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第四章

回过神来发现银色之家随着巨大的摇晃力量飘浮在半空中。

罗米耶玛莉加纳因害怕而大叫了好几声,男人则安抚着她。虽然语言不通,但罗米耶玛莉加纳感受得到对方应该是在安抚自己。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心就平静了下来。

于是罗米耶玛莉加纳便离开了出生成长的葛兰多星。

她知道自己星球的名字(以及星球这个概念)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小窗户能够看到银色之家外面的黑海,罗米耶玛莉加纳心想:

自己或许就是为此而生的吧。

并非只有吃、并非只是活下来,似乎有「某个东西」沉睡在那片黑海中。

还有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奇异男人。

远远超过不安的大大希望,柔软地包覆她的心。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每个星期三与星期五。

我与东云结束柜台的值班后就一起回家。虽然也会直接在车站分开,但大部分时候都会半路就进到咖啡厅坐坐,就是谈「交往」这件事的那间咖啡厅。

「我们这样能说是在交往吗?」

某一天,我摇晃着几乎空了的咖啡杯说着,看着书的东云只是将视线微微往上抬。

「……什么?」

「就像这样偶尔到咖啡厅,算得上是取材吗?」

东云「啪」地阖上书本。就算像这样到咖啡厅,她也照样在看书,我只是无聊地看着她,偶尔将想到的话说出来而已,与在柜台值班时度过的时间跟所做的事几乎完全一样。

若要说除了这些事情以外的变化,就是在家里时会与东云互传简讯。但内容一点也不暧味,只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那么,该怎么做?」

我一边看着微偏着头咕哝发问的东云,一边将送入口中的冰块喀哩喀哩地咬碎。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

「三并同学,你觉得交往是什么样的状况?」

「问我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即使问我这种概念性的问题,我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我只是将浮现在脑海中的模糊疑问说出口。

「我想,一般的交往应该跟我们不一样吧。」

「一般是怎么样的?」

「唔……」

我在心中嘀咕着,非得一一说明这种事不可吗?然而仔细想想,东云感觉就不是一般人,若非如此,就下会说出为了取材而交往这种话吧。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开口说:

「像是……一起看电影啊,假日时在外头约会啊,之类的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只是把印象中的例子说出来,东云又再度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之后——

「那我们就这样吧。」

她说。

「假日见面的事吗?」

我确认地问道,东云点点头:

「三并同学明天有空吗?」

「明天?」

这问题问得有点突然,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平常休假日都只是在家里晃来晃去而已。

「是没什么事啦。」

「那么明天能见面吗?」

「好、好啊……去哪里?」

「哪里好?」

竟然接连发问,不过我还是回答:

「看电影之类的……」

并非真的想看电影,只不过我只想得到这个。

「好的。」

于是东云再度看起书,这样就表示该谈的内容已经结束了吧,我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若东云说想看电影,正在与她交往的我当然乐意奉陪;换成我想去,一开始就会主动提议。但刚刚的谈话会有这样的发展还真是意料之外。

交往就是这么回事吗?

因为不曾跟女生交往过,所以我也不好判断。

可是就我的印象来说,不是应该要更加开心、更加喜悦才对?若非如此,「交往」这件事也就没意义了。

仔细想想,东云与我变成「交往」的关系,从原因来看一点也不普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我们并非互相喜欢才交往。

全都是为了东云写小说的取材,并不是因为开心才这么做。

我边想着这种事,再度将冰块送入口中咬碎。眼前的东云正默默看着书。

话虽如此,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应该不讨厌我,否则就不会像这样在一起了。

可是也不觉得被她喜欢。

我呆呆地观察东云,一边想着。

那我又是怎么看待东云呢?

我也下太懂。

并不讨厌她。因某个契机而觉得她是「有趣」的家伙,至今也没有改变。

但这就叫做喜欢的话,倒也很难说。

东云之前曾说她「没喜欢过人」。

但我却不是这样。我喜欢过有美姊,所以曾经体会喜欢一个人的疯狂心情。

换言之,我对东云并未抱持那时的热烈情感。

在我想事情的时候,东云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听起来就像仓鼠或刺蛹之类的小动物所发出的呜叫声般可爱,我下意识地笑了。

东云发现后难为情地盯着我。

「……为什么要笑?」

「没有啦。」

我竟然觉得这样的东云有点可爱,但这种事我说不出来。话说回来,我与东云本来就不是真的在「交往」。彼此是怎么想的本就不是需要烦恼的事。

东云抬头看着挂在店里的时钟,上头的指针催促着我们该回家了。

「差不多该走了吧?」

我点点头,拿起帐单。

「我来付吧。」

我不理会这么说的东云,立刻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东云追了过来想付钱,我却转头对东云说:

「一般来说都不会让女方付啦。」

之前已经跟东云来过好几次咖啡厅,每次都让她出钱。因为我没带钱所以没办法,况且东云也说:「因为是我自己要来的。」

既然一直强调她付钱的正当性,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我对于这样的情况感到自卑也是事实,所以觉得偶尔由我来付也不错。幸好今天为了买晚餐的食材而向景介拿了钱。

「那我们分摊……」

我仍婉拒了东云硬是递过来的千元钞票。

「虽然之前都让你出,但今天就由我来吧。而且下次开始就各付各的吧?这样才不会对彼此感到不好意思。」

「啊、嗯……」

走出店往车站方向前进的这段期间,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这样在月台分开,当我坐上电车时收到了东云传来的简讯。

「咖啡。谢谢了。感谢你请客。」

对于这客套的文字,我忍不住耸耸肩。

该说是有礼貌还是官腔呢?让东云请客时我并没有传那样的简讯,于是我立刻回简讯给她。

「也谢谢你之前的请客,那明天怎么样?」

「由三并同学决定就好了。」

「了解,我再传简讯给你。」

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关系啊,我想。

*

从最近的车站走回家的途中,我绕到超市买了东西,但到家时不知为何有美姊也在。照理说她今天不会过来,所以我才打算准备晚餐的。

在玄关迎接我的有美姊,满脸笑容地问道:

「英太,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炖菜……为何有美姊在?听说你今天不来。」

对于我的问题,有美姊露出不悦的表情。

「干么,你这样的说法好像是我不能来似的?」

「不是这样啦。」

「因为原本预定的事情取消啦。而且来了之后听说英太要做晚饭,所以就很期待罗。」

「喔,是吗……」

这种时候,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在意的是有美姊在这里。

「要帮忙吗?」

有美姊走在我身后并且问道。

「不用啦。」

炖菜只要将食材切一切再下去炖煮就完成了,并不需要人帮忙。

「还是我陪你一起煮?」

「嗯……那麻烦你了。」

结果就变成我与有美姊两人一起在厨房做菜。虽然拒绝她也可以,但我不是只煮一道菜,若坚持不让她帮忙我也晓得会惹她不高兴。

煮好晚餐后,与景介三人一起用餐。相对于依然沉默不语的景介,有美姊在用餐的空档都会跟他说些话。景介大部分都只是用「嗯」、「也是呢」回答,这画面令我不由得想到父亲。

身为技术人员且个性耿直的父亲,与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十分开朗的母亲。大学时就相遇的两人,即使由身为儿于的我来看,都觉得这两人个性迥异,不知究竟有何共通点。

然而从母亲的角度来看(而且她几乎可以大声宣告),她深爱着父亲,会跟用餐时有美姊对景介说话一样地跟父亲聊天。

「英太,炖菜真好吃。」

我听到有美姊的话而回过神来,歪着头。

「是吗?但可别动不动就要我煮喔。」

「啊,被拆穿了吗?」

有美姊呵呵地笑,我想她原本就没有要我做菜的意思吧。我也很清楚有美姊相当喜欢下厨煮饭(或许也包括为了景介)。

「因为我喜欢有美姊煮的炖菜。」

刹那间想到的话脱口而出。有美姊睁大眼睛望着我,接着漾出一脸笑意。

「哇,我好开心!真的非常开心!」

她天真地说着,有美姊往景介的方向反覆看了好几次,似乎也想听听景介的意目一——

但景介只是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后正打算整理餐桌时,有美姊制止了我。

「不用了,我洗就好了!英太回房里休息吧!」

她说,然后就哼着歌开始洗碗盘。看来我之前的感想让她心情大好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听她的话上楼。但我突然因为发觉自己对有美姊说的话很奇怪而停下脚步。

为何我会坦然说出这种事呢?

先不管之前还不知道她与景介的关系时是如何,但知道之后,只要包含了「喜欢」这类形容词的话,我就不敢对有美姊开口。即使不是直接说喜欢有美姊,对她讲出这个词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然而数分钟前我却毫不介意地说出那样的话,而且没有任何犹豫,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这代表伤口逐渐愈合了吧?

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是吗?

我转了转脖子并回到卧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闪烁着灯告诉我有简讯传来。我打开摺叠式手机查看画面,原来是东云传来的简讯。

「明天要做什么?」

因为准备晚餐而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我连忙打开电脑用网路查询上映的电影。虽然很快地查递了目前播映的电影,却看不出哪部电影较有趣。

虽然也能浏览各网站参考影评,但却觉得很麻烦,而且也有可能让东云等太久,所以我倾向能尽快获得情报的方法。

我烦恼了一下后走出房间。

打开景介的房门时,正在看书的他视线朝上一看,并问道:

「怎么了?」

景介难得没有叼着烟,但房间内仍充满了烟味。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景介之所以会抬头看我,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吧。不管是有美姊或其他的事情,我面对景介都有种微妙的自卑感,因此平时就不常向景介拜托事情。

由于之前才跟他借过书,所以可能惊讶于我又怎么了吧。

「真突然啊,什么事?」

或许以为会谈很久,景介阖上看的书并叼起烟。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趁我搔头时,景介将烟点燃。随后自他口中吐出如蛇一般的烟雾,窜向天花板。

「所以是什么事?」

虽然他摆出一副「有话快说」的态度,但以景介的个性来看应该不是真的这么想才对。话说回来,这极态度也是我一直以来难以开口拜托他事情的原因之一。

「最近上映的电影有哪部好看吗?」

我希望事情赶快结束,于是立刻开口,景介又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电影?」

「嗯、嗯……」

就算他觉得「这也要问我?」也没办法。

「你要看的吗?」

「嗯,对啊。」

景介是个书虫,但同时也喜欢看电影。他的房间里有大型电视,也有跟书堆一样的DVD小山。

「现在上映的有……」

景介嫌麻烦地边说边开始操作桌上型电脑。他一面看着萤幕一面说出几部片名,我把片名记了起来。

「我知道了,谢啦。」

说完并想离开房间时,景介唤住了我。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什么都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我,最近经常向景介问东问西,所以让他起疑了吧?

「不,没什么……」

「是吗?那就好。」

我打开房门,有股冲动想对他说「这事别跟有美姊讲」。因为之前有美姊也一直缠着我问「交女朋友了吗?」我担心她若觉得我的行动有鬼,又会跑来问些有的没的。

「……怎么了?」

景介对将手搭在门把上、欲言又止的我问道。

「不,没什么。」

我回答完便走出房间。

要他保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搞不好让景介起疑而传入有美姊耳里的可能性还更高。若什么都不说,平时就沉默寡言的景介并不会刻意将我的事告诉有美姊。

回到房里后,我便上网查询景介所介绍的电影,并且选择了最安全的片子。查了上映时间之后,再倒推回去算出与东云会合的时间。

于是我将时间及会合地点以简讯传给东云。

「知道了。那么明天见。晚安。」

回覆的内容依旧冷淡,但却有种完成事情的满足感,于是我躺在床上。

「难不成……这就是约会吗?」

我下意识地说出口。但因为东云的反应跟平常没两样,所以模模糊糊地没有真实感,只是从行为来看这的确就是约会——仔细想想的话。

明明很清楚我们并不是真的在「交往」,我却对这两个字感到小鹿乱撞。

找莫名其妙地起身打开衣柜,思考着该穿什么去。

父亲与景介都是不爱出门的人,在很少全家一同出游的我们家,根本没有所谓外出服的概念。虽不至于惨到没半件衣服能穿出门,但那样的衣服是否适合赴约也实在有待商榷。

烦恼再三的结果,我索性豁出去,决定随便穿了。

有人在敲房间的门。我打开门一看,有美姊边用围裙擦手边说:

「英太,你要不要先洗澡?如果你要先洗,现在浴室没人喔?」

其实都可以,但一想到明天就觉得早点就寝也不错。星期六我大部分都会睡到中午,明天必须在上午就起床才行。

「那么我先去洗。」

这样回答后,有美姊的脸上泛起微笑。

「嗯,浴巾就放在老地方罗。」

「知道了。」

我准备好替换衣服并走向浴室,这时匆然想到今天难得精神十分安定。即使看到有美姊的笑脸也很平静。

曾经那个笑脸是我痛苦的来源,对于昔日的我而言。

*

我在十分钟前便抵达了约好会合的车站。

老实说,这几年来没跟人约见面过,因此等待这件事实在令人冷静不下来。再加上「约会」这种微妙的想法,就更教人坐立难安了。

我以只能用很普通来形容的安全穿着站在剪票口,总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地方。周围的年轻人打扮都很时尚,至少从服装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挑选的。

突然想到不知道东云会穿什么样的服装来。

我曾看过一次东云穿便服。就是上次那本刊载「西园幽子」的杂志,那本杂志所登的东云照片就是穿便服。记得是绣着素雅图案的白色洋装,并穿着薄外套。

我一开始觉得「西园幽子」是「很像东云的人」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因为我只看过穿制服的东云,因此无法很有自信地认定穿便服的这个人就是东云。

我看过去,在剪票口另一边往月台的楼梯,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那些应该是从刚到站的电车下车的人吧,东云乘坐的电车应该也是那个方向。虽不晓得她家的正确地址,但之前寒喧时大致听她说过离家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东云彷佛为了避开人潮而走在人龙的最后面,且还隔着一些距雕慢步走着。服装跟我在杂志上看到的一样,并将小提包抱在胸前。

发现我的东云微微鞠了个躬。不过既然是同年级就不用那么拘谨吧。

最后终于穿过剪票口走到我旁边的东云歪着头问:

「……等很久了吗?」

我摇摇头。

「不,没有。」

说完「我们走吧」之后,我与东云两人便一起迈步向前。

「那衣服跟杂志上的是同一件呢。」

我说完后,东云瞬间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衣服,接着再看向我。

「你还记得啊……」

「嗯,因为穿便服的东云我只看过那一次。」

「老实说我只有这件便服……」

东云害羞地低着头说。

「又没关系,我也跟你差不多。」

就算是我也能够理解女人大部分都拥有很多的衣服。我的母亲每次买新衣服都让我父亲受不了,有美姊进出我家时,也很少有「啊,这件衣服之前看过」的情况发生。事实上说不定有穿过同样的衣服,但至少这样的记忆稀薄到觉得不曾重复。

因为这样,所以我也不是不懂为何东云对衣服少这件事感到难为情。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明明是女孩子,衣服却这么少很怪吧。

但我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满有「东云的作风」。

我们继续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啊,关于今天看的电影……」

我想起还没告诉东云要看的电影,所以边走边对东云说。我说出片名时东云嫣然一笑。

「我刚好想看这个呢。」

听到她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东云好像会看难懂的电影,害我有点烦恼呢。」

其实景介所介绍的电影中有几部是纪录片风格的,即使上网查询也是「结果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啊?」这种不明不自的感觉,我曾想过选择这类的电影会不会不合东云的胃口。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约会。我重新思考,毕竟是基于与东云的模拟恋爱关系而进行的约会,因此选了部不会出差错的电影。那种一般情侣会选择的一般电影。

「我也会看一般的电影喔。」

东云说。不过既然说了「也」,就表示真的有在看艰涩的东西吧。

「哎呀,反正就是那个啊,约会嘛,不就像这样吗?一般的电影比较好,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因为「约会」这两个字感到害羞而不由得尾音上扬。东云也一样,听到我说约会的那一刻,我几乎斜眼就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我干咳几声后,沉默了半晌。

老实说,很辛苦。

究竟为何会演变成这种关系啊?事情的开端是什么,我吗?从我拜托她签名那刻开始吗?如果把结打开的话,似乎是这样。

到头来我们也没聊什么就到了电影院。

由于来之前已计算过时间,加上选的也不是刚上档的电影,所以能买到邻近场次的票。电影票钱由两人各自支付。我也带了些钱,虽然我说可以全部由我出,但东云却不接受。

「啊,你要喝什么饮料吗?」

进放映厅前我问道,东云歪着头反问:

「都可以……三并同学呢?」

我也摇摇头。

「其实我也都可以。」

「那就算了,因为也没有什么想暍的。」

「说的也是。」

两人一起走向放映厅。厅里虽不至于空无一人,但距离坐满却还差得很远。之所以能够坐到还不错的中间位置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看了几部预告后,终于开始放映本片。

因为是附字幕的洋片,所以若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就无法掌握电影内容。尤其一开始是以谈话荔主来进行故事,以至于视线没有机会离开萤幕。

进入以动作为主的场面时,由于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以不会妨碍后方客人的程度将座椅稍微往后仰。

这时我瞄到了东云。

虽然坐在并排的位子上,但老实说我这时才第一次仔细注意东云。

好近。

与东云一同值图书委员柜台的班时,都是坐在隔壁,最近也会一起去咖啡厅,但今天东云跟我的距离比那些状况下都还要近。

东云认真地(其实不晓得这样的叙述恰不恰当)盯着萤幕,面无表情的模样跟平常一样,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对书本以外事物如此专心的东云。

由于距离太近,害我一个人在那里小鹿乱撞的。

而且刚好就在这一刻,电影彷佛故意似的进行到卿卿我我的情爱场面。影片中的外国男女因为舍不得别离而开始拥吻,我看了无法避免地受到影响,东云则依然认真地望着这一幕。

景介这个笨蛋——我在心中暗骂。可以的话真不想选有这种画面的电影,但我什么条件也没跟他说,算是我的错。

我的反应令人起疑。东云此时看向我,不解地歪着头。于是她慢慢地将脸贴近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仰,东云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微弱声音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

我这样回答,东云却感到奇怪地看着我,这时萤幕上的激情刚好告一段落,外国人开始说话,东云便看向那边。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电影上。

心中却仍旧不平静。

……真烦恼。

我之所以会在心中这样叨念,是因为突然发觉——

东云这家伙没想到还挺可爱的。

其实她本来就长得不错,之前就曾觉得她五官很标致,也不是没想过她很「可爱」这种事,但那算是像小狗或小猫一样的可爱类型。

但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可爱」,很明显跟那种不同。

或许是东云的脸靠得太近,又或许是电影院里的光线太暗,还是因为外国人激烈的情爱桥段所致。

无论是哪一种,都改变不了我因为这个想法感到悸动的事实。

因此即便电影结束了,我仍然无法恢复平静。

那一天,我们看完电影以后来到咖啡厅聊天,之后就分开了。

「今夭很开心,谢谢。那么,下次见罗。」

东云离别时如此说道。

因为东云仍旧面无表情,所以不晓得她是否真的很开心。但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那点慌张情绪也就慌得有价值了。

之后一个人坐电车回家,感觉莫名疲累。同时我突然想到东云说的「下次见」,就表示不是约一次会就结束了。这倒也是,并不会过了今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突然破局。

「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若是如此,这样的关系究竟要持续到何时?

我因为想不出个答案而感到些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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