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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月16日(二)

▶site09 澄风桐子 ——————————————————

当我回到编辑部时,太阳已快西沉。

「我回来了——」

即便我这么喊着,但是座位上的同事也只有二、三人而已。大家瞄了我一下,轻轻举起手做个回应后,马上又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其他同事看来还在外头四处采访当中吧。

虽然距离完成下一期校对的期限还有一个礼拜,但编辑部却早已是一片死气沉沉。最近这种景象对我来说已经完全不足以为奇了。

这栋距离五反田车站徒步五分钟的二十四层大楼,从外观看起来还蛮漂亮的。由于我们公司出版的是教科书和学术书籍等内容偏硬的书籍,所以这种体面的门面对公司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但是这栋大楼里,就只有我现在搭电梯停下的十六楼一隅,明显地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氛围。

月刊MUMU。

是一本以超自然现象为题材的月刊杂志。

这本杂志历史悠久,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创刊,但是一般大众对它的评价几乎都会伴随着一抹苦笑。

而它的编辑部彷佛与世隔绝一般,四周都被柜子包围,上头的杂物更是层层堆叠,几乎快要碰触到天花板,而且也不知为何,室内的部分照明遭到关闭,使得内部显得相当昏暗。虽然总编说这是「为了节能」,但是我觉得事情绝对另有蹊翘。

说实在的,MUMU编辑部和其他单位一比,本来就十分杂乱。

塞在柜子里的那些旧资料稿件张张都因为阳光曝晒而泛黄,随意堆叠在地上看似古书的书籍也都变得破破烂烂,而且这里还摆着一个闪着碍眼光芒、不知道是石头还是雕刻的东西,另外还立着一尊像是从国外买来、等身大的持枪神秘人像。资料柜后方甚至还设有一处小型鸟居。总之在这里到处都是这些怪东西,视线很差。

公司搬过来这栋大楼不过几年而已。这栋大楼里的所有单位中,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把办公室搞得如此凌乱的,只有本编辑部而已吧。

但是,编辑部内从未出现过「整理一下」的声音。感觉大家在这种有些凌乱的环境中,反倒能静下心工作。

可是我……才不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比起一般人,我的灵感体质比较强烈的缘故。像这样搜集一堆鸟居啊人像啊之类的东西摆放在一起,其实只会带来反效果而已,我个人更觉得相当诡异。

拜这种环境所赐,我晚上一个人进女生厕所的时候,怪异声响就算了,甚至还会听见根本不该出现的人正在说话的声音。这种体质已经让我不知有了多少次不好的回忆。

「该不会我待在这个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编辑部……是命中注定的啊。」

其实,MUMU编辑部中拥有敏感灵异体质的人出乎意料地少——也就是感应不到的人很多。而且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因太常听说,所以编辑部内甚至没人觉得这些算得上是超自然现象。

现下我正挤在看似快要倒向我的柜子之间,朝着自己位在编辑部里侧的座位迈进。

「好累……刚刚真的应该先去吃『拉面三郎』的蔬菜多多蒜头辣辣才对……」

我一面叹着气,一面往椅子上坐下。

我今天时采访去的是吉祥寺,所以本想顺道去一趟拉面三郎。但是,对我这种周休假日也要四处采访的杂志编辑来说怎么可以吃那么多蒜头,当时我脑中闪过这个现实,让我含泪放弃吃拉面这件事。虽然学生时期我常去吃那一家拉面,但是出社会后就再也没踏进过店里了。

我在桌底脱下包鞋后把它甩到一旁,喘了一口气。背包包的肩膀已是硬梆梆的了。我虽然自己轻轻地按摩了一下,但却没有什么效果。

我的包包被东西塞得鼓鼓的。里头除了有笔电、资料、原稿、记事本等工作必须的物品之外,我还把相机挤了进去,所以包包会这样是其来有自的。

我从包包中取出了相机。

结果,我今天也没使用相机的机会。算了,反正这种超自然现象杂志的编辑本来就没什么机会用到性能这么好的相机。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相机这东西单纯只是我的兴趣,并非吃饭的工具。最近的相机由于使用方式简单,因此增加了许多像我一样的相机玩家。而相机又跟自己的工作有关,想说可以磨练一下摄影技术,就开始带着相机四处采访。

但是,整组相机的体积实在很大,因此最近开始感到有些厌烦了。相机本身虽然相当轻巧,不过加上镜头后居然出乎意料地笨重。我现在已经在考虑「下次开始是不是不要带相机出去工作比较好」。

我按摩着肩膀的同时看向了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我不记得我曾放在该处的A4信封。上头用潦草字迹写着「桥上谏征第二十六回」。

「升天!」

糟糕,我的口头禅又跑出来了。由于这个字的通用性非常高,所以我在很多情况下都会忍不住脱口而出。虽然想要戒掉,但是我应该办不到。

「桥上教授的连载稿原来已经写好了啊。早知道我就顺道去拿了。这是真壁……帮我去拿的吗?」

MUMU从两年前左右起,就开始请成明大学的桥上谏征教授在杂志里撰写连载专栏。下一期就是第二十六次的连载。去年春天,上一位责任编辑由于异动到了其他单位,所以这个连载就由我接手负责。

桥上教授的住所也是位在吉祥寺。但是此次的截稿日是明天,加上教授也没特别和我连络,所以我今天就没顺道前去教授家取稿了。

我找了一下真壁的身影。但是他不在他的座位上。看来他把原稿放在我这后,人又出去了吧。

「不对,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他现在肯定是在哪悠闲地吃着午餐吧。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总觉得最近的新进人员都特别我行我素。不过,这么想的我也只不过是大真壁一届的前辈而已。

我马上读了一遍原稿。

「什么什么,标题是『应避免投射过多感情在鬼身上』啊。嗯嗯。」

不管是相信世上有鬼的人,还是不相信的人,都对灵体抱有过多的感情……桥上教授这么写道。他说就是因为过多的感情投射掩盖了事情真相,让人看不清眼前现象的本质。

——当你听到有人谈论鬼的时候,脑中所浮现的是何种意象?无论是相信的人还是不信的人,此时脑中浮现的应该不外乎是,生物,讲得更清楚一点就是人的身影吧?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大家都是感情用事。

「原来如此,不如说比起相信的人,不信的人抱持着的那种『既定印象』还更强烈也说不定呢。」

我个人并不讨厌近来桥上教授的主张。

由于马雅人末日预言的真实性在二〇一二年已经尘埃落定,因此如今网路上徒剩「马雅商机\(^o^)/没啦」的讽刺,这个自二十世纪起就一直炒作的著名传闻也已变得乏人问津。我还想起总编以前曾嘟囔过「由于最近都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小话题,所以MUMU的销量也因而大减」。在这种情况下,近来谜样的超自然现象热潮刚好拉了我们一把。

转向认同超自然现象,并且想以科学方式进行实证的桥上教授所写的连载也因为这波热潮,人气扶摇直上。但是现在的文章笔触却完全不同于他第一次的连载。我虽然总感觉他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异」,但事实如何却又不得而知。

「喔,澄风。你回来了啊。」

此时,高藤总编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就是把MUMU「搞得如此凌乱」的罪魁祸首,一直以来都他都维持着POLO衫搭配西装外套的随性打扮,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如果他不把POLO衫的衣摆塞进裤子中,那我还会对他表示些敬意。至于他本人看来是完全不在乎这一部分。

不过他身为编辑的实力却值得令人尊敬。MUMU在换成这个总编辑后的这两年左右里,销量好像增加了快两倍。想到马雅商机都已经结束了,能有这种成绩真的相当厉害。

「这次桥上教授的文章,写得很不错喔。」

「咦、总编,你看过了吗?」

明明平常这个时候他都还没读过稿子才对。

「喂喂喂,你以为是谁去拿这份稿子的啊?」

「不是真壁吗?」

「是我啦!是我!」

「总编你亲自去的?欸,喔,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难道明天会有外星人从大麦哲伦星云来攻打地球吗?」

「没这种事吧。如果真有这种事情的话,我朋友老早就跟我说了。因为我在全世界都有人脉啊。」

「啊哈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啦。都什么年纪了,请不要为了这种事这么认真啦?」

不过总编好像真的在全世界都有人脉。

毕竟总编可是从MUMU创刊时就待到现在的老手。

「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反正我只是恰巧到桥上教授家附近处理事情。想说刚好在附近,就顺道去把稿子拿了回来。」

「嗯~你对真壁还真好喔。」

「少乱扯。相对地我可是叫他立刻去山梨县采访,而且还是当天来回。」

「我收回我刚说的。总编你超过份的。」

「哈哈。」

我曾经听编辑前辈说过,这位总编辑以前的工作风格比现在更加严酷。但是他最近已经变得圆融许多,甚至会来和我这种菜鸟聊天。这些改变可能是因为杂志销量增加的关系。毕竟编辑前辈也曾说过,在我进来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采访。

「不过,真的很谢谢总编特地去把稿子拿回来。」

我站起身,行了个礼。

「如果桥上教授也愿意用电脑的话,那我们也不用去他那拿稿子了。」

我虽然喜欢桥上教授的文章论调,但是每个月都要到他家去取稿这件事,可是意外地累人。真的很希望桥上教授用电子邮件交稿就好,但是对他那个年龄的人来说,还是蛮抗拒使用电脑作业吧。

话说,我不太喜欢……教授的家。这是以灵异的角度来说。

「对了,澄风我问你。桥上教授不喜欢和人接触吗?」

「咦?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啦,就我去拿稿子的时候,出来的居然是教授的妈妈。我问她教授是不是不在家,她回答教授在家,所以我才在想是不是我突然登门拜访有些失礼。」

「我想应该不会那样才对啊?之前都是我去拿稿子的,而且每次都是教授本人直接拿给我。等等,你刚说的是教授的妈妈?不是他太太?」

「对啊,那个人年纪应该超过七十岁了。」

「这……」

我进出过桥上教授家十次以上,从没见过教授的母亲。

「话说教授有和他妈妈住在一起吗?」

「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试着在脑中翻搅自己的记忆,马上就回想起一件事。

「啊,桥上教授的母亲,应该过世很久了才对啊……」

我从自己桌旁的柜子中,取出装有桥上教授原稿的资料夹。整理整顿是我的信条。至少我的座位四周是违反了编辑部的方针。

「因为去年的连载文章中,教授曾经提到过世的母亲。」

我翻了一下稿子,在第十八次的连载内文中教授确实写着母亲已经离开人世。

「真的耶。但是,我见到的那个人绝对是个老婆婆喔。」

也许是亲戚吧。不过即便如此,教授和他太太都没出来见客又是怎么一回事。另外他应该也还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儿子才对。

让那名女子负责接待客人这种事,我觉得相当不自然。

「这真要升天了……总编,那位老婆婆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

我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该不会是,鬼吧?」

面对我这番话,总编辑皱起眉头发出低沉的喉音,过没一会儿后,他拍了膝盖一下。

「这也太逗趣了吧。在MUMU当了三十年记者的我,居然分不出那个老婆婆是人还是鬼!这世上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插图177

总编带着愉快的笑容,一边用尺搔着背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

……虽然我刚才并不是在开玩笑就是了。

算了,不要再过问这件事或许比较好。毕竟我无权插手教授的家务事,而且以我的立场来说,只要教授确实交稿,其他事情都与我无关。

如果是位优秀的编辑,在这个时候反倒会深入追查吧。但是,我并不想过份暴露我这特殊的灵异体质,所以作罢。

毕竟这种做法是活到现在二十三岁的我所学到的处世之道。

因此我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开始专心在自己负责的报导上头。

我从包包中抽出采访用的记事本,翻到写有今天采访内容的页面。

我目前正在追查的是一位未成年少女和木乃伊男同居一年的社会案件。最近在网路上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本来是因为总编辑注意到这件事里可能牵扯着一些咒术之类的原因,所以才叫我来写这篇报导。

事件本身是在两年前左右被揭露出来的。当时警方也有展开调查,篇幅虽然不大,但报纸也有报导这件事。

吉祥寺郊区的一栋诺大洋楼,就是这起悲剧的发生地点。

今天,我实际去了趟洋楼,在周边做了采访后,发现很多事。从这起事件的概要来看就知道案情绝对不单纯,也难怪总编辑会那么在意。

整起事件简单来说就是已经成年的哥哥因为医疗过失去世,而他当时十五岁的妹妹居然和他的尸体一同生活了一整年。

木乃伊男和少女的关系,其实是兄妹。这还不打紧。这种事实我还能接受。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哥哥早就正式经过医生确认,宣告死亡。

那他的遗体在医生确认死亡之后,究竟是谁,什么时候,又是以什么方式,被移回他生前居住的洋楼?

院方或葬仪社应该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木乃伊自己走回去的话,那就是超自然现象了。不过那就应该不是木乃伊了,而是丧尸才对。」

当下我想着「看能不能朝这方向写出一篇报导」,因而在那调查了一阵子,但结果却发现这条线应该行不通。所以今天我才会垂头丧气地回到编辑部来。

毕竟这是社会案件,要从中找出和超自然现象相关的因素实在太难了。只聚焦和尸体同居这点的话,爆点又略显不足。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跟总编说「我写不出来」。我做为一名记者的自尊心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而且方才总编没过问任何有关这篇报导的事,应该也是出自他对我的信任吧。正因如此,我一还没打算放弃。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下笔……」

又绝对不能捏造报导的内容。虽然MUMU里净是些容易令人起疑的文章,但当我进这个编辑部时,总编就曾叮嘱过我「文章绝对不能造假」。

可是报导内容如果和超自然现象无关,那刊登在MUMU上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个人并不是非讨论超自然现象不可,但是我总不能写出一篇无视杂志调性的报导。

「来看看网路上有没有什么相关资讯好了……」

任何线索都可以。这起木乃伊事件虽然已经发生了两年,不过最近才开始在网路上掀起话题。所以我想或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

一开始,我先试着用妹妹,也就是和木乃伊哥哥同居的少女姓名——「水无濑莉爱」这个酷似艺人的名字——在网路上搜寻。由于警方并未公布她的姓名,因此网路上或许没什么相关的资讯。

「喔……」

可能是因为是少见的名字,所以搜寻结果并不多。当中结果完全一致的,就只有某个facebook的网页而已。

facebook是个基本上需要以真名注册的社群网站。以水无濑莉爱这个名字注册的使用者,就只有一人。

这名使用者,和我在找的水无濑莉爱究竟是不是同一人呢?

总之打开网页看一下就会知道。没想到我点击进入后,却看到大量的贴文。这个人至少五年前就开始规律地在这儿写着日记。全部读完看来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真的应该要在三郎吃饱再回来的……」

这么一想,不只让我叹了口气,口水也快要流下来了。

我把丢在桌上角落的牛奶糖果放入口中,先借此充饥一下。

好啦,办正事了。

我试着先从三年多前的文章开始读起。

接着,我马上发现到这些日记的特征。

就是这上面的所有贴文,几乎全都是在谈论她的哥哥。说是「哥哥日记」根本一点也不为

三月二〇日

今天下午,哥哥说要开新车带我去兜风。

他为了这个常躲在家里不出门的我,甚至向公司请了假要带我出门。

不过因为哥哥才刚刚拿到驾照的关系,所以他的开车技术并没有很好。

而且路痴的他还一直迷路,最后根本没开到目的地的湘南海岸。

「抱歉,下次我一定会看好地图再出门。」

哥哥说着说着,显得相当沮丧的样子。

我说,哥。

我光是能坐你的身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能和哥哥一起出门兜风好几个小时,光是这样我都感动到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我甚至暗自祈求上天永远都不要到达目的地,看来神明听到了我的愿望。

下次,要再带我去喔。

看样子她是恋兄情结。

真是如此,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因为如果这个水无濑莉爱和木乃伊事件的水无濑莉爱是同一个人,那在撰写文章的这个时间点,她的父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了。她们兄妹两人依靠双亲遗留下的庞大遗产过着生活。当自己的亲人只剩下彼此的时候,不难理解妹妹会极度仰赖哥哥。

不过,此时水无濑莉爱应该已经十四岁了,从日记的内容看来,却让我感觉她的精神年龄小于实际年龄。

总之我先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抛到了脑后,秉持着眼前这个水无濑莉爱或许是其他人的前提,继续往下阅读。

五月一二日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五月一三日

今天在哥哥的哀求之下,我做了哥哥爱吃的法式吐司给他。

平常虽然都是笨手笨脚的我在拜托哥哥。

但是就只有这个法式吐司,哥哥也要甘拜下风。

毕竟,这作法是妈妈亲自教我的。

毕竟,这是我唯一能够取悦哥哥的拿手技能。

哥哥一早就高兴地吃了我做的法式吐司。

他甚至跟我说,他一辈子都想吃到我做的法式吐司。

呵呵呵,哥,你那样说好像是在跟我求婚喔。

假如我不是你的妹妹的话,我说不定就会答应你的求婚。

……不对,我果然,还是想当你的妹妹。

五月一四日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五月一五日

好臭喔……。

我不知道冲了几次澡。

五月一六日

话说哥哥今天看了类似搞笑节目的低俗电视节目,他还笑得乱七八糟。我明明很讨厌吵成那样。

静静地悠闲地坐在我身旁,两个人一起读着书不是很好……

这才是我想要的。

五月一七日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五月一八日

明明才五月,但天气已经变得好热,我缠着哥哥叫他去帮我买冰淇淋回来。

但是,偏偏他买回来的是红豆口味。

哥哥,一点也不懂我。

我想要的是巧克力口味的喔。

五月一九日

真讨厌天气这么热。而我也因此穿得很少。

结果你猜哥哥跟我说了什么?

「性感喔。」

他这么说!

多么让人不好意思的词汇啊。我第一次看见哥哥那么心神不定的样子。

呵呵,原来在哥哥的眼里,我是「性感」的。

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好高兴喔。

五月二〇日

哥哥最近都不怎么开车了,不知道发生甚么事?

是不是讨厌出门兜风了啊。

五月二一日

虫好多。

五月二二日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继续往下读的途中,我的背脊不禁开始发寒。

乍看之下,这些都是一篇篇再普通也不过、令人莞莆的日记。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叫人毛骨悚然。

因为。

在这几篇日记标注的日期当下,水无濑莉爱笔下宛如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哥哥——

早就已经死了。

我忍不住摘下眼镜,隔着眼皮以指头按摩着眼球。

当中让我特别在意的是日记里不断重复出现的某一句话。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意。

我剪下贴上那句话,随兴地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下。

此刻我其实毫无头绪。

但是。

「啊……」

跑出了捜寻结果。

和日记中的句子完全一致的网站,有两处。

其中一处是,我刚刚正在看的facebook页面。

然后,另一件是——

「轻轻松松……破假象?」

在那个汇整讯息的网站留言栏中,有人写下一模一样的句子。

而且还不只出现一次而已。

而是网站上每篇贴文的留言中一定会出现一次。

我看了看那句话的留言日期后,惊讶地倒吞一口气。

最新一次留言的日期是——

「昨、昨天……」

222:直言无讳的无名氏

一起去哥哥你最喜欢的海边吧

▶site10 相川实优羽———————————————————————— 2月16日(二)

很好,天气这么冷,我的手也没发抖。

而且,也看到了未来影像。

「你呢,会跟妈妈那一边。这件事情已是定局。」

我说完这番话后,电话那头传回一阵充满期待的女性声音。

「意思是我跟妈妈的话,就可以变得很幸福喽?」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变得幸福。因为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一五一十和你说而已。但是,我看到你和你妈妈一起在吃蛋糕喔。看起来像是生日蛋糕。而且你妈妈脸上挂着笑容。感觉无敌开心的,我看着看着甚至也跟着高兴起来的那种。」

那是和我讲着电话的发问人的未来。

我先是听她说「我爸妈已经决定要离婚了,所以想请你帮我算一下,我要跟哪一个人才能变得幸福」,而之后我看见的,就是刚才那段未来影像。

『谢谢。这样,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

看来这次的苦恼小狗狗,认为我的话对她具有正面意义。她用松了口气的声音这么说以后,挂断了电话。

我也小小地呼了口气,顿时放下了心。

我看向窗边。虽然窗帘紧闭,看不见外头的样子,但我觉得太阳应该已经下山,四周应是一片漆黑。

时间快要走到傍晚六点二十分。

可能是刚才电视上播放了有我出现的节目,所以今天的「幽语的niconis生占卜☆」的观众人数已经突破十万人,呈现出一种无敌恐怖的态势。

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收看我的节目。

电视的宣传效果果然厉害。

但是大家的反应也太过热烈,让我不禁怯场了起来。导致今天的我比平常还要紧张。

不过即便如此,我今天还是顺利地完成了第一件占卜。感觉心里也因而多了些余裕,虽然就只有这么一些。

毕竟上一次……我才被问到大哭而已……

以我个人来说,我无敌后悔哭成那样。

我那颤抖着肩膀不断哭泣的影片,在网路上被人疯传。因为实在太过丢脸了,我根本想要大叫「不要再传了~!拜~托~不?要~传~了~!」——其实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真的这么大叫过几次——这件事让我的心情十分低落。

小知也因为担心,曾经问我「实况要不要暂停一段时间?」,但我还是决定今天照常实况。

其实这个决定和我上电视接受采访,并无太大的关连。

我继续这个nico实况的理由至今从未改变过,我为的是要证明自己的力量不会出错。

所以,我很想和前次实况中说我是骗子的那个人直接碰上一面,确认一下我究竟有没有出错。今天实况开始的时候我虽然传了讯息给那个人,但对方会不会有所回应……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至少那个人目前是毫无反应。

小知特地帮我泡了一杯热奶茶放到了我的手边。我心怀感激地接下后,喝了一口。入口的奶茶相当温热,让我不禁呼了一口气。也托它的福帮我赶跑了不少寒意。因为这间房里只有一台瓦斯暖炉,所以屋内其实不怎么暖和。

我轻轻地向小知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我的感谢之意。

谢啦。因为有小知的陪伴,我才能像这样继续转播实况。对我而言,小知的存在就是那么重要。

「那么,下一位苦恼的小狗狗,请打电话进来吧。」

在我这么提醒观众之前,电话老早就已经开始响个不停了。

「就说不要偷偷先打了啊~这种电话,我不会接的喔~」

我说完后,面向笔电的镜头挥了挥手。

现在,我笑得够自然吗?

表情有没有很僵硬啊?

我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接起了响个不停的电话。

没问题的。

我,没问题的——

「喂,你好。这里是niconico生占卜☆。谢谢你的来电,苦恼的小狗狗。请问你的名字是?」

「……」

我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对方的呼吸声。

应该是位,男性。

没有任何反应,是因为他在紧张吗?还是……?

就在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之后。

『我叫SARAI。』

从转成扩音模式的电话中,传出了一句沉稳的回应。

随即,niconico实况画面上的留言弹幕瞬间爆量。

「SARAI出现啦!!」、「奇迹的正面对决!!!」、「现在没空吃饭了啦!」、「小幽语快逃——」、「SARAI真的来了W」、「幽语酱,不要理他比较好喔」、「马上把电话挂掉,幽语!」

「咦……?」

这个打电话来的人——叫SARAI的这个人,很有名……吗?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他和上次那个人一样,是故意打电话来挑衅的吗?

我是不是该把这通电话挂掉?

但是,如此一来不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力量了。

『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占卜师,为什么赚不到钱?当中生活算不上富裕的人有多少?这些幽语小姐你知道吗?』

「哈……?」

SARAI先生突然开口说话,而且用的还是一种宛如学校老师的口吻,让我差点无法招架。

我超搞不懂他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这是个透过电话进行占卜的节目,而且要由打电话的人说出要我帮忙占卜的内容。明明这才是一般正常的流程。然而SARAI先生居然擅自开始说些和节目完全无关的话题。

『几乎所有的占卜师,都很难只靠占卜就能过活喔。我个人曾经实际针对十来位占卜师做过调查。顺带一提,我还排除了易经算命的占卜师。结果这些占卜师,全部都回答我说在占卜以外他们还有从事其他工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这、咦?什么什么?」

留言当中很多人都在警告我「别理他」。

但是,SARAI先生和上次那个人不一样,他一点都不恶心也不恐怖,说话方式更是正常。不会是个会突然发飙骂我的人……应该啦。

所以,我决定再听他说一会儿。

『易经算命的那些人和占卜师根本完全不同。易经算命其实算是统计学的结果。它只是依靠庞大的资讯给予别人处事的方向而已。但是,占卜师并非如此。』

「那个,你是说,不一样吗?」

『是的。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发觉到自身存在的矛盾。真的是非常诙谐。』

「诙谐……」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来着?

『能够看见未来的占卜师,为何无法单靠占卜过生活呢?那群人有必要的话不是可以看看自己的未来,选一条能够以占卜师出人头地的路走就好?毕竟他们一天之中不知预见过多少次别人的未来,而且拥有将人带往美好人生的力量。如果他们整天都在宣传自己占卜得很准,那占卜一下自己的未来应该完全不费工夫吧。』

「……」

听到这里,我好像能够理解他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了。

「然而他们之所以都没这么做是因为……占卜,根本无法看见什么未来。』

「……!」

他以冷静的口吻,淡淡地说出自己的主张。

这和上次那个来找碴的人,正好完全相反。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没问题……没有问题的。

我在心里这么默念着。

我紧握双拳,掩盖住了恐惧。

此时我将视线移往电脑萤幕后,发现具有攻击性的留言已经开始增加。

「SARAI去死吧」、「你快把电话让给真的想给幽语酱占卜的啦」、「也有人相信占卜啊!」、「机车耶这个烂人」、「不要欺负幽语」、「废话一堆,下一位」、「滚回破假象讲啦废物」、「没人要你和幽语对决啦,这种闹剧谁要看,快滚!」

虽然很感谢这些人站在我这边。

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叫他们不要吵架呢。

因为再这么下去,感觉只会在双方互相挑衅之下,把节目气氛搞得越来越糟而已。

但是就在我这么认为,想要脱口而出之前,电话那一端的SARAI先生却抢先我一步回应了这些留言。

『没错,就像你们说的,这是场闹剧。我虽然不太想引人注意,但是轻轻松松破假象的那群人实在太过挑衅,所以我才被逼得打了这通电话。但是幽语小姐所作的一切不也是闹剧一场。我倒觉得你们这些相信这就是占卜的人,现在马上改变想法比较好。』

——真的是有够吵。

我咬着嘴唇,盯着眼前不断扩大的事端。

由于刚才SARAI先生的回应,导致攻击他的言论又再倾巢而出。画面上的留言弹幕多到我的脸都被淹没了。

而SARAI先生也真是的,他居然又紧咬这些留言,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话。

现在究竟是怎样?

留言失控的程度,已经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了。节目的整体氛围感觉已经就此固定。

我还记得几个月以前,「幽语的niconico生占卜☆」刚开播,还没什么观众的那个时候。

我非常喜欢那段悠悠哉哉的时光。当时没半个人称赞我,也没半个人贬斥我。大家就只是专心看着、听着,然后认同我的占卜。

难道,节目已经没办法回到那个时候了吗……

但是。

但是呢。

「你一定——」

我开口。

并且还特意拉下风帽。

「即便如此,SARAI先生一定也是苦恼的小狗狗。」

我边说,边一如往常地开始排起牌卡。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要占卜些什么事。

『哼。本人……我一点也不苦恼。』

啊,这个人刚刚笑得很不屑。

我无敌火大的啦!

但是,相较于一直以来的说话方式,他刚刚的口吻,好像有一瞬间不太一样?

——难道,那才是真正的你吗?

我将十张牌卡摆放成赛费罗特生命之树的样子。

「开启吧,Yesod!」

翻开了第九张牌后。

我看到了……什么?

位在正前方的电脑萤幕突然急速后退。

感觉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霎时间,我变得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脑中响起了一个不是我的声音。

「为什么被杀死的人是你,到底是谁干了这种事……我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说!明明什么都还没对你说……我究竟有几个月没和你说话了……为什么我会这么讨厌你啊……喂,你说话啊……爸……」

「——!」

刚刚的声音,是SARAI先生……吧。

「快……点……」

此时我脑中浮现的是父亲的面孔。

但是那个人并不是SARAI先生的父亲,而是我的爸比。

他惨白着脸,双眼紧闭横躺着。他骨瘦如柴,只剩下一身皮包骨。

不仅妈咪,我其实也没有救到爸比。

连学校的朋友都觉得我怪里怪气的时候,唯一接纳我的人就只有爸比。为了我,帮我把我画的所有作品都拍成照片的爸比。

那个爸比,居然因为癌症被医生宣判只剩半年的生命。我完全不愿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我占卜了爸比的未来。

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是医生先宣告爸比的余命,还是我先占卜了爸比的未来。

我只不过是想看见爸比得救的未来,爸比还活着的未来而已。

毕竟我相信,只要我能看见这个未来,爸比就不会死去。

我坚信我能帮助爸比,所以我不吃,也不睡,不知过了几天,不知占卜了几百回。

……但总是出现相同的结果。

我,根本帮不了爸比。

或许,就是因为我一直看见那个未来的缘故,爸比才会死掉的。

——一切都是你的占卜害的啦!

「……!」

才不是这么一回事。爸比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这只是从我的罪恶感中,恣意产生出的妄想罢了。

「拜托,SARAI先生……你应该要赶快和你爸爸好好谈一下……」

『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提到我爸。』

SARAI先生说话的口吻有了明显的改变。

「如果……你想要修复你和你爸之间的关系,你就要好好听他说话。」

我,想要继续占卜下去。

为了相信我的爸比。

为了知道我拥有可以看见别人未来的能力后,对我说身怀这种力量并没有错的爸比。

所以,就算遭到再多的辱骂,再多的否定,我,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你其实有话想和你爸说,对吧?要说的话,只能趁现在了喔。如果不马上行动,你会无敌后悔的!」

『你这根本是套公式的讲法,根本毫无意义。还是说你是在恐吓我?故弄玄虚让我觉得亲人的死期将至,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在精神层面占得优势吧……!本人,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种恐吓的……!」

没辙了,不管我再怎么诚恳地告诉对方,不相信我的人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和SARAI先生明明正在通电话,但是我们之间却横着一道比大海还深的鸿沟。无论我再怎么用力伸出手,对方就是不愿意抓住。

我好不容易看到了说。

SARAI先生明明能够修复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这个机会明明现在就在这里。

然而这个讯息却无法传达给SARAI先生知道,我真的好着急。

好懊悔。

好悲伤。

「毕竟,我并没有改变命运的力量……你必须自己采取行动……」

啊啊……落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又哭了……。

在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向了手中的牌卡。

是「狗狗高塔」的逆位。

在塔罗牌中,这意味的是——

「——一切归无,凝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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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CODE清单了吗?」

回到了自己房间的鹰栖,回拨了手机来电纪录中的一组号码,接通后他马上这么质问对方。

『还没。』

「那你还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喔?」

他随手从柜中拿出一瓶排列在内的葡萄酒后,将手机抵在耳边熟练地拔着软木塞。

「不用跟我报告事情经过。现在马上把电话挂了,给我回去工作。无论如何都要打听出来。清单如果外流的话,责任可不是你们背得起的。因为说不定计划本身的进度就会因此延迟。事情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你自己去想统帅会有多么『不爽』吧。那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一定竭尽所能去打听!』

鹰栖挂上电话的同时,软木塞也被他拔了出来。

他将红酒倒入了杯中,喝了一口,品尝着风味。

绝不能让这种事拖累计划的进行。所有的一切都暗中当作超自然现象处理。

但是——

鹰栖一边摇着手中的酒杯,一边扭着脖子。

「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那个男的靠山,到底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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