这里久留。
木内原想默默离开基地,但又想起某件事,回头对旅人说道:
「你想要钱吗?」
「……你是说从运钞车抢来的一亿四千万圆?你不要吗?」
「我并不想要钱,如果你要,我可以给你,不过有条件。只要你能找出我藏的钱,我就把钱全部给你,如何?」
旅人并未点头,也没摇头。
他望向木内的眼神里带着决心。
这就是他的答案。
「那我走了。」
木内走出基地。滂沱的雨势渐渐转弱,变成小雨。看来过不了多久,雨就会停了。
结局开始浮现。
木内坐上花村的车,験向山顶。
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到任何地方,不禁在车内独自放声大笑。
这种感觉或许是出生以来头一次体会。
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