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我用右手抓了抓头发,叹气。
「什么话不说,什么叫做笨蛋啊?什么叫做笨蛋,嗯?难道你就没有其他好听一点的话可以说吗?」
「我、我是很想说啊,可是就算是我……!」
伊兹卡低下头,按住自己的膝盖。
「也、说不出口啊……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嘛……」
「算啦,没关系啦。」
「哪里没关系呀!」
「我都说没关系了耶。」
「就算你没关系,但是我有关系呀……」
「你还真是麻烦耶。」
「反正我就是个麻烦的女人!对不起喔,我是麻烦的人!」
「只是嘴上道歉,你根本没在反省吧。」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真的吗?」
「我有好好反省……咳!」
伊兹卡突然咳了起来。现在的伊兹卡光只是咳嗽,身体就好像随时都会折断一样。我跑上螺旋梯,拍了拍伊兹卡的背。
「谁叫你要逞强啊。」
「……我才不想被你说这句话呢!」
「我可没有逞强。」
「哪里没有了……!」
伊兹卡微微地瞥向我的左手。
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沮丧。
「哪里没有……你老是在逞强……你不是明明就只会冲动地乱来吗……」
「才没有咧。我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可是……可是,实际上……」
「有什么好哭的啊,你是笨蛋吗?」
「那是因为!」
伊兹卡抽抽噎噎地发出哽咽声,一边悄悄地碰触我的左手臂。
「……你这样,该怎么办呢?像这个样子……变成这样……这个……你这样……只靠我的光之魔法的话,根本就……」
「果然治不好了是吗?」
「……可是,不试试看的话……」
「把话说清楚,治不好了对吧?」
「一……一般而言的话……」
「治不好,是吧。」
我再次确认后,伊兹卡微微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到底是哪一个啦。」
「一、一定有什么方法……才对。肯定会有方法……」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我摸摸伊兹卡的头。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啦。」
「……哪里没关系了呀。怎么可能会没关系……」
「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我的左手臂——该说我的左手,是被一只名叫摩萨的大怪物吃掉了。但是那是发生在拿到翡翠湿草之候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才不是没有关系!要是我没有生病,你也不必去找什么翡翠湿草了呀……」
「但是相对地,就会有更多人被摩萨给吃掉了,不是吗?如果要按照你的理论来说的话,因为我们打倒了摩萨而获救的人们,正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得救。还真会站在恩人角度自居嘛。」
「你……你老是要反驳我的话!」
「那是因为你说的话漏洞太多了啊。」
「……我、我不管你了啦!」
「是吗?」
「你老是这样……」
伊兹卡蹲低身体,缩成一团。
这家伙,变得娇弱了呢。
明明身高就比我还高一些。
要是用力抱紧她,感觉像是会坏掉一样。
「伊兹卡。」
我喊她的名字,伊兹卡微微抬起头。
「……嗯?」
「你还好吗?」
伊兹卡只是用湿润的眼神凝视着我,并没有马上回答。
我将手掌心贴在伊兹卡的脖子上,伊兹卡身体一缩:
插图
「嗯……」
她发出异样的声音,不过我没有去在意:
「没发烧啊,也没有起疹子。你有吃饭吗?奥古斯多那家伙的特效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关于这件事……」
「啊……?」
我一走上二楼,就马上朝正坐在椅子上悠哉看书的奥古斯多逼近。或者可以说,我几乎是揪住他也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奥古斯多。」
「……啊?什么事?没头没尾的。啊咧?你从泪之岛回来了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总之,翡翠湿草我已经确实收到了哦。原来还有呀,我还以为已经灭绝了呢。」
「你是明明知道这件事,还让我们去的吗?」
「如果我说很有可能已经绝种了,就算是你,果然也不会想要去找吧?」
「少看扁我。就算有可能找不到,我一样会去。」
「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奥古斯多抓住编好的长长头发卷了卷。
「确实,也许是我小看了你呢。我还真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翡翠湿草,而且我还听说你连那个摩萨都打倒了呢。」
「那种事不重要。我要问的是特效药的事。」
「特效药?啊啊……」
奥古斯多喷笑出声。
「你指的是绯热病的事情对吧。那种东西才不存在呢。能治疗传染病,从霉菌提取制成的奥古斯坦——当然,确实这种药,而且是我发明并且命名的,但是这个药对绯热病也没有用。这种病似乎是一种由蚊子之类的生物做为传染媒介,被叮咬后,就会受到传染——目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这些,算是一种连我都为其解药而感到棘手的疾病呢。」
「所以说,你骗了我,是吧?」
「是呀,你说对了。」
「伊兹卡又是为什么痊愈的?」
「那当然是托我——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的福呀。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奥古斯多大人——」
丹堤走出来,开口插话道。
「在你们出发之候,便马上展开伊兹卡小姐的疗程。虽然目前尚未出现治疗绯热病的特效药,但是却也足够大人针对起疹、发烧等各种症状做个别的治疗以遏制病情。这就是所谓的对症治疗法,只要能遏制注症状,就有可能让体力慢慢恢复,更何况,绯热病原本就是属于只要不重症化,就有可能自然痊愈的疾病。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奥古斯多大人就拥有即使没有特效药这种东西,也能让伊兹卡小姐快速痊愈的自信。」
「……你、你说什么……!?」
海内麦莉瞪圆了一双眼睛。
「咕唷——…」
银吉的鱼眼也变得圆滚滚地。
「嘿……」
强克尔罗发出短促的笑声。
东双首盘胸:
「努……」
他低声喃喃道,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打算怎么办?决定就掌握在你手里」一样。
伊兹卡和桃比奈似乎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并没有任何讶异的情绪。
「……怎么这样……」
米丽露低着头颤抖着双肩,就连胸部也受到影响跟着颤动着,这画面还真是惊人哪。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帮助我们,你明明就不需要向如月殿下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不管是无理还是无良,甚至是其他,倘若你们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奥古斯多露出一抹犹如恶魔般的邪恶笑容。
「我可不会救那名女孩哦。因为不答应我的要求,意思就等于想要救对方的心情并不强烈呀。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特地去救对方,不是吗?我可不是什么闲人,更不是慈善家。我的时间和劳力可是很贵重的哦,我的一分钟就和凡人的一年一样,非常非常地贵重哦。既然你们想要借住我的力量,那么至少就应该赌上性命呀,当然也应该让我瞧瞧你们的觉悟呀。」
「既然有所求——」
我看着奥古斯多的眼睛。
「为了将之纳入手中,就需要牺牲一些东西,对吧。」
「是呀,没错。」
奥古斯多神情满足地点点头。
「你呢?你有任何不满吗?」
「没有。」
我轻轻摇头。
「完全没有。因为我将我能给你的东西给了你,你也给了我回报。」
「你似乎还因为多余的行为而牺牲了一些东西?」
「你说这个吗?」
我瞥了眼左手臂。
「我不认为这是多余的,因为想做,所以我就去做。只是途中稍微出了一些差错,所以我为此而付出一些代价,就只是这样而已。」
「呵呵……」
隐匿在奥古斯多圆形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唉呀呀,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呢。丹堤,你等一下把凯洛蒙特介绍给他。」
「是,奥古斯多大人。」
「凯洛蒙特是一名技术很好的义肢工匠,因为是我所认可的工匠,嗯,所以也可以说是世界第一的工匠吧。你瞧。」
说着,奥古斯多将裤子卷起来。
老实说,就连我都有些惊讶。
「我的脚也是请凯洛蒙特制作的,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对吧?这只脚做得很棒,只要习惯了,走路时和真正的脚走起来差不多。就连跑步,只要我想,倒也不是办不到。手的话嘛,就机能性来看,应该比脚来得困难吧?不过,装个义肢,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帮助。
奥古斯多对着我一下子抬起像是木制的左脚,一下子扭动那只脚。他的动作很流畅。
「那还真是令人感激哪。」
我耸耸肩:
「总之,谢谢你。」
说着,我伸出右手。
奥古斯多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啊啊,是握手啊。真是失礼了。因为从来没有人向我要求握手呢。」
「我想也是……」
强克尔罗低声咕哝道。奥古斯多没听见吗?不过,就算假设他听见了,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距离我上一次和人握手,究竟隔了几年呢……不对,不是几年,是几十年吗?」
奥古斯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指虽然很长,可是却很薄弱,感觉像是无依无靠一样,而且手很干燥。
我回握住奥古斯多的手。
「承蒙照顾了。」
「你只不过是得到了合理的对等代价而已。」
「或许吧,只不过,要是没遇到你,我也不会获得这个代价。多亏有你,才帮了我这个大忙。」
「嗯,你说得也对。」
奥古斯多嘴角下垂,挥开我的手,接着又转身去看摊开来放在桌上的书。
「丹堤,你去把这些客人赶出去,他们应该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是,奥古斯多大人。」
丹堤行了一礼,随即,我目击到一抹仿佛天神所赐予的恩惠,在冬日里洒落的阳光般的微笑在总是一脸跩样的少年脸上一闪而逝。
这对主仆还真不坦率哪。
真是速配呢。
由于伊兹卡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所以必须让她好好静养,加上我也需要处理左手义肢的事情,所以我们找了住处,决定暂时留在斐雷。
自由之都斐雷是一座很不错的城市。
街道的景观又美,天气又好,整座城市也显得很有活力。只要不去计较价格,任何东西都能买到手,当地的餐点也很好吃。虽然对银吉来说是个令他有些不自在的地方,不过,应该很少有地方会像这里一样开放吧。
为了制作左手的义肢,我们一边走在前往义肢工匠·凯洛蒙特的工房,一边仔细地探索斐雷的街道。
城市的模样并不统一,随着地区——不,应该说是随着街道的不同,街景也会有所变化,会有新的发现。
虽然这里是一座很棒的城市,但是我偶尔却会莫名地怀念泪之岛。
和斐雷相较之下,泪之岛可以说是一座鸟不生蛋的岛屿,可是那座岛上有我的家人。即使种族不同,共同相处的时间也很短,但是海底鱼人们对我确实就如同家人一样。
等到一切结束,带着朋友们一起移居到泪之岛上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呢。
这里说的一切指的是什么,现在的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我别说什么都还没完成,甚至觉得我什么事情都没做。
无论如何,谈这些都还太早。
我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和想去的地方。等到明天,也许又会增加吧。
一个又一个地增加了呢。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一边思考,一边让身体休息。
嗯,虽然我有种已经不需要休息这种东西的感觉。
伊兹卡也变得越来越有精神了。
一边思考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米丽露和海内麦莉虽然有时候会试图潜入我的房间,不过今晚倒是很安静。
也许是因为太安静,所以反而让我觉得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那么在这里翻来覆去的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我站起身。房间里很暗,但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所以也不需要点灯。床边就放着临时的手部义肢,外观是倒钩状,听说是船夫之类的人经常会用到的东西。现在倒是不太需要用到。
装上去也要花上一些时间,现在也用不到。但是我拿起义肢开始装了起来。
装好义肢后,我走出房间。
这间房子有三层楼,一一楼和三楼是房间,一楼则是餐厅兼酒吧。不过由于餐厅和酒吧的质量挺不错的,所以大多数都是住宿的客人会来这里。在这么晚的时候,这里基本上很空荡,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平常是这样没错。
今天却不同。
靠近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并不会给人孤零零的感觉。
因为对方的身体很庞大。
「东。」
我一边出声喊道,一边走向他。
「这不是东吗?怎么了?」
「唔呣……」
东·布拉衮微微看了我一眼,接着将手中的酒瓶凑向嘴边。
我在东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你在喝酒啊?」
「你,也喝吗?」
「给我吧。」
我大口地喝下东递给我的酒,酒劲很强,强烈得沁入脾胃。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这样啊。」
这是谎话吧,我心想。
我的意思并不是东骗我,或是想敷衍我,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虽然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东自己还没有好好地理出头绪,所以无法清楚地说出口——之类的感觉吧。
我倒是很在意。
只不过,对方是东。等到能说出口的时机到了,我想,他大概就会将应该说的话告诉我吧。和我认识之前,东据说就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因为似乎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所以我在这间旅宿也帮东订了房间。
顺带一提,强克尔罗在市内好像有自己的房子。那家伙虽然不太露脸,但是大部分时间都睡在船上,所以只要去港口,大多数时候都能遇到他。
东一找到工作赚到钱,就会支付自己的住宿费。船货运送、货物装卸、保镖、代替出场下赌注的决斗赛……等等,他好像有很多工作。
虽然不管是哪种工作,我都不认为适合东啦。
话说回来,像东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过着这种像是浪迹天崖的流浪者般的生活啊?
我知道这其中有内情。虽然对于我这种没有来到格林姆迦尔之前的记忆的人而言,过去什么的一点也不重要,但是我对于东倒也不是没兴趣。要是东愿意说的话,我应该会很乐意去听吧。当然,如果他不想说的话,那也无妨。
「如月。」
「嗯?」
「你……」
东欲言又止地开口说了一句话,然后突然噤声不语。是外面。
外面很吵闹。
我和东彼此互看一眼,然后双双站起身。
一打开门走到街上,只见港口的方向显得格外明亮。
远方传来了大叫声。
「是海贼……!海贼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