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迎接了第二学期的到来,大地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之下,连日来都是持续着高温的天气,操场上也可见到蒸腾的水气。
“喂!这鬼天气到底要热到什么时候啊!”
“不是有句话叫心静自然凉吗?而且反正你是秃头,天气热也比我们好过多了吧?”
听见加持豪铁抚摸着剃光的脑袋,像是拜访客户的业务员般发牢骚,来栖真那实撩了撩飘逸的头发,锐利无比地加以吐槽。
“拜托!我可不是天生秃头,我只是把头发剃掉而已!再说剃掉头发,脑袋受日光直接照射也是很热的哦?只要试过一次你就会明白了,需要剃刀的话我可以借你。”
“我才不需要!你这大块头让人看了更热!”
被真那实的碧眼狠瞪,豪铁勉力缩起庞大的身躯。无奈他原本就是特大号的尺寸,再怎么缩也是没什么效果。
“……姑且不论脑袋的表面是否光滑,加持的尊容本来就是通风不良啊。”
擦着吉他的王子真太郎话中带刺。那几乎可以解释成侮辱了,但是听见他这小声嘟囔的人,也只有善于见风使舵的苇原音矢一个人而已。
原本也应该加入吐槽行列的音矢,却正独自因为炎热以外的原因而痛苦难当。
“肚子好难受……”
音矢像个有了八个月身孕的孕妇般,抚摸着快撑爆的肚子,强忍着肠胃不适所带来的呕吐感。
事情是这样的。
除了掌管苇原神社厨房的巫女小梅交给他的便当之外,未婚妻大内斋以及青梅竹马的真那实,两人也各自亲手精心为音矢做了便当。
这对音矢来说已经是例行公事了,虽然小梅见到斋在厨房忙东忙西,便会体贴地替音矢调整便当的份量,但是斋和真那实却总是替音矢准备特大号的便当。
就算音矢是正值发育期的十七岁,但是将那些便当全部一扫而空之后,他的肠胃早已超越了饱足的境界,到达痛苦的地步了。
“音矢先生,我想您差不多也该饿了,所以为您准备了点心。”
斋脸上的笑容好似独占阳光的花朵般闪闪发亮,伸手递上了看似手制的蛋糕。
“呃,我……”
音矢的肚子虽已胀得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可是一个美少女笑容可掬地递上蛋糕,在她的气势压迫之下,音矢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温柔的音矢并不想伤害到她,然而他却没注意到,那份温柔极有可能会缩短他的寿命。
“大家的份我都有准备,所以您可以尽情享用。”
“嗯、好的……”
音矢的视线在眼前的蛋糕和斋的笑容间来回,困扰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尝试向盟友豪铁发出求救信号。
“阿音,你当然会吃下去吧?”
说着,豪铁朝音矢的背上用力一拍。
虽然看就知道音矢很痛苦,但是吃不下却不敢老实明言是音矢的错;再说如果换成是他,只要是女孩子给他吃的东西,不管那是蛋糕还是时钟,就算会撑到肚子爆炸,豪铁都有自信能够吃下去。
简单来说,千错万错都是音矢的错,豪铁可是羡慕得不得了。
明白了豪铁不肯相助,音矢只好战战兢兢地拿起盛蛋糕的碟子。
“啊,好,我吃,我这就开动了。”
“我也有准备茶水,请您尽量享用。”
“好、好的。”
所谓欢喜的悲鸣,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
虽说现在音矢真正需要的东西,并不是蛋糕而是肠胃药,但是斋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番好意,音矢也不好辜负她的心意。
“您觉得如何呢?音矢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所以没什么自信……”
斋的手上拿着餐盘,以看似不安却又带着喜悦的表情,窥视音矢的反应。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吃也不行了。
音矢心一横,拿起叉子,手上的动作仿佛是要拆解炸弹一般,切了一块蛋糕放入口中。
香甜的蛋糕入口即化。这果然是一个在上面挤了满满的奶油、具有强烈甜度的蛋糕。
然而斋可是转来一个星期就得到众人封赐“甜食大师”封号的人,事情不可能如此单纯,绝不可以小看这块蛋糕。就算外表看起来已经很甜,实际甜度一定是压倒性地远远超出其上。
首先一眼看上去,从蛋糕上洒满的糖煮栗子和红豆泥,就可将斋创意独特的激烈甜度窥知一二了。
加上蛋糕中所夹的馅,并非带有酸味的水果,而是红豆沙。
那每一样都是斋最喜爱的食物,可见这是充满了爱情的特制蛋糕。
那几乎达到三个巨蛋球场的甜度,让音矢不禁热泪盈眶。
“那、那个、音矢先生……这个蛋糕不合您的口味吗?”
事实上这已经无关美味不美味了,剧烈的甜度就像重量级拳击手使出的腹部重击,让音矢的下腹部隐隐作痛。
然而音矢还是面带微笑地如此说道:
“没那回事,这蛋糕非常美味哦。”
对于音矢的回答,她似乎解释成“好吃到眼泪都流出来了”的样子。
只见斋高兴得泛红了脸颊。
为了寻求甜味以外的味觉,以及设法将咀嚼在口中甜得要死的混沌之物吞落肚中,音矢将茶灌入口中——只要将它吞到肚子里,那么剩下来要做的就是和肠胃不适奋战了。
“音矢,我也有做点心带来哦。”
这次换成真那实拿出了一个布包。
“谢、谢谢你,真那实。”
音矢迫不及待地将真那实递给他的布包一把抢来。
虽然音矢现在吃到腹胀又想吐,正处于食物随时会逆流而出的状态,不过他想到真那实最爱吃辣的食物。
今天便当的配菜里,也有香辣炸莲藕,以及洒上混合青辣椒和墨西哥红辣椒粉的配菜。
虽说是点心,但既然是真那实送的,想必也是辣味的点心,刚好可以给他软弱的胃注入一剂强心针。此时音矢脑中浮现出青辣椒和红辣椒欢欣飞舞的景象。
“咦……”
音矢抱着一丝希望打开布包一看,他的手登时僵住不动。
“怎么了?我偶尔也想做些甜食,所以做了蛋糕。”
真那实这句绝望之语,狠狠刺入音矢停摆的脑中。
就在音矢要万念俱灰之际,及时悬崖勒马地劝住自己:慢着慢着!先别那么快放弃。虽说是蛋糕,但这可是真那实做的耶!依照至今为止的行为模式来看,她一定有在出人意料之处添加了辣味,绝对是这样没错。
经过这段日子,看来我也学聪明了。音矢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努力保持镇静。
“那么我就开动了。”
没想到辣有时候比甜还要好,尽管吃真那实亲手做的料理,有好几次都快把自己辣死,不过倒也不是真的死了。音矢在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然后闭上眼睛,对着蛋糕一口咬下去。
“——呜……”
在口中扩散的甜味令音矢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寻找,这蛋糕里面都没有一丝辣的成分在;而且比起斋的蛋糕,它执拗的甜度别说是舌尖,甚至连牙龈都要被甜得融化了。
斋的蛋糕虽然也很甜,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在豆沙里有加入盐来佐味;反观真那实的蛋糕,就只有甜一个字可言,应该说……那是至极的甜度。如果要比喻的话,音矢就像是遭职业拳击手用球棒猛敲脑袋一般,被那蛋糕甜到头晕眼花。
“呜?{注1:日文的好吃(umai)也是以“呜”的音开头,所以真那实才会有此误解}你是想说好吃是吧?对吧对吧,好吃到让你说不出话来了呢。”
斋也是这样,恋爱中的少女总是积极乐观,就算是秋老虎的九月阳光,与之相比也要为之失色,讲难听点就是傻到极点、痴到家了。
音矢仰望着两位少女心花怒放的笑容,心中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苦闷,但是那种感觉他一来无法用言语形容,二来也不敢说出口,所以只好把精神集中在解决眼前的蛋糕上。
除了天气炎热所造成的汗水之外,音矢还感觉到冷汗和油汗自毛孔渗出。他将那只有甜味的物体胡乱咀嚼一番,然后一口气吞了下去。
“太好了,我做到了……”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盘子,音矢忍不住低声自语道。
那是一种奇妙的成就感。
接下来就只剩下和胃痛的孤独之战了。
“啊~~热死人啦,还是女孩子比较好,这种时候只要扇一扇裙子就很凉快了吧。”
豪铁一边享用着斋所分发的蛋糕,一边执拗地重复着“好热”两个字。就音矢记忆所及,同样的话豪铁似乎说了十次以上。
“你烦不烦啊!一直嚷着好热好热!而且你说那什么话,什么叫女孩子比较好,那是什么谬论啊?”
“啊~~因为穿裙子不是很凉快吗?”
“裙子是很好,但你要不要穿一次胸罩试试看?又热又会汗湿粘在身上,而且钢圈卡在那里会很痒。等你体验过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再来说这种话也不迟!你说对吧,小斋?”
“是呀,内衣会压迫着身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穿呢。”
“这个嘛……不穿会有问题吧,小斋你该不会平常就没穿胸罩?”
“是的,我有时是没穿内衣的。”
只听见喀的一声,豪铁与音矢的桌子发出声响。
“因为小梅小姐曾经教我,不穿胸罩胸部会下垂,所以我尽量会穿上。不过或许是还穿不习惯的关系,我常常会忘记穿……”
“这、这样啊……该不会连内裤也忘记穿吧?”
这次真那实的问题,让豪铁和音矢都忍不住屏息等待回答。
“起初我有好几次忘记穿,但是在被薰子小姐训诫过之后,我就不曾忘记了。”
“……也就是刚到这里的时候常忘记穿呀。”
听了斋的回答,真那实露出困惑的笑容。
听她这么一说,真那实才想起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见到斋的胸部摇晃看起来格外生动鲜明。每当那种时候,除了只爱吉他的王子之外,豪铁和音矢的反应都会异于往常,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这样的诱惑方式也是有效的啊,真那实的脑中转着这样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不穿内裤是不可能的就是了。
有别于一个人暗自策画的真那实,另外三个男生的思考早已超过困惑状态,有如脱缰野马四处乱窜,缺少了指引而无法回归正途。
只见豪铁傻笑着僵住不动,而音矢则是坐立不安,视线在社办四处游走。
没想到斋竟然有忘记穿内衣的时期,啊啊~~真想回到那段日子呀。
两人背后有把火焰在燃烧。
王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将叹出的气吹在吉他上,专心致志地擦着吉他,看来连叹气他都要有效利用。
“可、可是啊……!穿裙子真的很凉对吧?”
最先恢复正常的豪铁红着脸向真那实提出问题。看来越是好色的人,害羞的时间也就越短。
“女生不是常常在教室里扇裙子吗?”
“也是啦,那样做的确是凉快一些。”
正当真那实打算拎起裙子扇凉时,豪铁立即迅速翻转他经过锻炼的右臂。
只见一台数位相机在开启电源的同时,镜头也迫不急待地弹出,朝着真那实裙底若隐若现的内裤对焦。那台数位相机是豪铁从事好几天领日薪的肉体劳动打工才买到,是现在拥有最快自动对焦功能的数位相机,而如今正是镜头清楚捕捉到内裤花纹的瞬间。
“呣咕!”
接着豪铁发出奇特的叫声,那台最新型的数位相机也被打落地上——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被踢落的。
“你干什么啦!?”
“那是我的台词吧!说什么天气好热之类的话题,实际上你打从一开始就是在打这个主意吧!”
“噗!”
真那实高高举起脚,朝豪铁剃光的头顶重重踢下。这精彩的一踢正中要害,当场将豪铁击倒在地。
“咕,没想到连这都被你看透了……”
“你的脑袋在想什么,我还会不清楚吗?”
豪铁注视着由新品化为废铁的数位相机,失望地垂下头来。其实只要他稍微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仍举着脚的真那实裙底风光;不过对他而言,偷窥内裤和偷拍的意义似乎完全不同。
“你那副尊容虽然通风不良,却很容易被人看透呀。”
王子,这种时候你还说笑啊。音矢虽然想如此吐槽,但其实他的内心十分庆幸这习以为常的景象。
因为音矢差一点就要失去这既快乐又有趣的日常生活,而且谁也无法保证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即使到了现在,音矢还是没有一天不想起那次集训所发生的惨烈战斗。
他们与搭讪斋和真那实却惨遭击倒,最后化成祸津神的男人战斗。
在众人受到结界阻挡的情况下,只有音矢、斋、真那实、小梅四人孤军奋战。幸亏后来豪铁与其叔父豪力赶到,以及多了王子的参战,他们才好不容易扭转战局,战胜了祸津神。
然而胜利的喜悦却是十分短暂。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阻挡在满身疮痍的音矢等人前方。
面对那名具有高强灵力、既非祸津神也非人类的男人,战斗呈现一面倒的悲惨景况。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在他面前音矢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甚至让他有了战死的觉悟。就在众人即将绝望之时……
时常来神社游玩的神秘少女兔贵子,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现身。
男人的面具在兔贵子的一喝之下破裂,之后那个男人所说的话,更让兔贵子以外的在场众人全部瞠目结舌。
“——我是苇原响一郎,是给予世人死亡安息之神。”
“——好久不见了,我的儿子音矢啊。”
那名恭敬有礼地鞠躬行礼,并且自称是“神”的男人……
竟然就是音矢的亲生父亲!
父亲应该已经死了啊——音矢在朦胧的意识中目睹难以置信的光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的长相并不存在于音矢的记忆当中,因为父亲既没有留下遗照,相簿里也没有父亲的照片,对此幼年时期的音矢也曾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在唯一的血亲弦而,以及亲如家人的巫女们陪伴之下,音矢的生活也算是相当幸福,所以这个疑问也就没有浮出台面。
而且音矢还拥有响一郎所爱用的Stratocaster电吉他。对音矢来说,那是父亲留下唯一的“遗物”;每当弹起Stratocaster,音矢都可以感觉到父亲在对自己说话。自从重拾这把曾经一度舍弃的吉他以来,音矢便一直十分珍惜这把吉他。
对音矢来说,父亲响一郎还活着的事实自然是不小的冲击。
再加上响一郎竟然以若无其事的态度,说出“是为了杀死音矢而来”这句话。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和父亲再会,音矢受到的打击自是非比寻常。
“音矢!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被兔贵子这么一喝,音矢猛然惊醒过来。或许是薰子和小梅的治疗有了效果,原本散离的意识也逐渐恢复过来。
只见斋手上拿着神乐铃,真那实紧握着贝斯,风花抱着雅乐器,三人虽然都担心音矢,却仍持续与响一郎对峙着。
“站起来!音矢!马上重组御神乐和响一郎战斗!”
兔贵子清澈的声音,大大撼动了音矢的心。
“御神乐”这个词语,将音矢混乱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单纯是刻印在胸中身为神乐主的自觉,促使着音矢振作站起。
“……抱歉了,各位。”
音矢在薰子的搀扶下站起,并将视线移向阻挡在面前的响一郎。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想要为了必须守护的人而战吗?”
响一郎注视音矢的眼神,并不是见到兔贵子时那种充满杀意的眼神,看起来带着温柔与忧愁。响一郎摇着头像是要劝音矢放弃,不过音矢却以正直的目光看着响一郎。
“爸爸……爸,你错了。”
音矢重新握起吉他,并且对斋、真那实、薰子、小梅、风花以及兔贵子使了个眼色。
必须要重组御神乐才行。
“你说我什么地方错了呢,音矢?”
“就是因为有必须守护的人,所以我才会战斗;如果必须守护的人不在了,那么战斗也没有意义了。”
看着平静道出决心的音矢,响一郎的眼神中浮现出怜悯之色。
“你真的认为那是正确的吗?”
“就是因为我认为是正确的,所以才说爸你错了。”
听到音矢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响一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举动仿佛像是听见了小孩子所怀抱的梦想一般。
“这样啊。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在场的巫女们全都阵亡了,到时你还会选择战斗吗?”
响一郎的目光直视着音矢。
地上面具的碎片宛如受到操纵,开始聚集到响一郎的手中,好似四散的水银融合一般,恢复成原本的铁面具。
——我当然会选择战斗!
音矢紧握吉他、站稳脚步,摆出应战姿势作为回答。
被正面问到这个问题,音矢无法自信地断言。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会……?不,就是因为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所以我才会战斗的啊!
“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呀!快点演奏御神乐!”
“我知道了,兔贵子。”
音矢说着抓住匹克,开始演奏起“镇魂响音”。
即使抚按琴格线的手指渗出鲜血,吉他的音色也显得晦暗,音矢仍是毫不放弃地全神贯注在演奏上。
然而由于扩音器遭到破坏,吉他的声音出不来,宁静的大殿之内只听到拨弦的声音响动而已。
随即真那实的贝斯、小梅的羯鼓,以及薰子、风花的笛声也跟着加入旋律之中。
“呵呵呵,你演奏的音色根本已经是有气无力。你不觉得用一件发不出声音的乐器战斗,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吗?”
“——才、才不是不可能呢。”
王子发出了虚弱的呐喊。
刹那间——锵~~~~
吉他与贝斯突然以极大的音量响起。
朝损坏的扩音器看去,只见王子抛下了珍爱的吉他,将烧熔断裂的电线用从自己吉他抽出的琴弦接上,以应急的方式让扩音器复原了。
“苇原,我不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即使这时的王子处于“我活在世上对不起大家”的状态,同伴有危机他也无法坐视不管,所以趁着响一郎正为兔贵子的登场而分神的空隙,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扩音器修好了。
“谢了,王子!”
力量逐渐自音矢的体内涌出,他的脑海闪过豪铁曾说过“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的这句话。见到拼命保护他的斋和真那实,还有王子充满勇气的支援,这一切都深深沁入音矢的心中,并且化成他源源不绝的力量。
他的右手又找回力量紧握琴颈,左手的匹克激烈弹拨着吉他弦。
音矢得到了力量,奋力操纵着吉他。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当然,他的伤势并未痊愈,而是想要保护众人的精神力凌驾了肉体的痛楚。
“……伤成那样还想战斗吗?那么我也要使出全力了,不然对你岂不是太失礼了?”
响一郎瞥了扩音器一眼,不过他并没有加以破坏,而是转身面对音矢,脸上从容的笑容仿佛是在暗示,既然音矢想要堂堂正正与他决战,那么他也不在意配合一下。
“——响一郎,注意了!”
随即兔贵子配合音矢等人所演奏的“镇魂响音”,猛然向空中一跃。她的身体散发的神圣光芒在空中拉出轨迹,朝着响一郎袭击而去,一举将他手上的笙击落了。
“少来碍事!”
响一郎手上的笙掉在地上,此时音矢等人的“镇魂响音”也化作箭矢向他射去。却见响一郎只是一个拂袖,便将音矢等人的攻击弹开。
“不用乐器就将攻击弹开了!?”
那力量正可说是出神入化,尚无法让光衣显现的音矢等人是无法与之抗衡的。此时兔贵子就像是在庇护音矢等人般冲上前来,以尖锐的声音对响一郎大声斥责。
“音矢说得没错!是你做错了!”
“我是想让儿子得到解脱,为什么你们不了解一个父亲的苦心?”
响一郎不停闪躲着兔贵子的攻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讶异万分。
“什么苦心!响一郎!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情吗?”
一瞬间,响一郎的动作迟缓了一下,而兔贵子的攻击也趁隙一击命中响一郎。
“咕、你说的她……是在说谁?”
铁面之下,他朦胧的声音似乎颇为痛苦。
“你根本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从铁面缝隙间可以窥见他的怒容,响一郎使出蛮力朝兔贵子踢去。
“呜、响一郎,你还对那件事……”
“这么野蛮的战斗并非我所好,你好歹也是个神,难道就不能更优雅地战斗吗?”
响一郎的手伸入袖子里,从袍袖中取出了一面鼓。当然,袖子里并没有足以容纳鼓的空间,不过对可以从掌中取出笙的响一郎来说,取出一面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有乐器我可以借你哦?”
“哼,不用你借。”
只见兔贵子从她随身携带的肩挂背包内,取出了一个兔脸形状的孩章用响板。
“那个响板是……”
一瞬间,响一郎脸上显露出动摇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冷静,举起鼓准备攻击。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响板就赢得了我吗?”
响一郎瞄了举起兔子响板的兔贵子一眼,眼神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响一郎奏出的鼓声撕裂空气,同时主殿的一部分就像遭到利刃斩断一般,朝空中飞了上去。而那破片飞起之势,眼看就要朝音矢等人投掷而来。
“休想!”
兔贵子敲击的响板发出锐利的声响,产生一股足以震撼空间的声压,将主殿浮在空中的部分破片击碎。
随着响一郎击鼓攻击,兔贵子也以响板应战。当她顺势连续击打响板,锐利的一记鼓声又击散了她的声压。
“好、好厉害……”
惊人的声压让弹着贝斯的真那实不禁打起冷颤。虽然双方互相抵消,战况呈现五五之势,然而她能清楚感受到两人强大的力量。不管是哪一方,一旦被对方压过,一定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响一郎,你要是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就立刻离开这里,回去你应该回的地方。”
“你说该回的地方?那究竟是哪里?难道是要我和你一样,住进祠堂给人供奉吗?”
两人一方面激烈地争辩,另一方面也以鼓和响板持续战斗,双方的力量几乎平分秋色。这场拥有同等威力的神与神之战,音矢他们的“镇魂响音”也加入其中,使得一股空间遭到扭曲的感觉朝音矢等人袭来。
“呜……”
只见兔贵子一瞬之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她应该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光衣所放出的光芒似乎有减弱的迹象。
与她降临时相比,这时的光芒明显减弱许多。
‘——音矢,奴家维持这个模样的时间有限,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
“什么!?”
耳畔突然听见兔贵子的声音,让音矢不由地吓了一跳。
他转头往兔贵子的方向看去,却见她仍在与响一郎战斗,看起来并没有余力说话。
‘——奴家在神社之外能够行动的时间有限,以这个形态更缩短了时间。’
音矢感觉并不是耳朵听见兔贵子的声音,而是她对着自己的听觉呼唤,想必是为了不想被响一郎听见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会“直接”和音矢对话吧。
“——音矢,奴家要使出全部力量与响一郎同归于尽,你们就趁机逃走吧。”
“等、等一下啊!兔贵子!!”
虽然音矢急忙出言制止,但是兔贵子光为了缓和响一郎的鼓声就已自顾不暇,所以她也听不见音矢的呼唤。
只见包覆彼此的神之光辉互相推挤,兔贵子逐渐落入下风。包覆兔贵子的光芒也越来越弱,眼看就要被响一郎放出的光芒吞噬。
兔贵子是打算潜入响一郎的光芒之中,趁机与他同归于尽。
“真那实!提高贝斯的音量!斋请彻底进行防御!薰子小姐、小梅小姐、风花,麻烦你们加强声压!我们要用御神乐保护兔贵子!”
“是〡”
在神乐主音矢的指示之下,斋为了防御而舞,而真那实和巫女们也依照音矢的指示加强声压。
“哦,怎么了?你的光芒似乎越来越薄弱了呢,游戏的时间要结束了吗?”
“是啊,奴家正想要做个了结呢,响一郎。”
相对于占尽上风,一副游刃有余模样的响一郎,兔贵子回答的语气显得甚是虚弱。
正如她对音矢所说,兔贵子能够战斗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
响一郎已经逼近眼前,这时兔贵子朝音矢的脸看了一眼。
“——保重了。”
兔贵子这声悲伤的道别传入音矢的心中。
“兔贵子~~~!!”
——我不可以失去兔贵子。
这样的情感充塞在音矢的胸中。
那段差点失去斋、甚至连弦而也失去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音矢不想再伤害、失去任何人,这强烈的情感几乎将音矢的心撕裂成两半。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仿佛劈开了乌云笼罩的天空,自天上降下。
那道光笔直地照耀着音矢等人,化成了柔和的光芒,将御神乐笼罩在其中。
那是光衣的显现。
“什么!?”
见到光衣罩身的音矢与斋,响一郎的语气充满惊讶。
“怎么可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让光衣显现……”
“别忘了音矢可是你的儿子呀,响一郎!”
兔贵子趁着响一郎吃惊之际,冲向他的身前。
见到她已有觉悟的眼神,响一郎的杀气转变得更为强烈。
那杀气明显与他袭击音矢等人时不同,明明现在是盛夏时节,那强烈的杀气却让人感到凛冽刺骨。
“该死!少在这里碍眼!你才应该回去你该待的地方!”
响一郎将鼓转而对准了兔贵子。在这么近的距离,已经弱化的兔贵子若是吃了这一记攻击,只怕将会消失在次元的缝隙中。
“怎么能让你得逞!!”
身缠光衣的音矢,以Stratocaster放出如利箭般的光芒。
“什么!?”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放在兔贵子身上的关系,音矢所放出的光箭,准确贯穿了响一郎击打的鼓皮。
“兔贵子!”
“音矢……”
“快退开,退下来战斗吧!”
音矢穿着光衣,一心一意地弹着吉他,大声对兔贵子喊道。
“兔贵子大人!”
为了防御而舞的斋,对着兔贵子摇动神乐铃,随即从神乐铃升起了金黄色光芒。那光芒宛如拥有意志一般,朝着兔贵子身上挥洒而下。
“唔……”
这道光芒阻挡在兔贵子与响一郎之间,让响一郎不住后退。虽然不知响一郎是否畏惧那光芒,不过见他后退,斋于是继续奋力地舞着。
而且音矢的吉他也与她同样,将柔和的光芒传送给兔贵子;真那实与巫女们所演奏的“镇魂响音”,也与音矢吉他的旋律交融,把力量灌输给兔贵子。
“你们……”
只见包覆着兔贵子的光之薄纱,开始逐渐回复到与她初降临时相同的强度。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响一郎则是毫不干涉,只是静静注视着事情演变。
音矢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薰子已经放弃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使命,决心要与音矢一起活下去。她绝对不容许别人再对自己的幸福、对自己在苇原家的生活造成威胁。
风花对于未来虽然还没有一个方向,但是她绝不想在此丧命,而且也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同伴。尽管她不善于应付兔贵子,不过她们应该能够更加理解彼此才是。
所以……
他们不能让兔贵子死去!
绝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人!
在灌注了这些思念的神乐之前,响一郎不禁茫然而立。
注视着自己儿子为同伴、为心爱之人奋战的模样,就好似从前的自己一般。
他的眼神之中没有一丝邪恶之色,感觉不到任何敌意或杀意,看起来甚至带着亲切的温情。
“——趁现在先撤退,音矢。”
此时,兔贵子的声音再次于音矢的脑中响起。
“咦?”
音矢刚听到兔贵子“撤退”这句话,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下一个瞬间,原本受到挤压的结界像爆炸般破碎四散,包覆音矢等人的光瞬间变得耀眼无比。
“什么?”
强烈的光芒让响一郎以衣袖遮住了脸。
就这样经过了几秒之后……
光芒一口气迅速收缩,减弱到烛火微光一般。
“……瞬间转移了是吗?”
响一郎环视惨遭破坏殆尽的主殿,确认音矢等人的踪影,却见现场已经一个人影都不剩,乐器和损坏的扩音器也都消失无踪。
现场只剩下一片寂静,连半点虫鸣声也听不到。
“居然逃跑了,真是不解风情啊,而且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响一郎手上拿着鼓皮破裂的鼓,从空中降落到音矢方才所在的地面。
“即使逃得过这次,却无法逃过死亡。”
却见被音矢以光箭射破的鼓皮,在响一郎的手中开始自然地愈合,宛如融合一般贴补了起来。
“时间以及死亡,在这些不可违逆的现象之前,人类只不过是软弱无力的存在啊,音矢。”
他拾起音矢遗留的匹克,以谆谆教诲的语气,满怀感慨地自言自语道。
“音矢,你是非常无力的,就算你得到再强大的力量,终究也只是人类啊。”
响一郎眯起眼睛,凝视着沾染音矢鲜血的匹克。
“不管是时间还是死亡,两者都是绝对无法违逆的现象啊,音矢。”
响一郎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匹克,然后将它以怀纸包起,收入怀中。
响一郎的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那笑容甚至比音矢还要柔和。此时他听见一声细微的声响,随即转过身来。
眼前是一个漆黑的黑暗漩涡,漩涡中似乎感觉得到有谁在里面的气息。
“我绝不会让音矢活到十八岁的,这才是为人父母的爱,你说对吧?”
响一郎笑着朝黑暗漩涡说完这句话后,便伸足踏入漩涡之中,然后就像融入黑暗一般消失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受到破坏的寺庙,以及随风传来的海潮之声。
“——喂,你听见了吗?音矢!”
“音矢先生,您怎么了呢?”
发现两名美少女正贴过来看着他的脸,音矢不禁心跳加快。
他之所以会吓了一跳,固然是因为在想事情而心有旁骛的关系,不过像斋和真那实这样的美少女别说是校内,就算是放眼镇内甚至是全县,可说是再也找不到第三人了。如今她们的脸就在眼前数公分之近的距离,若要音矢不脸红心跳,那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啊、对不起,你说什么?”
“什么嘛,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可要给我洗耳恭听唷?”
只见真那实砰的一声,用力往桌子一拍,然后语气兴奋地娓娓道来。
“我午休的时候来这里遇到三个女孩子,她们居然很稀奇地表示想要加入我们社团耶!”
“哦,三个人啊,那可真是稀奇了。”
身为社长竟然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真那实虽然感到整个没力,不过音矢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这时候吐槽他也只是让自己平添心酸而已。
“可是她们有点奇怪呢。”
“是哪里奇怪了?”
“那三个人虽然都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但是每一个都是生面孔。我问她们是不是转学生,她们又显得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这件事的确颇有蹊跷。像他们这种乡下学校,只要有转学生和插班生的话题,消息应该一下子就会传开,然而包括音矢在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风声。
“喔,说得也对呢,像真太郎和小斋转学过来的时候,消息就是以新闻快报般的速度传开,很快就全校学生都知道了呢。”
“那时真是吓了我一跳,竟然连我是从东京哪个学校转来的都知道。”
“是呀,我也是几乎不需要自我介绍,大家就都认识我了。”
只见王子抱着吉他点着头,斋则是圆睁着大眼,两人纷纷谈论起自己的体验。他们两人都是转学生、插班生的身份,所以已经接受过这个土地的洗礼。
“后来那些女生怎么了呢?”
“我走上去问她们是哪里的学生,没想到她们马上就逃跑了。”
“搞什么呀?”
听完真那实的说明,音矢只是歪着头感到不解。
他侧着头顺势往窗外望去,却注意到操场上有几个陌生的巫女。
“咦?那些巫女是哪个神社的人呀?”
“什么?在哪里在哪里?”
以真那实为首,豪铁、斋也纷纷奔到窗边朝室外观望。
“啊!那些巫女就是刚才我说的女学生啊!”
真那实的大音量让身旁的斋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也难怪,因为连窗户都在共鸣下颤动,被她这样在耳边一吼,斋当然会吃不消。
“咦?希望入社的三人组就是那些巫女吗?”
音矢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想要看清楚那些巫女们的样子。就在这个瞬间……
“——呀~~!是音矢先生~~☆”
分不清是悲鸣还是欢呼的女孩尖叫声响起。叫声穿过操场,连音矢等人的社办都听得到。她们的音量之大,连原本在操场上粗声吆喝着跑步的棒球社员们,也不禁被吓得呆立原地。
“咦?为什么会叫我的名……”
“音矢,那些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依照你的回答,我可是会赏你一记脑门脚跟踢喔?”
先别说回答,已经吃了一记脚跟踢的音矢抬起头,偷瞄了一下真那实的内裤,然后注意到真那实愤怒的视线,于是赶紧摇摇头,把那略带性感的内裤花纹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我、我不知道呀!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们,而且她们的服装也和我们家神社不同。”
“音矢先生,那红裤裙是……”
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只见她慌张地摇着音矢的肩膀。对什么也没做的音矢施以脚跟踢的真那实,在看到斋慌张的模样之后,便将架在音矢脑门的脚跟放了下来。
“什么呀?小斋,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是的,那巫女服是属于大内家远亲神社的服装。”
“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远亲是多远的亲戚啊?”
“那与其说是远亲,不如说根本就是陌生人了呀。”
王子不知何时也来到窗边,苦笑着吐槽斋。
“先不管那些,她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只见斋手按着额头,稍微思考了一阵子后作出回答。
“有没有可能是分家又派遣新的人过来呢?”
听了斋所说的话,真那实的太阳穴上阵阵抽动,而音矢则是笑容僵硬地从窗边退开。
“基于集训时薰子那次的前车之鉴,按捺不住的分家应该不只一两家了,说不定连本家也已经不愿等待了。”
薰子企图怀下音矢的孩子,最后却以失败告终。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苇原神社中的每个人都对那件事绝口不提,当然那是出于众人体贴薰子的心意,不过却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先姑且不提。
“什么嘛!也就是说,那些女孩是来和音矢生孩子的刺客对吧!”
“那样可以说是刺客吗……”
“简单说她们就是想推倒音矢对吧?那不就和刺客没什么两样吗!那种人我要把她们全都赶走!”
真那实一副要卷起裙子打架的样子,一个冲动之下就从社办飞奔出去。
“啊!真那实学姐,对方可是从事神职的巫女,请你别动粗呀!”
见真那实怒容满面地冲了出去,连斋也追在后面飞奔而去。
“喂!阿音!你可真受欢迎啊。”
“啊哈哈,还好啦,没什么大不了啦……”
音矢苦笑着回过头来,却发现豪铁那如耸立巨木般的庞大身躯阻挡在自己面前,而且全身还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让音矢苦笑的表情不免僵硬了起来。
“美丽优雅又楚楚可怜的小斋,还有虽然粗暴却拥有学年第一美貌的来栖,再加上还有三位美丽的巫女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
只见豪铁双手磨拳擦掌地逼近过来,音矢不由自主地后退。
“啊,不是啦,所以说那些巫女是刺客……”
可是不知为何,王子却阻挡在他的身后。
“苇原,我虽然不知道内情是怎样,不过这的确是你的错。”
“咿!王子,你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提出这个问题的音矢,在看到王子的吉他盒后不由地吃了一惊。王子应该正和一个女孩子在交往,但是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王、王子,你那个女朋友该不会……?”
听到音矢这么问,王子只是动了一下眉毛,静静挡住了音矢的退路。
只见王子像是遥望远方似地喃喃说道:
“我的手机在暑假集训时坏掉了。”
“咦?什么?”
“因此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联络。”
“你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吗?那电子邮件信箱之类的……”
“除了吉他的乐谱之外,我根本不想把记忆力用在其他地方。不是我在自夸,我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完整喔!”
那还真的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尽管心里这么想,王子散发出的魄力却是让音矢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
“算了,那也无所谓。我之前说过了吧?孤高的吉他手是不需要女人的。”
“你、你有说过那种话吗?”
“苇原也是这么想的吧?如果说被女孩子甩掉可以提升吉他技巧,那可是非常划算的事呀,呼呼、呼呼呼呼……”
简单地说,他就是要把无法和女朋友联络的怨气,发泄在音矢身上。
也不知道豪铁对这件事是否知情,只见他深有同感似地拼命点头。
“这样啊、这样啊~~真太郎也很辛苦呢。可是却有某个人很受女孩子欢迎,还敢给我苦笑呢。”
“虽然我并不觉得羡慕,但的确让人听了很不愉快呢。”
“而且都到了这种地步,那位大爷还不决定要选谁,整天浑浑噩噩的呢。”
“这让人听了更加不愉快了。这种人不用说当然是女性的敌人,而且更是与男性为敌了呢。”
“所以说啦,身为他的死党,应该要为他打气一下,这才合乎人情义理嘛。”
两人太阳穴上青筋浮现,朝音矢逼近而来。音矢已经走投无路了。
“呜哇,别、别这样,我是清白的!”
“啥?我什么也没听见哦。”
“……我的耳朵放假去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就在音矢被两人抓住,空虚的悲鸣声甚至传到走廊上的时侯……
“对、对对对不起~~!不过我们有做错什么事吗~~?”
被愤怒冲昏头的真那实追着新来的巫女们,而她们被真那实的气势吓到,一哄而散地在操场上逃窜。再加上斋报上名字,诚心诚意地想要说服她们,让她们心生畏惧而往校外奔逃而出。
“哼哼!别再回来了!”
真那实双手叉腰大声叫道,而且不知为何,她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
在这奇妙的事件之后过了几天。
音矢与斋两人再次造访集训所使用的豪力的寺院。
“还是……和那时一样呢。”
“嗯……”
看到寺院的惨状,让音矢说不出话来。
寺院在和响一郎作战时遭到破坏,如今仍是维持着那时的凄惨寺容,静静地坐落在山腰。
在参拜步道的入口已竖立起禁止进入的看板,也围起了黄色的绳圈,不让任何人进入参拜。
目睹原本欢乐的集训地点的惨状,连斋也不禁说不出话来。虽然那的确是场炽烈的战斗,不过对于抛下那种状态的寺庙离去,还是会让她感到心痛。
关于主殿遭受破坏的原因,对外依旧如往常一般当成遭到落雷处理。
“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不断重演。”
“……是的。”
“这种事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必须要由我们来了结才行。”
“是,我也会带着那样的觉悟跟随着您的,音矢先生。”
邻近的居民对那场战斗毫不知情,继续过着和平的生活。
不过音矢知道那只是借由情报操作制造出的“和平假象”,因此殷切期盼能尽早结束与祸津神的战争,取得真正的和平生活,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喔,真高兴你们赶来。”
一见到音矢和斋的身影,豪力立刻抛下手中的扫把,朝着两人奔跑过来。
豪力和豪铁虽然都受了伤,不过在经过弦而的治疗之后,他们的伤势都已经痊愈了。
那如同钢铁的肉体并非虚有其表,他果然是个拥有过人体力的和尚,而那也是身为“与祸津神战斗之人”才有的体力。
“我听爷爷说,那个男人又开始神化了?”
那个男人也就是被祸津神附身,曾经让音矢他们苦战的那个像是不良少年的男人。
那时是豪力和豪铁合力将祸津神赶出体外,再借由斋之手将其净化。
由于神化得太过严重,因此他一直都留在豪力之处疗养,可是听说那男人身上又再度出现勾玉,于是音矢等人才会来到此处。
“明明已经将祸津神降伏,勾玉却又再度出现,这实在是不可能啊。”
“虽然并不常见,不过我听爷爷说,这种事过去也是有几次前例。”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真不好意思,那是贫僧这种低等退魔师所无法想像的世界。”
豪力的态度与集训时明显有所不同,让音矢感到强烈的异样感。
尽管豪力现在并没有特别讨好音矢,但是对音矢而言,集训时他那轻浮的态度反而让音矢比较舒服。
然而如今他却是以一介僧侣的身份与“现任神乐主”见面。他对音矢只有展现出对神乐主该有的敬意,并没有像面对即使已经引退,却是原神乐主的弦而时所表现出的亲切。
“那么豪力叔叔,那个人在哪里呢?”
“是,由于他非常不安分,因此我以结界将他封住。”
音矢刻意平易近人的用“豪力叔叔”来称呼他,可是豪力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据实回答音矢,让音矢不禁感到有些寂寞。
他们在参拜步道上行走时也聊了几句话,但是豪力却似乎不打算改变对音矢的态度,使得音矢的心情更加消沉。
音矢虽想对他表明神乐主也同样是人类,并不是什么神佛,不过现在不是争论这种事情的时候。
“那么我们更衣之后,立刻就去观视他的情况。”
“如果需要更衣,请使用上面的神社。”
于是音矢便带着斋往上方的神社移动。既然身穿制服的斋也在一起,那么好色的豪力说不定会在阶梯下方偷窥她的裙底风光。毕竟在集训时他所展现出的好色模样,比起弦而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一想,音矢便感到十分有趣。
于是在走到阶梯一半的时候,音矢突然出奇不意地回头往阶梯下看去。
“……”
阶梯最下方并没有音矢所想像,豪力趴在地上偷窥裙底风光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闭目合十的僧侣正静静站在那里。
“音矢少爷,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斋。”
尽管一股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寂寥感涌上心头,音矢还是继续步行前往神社更衣。
他们通过满目疮痍的神社境内,进入倾倒了一半的主殿。
他们在主殿的一角发现了那名男人。
“呜喔喔喔喔!这不是那时候的小哥和小妹妹吗?你们想要把我、把我怎么样啊?”
他全身的衣服都被自己抓得破破烂烂,而且大概从那时候起就没洗过澡,全身脏污并且散发出异臭。
“音矢先生,这是……”
斋毫不介意刺鼻的异臭,她凝视着被封在结界中的男人,最后往他身上某处一指。
“那正是祸津神的凭依玉……”
正如斋所观察,男人的胸口上布满黑色鳞状之物,而里面隐隐看得到勾玉的形状。
“勾玉从身体里透出,这也就是说……”
“是的,恐怕是身体受到相当严重的侵蚀,已经非常虚弱的关系。”
斋的回答和音矢的预测相去不远。
见到这名自己未能完全解救的男人,斋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扭曲。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男人虽然面露畏惧之色,却依然向音矢两人叫嚣。因为受困在结界里的关系,他无法对两人动手,不过他看起来也只是不断谩骂叫嚣,并没有想要动粗的样子。
“爷爷要我只和斋两个人为他驱邪,真的没问题吗?”
“音矢先生,我能体会你不安的心情……”
“我办得到吗……?”
音矢并不是害怕净化失败。
即使神化的情况恶化,而演变成他攻击音矢两人,以如今音矢和斋的实力也不会输给他。
音矢所害怕的是一旦到了那种地步,自己就不得不击毙他了。
就算事情不至于演变成那样,难道就不会对那男人造成心灵创伤吗?
这样的不安在音矢的心中笼罩上一层阴霾。
“音矢先生,请相信您自己的力量,以及相信我。”
斋仿佛看透了音矢的内心,她的话对音矢有如当头棒喝一般。
“……你说得对,而且无论如何我们也是非做不可。”
音矢心想,身为神乐主,同时也代表着要面对悲伤的命运。
当然,在过去的战斗之中,音矢也曾数次面临艰苦的困境,不过他都是抱持“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的想法——虽然他也并不是对付出的牺牲视若无睹——从来没有闲暇去深思“以神乐主身份战斗的后果”。
虽然音矢并没有抱着轻忽的想法,但是如今目睹了残酷的现实,的确也让他的心产生了动摇,毕竟这次并不是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祸津神战斗。
对方是被父亲响一郎操纵,遭到祸津神附神的可怜男子,而且音矢已经打倒过对方一次了。
要对再度附身在男子身上的祸津神除灵,可能真如弦而所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你们想打是吗?要打就来啊!”
他的话只让人感到是在虚张声势。
因为男子很明显对音矢十分恐惧。
音矢心中非常苦恼。
过去在战斗的时候,年幼时的记忆也曾经多次在脑海里闪过。
他是挥别了那段记忆才能奋战至今。
如果那样做的结果,最终也只能换来音矢如今置身的处境……
“这就是战斗吗……”
替只能在结界中咆哮的可怜男人驱走祸津神,这就是神乐主的战斗吗?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音矢并不想亲自动手;话虽如此,他却也不能放给斋去做。
“我想请教音矢先生一个问题。”
原本一直在旁注视音矢的斋,此时突然出声了。
“……嗯?什么问题?”
“我们战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咦?战斗的目的啊……应该是为了和平吧?”
“那么对于音矢先生而言,怎样才是和平呢?”
“这个嘛……应该是和互相信赖的同伴,以及心爱的家人一起和乐的生活吧。只想得到这么渺小又单纯的事情,连我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就是了。”
听了音矢的回答,斋露出柔和的笑容点点头。
“就好像是在苇原神社或是流行音乐社的生活,那就是音矢先生所说的和平对吧?”
斋的话又一次给予音矢当头棒喝。
眼前这个充满恐惧、不断虚张声势的男人,他或许也有家人和心爱之人。他只不过是犯了点小错,使得自己的心灵出现空隙,才让祸津神有机可趁。
在那次战斗之后,男子就一直被幽禁在这里,或许也有人在引颈期盼他回家。
经过这么一想,音矢再没有任何迷惘。
必须要净化祸津神,让他回家才行。
“斋,谢谢你,多亏你让我想通了。”
这就是所谓的豁然开朗、不,应该说是烦恼一扫而空了。
斋优雅地笑着凝视着自己,音矢打从心底感谢她。
“我们现在就要净化附在你身上的祸津神。”
音矢静静地面对那名男人,将Stratocaster拿在手上。
“呜哇!等、等一下!”
男人明显露出狼狈的模样,虽然他想往后退,但是却马上遭到结界阻挡,而且他恶狠狠瞪着音矢的那双眼并不是人类的眼神,而是祸津神的眼神。
“你这家伙是因为被我痛扁,所以心怀怨恨,来找我报复的对吧?”
对男人的质问,音矢并不作答,反而是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啊?我的名字?我就告诉你……”
说到一半,男子侧头思索。
“我的、名字……?名字那种东西……”
男人面露苦闷的表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甚至对自己是否有名字都感到怀疑。
因为祸津神是不需要名字的。
“等一下请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斋蹲在男人的身前,对他温柔地说道,而男人则是露出不解的表情。
只见音矢从吉他盒中取出Stratocaster,将电线连接到自行带来的室内用小型扩音器上。
“斋,舞蹈的准备好了吗?”
音矢如叮咛般告知她之后,随即开始了吉他的演奏。随着“镇魂响音”的主旋律自小型扩音器流出,斋也手持舞扇,向前跨出一步。
“大内流,大内斋,献上神游之舞。”
斋一开始舞动,立刻抵消了封住男人的结界。那结界是豪力所设,由于承受不住音矢的“镇魂响音”与斋舞蹈的灵力,宛如被吸入地面般消失不见了。
“咕哇啊啊!住手!快停下来!好难过啊!”
“镇魂响音”完全命中男人的身上,让他痛苦地抓着胸口在地上打滚;斋的舞扇每挥动一次,他身上所浮现的鳞片也跟着一片片剥落。
“好痛好痛!你们干什么!小心我杀了你们喔!”
尽管他交互瞪视着音矢和斋,却也可以清楚看得出,他眼中混浊的色彩正逐渐退去。
附在男人身上的祸津神已经没有初次战斗时的力量,只要吉他奏出一个音色,就会有黑色热气自男人的身体蒸腾而上,然后消失在空中。
“请再忍耐一下,马上就会好过一些了。”
音矢一边弹奏吉他,一边对痛苦的男人温柔鼓励。
音矢能够凭感觉掌握住,祸津神耐不住痛苦离体而出的时机。
虽然音矢认为那归功于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他看过许多祸津神离体脱出的瞬间之故,不过他并没有发现,事实上那种事唯有继承神乐主血脉的人才能够明白。
“咕啊啊啊啊啊!好热!好痛苦!快住手!我杀了你们哦!立刻给我停下来!”
只见男人发狂似地大吼,痛苦地搔抓着全身皮肤。尽管音矢十分同情他,却仍是全神贯注地弹奏吉他。
斋如行云流水般跟随着旋律,仿佛在音矢的操纵之下跳出完美的舞步。当然她并不是受到音矢的操纵,而是两人的呼吸一致,可说是前所未有的配合无间。
“呀啊啊啊啊啊!”
随着男人发出悲痛的惨叫,散发黑光的勾玉从他胸口涌上,浮升至空中。
“——我开始了!”
斋一边优雅地舞着,一边更向前踏出一步。男人全身散发出与体臭不同的邪恶异臭,朝着斋扑鼻而来,而斋的舞扇却有如要扫去恶臭般挥上空中。
只见舞扇像是要劈开空间般,以锐利的角度垂直挥落。
斋所挥出的舞扇,将卷起混浊漩涡的黑雾和勾玉——也就是祸津神的本体——斩断。勾玉好似被利刃切成两半,即使掉在地面,也宛如生物一般蠢动着。
“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驱离了祸津神,男人仍旧跪在地上,露出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斋,净化勾玉。”
“是。”
斋静静地点了点头,接着舞扇对着断成两半还在蠢动的勾玉一扇。天上降下神圣的光束洒落在音矢头上,而那圣光又有如受到斋舞扇的引导,朝着勾玉而去。
喀的一声,光线瞬间增强,随即勾玉就被吸入、消失在光束之中。
“结束了……吗?”
只见音矢将演奏的吉他竖立在前方,恭敬地低头行礼,而斋也收起舞扇将其高举,和音矢同样鞠躬行礼。
之后天上降下的光束缓缓变细,四周也恢复到本来的亮度。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好了,你已经没事了,赶快回家让你的家人安心——”
“别、别开玩笑了!”
音矢伸出手想要扶他,男人却显得十分恐惧,挥开了音矢伸出的手。
“你们竟敢使用奇怪的法术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别以为我会善罢甘休!”
男人虽然盛气凌人,但是声音却在颤抖。
“还敢给我装模作样,这个怪物!你给我记住了!”
男人大肆谩骂之后便拖着不安定的脚步,从音矢两人的面前飞奔离去了。
“……怪物吗?”
音矢露出苦笑说道。
他感到全身脱力,握着吉他的手也软弱垂下。
即使受到指责谩骂,音矢也觉得值得了。
因为男人奔跑返回的归处,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生活。
“斋,我们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怪物吗?”
对于音矢这个无心之问,斋无法立刻作出回答。
为了要让她成为音矢的妻子,她在尚未懂事之前便受到严格的教育,经历过常人所无法想像的严酷训练;斋也同样有被人称为“怪物”的经验。
正因如此,如今的她也找不到言语可以安慰音矢。
斋自己被男人骂“怪物”也同样心情低落,即使她说服自己不能那么软弱,但是萎靡的心情是无法平复的。
看到斋心情沮丧,平常迟钝的音矢这时突然灵机一动。
“那个、斋有没有听说过,‘以前的魔法是现在的科学’这句话?”
音矢一边放下吉他,一边尽可能开朗地对斋说道。
“……没有,那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不是全部,不过以前为人所恐惧的魔法、法术之类,大部分都是可以用科学或化学原理来解释。”
音矢将手放在斋的肩膀上,眼神注视着远方继续说道:
“千年以前的人如果看到天上飞的飞机,可能会吓得腿软吧。”
音矢正想说那这件事也是同一个道理的时候,发觉这个譬喻有些失当。因为如果照这个论调,那么在遥远的未来,不就能够靠科学的力量来量产神乐主了吗?而且搞不好连祸津神也都可以轻易制造出来了。
“有朝一日,我们所使用的这个法术也能用科学来解释吗?”
“或许喔,或许终有一天,人类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生命和灵魂呢。”
“谢谢您,音矢先生。听您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好多了。”
看到斋露出笑容,音矢内心不禁觉得,其实自己那愚蠢的比喻也不算太差。
“我们换个衣服回家去吧,身上这副打扮去坐电车有点难为情呢。”
“咦?会吗?我并不觉得怎么样啊。”
“啊哈哈,对斋来说或许是吧。”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朝神社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是没问到他的名字……”
音矢在不让斋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向那男人刚才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至今音矢所净化的祸津神,例如附身真那实或王子的祸津神在受到净化之后,他们都不曾怒骂过音矢,而是显得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模样。
然而这次的男人却是对他们肆意谩骂,最后甚至叫了他们“怪物”之后落荒而逃。
——即使净化了祸津神,人类的本质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吗?
音矢心中抱持着这样的疑问,带着斋前往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