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柳生的别墅后,宝藏院胤舜却向着去京都相反的方向,向东走去,似乎放弃了去见如云斋。像棋盘一样的行脚僧,扛着一把长枪慢悠悠地赶路,即使他的枪插在枪鞘里,也会引人注意。那种对比实为罕见,而能够与之媲美的则是一起行走的异样美丽的女子。说其美丽,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肉感。芳龄二十七八的样子,一看便知是武林女子,一身粗糙的打扮更加衬托出她那肉感的美貌。圆润雪白的皮肤,艳丽闪亮的朱唇……而且这女子像白痴一样面无表情。这位美丽的女子沿街吸引了许多不正经的男子前来观看。每次行脚僧都从竹笠中射出锐利的眼光。仅仅这样,一般的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二月中旬,用现在的年历来说,便是三月中旬。此时的东海道梅花已经凋谢,南风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从名古屋往冈崎,再从浜松往天龙川,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宝藏院胤舜发觉有三个头戴灯芯草帽的人,与自己一前一后由西向东行。三人是两男一女。这三个人中一位较高的男子用白色的头巾裹着灯芯草帽的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看不清脸,但似乎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另外一对男女看起来很年轻,男子才十七八岁,是一位闭月羞花的美少年。女子二十多岁,也是一位体态丰满的美丽姑娘。这一对年轻人,长相文雅,举止却很大胆。他们坐在路旁,肆无忌惮地搂抱在一起,相互亲吻。虽说是肆无忌惮,其实当时走过他们面前的只有胤舜两个人,尽管如此,他们也是旁若无人。另一位似乎年长的、头戴灯芯草帽的人一直坐在一旁。不过他垂着头抱着胳膊,或者朝向对面,拿下头巾,叼起一根烟管。本来胤舜应该已经超过他们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忽然绕到了前面,做出这种搂抱的样子。不仅是相互亲嘴,明显看见那位少年将手从姑娘的衣袖里伸了进去,有时还横坐着抱在膝上,摇晃着姑娘的身体。“这些家伙是做给我看的。”胤舜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呢?因为我这个行脚僧带着女人,所以嘲笑我吗?”但是,那些人也是行脚僧,应该是朝拜各国神佛的行者。多么奇怪的、耍弄人的家伙!这么想着,胤舜佯作不知地走了过去。在这次旅行中,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与这个大同小异的恶作剧,而且这次旅行前面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然而,尽管如此,胤舜他们住旅店的时候,三个夜晚就有一个,那灯芯草帽一伙也故意住在隔壁,而且只隔着一层隔扇,弄出露骨的爱抚的声音。他一直对之默默不语。那种露骨的、野兽般的喘息声,简直让人不相信是那个少年和姑娘发出的。听着这些声音的时候,五十六岁的枪法高手宝藏院胤舜安然不动地坐禅,脸色却像淤血一样。他的眼前,叫佐奈的同伴已经躺在了被窝里。也许是对胤舜毫无顾忌,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几乎是半裸着。那种情景就仿佛一堆黏糊糊地沉淀着的白色液体。看着她,胤舜纹丝不动。本来宝藏院的僧人都是不吃荤、不结婚的清僧。胤舜也是如此,到现在五十六岁,这个枪法高僧仍保持着童贞。宝藏院胤舜想,这三个纠缠自己的人“好生奇怪”,但他自己是否意识到,他所过的生活也一样奇怪呢?胤舜想,这是修行。五十六岁的今天,他仍然每七天射一次精。但并非是做梦遗精,而是清醒地睁着眼睛,而且猛烈地喷射。不过,那是朝着空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已经七八年了吧,当他苦练枪法,深知天下之大、人上有人而苦闷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养精蓄锐达到极限时,会发挥出一种异常的能力。这种时候,持枪而立的话,连树上停留的小鸟都只要一瞄便不能动弹;而戳到水里,枪痕会停留十几秒之久。于是他雇用了一个女人。叫佐奈的这个女人,如果他不受清僧那些清规戒律的限制,是最能让他的肉欲发生动摇的女人。事实上他的肉欲已经动摇了。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雇用她。而他对佐奈,未曾有一次破戒,那倒不只是因为受到寺法清规戒律的束缚,而是他自己内心里相信这是修行。胤舜的生活,归根结底要切断女色。他感觉,如果破了这个戒律,自己的全部枪法将毁于一旦。为了枪的女人。女人是发挥枪法精髓的催化剂。他故意让女人摆出衣衫不整、风情万种的姿态,而这位老金刚童子相隔三尺,盘腿打坐,然后堂而皇之地朝空射精。女人就这样被驯养着。不只是用钱雇用,佐奈这个女人,在这个高僧的监视下,始终无法逃脱。但是一直继续这种奇怪的生活,女人会怎样呢?最初她还是一个聪明快活的女子,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白痴一样的女人。说是女人,不如说她变成了一堆雪白、柔软、芳香的物体。而胤舜既不觉得可怜,也不觉得残酷。他的眼中只有枪。而这天竟有人用脚踢了这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