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分钟后
这么说来——
这里还是电影院内部?
可这是怎么回事呢?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本能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目前还未能得出结论。
一半的大脑依然在沉睡,半梦半醒之间我恍惚的思考着。
四周异常的寂静,与其说是电影院,更像身处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内。咳嗽的声音、窃窃低语的声音、转动身体的声音。听不到任何类似的声响。
同样感觉不到的还有本应该近在咫尺的人的气息。
前方的顶部传来走了调的钢琴曲。节奏缓慢的乐曲清晰地传入耳内。用语言来表述这种旋律的话,就是监视者的窃笑。
电影的内容是空有话题性毫无紧张感的惊悚片。
二〇三〇年,八月三十日。
是同属高中推理研究会比我高一届的学姐——穗波贵理的生日。我鼓起勇气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想看惊悚片。再怎么神经大条,我也没打算在喜欢的人生日当天约她去看恐怖片。
最初想看的是由佐丹奴主演,被评价为幻想大片的电影,然而不巧电影票全数卖完,才不得改看这一部。
宣传中写到由于真实感爆棚,乃至风传该片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实际观看下来,不过是没完没了的女孩被怪物追赶的画面联接起来的“大片”。
片尾的音乐也不尽如人意。
影片结束了,银幕上滚动着演职员表。但是为什么四周鸦雀无声。等到所有的片尾字幕放完后才起身离场的人,竟连一个都没有。
没错,这正是不对劲的地方。
总觉得现在的情形有点诡异。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地在脑中扩散,我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边上是学姐美丽的侧颜。黑色长发在银幕的光照下泛着白光。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我和学姐,放映厅里空无一人。
从银幕反射来的微光将学姐的面庞照得一览无遗。平日里少年老成、滴水不漏的学姐,睡梦中竟让人产生一触即逝的错觉。
学姐曾向我说过她睡眠很浅还患有失眠症,可是眼前的学姐却睡得一脸惬意。
“学姐。”
我试着轻声呼唤,而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仔细端详学姐那美丽的侧脸便会发现,从她闭着的眼中有泪水划过脸颊的痕迹。学姐在睡梦中哭过。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而哭泣,还是因为喜悦而流泪。但就目前来看,学姐的面容非常平静、祥和。
我盯着学姐的睡颜看了片刻,打算先确认周围的情况再叫醒她。我在黑暗中借着幽幽闪烁的银幕灯光,沿着向上的走道朝着出口前行。不管怎么说,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弄清所处的状况。
指示通道的红色引导灯没有亮。脚下一片漆黑,举步维艰。
“佐伯君……?”
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怪讶的声音。这也难怪,醒来一看就连本应坐在旁边的我都不见踪影,有的只是昏暗的电影院中银幕上滚动的文字和让人不爽的音乐以及只有自己一人的窘境,任谁都会内心变得不安,难以忍受。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学姐在原地看向我,脱口而出了她的疑问。学姐的眼中反射着银幕的光,微微摇曳。
“大概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尽管我已经隐隐觉得这种想法不靠谱,但还是掩耳盗铃的说出了口。想必学姐也察觉到现场的不对劲,微微皱起了眉。
“……既然这样,我们也走吧。这里有点冷。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哦。”
说着学姐站起身走动起来。出口处是皮革的双开门。学姐伸出手握住门把一用力,咔擦——响起了金属活动的声音。然后就只见学姐一个劲儿地“咔擦咔擦”转动着门把。
“怎、怎么了?”
“打不开。”
学姐冷静的说道。
“打不开……?”
我一边歪着头,一边快步朝另一面的出口走去,对着那扇门又是推又是拉。可是不管怎么使劲,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样?”
身后传来学姐的声音。
“……也打不开。”
难道被关在里面了?问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怎么会。”
我自嘲般笑了笑。并不打算用力敲门或是大声呼救。应该是出故障了吧。铁定是这么回事。
“……奇怪。”
学姐凝视着银幕说道。影片结尾的演职员表还在滚动。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导演脚本的名字有出现两次吔?你不觉得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导演吗?”
被学姐一说我看向演职员表。这么说来刚才好像是有放到过导演的名字。就在我回忆的当儿,远藤两字已经消失在了银幕上方……然后下方又开始出现导演脚本的名单。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的滚动着导演脚本的名字。
我开始觉得有点窒息。
怪异的钢琴片尾曲,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我们小跑到另一扇门的绿灯下。
眼前巨大银幕上一味的滚动着文字。走调的片尾曲仿佛捣乱似的回旋在脑海里。
学姐站在门前,推拉着试图打开。
“……也打不开吗?”
学姐朝我点了点头。
“真是奇怪。”
学姐一手端着下巴垂眸思忖。让我惊讶的是她的声音依然镇定如常。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片尾字幕永远都放不完?为什么我们睡得那么熟连大家都离开了都没注意到,又为什么所有的门都关起来了?”
她用冷静的口吻说道。汗颜的是这些问题,我一个都解答不了。
“可以用来做个好桥段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看一些恐怖电影和小说,学姐看上去并没有乱了阵脚。
“我不太喜欢恐怖类的。尤其是科幻的那种。”
“可是却喜欢推理和悬疑?我写的恐怖小说不是能看吗?”
“学姐写的、很恐怖呢……一段时间都睡不着了。……想起来就怕。”
学姐露出了微笑,轻声说“谢谢”。
“对于想成为小说家的人来说,你的话听着真高兴。”
学姐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惜我没勇气在这种时候来一句“因为是我最喜欢的学姐写的故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乐于去读嘛!”这样不动声色的告白。也不敢指望自己有这样的勇气。
曾经有一次我鼓起那仅有的丁点儿勇气对学姐说出了喜欢,却被误以为是指正在看的恐怖小说。结果之后的一个小时都被迫听了那本小说的精彩之处。当时那种欲哭无泪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简而言之,这位容貌出众、成绩名列前茅,极度热爱推理和恐怖的学姐,唯独在恋爱方面,迟钝得令人咂舌。又或者只是佯装迟钝,委婉地避开了我的告白。
我由衷的恳求神明保佑不是后者。
“既然这样,就不要勉强去读了嘛。我还不至于强迫你一定非读不可……当然我个人是完全找不出讨厌恐怖小说的理由呢……”
我一时语塞。只是单纯因为是学姐写的所以才有一读的价值。
学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总、总之我讨厌恐怖类的。”
“为什么?”
“因为侦探、悬疑之类的还有能够理解的原因,但是恐怖类的通常毫无缘由的就结束了,不是吗?”
“就是这样才好哦。恐怖这个门类很好的表现了人类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人类能够解释清楚的真相只有极少数。并不是说非科学。只是科学未能达到真相的高度。你不这么认为吗?”
一边像平日里在活动室里闲聊着一边走向紧急出口。情况的确有点反常,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这么想,学姐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我们交谈着走到了紧急出口。
然后学姐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紧急出口的把手。
喀嚓——。
紧急出口的门就这样轻易的打开了,我和学姐相互对视,松了口气。
但是接着问题来了。门缝里并没有露出前厅柔和的光线,而是黑暗。
“……外面,有这么暗吗?”
“是哦,可能是停电了……确认一下就知道了。”
她说着把门彻底打开。
随即就像凝固了似的呆立在了原地。我想自己也应该是同样的反应。最初是愕然,紧接着是不真实的感觉在脑中掀起一阵不快。
打着游戏然后遇到了无解的BUG,比那种心情更胜百倍的不爽。
紧急出口的前方,不见了进入放映厅时看到的狭窄通道,只有异常挑高的宽敞的空间。
座位、投影着画面的银幕、曲线形的天花吊顶以及规律排列着的扩音器。也就是说,那是和这边的放映厅一样格局的放映厅。
“记得吗?在我印象中,这间放映厅应该是被通道包围呈コ字型吧?”
学姐说道。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我也点点头,扫视了一眼昏暗的放映厅。仿佛闯入了异世界似的,心中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让人不寒而栗。
“……有点冷。”
学姐像是读出了我的心声一样,我回答说“冷气开得太低了”。可是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我想手上浮起的鸡皮疙瘩不全是寒冷的缘故。
银幕上放映的是刚才看完的恐怖电影的一个镜头。仅有这一点不同于刚才我们所在的放映厅。
学姐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就像没事人似的。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银幕。
昏暗的西式房间中,一个面具男的特写镜头。
我内心盘旋着一种脱离了日常的感觉。
‘其实生活中到处都存在着异常。夜晚小路的暗处、正午的公园、公寓的空房间、一脸无聊的上班族。异常这个词语一直伴随我们左右。人心彻底狂乱而寻求毁灭。对于寻求毁灭的人,毁灭如约而至。不是吗?’
电影中的男人如是说。戴着猴子面具的男人。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朝着放映厅跨出一步。落脚之处坚硬的地板,无声诉说着现实的延续。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背后,紧急出口的门顺势合了起来,喀嚓”一声。刺耳的声音。我转过身去“喀嚓喀嚓”转动门把,然而却打不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一头雾水。
我们快步朝着放映厅的出口走去。
站在门前,心想“如果这里锁住的话该怎么办”一边用力转动把手——
“……打不开。”
“这边也不行。……看来只有紧急出口开着。”
捣鼓着其他门的学姐皱着眉说。事到如今连学姐也不得不怀疑起情况的异常。于是我们又一次站在了紧急出口的前面。沉重的灰色铁门。
“如果这扇门的前方,又连着放映厅的话,会让人有很不好的预感啊……”
我看着学姐说道。学姐说“那也要试过才知道”。
“不会吧。”
我喃喃道。她点了点头,旋转了把手。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
视线的前方是昏暗的光线和一模一样的放映厅。
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让我感到了危险。
“好象恐怖电影一样呢。”
虽然学姐语带微笑,但她的声音在发抖。
诡异的片尾曲还在放,一点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我感觉脖子上一阵凉飕飕的。更加觉得眼前的这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蛰伏着正看着我们。
‘你被世界所抛弃。你是献祭给这个世界的人牲。和我一起拯救世界。这个世界充满毁灭与疯狂。’
扩音器中传来了杀人犯的声音。经由数码加工后音调变得怪异低沉的声音。
这个世界充满毁灭与疯狂。我重复着这句话,对自己的声音感到了不快。
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
我感到在未知的地方藏着什么人,正注视着我们。
二小时十五分钟后
放映厅,一间接着一间。
不知走了多久还没走完。
不管穿过几扇门,都是相同的场景、相同的空气、相同的空间在无限延续。
重复这样的过程,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状况明显不妙,我和学姐恐怕正身处远离现实的异空间里。
尽管对如何逃离毫无头绪,也不太明了自己目前的境遇……但仍然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连接着下一个放映厅的出口,每次都不同。并且,放映厅侧面的紧急出口有两处,银幕正对的墙壁上有三处一般情况下使用的双开门,合计五扇门。
门一旦关闭就会上锁,由于我们进入放映厅时所使用的门现在已经无法开关,那么剩余的四个出口的其中一个就应该是进入下一个放映厅的“答案”。
然而沮丧的是,不管是从哪个出口离开,视线前方终究还是镜中成像般一模一样的放映厅。
凭借着“没准走着走着就回到了我们原本的世界”“没准能回到电影院的入口处”这样没把握的希望,我们已经走了相当长的时间。
看了下手表,距离陷入异常情况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或许再这样走下去也没用。”
学姐叹着气说道。
室内温度上升了一些,已经不感到特别冷了,反倒是人快被逼疯了。
“就像是被关在谁的恶梦里出不去一样……”
学姐的话对于眼前情况的解释真是太契合不过,于是我也笑着表示赞同。
就在我们已经懒得去计算途径了多少放映厅的时候,学姐说“我有点累了”。
“抱歉。我总是睡眠不足,所以体力也撑不了多久。”
“不……我、我也累了。”
不是客套,是真的感到疲惫。我想多半是因为异常情况下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缘故。
学姐在一个座位上坐下,茫然地望着银幕。
“话说回来,没有这样的。而且,很奇怪不是吗?”
银幕上出现的是主人公的女孩被监禁的地方,一个黑漆漆的像仓库的地方。不论是哪间放映厅的银幕,几乎都停在那个画面。
女孩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躺卧在坚硬的混凝土地上。那地方看上去非常热。
女孩在这之后将和快乐杀人犯进行对峙。
剧情是这样的。不知不觉中,被关押在大型仓库中的女孩,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开始为躲避越来越热的空气和向她袭来的神秘男人而四处乱逃,最后被杀死——这样一个老套的故事。
哈哈哈哈。
只有被囚禁的部分,和我们的情况有些相似。
“无法解释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不了……”
我一边语带倦意地说,一边看向身边的学姐。只见她又怔怔的盯着银幕。
看什么那么专注呢?我不禁也转头朝银幕看去。
“我怎么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场景。”
影片中仓库的墙壁上写着可疑的数字,在冰冷的光线中越发清晰。这样的画面。可以确信在刚才看过的恐怖电影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景。
“02803103”
影片中的登场人物对数字视若无物,继续着他们的剧情。
“是什么呢?那串数字。”
“……谁知道。那种东西。”
看着看着,心情越发黯淡。
“万一就这样永远都出不去的话怎么办?”
“没关系。外面的人很快会注意到我们的。”
学姐柔声说,想要让我安心。当然,她对此也没有信心。
从刚才开始,我的脑海里就时不时闪现出“外面的世界没准已经全部消失了”的念头。
陪伴我们的只有像故障了一般重复着影像、忽明忽暗的银幕,仿佛葬礼的仪仗队似的在黑暗中排列整齐的座椅,画着曲线的天花板,装有扩音器和不亮的电灯的墙壁,每当放到昏暗的场景时则又更深了一分的黑暗。这些东西没完没了,我们就好像身处在只能重复相同画面的坏掉的VTR里。
于是我无意间灵光一闪。放映室。对了,放电影需要相关的设备,应该有人管理着这些设备。我转过头朝着银幕正对面的墙壁看去。
“放映室!”
我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大叫回荡在室内,随后消失在扩音器里流出的声响里。
“学姐。那里有人!放映室里!嗯,没错。早该想到了。”
我一路跑到门口附近,大喊了一声“喂————”。喂——喂——。喂——————喂——————。我喊了几遍、几十遍。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一片沉默。
我沮丧的叹了口气,再次回到学姐身边。
“我说,佐伯君。”
学姐打开了话匣。
尽管脸上佯装平静,放在膝盖上的小小拳头还是在微微颤抖。虽然我也喘喘不安过,但是学姐的样子和刚才为止又有所不同。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你说,味道吗?”
“没错。又怀念、又害怕的那种……味道。”
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不管我再怎么把意识集中到鼻子,也没有闻到一丝类似的味道。
“我们走吧,佐伯君。或许在什么地方会有出口。”
听了学姐的话,我点点头。于是我们又开始走起来。
“像金太郎糖一样。不管怎么切都是一样的脸。不管怎么切怎么切怎么切怎么切都是。总觉得,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梦。非常不安,就像已经知道了结局是个悲剧一样……”
学姐漫不经心的嘀咕着。
三小时四十一分钟后
一如既往的黑暗。银幕上,追赶着四处逃窜的女孩的画面不断重复。我们再次小憩片刻。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同样的地方打着转,神经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反而更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想听到电影中女性遭受袭击后异常逼真的叫声,于是开口说话。
“政府阴谋、外星人绑架、世界毁灭。……说不定,我们已经死了,这里是阴间。”
“……你不是讨厌非科学的东西吗?”
学姐的脸色也有点苍白。
“待在这种常识说不通的地方,还谈什么科学呀。”
我一边叹气一边说,学姐也舒了口气。
“没有想象中那么死心眼嘛。”
学姐调侃道。然后,她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凑到我眼前。
“……果然,有什么味道……”
至于这个,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虽然只是隐隐觉得。
“说起来,我也闻到了一点。就像生铁的味道……”
我想起来了。曾经在某个地方闻到过相同的味道。是儿时的记忆。
“是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
“……感觉有点热起来了。”
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焦躁。我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开始有点冒汗,大概是空调坏了。而且,这股隐隐约约的味道。
“……这股味道。”
想起来了。闻到这股味道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在一个被称作封锁的交叉口的地方。大约是发生了事故,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拎着水桶,在做什么清理工作。警笛的声音。巡逻车,救护车。我就那样站着不动看着现场的情况。是了。那个时候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
学姐注意到我的反常,于是坐在椅子上问道。
“多半是……血的味道。”
学姐僵硬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好渴啊”。我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学姐,但是学姐却说那是我的东西,并没有接手。
“拿去吧。反正还剩很多。你看我这次很贴心吧,连学姐的份也准备了。”
我再次递出去,于是学姐微微一笑,喝起水来。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也买一瓶就好了……话说回来,真是讨厌的气味。”
学姐说道。
银幕上闪着一片白光。
就在这时,看到了并不眼熟的东西。至今为止不存在于放映厅里的东西的影子投在了银幕上。
“学姐,这是……”
我靠近那团阴影检查了一番。是一把坏掉的木头椅子。黑呼呼的东西附着在上面,而它的周围,血腥味异常浓烈。
跟过来的学姐抓住了我的衣角。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红黑色的,大概是——”
血。我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好恶心。”
学姐嘟哝道。同时,有几只小东西从她脚边爬过。
我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连忙否定。不是什么知道了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虽然个头很大……那应该是……蟑螂。
学姐抓住我的手,快步远离椅子,前往下一个放映厅。
我强烈地感到,有谁在监视着我们。
五小时二十八分钟后
没完没了的走。从一个放映厅到另一个放映厅。从一个到另一个。忽明忽暗的光。仓库的影像。损坏的椅子。这些东西紧跟着我们,如影随形。在一个接一个无限连续的放映厅的折磨下,就快患上幽闭恐惧症乃至精神错乱了。
影像一点点偏离了原来电影的内容。银幕上的仓库小了几分,五个包在黑色塑料布里的什么东西被随意扔在地板上。这在原本的电影里也不曾出现过。
黑发少女奔跑着穿过仓库的画面。本来应该是金色的头发。直到被带着山羊面具的男人袭击的镜头开始倒带,然后少女又开始逃跑。不错,原本不是山羊,而是猴子面具。
血腥味越来越真切,与此同时就像成比例般的,室内越来越热。不详的预感。
“如果这样无止境的热下去该怎么办?”
“……看来从一个放映厅移动到另一个,温度也会随之上升。”
我这样说道。
“那么一直呆在这里不动吗?就算这样,说不定温度还是会一点点升高。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学姐低下头,双手掩面呜咽着说道。
“……别这么说,我……”
讨厌的味道。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热的空气。俯首的学姐。仿佛坏掉的录像机般的世界。
脑中忽然浮现出绝望一词。
“电影里,有出现那个吗……”
学姐突然指着银幕说道。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数字。扮演犯人的男人在往笔记本上写着数字。依然是原来的电影里没有出现过的镜头。
“02803103”
我把数字记录了下来。
“……得搞明白。学姐,我们想一想吧。”
“想、想什么呢。要说线索什么的,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啊。”
“我有。”
学姐抬起头,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开始说起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这部电影的传说。
五小时四十四分钟后
幽暗的放映厅里只有我们两人,从扬声器里传来的让人发毛的声响已经习以为常。
“佐伯君,关于这部电影,你说有头绪?”
学姐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来电影院的前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了奇怪的传闻。
“不错。在搜索本来应该观看的那部大片的时候,顺便也查了一下。其实在六年前,有真的发生过和这部电影非常相似的案件。大型论坛上有写。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说这部电影没准就是以那个案件为蓝本创作的。”
说着我从包里取出两三页纸。
“……这是什么?”
“电影原型的案件概述。我觉得学姐应该会感兴趣,本来打算打印出来下次给你看的。”
学姐叹了口气。
“口味真重。”
“比不上学姐啦。”
学姐看上去有点恼羞成怒,不过还是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说是一个带着山羊面具的男人专挑少女下手,用同样的手法杀了好几个。让女孩子在被叫做‘游戏场’的仓库里四处逃窜,把她们一个个追到后杀死。听说犯人称之为‘捉迷藏’。”
学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在被抓到前逃出‘游戏场’即视为女孩的胜利。反之被抓到则是男人赢了。当时是夏天,仓库里酷热难当。就在男子监禁了第六个少女,正要准备结束游戏的时候,被警察发现了。”
我静静地说道。
没错,不知道是谁在论坛上这么写。
“犯人逃走后行踪不明。据说之前是住在‘游戏场’边上的一间废弃小屋里,墙壁上用自己的血写着‘受命于天使’。就是这么个案子。被杀的少女,我看看……”
二〇一〇年八月二十二日。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〇一二年二月七日。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几乎都是二〇一〇年代出生的,从幸存下来的第六个女孩的口中得知那个残酷的游戏是‘捉迷藏’,被抓到就会被杀。当时曾引起社会轰动——”
“佐伯君……”
学姐打断了我的话,站了起来。只见她睁大眼睛,朝着放映厅的前部走去。
“怎么了?”
我紧跟其后。
“座位……少了一个。”
正如学姐所说,座位和座位之间。本来应该也是座位的地方,现在看不到座位。只露出了黑黝黝的、肮脏的混凝土。
“……我们是来到了一个和刚才不同的地方吗?”
学姐摇摇头,一头雾水。简直是一头雾水。
“是离现实世界更近了一步,还是说更远了呢?”
我当然不知道答案。
我渐渐产生了一股恶心的感觉。学姐的脸色也更加苍白。无言中,我们默契地牵起手,打开了下一道门。
七小时十八分钟后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依然不停地看着银幕。因为已经知道进入其他放映厅温度就会随之上升,所以我们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然而,当意识到即使这样不动,温度也会渐渐升高,我们只能继续走起来。
前往下一个放映厅。银幕上是黑白的画面,笔尖在本子上飞速滑动。依然是原来的电影里没有的镜头。
又是新的数字。带着山羊面具的男人神经质的在笔记本上反复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02200172”
姑且把它记下,没准会成为什么线索。
我感到空气开始晃动起来。感到四周越来越热。进入电影院之前,外面是炎热的夏天。就像现在差不多。目测室内温度有近三十度。
如果温度再这样无止境的升高下去,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被活活烤死。光是想象就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决定不再细想下去。
昏暗的空间里,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真热啊。”
学姐喘着气说道。
这点温度应该还不至于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
但是如果再继续热下去的话……
我不禁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脑中的想法。
探查了一下周围,发现放映厅的中间地上放着一根生锈的铁管。
走近铁管,浓烈的气味让我皱起眉。
我弯下腰正打算捡起铁管,学姐叫住了我。
“……不要。别碰那东西。”
学姐的声音在颤抖。
我置若罔闻地捡起铁管拿在手中。因为是至今为止都不曾出现的变化,不能就这样视而不见。粘在管口处的黑色液体滴了下来。是血。学姐小声惊呼。银幕上出现了白色的墙壁,光线使得周围的环境明朗起来。定睛一看,身边有一滩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液体。而水洼的旁边又有一大团黑黑的东西。一部分凹陷下去,就像小孩的头一样。
“……不是吧……”
突然银幕亮了起来,借着强光我们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不是“像”,那就是在钝器不止一次敲打下变了形的小孩的头颅。
这样一来,已经分不清哪边才是银幕里了。现实和虚构正在进行让人毛骨悚然的合体。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呼吸开始变粗,失去了规律。
“……这是怎么回事……”
学姐的声音让我下意识扔掉了手中的铁管。铁管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巨大声响。我拉住已经僵硬的学姐的手,奔向下一个放映厅。
然而,下一个放映厅,再下一个放映厅,再下下下下个放映厅也不无例外的出现了尸体。
每经过一个放映厅,血腥味就越发浓烈起来。
逃不掉。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
“搞什么啊……”
不知道打开了第几道门后,学姐捡起地上的铁管,朝着出口处的大门,狠狠的挥了出去。
“放我出去!”
沉闷的声音传来,然而放映厅厚重的大门上不见一丝划痕。
影片中,靠在墙壁上的玩具娃娃仿佛在嘲笑学姐似的发出尖锐的叫声。学姐一个劲的地敲打着门。口中说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话语使劲敲打着门。
尽管如此,门还是纹丝不动。只有让听者的理智消磨殆尽的尖锐叫声。
铁管从学姐的手中掉下。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给我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她朝着银幕大喊道。
“学姐。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完全放不下心,我还是这么说着扶起了学姐。
耳边传来学姐的啜泣声。
闻到了血的味道。
不错。血腥味太强烈了。强烈到错以为正站在一片血雾里。强烈到错以为空气中血的成分让空气都染上了红色。
受到远离银幕的本能驱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吧唧——我似乎踩烂了什么。
我惊恐地抬起脚,是一只被踩扁的蟑螂。再仔细一看,到处都是蟑螂。学姐屏住了呼吸。手上已经汗津津的。“搞什么鬼啊”我下意识嘟囔道。
然后——
“佐伯君……”
只见她睁大双眼颤抖着指向前方。
顺着手指看去,银幕附近映出了人的轮廓。人影正在不慌不忙地寻找着什么。
“……有人。”
我连忙站了起来。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
我正要出声,学姐止住了我。学姐躲在座位的阴影里,抬头看着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那个人,一定是工作人员啊。”
“不……不是!听我说,我有不详的预感。别出声,听我的,还是不要出声比较好。”
学姐害怕得直哆嗦。
“藏起来。听到吗,佐伯君。求你了。看看情况再说也不迟。快点。”
然而我却没有相信她的话,就这样傻傻地呆立在了原地。远处,隐约可见那个人影正站立着。
光源只有投射在银幕上的光,他的样貌由于逆光而看不真切。
然后我注意到,那个男人走到一半拾起了影片中羊面男所持的长铁管。银幕和放映厅发生的事重叠了起来。体型庞大的男人。仔细一看,脸上覆着山羊的面具。和影片中的形象如出一辙。
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厅内。
我极度后悔扔掉了铁管。也知道了来者不善。
充满恶意的视线正投向这边。毫无疑问那是敌人。
我们把身体藏在座椅背后开始移动。
面具男距离紧急出口非常近。假如那边是正确的出口,情况会很棘手。反过来一想如果我们无处可逃……
“……离开这个放映厅,把那家伙关在这里。”
移动到下一个放映厅,关上紧急出口的门,一旦关上就不能打开。这么一来,不就能够把那家伙锁在这里了吗?
“可……可是……”
“……我,去引开他的注意。学姐去找出口。”
说着我沿着椅背走动起来,远离学姐。
“你到底是谁!”
我大喊道。
代替沉默的回答,脚步声急促起来。非常快。步步紧逼。不管是扩音器还是现实中,脚步声响彻在我们的周围。
我们先抵达紧急出口,还是那家伙先逮到我们?我短暂的思索了下却不能判断孰先孰后。
“学姐!快跑!”
我朝着其他门跑着,眼看已经将面具男从紧急出口那一头引开一段距离。听到我的叫喊后,学姐开始跑向紧急出口。
脚步声确实离得很近。
先一步到达门口,用力推顶。然而,门毫无反应。
不详的人影和我之间的距离,大概只剩十五步。
由于我们进来时的门已经无法打开,那么剩下的四扇中的一扇就是出口……
我毫不犹豫地朝着学姐的方向追去,很快就追上了她,我们几乎同时到达紧急出口的前面。
我抵达紧急出口后,转动把手。
但是,门打不开。
“可恶!为什么!难道不是这扇吗!?”
“喀嚓喀嚓”拧着门把,死命的推着门。铁管举了起来——
“佐伯君!别急!”
学姐大叫着,伸手将门把转到底然后一推。
门就这样朝外打开了。
学姐冲进了门后的黑暗里。
人影挥起沾血的铁管,就要向我袭来。只觉得耳后传来一阵风。
然而,我先一步进入了下一个放映厅。门瞬间关上。随着“哐啷”一声,铁和铁发生碰撞的声响,门完全闭合,一切都结束了。
只剩下,沉默。
为了不让那家伙追来,我双手紧握门把,身体顶住门。
但是……
没有任何变化。粘稠的空气渐渐沉淀下来。
“……怎、怎么了?”
学姐喘着气说道。我也感到奇怪。提心吊胆地放开了把手。无事发生。
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但是,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温度依然在上升。尸体依然出现在眼前。
突然一阵愤怒涌上心头,我狠狠地踹了门一脚。突兀的巨响。学姐挺直了身体,住手——她嘶哑又急切地说。
八小时二十四分钟后
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我们才恢复了镇定。一看手表,长针走了一圈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恐惧并未退去,而是在一个劲地茁长,但是混乱过后,头脑却异常清醒,同时内心也找回了平静。
倒是学姐的情况堪忧。透过银幕反射的微弱光亮,她的表情只剩惨白。
我再次环视四周。
放映厅尽头的通道上莫名其妙的放着铁笼子。笼子很大,同样能够闻到血腥味,还沾着黒糊糊的玩意。刚才已经检查过。可惜除了让人不爽之外,找不到一丝有助于我们逃脱的线索。
我和学姐肩并肩坐着。我们握着彼此的手,在这个由血腥味、黑暗、病态影像以及无限重复的放映厅所构成的疯狂世界里,以此来确认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学姐的手很温暖,若非目前的处境,想必我一定欢喜不已吧。学姐哭个不停。
“学姐,没事的。一定会……”
我对从刚才起就只能重复这句话的自己感到无能为力。
“……佐伯君。佐伯君。”
她像是已经精疲力竭一般喃喃道。
“我觉得好像、好像无数次做到过这样的梦。”
我点点头,努力回应学姐的话。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我不止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空气变得暖洋洋的。血腥味比之前更加浓烈。放映厅的中央附近依然少不了铁管、血迹以及少女的尸体。
闷热,以及银幕另一边没完没了的惨叫声,以及满腔燃起的疯狂正腐蚀着我的心智。
“没事的,学姐。”我说道。
与其认为是在对学姐说,不如认为是在说给自己听。
看一眼手表,已经差不多过了八个半小时。才这点时间吗?感觉上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话说回来,还真是热啊。
九小时十五分钟
血腥味变浓后,那个黑影般的男人就会出现。因此,我们不得不定时进入下一个放映厅。
一进入新的放映厅,首先寻找正确的出口。这点已经无需多说。
但是,每当进入下一个放映厅,温度又会上升一点。
要么被男人杀死,要么继续移动活活热死。似乎留给我门的只有这两个选择。
束手无策。
“……我啊,有想过很多。”
学姐细弱蚊声地说。
此时我们正在寻找下一个出口。
“世界上有许多坏人,许多无意义的或者令人恼火的事,处在这样的世界,就连自己都变成了废物。与其这样,索性死了之后去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之类的。嗯。这样希望。仔细想想,如果就这样待在这里,不就有可能实现了吗。因为那些无聊的东西,这里都没有嘛。讨厌的日常生活消失无踪,只有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惊悚无处不在。”
对于学姐梦中呢喃般的话语,我一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一边寻找着出口。
“无意义的小考、大考、成绩……妈妈的唠叨、不想回忆的过去、越来越狭窄的可能性、毫无生趣的世界、无法排遣的无聊的每一天、无可救药的自己、绝望、愤怒……雨过天晴的早上的好心情、陷入睡眠那一瞬间的安心感、说不定会有的希望……”
学姐的声音在颤抖。
“全都消失,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怎么办……”
学姐看着我,就像在无声的求救。
“……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我毫无根据的应声道。通往下一个放映厅的出口已经找到。走吧——我说,学姐点了点头。
十小时三分钟后
放映厅里散落着生锈的空罐头和混凝土碎块。意味不明。
学姐坐在椅子上,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像在思考什么。也许只是纯粹地蜷缩在独自的空间里。
途中若是能不用再遇见那个怪男人就谢天谢地了。
想着想着,突然很想哭。
自我哀怜的同时又对身边一声不吭的学姐感到歉意,总之一团乱。
“……没有邀请学姐来看电影就好了……”
我气馁的垂头说道。
“……难得的生日,结果变成这样。”
我用手背擦着眼泪。心中充满了歉意。
今天,八月三十日是学姐的生日,我以此为借口邀请学姐看电影。
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或多或少是我的责任。
“不关佐伯君的事。”
老成、温柔、却害怕鬼故事、总说自己睡不好、二〇一三年出生的学姐,她的眼睛微微泛红。
“……学姐,真的对不起,让你遇到这种事……”
十三小时二十分钟后
温度继续上升。不知道现在有几度?感觉上早就超过了三十五度。汗流如注。口干舌燥。
凝神看着银幕。
其中一个受害人被羊面男杀死的场景。这是一个远镜头,女孩子的惨叫声直击耳膜。男人在用铁管殴打。吧唧、吧唧的声音。
虽然因为远景看不清楚,但是,声音却如在耳边。接着,声音渐渐减弱。惨叫变成了哀求,只听到啜泣和遭到殴打时的呻吟,不久变成了……沉默。异常真切。是电影里没有的镜头。
我注视着屏幕。影像中的柱子上写着什么。
是数字。又来了。
“12102134”
我把数字记在本子上。
“……喂,做这些有意义吗?”
“但是,这是原本电影里没有的东西。现在搞明白了。这些号码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总是在放原本电影里没有的镜头。注意到了吗,就连那个面具,本来应该是猴子,我们现在看到的却是山羊。”
这么说着,似乎感到有一丝希望在等着我们。思路一点一点的开阔起来。
“也就是说这些数字可能包含了——和原本来的地方有什么不同?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这些逃脱困境所必须的什么线索。”
学姐低头沉默不语。血腥味又变浓了。我感到血腥味变浓的速率越来越快。血腥味非常非常非常浓厚。
说不定那个男人又要出现。随后,计划般的听到了什么东西蠢动的声音。
第一排座位的阴影动了起来。黑影的一点朝着我们飞了过来。下意识用手拨开,那东西“吧嗒”掉在地上压烂了。
地上的“尸体”……是巨型蟑螂。
“那、那些全都是蟑螂……?”
学姐睁大双眼小声说道。
银幕的前方,第一排座位的边缘,蟑螂渐渐汇集成一个人形。
强烈的血腥味。学姐摇着头想要抗拒这一事实。
学姐的呼吸变得孱弱而急促。我的手心也渗出了不只是因为酷热而出的汗。
“不要……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
嘶哑的叫声。人影映在了银幕上。
麻烦的是,那个影子出现在了紧急出口的附近。只要它不离开那里,我们就无法进入到下一个放映厅。
影子集团开始描绘出男人魁伟的轮廓。全身被类似长布的东西包裹着探不清虚实。
影子的一部分延伸成细长的棒子。……是铁管。
心砰砰的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那是邪恶。
“……快逃,佐伯君。”
“我来做诱饵,你乘机逃走——”
学姐退后几步,坚定的看着我。
“不可以。”
一瞬的沉默后我说道。
“不可以这么做。”
心念已决。如果说需要诱饵,那也不是学姐的任务。而是我的使命。
紧张的缘故,手心已经湿透。
“听好了。兵分两路,找到出口。”
不等学姐回答,我朝着离怪物较近的出口走去。
“这里!过来!怪物!”
男人朝这边转过身。那一瞬间我后背发凉。明明只看到一个轮廓,却有一种被视线贯穿的错觉。
强迫自己不去看影子,拼命的奔跑。
第一扇门,转动把手。
打不开。错了。
立刻奔向第二扇门。
回头看去,怪物正迅猛地向这边靠近。
与此同时,我看到学姐正朝着紧急出口奔去。
就在这时——
突然,银幕暗转。只听到从扩音器里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简直和我们现在的状况如出一辙。银幕的内与外,已经毫无区别。
一片黑暗。
敌人正在往这边赶的路上。那家伙的气息就在附近。脚步声在迫近。
黑暗中,摸索着抵达第二扇门。能听到脚步声。沉重的、不快的、似乎还湿漉漉的脚步声。铁管拖过地面的声音极度刺耳。
转动把手。随即知道也不是这一扇的我恨恨地敲着门,大叫出声: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到底是为什么!”
脚步声近在咫尺,我慌忙远离门口。
敌人随性挥动的铁管撞击着墙壁,发出了尖锐的噪音。
我听到了学姐的惊叫。
环顾周围。
学姐方向的另一个紧急出口的话,我知道方位。那个口有引导灯,只要向着引导灯走,就能到达目的地。
我朝着绿色引导灯亮起的紧急出口奔去。
顶着闷热的空气奔跑,抵达了紧急出口。手握住门把,而后脚步一顿。
学姐不在这里——
为什么?学姐呢?学姐怎么了?已经出去了吗?那么我应该赶快跟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男人无法进入下一个放映厅。
但是,如果学姐还没有走到紧急出口的话呢?学姐就会和这个男人一起被关在这里。
这时,从放映厅的中央传来声响。有人摔倒的声音。声音很轻。大概是,学姐。
“学姐。赶快,学姐!”
我大叫道。只要打开门就能获救。真是糟糕透顶。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学姐到底在搞什么。
我朝中间奔去。另一个脚步声。男人的脚步声也来到了中间。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很软。多半是尸体。
就在这时,银幕发出了白光。电影中女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放映厅。
男人正站在学姐的身前。学姐僵在地上,颤抖着仰视着男人。明明戴着面具,我却像亲眼所见一般确信男人正露出一丝冷笑。
不由得跑起来。踩到了一摊水洼。无暇顾及脚下是什么。
我摸索到学姐,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学姐尖叫着要甩开我的手。
男人缓缓地举起了铁管。
“学姐!”
我强拉起学姐的身体,她开始拼命挣脱。似乎把我和那个男人搞混了。
“学姐!”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铁管挥了下来。我猛地抱紧学姐,手臂关节处受到撞击,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竭力忍住不叫出声来。怀中的学姐全身僵硬。
“学姐,是我。佐伯。已经没事了。”
我注视着站在昏暗中的男人,咬着牙说道。
学姐看着我。尽管还在颤抖,但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理性。
“我们得逃走,学姐。”
学姐依然止不住颤抖,这时铁管再度抡起。下一瞬间我抓住学姐的手跑了起来。
铁管挥下,从我身边擦过。
口中发出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呜咽,强拉过学姐的手。
打开紧急出口,继续奔跑。穿过一个一个又一个放映厅。移动地点会让温度升高什么的,早就无暇顾及。
总之先跑了再说,快点远离那家伙,哪怕一步也好。
一分种后
热。因为运动了的缘故,出了很多汗。呼吸紊乱,根本静不下来。
我笑着将一个劲向我道歉的学姐搪塞过去。然而背后的痛楚仍未消退。稍微一动,关节处就好像被钢丝穿过似的一阵剧痛。
学姐的脸因为出汗变得黏糊糊的。我多半也一样。从刚才起眼睛就因为汗水不停滴下而生疼。难闻的空气吸入肺部,仿佛每呼吸一口体温就升高一度。
温度,大概有多少呢?四十度,到了吗?
如果到了的话,人类在这种环境,能坚持多少时间?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矿泉水瓶里“生命源泉”只剩下两三口。
我再次抄下银幕上出现的数字。
“12202120”
收回视线。借着银幕的反光,地上横着的尸体共有四具。幸好周围昏暗,看不清楚细节。
数字一共是五个。
银幕上出现的仓库片段里的一串。椅子还有铁管以及墙壁上的涂鸦和沾血的笼子。放映厅整体的细节里、仓库里的东西。血迹。坏掉的荧光灯。钉在墙壁上的锁。黑暗更深,本应该铺满走道的地毯,到处都呈现出破损,露出了下面的混凝土。
银幕中的剧情入侵了现实。
我擦去汗水,再次看起笔记。
02802120
12202120
02200172
12102134
02803103
“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我盯着这些数字看了一阵后,把本子递给学姐。但她只是摇摇头,垂着脑袋……
“……做这些,没用的。”
“可是,不去分析什么都不会明白啊。”
学姐默默地流下眼泪。
“别这样。别哭。不能哭。”
“……总觉得,我做过和这个类似的梦。只有在梦里,才能想起我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害怕得不得了,梦里只有我一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老是做这样的梦。我总是希望这样的梦快点醒来。所以,睡眠才会浅。”
学姐轻声述说着。我尽管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但学姐异常认真的语气让我下意识地等待她下面的话。
“……这些数字,我想应该是被‘捉迷藏’杀死的女孩们的出生年月。”
我看向学姐。她正看着地上。
“捉迷藏?”
“你说过,这部电影和那起连环杀人案很相似。这些数字,分成奇数和偶数的话,比如第一组数字。02802120。按照奇数偶数调整顺序后,偶数:2010,奇数:0822。二〇一〇年出生,八月二十二日。就这么简单。”
我连忙看向本子。
这些组合数字,全都可以用偶数和奇数分开,恰好是出生年月的格式。
“二〇一〇年八月二十二日。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〇一二年二月七日。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二〇一三年八月三十日……是真的,确实如此。”
我把本子和昨天打印的论坛帖子里写的生日比对起来。目不转睛。
血腥味已经变得很浓厚了,但我满脑子都是号码。
那个案件。六年前,五个女孩惨遭毒手的案件。被关在仓库里,强迫参加“捉迷藏”游戏的孩子们。只有第六个人活了下来。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这么回事?”
“……这是因为,佐伯君你说过在那个连环杀人案里,犯人使用了将出生年月重新排列的数字。”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我根本没有提到过数字。”
学姐怔怔的看着我,欲言又止,随后低头不语。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难不成这是——
血腥味越发强烈。
我拉着学姐站起来,走向下一个放映厅。我一边走一边说:
“学姐。你的生日,是今天吧。八月三十日。”
她点点头。
“学姐出生的那一年,是二〇一三年没错吧。”
她又点点头。
与影片中留下的数字所指的其中一个受害人是同一天。如果这不是偶然的话……
学姐是那起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第六名受害人……
“我……”
周围漂荡着闷热的空气和血腥味。
学姐不顾大汗淋漓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我啊,做梦梦到了。那时候的情景。‘捉迷藏’一直不结束。直到我被杀,才终于醒了。”
学姐的声音已经沙哑。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佐伯君。佐伯君。真的……对不起。”
学姐像是失控了一般,靠着我哭了起来。
“在梦中,最后我意识到了。自己六年前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记得是以前学姐借给我的超自然书籍里面有记载。尽管讨厌恐怖故事,但为了能和学姐有更多共同语言,我还是努力去读了它。
人在遭遇高度压力或是触碰到精神创伤的时候,会在自己内心创造一个世界,然后躲在里面。
在诸多事例中,有时罕见的会出现一种特殊的情况——自己的幻想影响到其他人的精神世界,连带着他人一起被关在幻想里。
无意识的空想扭曲了现实,被称作幻想症候群的病因不明的疾病。
也就是说这里是学姐的意识里?
她的梦里。潜意识里的童年阴影干涉了我的精神世界。
我环顾四周。案件中的仓库和放映厅奇怪的融合在一起的世界。呛人的血腥味。热空气。铁管男。
喷薄欲出的疯狂,存在于幸存下来的她的脑中。在男子逃遁后,始终……
“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想起。总是一个人在逃跑。可每次都被抓到,被铁管打了一次一 次又一次后被杀。手脚和身体都惨不忍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她的眼泪像决堤了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佐伯君。把你卷进来对不起……”
她一边哭着一边反复说着“对不起”。
……学姐每天都做着这样的恶梦吗?
打开了通往下一个放映厅的门。房间里的温度又上升了一些。这个温度,想必是案发当时仓库里的温度。
片刻之后,血腥味浓了起来。塑料膜包裹的尸体又多出了一具。
很快,出现了男人的轮廓。
座位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现实正在无限的接近梦境。
我拉着她的手,继续行走。然后在放映厅的中间停住脚步。此时,轮廓已经几乎成型。
学姐死了的话,不过是从梦中醒来。
但是我呢?
在他人的精神世界中死去的话,还是等于死了吧?我默默地想。
像是得知了我的想法,学姐松开手,抬头看着我。
用走投无路般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知道有一个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
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佐伯君。杀了我。杀了我吧。”
不等我回答,学姐看着这边说: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在梦里我就算死了,也只会醒过来。但是佐伯君死了会怎么样,连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在这里死了就好。说不定佐伯君就能因此解脱。”
说着低下了头。
“……我、不想被那家伙杀死。但是……佐伯君的话就没关系。”
她在我手心里放上一枚不知道何时捡起的生锈的铁钉。她颤抖的双唇再次吐露出“杀了我”。
或许想离开此地只有这个办法。因为是学姐的梦境,就算她被杀也不会真的死亡。而我在这里死了的话,说不定就真的死了。
我拾起钉子。
酷热难耐。神智已经模糊。学姐低着头,也已经汗流浃背。她一直做着这样的梦。泪水从我眼中涌出,和汗水一起滴在混凝土上。
血的味道。影子已经变成了男人的样子,拖着铁管正慢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握紧了钉子。非做不可的话,就直刺胸口。
扩音器里传来女孩子的惨叫。银幕再次暗转。
一片漆黑。黑暗中更方便行事。我虽然这么想,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现在杀了她的话,我不就得和铁管男同处一室了吗?但转念一想,如果不在这里杀死学姐,我大概会死。铁管男的脚步声近了。
考虑的时间太少了。
“……佐伯君。”
她哆嗦着说:
“……别让我,太痛。”
泪水止不住,呜咽不断往上涌。
我举起钉子。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卷入学姐的梦里。我觉得自己快要失常了。不,或许早就已经失常了。
学姐对不起。学姐对不起。学姐对不起。仿佛重复这句话,自己的罪过就会消失一样。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浑身发抖。汗珠划过脸颊滴在地上。快杀了她——呛人的血腥味催促道。
“可是,学姐……”
铁管男很快来到了身边。感到了气息。
我一直在想。有什么理由使我必须进入到学姐的幻想里去?那大概是因为……学姐把她的手伸向了我……
“求你了!快动手!”
我狠下心来握住了钉子。
黑暗中,我翻过身撞向男人。碰撞。结实的躯体。男人侧过身避开了钉子。但也因我全力的撞击,使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我大喊着扑倒在男人身上。然而不知是因为体格悬殊还是我用光了气力,很快男人占据了优势。
只见他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按住我手臂的那只手的袖子里跑出了数不清的巨型蟑螂。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生理上的反胃。手臂上爬满了蟑螂。
“我是在拯救她们。拯救她们和这个世界。觉醒需要试炼。试炼需要试炼。必须净化灵魂才可以。”
男人还在嘀嘀咕咕。铁管挥下来,打在我一侧的头上。脑中轰鸣,喉咙回出一口腥甜。
我用钉子刺向男人的手腕。
铁管自他手中滑落在地。
然而嘀咕声完全不见消停。
即便是我也在不断叫喊。
“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拯救世界”
我们在血洼里滚来滚去。就在我们旁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
黑暗中满是汗与血,低语和叫喊。
男人从手腕上拔出钉子。然后举了起来。银幕亮了。画面像连打闪光灯似的忽明忽暗。
拳头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脑袋上。比起拳头的打击,后脑勺撞在地面上更让我痛不欲生。视线开始摇晃。
山羊面具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
视线中生锈的大铁钉带着叠影正朝我扎下来。
下一瞬间从我身体里发出了菜刀切肉的声音。
凝神一看,钉子正扎在我的右肩膀上。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从伤口处传来了灼烧般的疼痛。
从我口中发出的惨叫盖过了电影的声音,回荡在放映厅里。
男人加大了手中力气,我听到了钉子扎到骨头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拔出钉子,然后扎向我的肩膀。碎肉削骨的声音不绝于耳。
剧痛之下,我本能的抬起手。用剩下的一只手伸向男人的面前,用手指刺向面具的眼睛里。
滑溜溜的东西缠上了我的指尖。“啪叽”一声有什么东西破了。
血和不可名状的液体淋在我的脸上。
男人就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举起钉子,这次瞄准了我的额头。
钉子划破空气挥了下来,我别过头勉强避开。火星四溅,混凝土地面裂开,其中一片飞入我的嘴里。
即便我心有抵抗身体也动不了。
对死亡的恐惧、对现实的绝望“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啊”、以及“每天晚上都在梦里重复这些事情的学姐是什么感觉”的疑问……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中闪过。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做!”
“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必须净化——”
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一句。
“为了达到目的,就算杀害女孩们也无动于衷吗?”
没有回答。男人的呼吸开始放缓,带着一丝类似愉悦的情绪,温暖的唾液从面具后流下来滴到了脸上。
“住手!快逃!佐伯君!!”
耳边传来学姐悲痛的叫喊声——
手颤抖着握紧了拳头。我不能在这时候逃走。
“……是你,一直折磨着学姐。”
我想象了一下因为这个恶梦使学姐受了多少苦。每晚每晚都重复这种梦,是何等的煎熬。
“因为你……害的学姐她……!”
钉子挥了下来。与此同时,我使出全力揍向面具。
错开了目标,钉子再次扎上我的肩膀。而我的拳头打中了面具,男子的上半身摇晃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钉子又举到了空中,就在我因为死亡的恐惧而浑身僵直的时候——
随着一声闷响,男人的身体被弹飞出去。
明灭的光影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摇曳的视野里,我看到学姐手握着铁管。
男人像是被铁管打中了要害,只见他匍匐在地,像坏掉的玩具一样手脚抽搐。
“……什么啊。”
学姐喃喃道。最震惊的是学姐自己。
“搞什么啊!”
学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放映厅。听上去就像是对如此轻而易举就倒在地上的男人的怒吼。
“为什么啊!为什么!”
学姐一边叫喊,一边用铁管殴打男人。发出了啪擦啪擦的声音。学姐哭喊起来。
“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我一直!”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边哭边叫。骨头断裂的声音、软组织破裂的声音、铁管敲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学姐的愤怒和悲伤都发泄在了男人身上。她将内心所受的折磨如数转化为愤怒,用钝器殴打着男人。
我看着这一切,大脑因为酷热和疼痛而恍惚。
学姐在哭泣、叫喊、破坏。
终于她扔掉了铁管。
哐啷啷——铁管在地上滚动。
银幕上,又出现了哭泣的孩子在东逃西窜。长发的孩子,有着一丝学姐的影子。
学姐瘫坐在椅子里,就这样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我走近她的身边。浑身酸痛不已,尤其是右肩膀上像有火在灼烧。
放映厅里到处都是血腥味。
但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满腔的疯狂已经消散不见。电影院开始渐渐恢复原貌。
我坐在学姐的旁边。学姐还在哭泣,脸上满是汗水、眼泪和鼻涕。
她尽情地大哭了一场,不久变成了抽泣。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去安慰,我只好对学姐说:
“……学姐。已经没事了。学姐。学姐。没事了。虽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已经没事了。”
我发自内心的说道。学姐看向我。刚刚哭过的脸上一片红肿。
“真是不会安慰人呢。”
她轻轻地说。
放映厅开始瓦解。墙壁像玻璃一样粉碎消失。大概是因为作为梦境核心的男人死了的缘故。
我们肩并肩坐在座位上,看着银幕上的影像。
孩子哭喊着到处逃窜。男人紧追不舍。背影有着一丝学姐的影子。
学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看着银幕。
这个梦也就快结束了啊。
“虽然有很多伤心事,但总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幸福的。”
我喃喃道。学姐只是一味的看着银幕。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将我从睡梦中摇醒。我抬头看到天花板上橘黄色的灯光照亮着整个放映厅。工作人员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我连忙看向银幕,这时发现自己正在哭,我忙擦去眼泪。
然后……
“学姐……?”
学姐就在边上,睡梦中她流着眼泪。
“学姐,醒醒。”
我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学姐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缓缓睁开了眼。
“……佐伯……君?”
我点头回应。
“在梦中……是你,救了我啊……”
说着她又合上眼。平静的睡脸。仿佛确信不会再做恶梦似的,传来了放心的呼吸声。
工作人员无奈的看着我。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们再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哦。”
工作人员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反正,也没打算让你们回去。”
袖子微微隆起,几只巨型蟑螂爬上了我的肩膀。这一瞬间我想起来。这部电影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而作为蓝本的那起案件的犯人,至今还下落不明。
工作人员慢慢地从身后拿出面具举到眼前。
看到面具的瞬间,我浑身战栗。
“终于,可以继续游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