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是用CD还是什么东西播放出来的吗?”
“真是美妙的旋律,以前倒是不曾听过呢。”
放学后,走在校园的学生们纷纷竖耳倾听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音乐。
“真的很好听,不过这不是CD哦,好像是从哪间社办传出来的?”
“社办?该不会是流行音乐社吧?”
“或许是哦,可能正为准备文化祭而练习吧。”
“本校顶尖的美少女来栖和大内所属的流行音乐社啊,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中看不重听呢,这下子可就让人期待文化祭的到来了。”
驻足停步的学生们听着流行音乐社社办传来的音乐,或是打着节拍、或是哼着歌,各自以自己的方式享受音乐。
“嗯!感觉很棒呢!”
原本兴高采烈弹着贝斯的真那实,这时听着新买的扩音器所播放出音乐,顿时不禁大为感叹。
“太棒了!虽然以前那样也很愉快,但像这么振奋的音乐可能是第一次哦!这真是太快乐啦!”
豪铁敲出强而有力的鼓声,尽管汗水从剃发的头上滑落他也毫不在意,露出一副爽朗的笑容敲得更加卖力。
“苇原,虽然我不喜欢随便夸奖别人的演奏,不过最近的苇原相当赞喔!”
“啊哈哈,你还真会说啊,王子才是弹出很棒的音色呢。”
音矢与王子一边背靠背地演奏着双吉他,一边也互相称赞对方的奋战。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斋边舞边数着拍子,享受着与御神乐所不同的舞步。
社办里的气氛十分和乐。
现在的流行音乐社就是给人这样的印象。
音矢等流行音乐社的成员们为了文化祭做准备,现在正比以往更卖力地不停练习。
要将大家一同创作的新曲在文化祭披露。
为了留下高中生活最后的回忆。
众人各自的心情合而为一,而那结果就是让成员们的技术,每经过一次练习都会突飞猛进。
当他们痛快地演奏完最后一小节时,忽然响起了一阵拍手鼓掌的声音。
往敞开的大门看去,只见一个留着雷鬼头,戴着拉斯特条纹{注2:象征拉斯特法里运动的红、绿、黄条纹,拉斯特法里运动是1930年自牙买加兴起的黑人基督教宗教运动,对雷鬼音乐有深厚的影响}的帽子,穿着破旧的上衣、肮脏的牛仔裤,看上去就充满雷鬼气息的中年男性正站在门口。
“哎呀!真是太棒了!我可以深切感受到和平的气氛。”
男人喝醉酒般发出傻笑,并且再度鼓掌。
“啊,您辛苦了。”
只见手持舞扇的斋,取来放置在社办角落的“斋制番薯羊羹(通称)”,又从她的布包中找出零钱包,从里面拿出数枚十圆硬币。
众人都不知道斋想做什么,将目光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只见她将“斋制番薯羊羹”和包着十圆硬币的怀纸放在舞扇上,将那些东西送给雷鬼大叔。
“虽然并不多,不过还请您笑纳。”
“啊~~真是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不会的。如果下次您肚子又饿,欢迎您再来,没有家一定很辛苦吧。”
“……啥?”
雷鬼打扮的大叔听了斋的话,不禁为之一愣。
——斋似乎误会雷鬼装扮的大叔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这对雷鬼乐迷而言简直是一种冒渎。不过斋对西洋音乐和流行可说是一窍不通,所以看在斋的眼里,大概也只觉得他是个肮脏的大叔吧。
“不是不是!小斋,你误会了啦!”
真那实拼命忍住笑,挥手否定斋的想法;而豪铁也将脸埋在鼓具组中忍着笑意;王子则是转身背对过来,肩膀还不断颤抖着。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真那实盘问起这个马上开始吃起羊羹的大叔。
“真那实!真那实!”
仍忍耐着笑意,音矢赶紧制止真那实。
“什么啦?”
“他是顾问老师啦,虽然你们应该没有见过面。”
“什么!?”
真那实和斋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以雷鬼乐节奏嚼着羊羹的雷鬼大叔。
“羊羹固然很好,不过外郎饼{注3:日本的一种和式甜食}也是难以舍弃的选择呢,当然颜色就要红、绿、黄这三种颜色啦!这样才是拉斯特嘛!开玩笑的啦!啊哈哈哈哈!嘿!”
只见雷鬼大叔自说自话,又自顾自地爆笑起来,还硬是要和一脸困惑的斋击掌。
“啊、这个……”
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困惑地朝音矢望去。
光是雷鬼打扮的教师就已经够破天荒了,再加上还是流行音乐社的顾问教师,更扯的是不管是真那实或斋都从未见过他。
音矢和豪铁、王子三人曾经为了路边演唱的事向顾问道歉,所以他们认识这个老师;但是总是待在社办的真那实和斋则是不同,因此也难怪她们两人会惊讶了。
“老师,好久不见了,请问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斋和真那实还因为看到难以置信的光景而呆住,音矢于是从背后推开她们,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呼。
“没什么啦,我刚才在休息室喝着咖啡,没想到竟然听到赞得要命的旋律。我一时好奇过来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是你们在演奏啰!哎呀,我还真的大吃一惊了呢。”
他所谓的休息室,似乎就是教职员室的样子。
这个说话轻浮的顾问老师,又再度鼓掌称赞音矢他们。
“虽说还有些不成熟的地方,不过你们的技术说不定已经可以成为职业的啰!只要你们有那个意愿,我还可以帮你们出唱片哦!呀哈哈哈!”
尽管这个顾问教师的言行举止就像一个轻佻的音乐家,但是他也是这个流行音乐社出身,有许多他的朋友都是职业音乐人,所以听说在音乐界也算是颇有人脉。
虽然对音矢来说他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物,可是以他这身不合场合的雷鬼打扮,假设退让个一百步,当他是音乐教师那倒也还好,偏偏他教的科目却是物理学,因此让家长对他评价一落千丈。
“看来曲子到文化祭就可以完成了吧,我很期待你们哦~~”
接着雷鬼顾问一个一个地拍着音矢他们的肩膀给予鼓励,然后就踩着雷鬼乐的节奏,进三步退两步地开心离开了社办。
“呜……呜……”
顾问离去之后,真那实肩膀颤抖着发出呻吟。
“来栖,怎么了?你现在可以笑出来了吗?”
“我不是要笑啦,我现在充满喜悦和感动呀!”
只见斋的眼眶湿润,像是泪水随时就要夺眶而出,但是她却带着笑容竖起大姆指。
“他在夸奖我们呢!辛苦总算有代价了!我们做得很好啊!”
见到真那实欢欣雀跃的模样,音矢等人也感受到喜悦正一点一滴地涌上。
音矢隐约察觉到顾问老师在此之前都不来社办的理由,那大概是因为顾问认为音矢等人的演奏“不堪入耳”吧。
而如今那位顾问却亲自造访社办,夸奖音矢他们的演奏,甚至还说他们能够成为职业乐手,给予他们鼓励。
“心情太愉快了!”
“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这么感动了!”
“对已经把灵魂献给吉他之神的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斋见到大家喜悦的模样,她也当成是自己的事一般高兴。虽然斋负责的是舞蹈,并没有参与音乐的部分,但她也是和大家一起努力过来,所以当然也乐于见到音矢他们喜悦的模样。
“这也多亏了小斋呀。”
“咦?可是我只有跳舞而已……”
“来栖说得没错,我认为是小斋让我们的团队气氛更好,所以我们才能努力到现在啊。”
“练习中你为我们准备的茶和茶点,我是打从心底感谢你呢。”
从不说场面话的王子,这时也说出像是在夸奖斋的发言。
“这个、但是我……”
“斋你听我说,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到现在,若是缺少任何一个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早就失败了吧。”
“音矢先生……”
这一点不管是流行音乐社还是御神乐都是一样的,斋的心深深体会到音矢没有说出口的这句话,只见斋的双手按住胸口,仿佛是不想让这句话从心中逃开。
——令人愉快的音乐。
——令人愉快的话语。
——令人愉快的空间。
还有最重要的,令人愉快的同伴也都在这里。
斋感到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充实感在心中膨胀,身体宛如变成气球般,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以前是否感受过心头如此雀跃不已的喜悦呢?当然,在和音矢相处的生活中也曾经体验过好几次,不过她感觉这时的喜悦更是有别于以往。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我们就再来一次吧!要赶在文化祭之前练好才行。”
“喔!再来几次都没问题!”
豪铁配合着音矢的号令,也兴奋激动地回应。
“啊哈哈,我是受到夸奖就会更进步的孩子。”
“一夸就马上得意忘形是来栖的缺点。”
斋发自心底爱着这群开朗欢笑的同伴。距离文化祭已时日无多,既然自己能做事的只有舞蹈和泡茶,那么就将全副心力放在这上面吧,斋暗自在心中如此发誓。
“真是美丽的夜晚。”
只见一个男人戴着假面、身穿狩衣,抬头仰望阴暗的夜空,口中如此轻声说道。
男人的怀中抱着一名美丽的少女。
尽管身处黑暗之中,两人的身影看起来却是更深的黑色。或许是因为他们黑色的服装,在少女细致雪白肌肤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漆黑。
两人浮在空中,脚下是一片城市的灯火。
“夜晚虽美,城市的灯火却很破坏气氛啊。”
将缤纷灿烂的街景评为破坏气氛的不是别人,正是苇原响一郎。
“街灯、很美。”
少女的双唇微启,如铃声般动听的声音自口中流泄而出。
“是吗?那灯火是人类所点燃,是肮脏的火。”
“但是很美。”
少女俯瞰街景。城市的灯火映入她的眼帘中,仿佛就像天上繁星般灿烂亮丽。
尽管少女美得难以言喻,她的眼眸中却缺乏生气。
“我想要那些光。”
少女伸出雪白的手,宛如要抓住眼下辽阔的城市灯火一般。
“时候就快到了。等到时机一到,不管是那城市还是整个世界,到时就都是属于你的了。”
响一郎语气温柔地如此告诉她,并且握住少女的手。
“你要破坏那个城市吗?”
少女美丽却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街景,同时对响一郎问道。
“那是毫无守护价值的无趣之物。”
“为什么?”
“必须牺牲某人才能保护的渺小世界……像那样的世界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守护的价值啊,沙夜。”
说完,响一郎目光注视着眼下辽阔的城市夜景。
人类的生存活动无聊得有如垃圾一样,不断重复着无意义的消费,度过空虚的时间。就算极少数的人得到了幸福,但那幸福终究是建筑在沙上的楼阁而已;而被排挤在外,连那样的幸福都无法得到的人,最后也终将在眼泪未干之前死去,一切都是如此虚幻飘渺。
当知道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时,人的一生也结束了。
人类是多么可悲的生物啊。
响一郎紧抱被唤为“沙夜”的美丽少女,亲吻她雪白的粉颊。
“响一郎,我爱你。”
沙夜的双手环绕过响一郎的颈子,以那在黑暗中也闪耀无比的樱唇,不断地、不断地亲吻着响一郎的颈子和嘴唇。
两人就在这样在黑暗中拥抱着,仿佛合而为一般融入夜空,最后消失无踪。
“时候就快到了,音矢。”
“呜哇啊啊啊啊!”
音矢踢飞棉被跳了起来。
他梦见了响一郎。
到了夜晚暑气得到缓和,气温也会变得较为舒适,然而音矢全身上下却都汗湿了。
“刚才那是梦吗?”
音矢感觉自己不是靠耳朵,而是全身都听到响一郎的呼唤。尽管他很想把那当成是一场梦,但由于目睹响一郎展现的压倒性力量,他无法轻易断言那只是梦境。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相信要潜入梦中应该也不是难事。
“……口好渴。”
音矢自言自语地走出房间前往厨房。漫步在昏暗的走廊上,音矢的头脑也逐渐清醒过来。
与祸津神频繁的战斗,为了战斗而严酷的修行,再加上流行音乐社辛苦的练习。
尽管音矢已经疲累不堪,但是越接近生日,他就越是难以入眠。即使好运得以入睡,他也会受响一郎的梦所扰而惊醒。
我或许无法迎接十八岁的生日。
这样的恐惧已让他连续好几晚都无法入睡。
“呼。”
音矢从冰箱里取出冰冷的麦茶,将之一饮而尽,然后来到流理台,想要清洗用过的杯子,打开水龙头所流出冰凉的水,让汗湿的手舒服地冷却。
接着音矢顺便用那水洗脸。或许是冰水洗脸让他睡意全消,他丝毫不打算回去继续睡了。
走到浴室用毛巾稍微擦拭汗水,随后音矢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户和窗帘,让夜风吹入房间里,而摆放在桌上的乐谱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
音矢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以立架竖起的吉他上,视线由上往下,审视着造型洗炼的琴首、琴颈、琴身,音矢所留下的小伤痕纷纷映入眼帘。
那些伤痕每一个都有难忘的回忆。
回到曾经一度放弃的音乐世界,重拾吉他以来的每一段回忆,这时一一浮现在音矢的脑中。
同时,音矢得到这把吉他时就已有的旧伤痕也映入眼帘。
那是吉他原主人响一郎所留下的伤痕。
——父亲所留下的伤痕应该也刻划着父亲的回忆吧。
音矢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这是未曾谋面的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
音矢也曾将父亲的身影,投映在父亲爱用的这把吉他上。
直到那一天。
他与应该已死的父亲再会为止。
而且父亲正企图杀害亲生儿子。
“……我或许会被爸爸杀掉吧。”
自己喃喃自语,听起来是那么地虚幻。
音矢身负重伤险些被杀是事实,而且如果响一郎是真心想杀掉音矢,那应该也是件很简单的事。
音矢当然害怕死亡,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死。
或许他是借由当作事不关己般置之不理的态度,才能避免自己深入思考这件事。
音矢也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但是要面对现实而不逃避,实在是残酷且难以忍受。
“现在我该思考的不是我可能会死这种事!”
音矢伸出手握住吉他的琴颈。
他将吉他放在膝盖上,凝视琴颈和琴身上的新伤痕。
这些伤痕是与祸津神战斗而留下的。
“我……我要尽我最大的力量,为保护大家而战!”
除了这件事之外,现在的自己不该再心有旁骛。
音矢将吉他放回立架,然后躺在床上,尽可能地让身体休息。
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事实上音矢现在疲惫不堪,根本也没有余力分心他事。
如果音矢是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他就可能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分心苦恼。然而多亏音矢现在已经疲惫到极点,所以在面临取舍选择时,也在好的方面变得“随便”起来。
“别去想多余的事,我还有其他事必须要做。”
即使仍无法入眠,音矢还是不断如此告诉自己,然后闭上眼睛。
就这样,音矢度过了无法成眠的夜晚。
到了隔天早上,音矢比谁都还早起床。他奔下漫长的石阶,拿了早报之后到手水舍洗脸,这一连串的行为是音矢每天早上必做的。
回到主房后,弦而不知何时已坐在客厅里。
“爷爷,报纸给你。”
“嗯,音矢你也该多少看看报纸吧。”
“我只看电视节目表就可以了。”
“所以你才会这么笨呀,真是的……”
不去理会弦而的唠叨,音矢抽出电视节目表观看。
眼前只有一如往常的对话,和一如往常的电视节目表。
“早啊,音矢,啊!你在看报纸啊?真难得。”
“我只看电视节目表啦。”
“啊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其他人呢?”
“应该已经在准备练习了吧。”
“糟糕,我也要快点换衣服才行。”
就这样,真那实来了之后,御神乐的练习就开始了。
“呼~~呼~~~~!真是的!为什么吹不响嘛!”
“真那实,先借我一下,注意啰?你仔细看着我的唇形。”
薰子接过真那实递来的龙笛,只见她轻轻吹气,立刻响起了清澄的音色。
“真奇怪,我应该也是用同样的吹法呀……”
“真那实姐粗枝大叶的,不适合吹笛子吧?”
“你等着看!我很快就会吹得比风花还好!”
只见真那实一把抢回龙笛,面红耳赤地开始练习。
看着她们的互动,弦而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琵琶和鼓是不会太差,换成笛子却连一个音都吹不出来啊……”
“吹横笛是有诀窍的,不过我也觉得真那实不适合笛子,会琵琶和鼓应该就很够了吧?专练会演奏的乐器或许还比较……”
“音矢,你太天真了,回顾一下至今为止的战斗,不是每一次都能以万全的状态应战啊。”
确实如弦而所言。
上一次的战斗也是薰子不在,导致想组御神乐却缺少笛手。
既然不能以全员到齐的状态组成御神乐,那么就必须依演奏的乐曲,临机应变的改变乐器组合,音矢也明白那样才是有效的做法。
也因为这个理由,他们今天练习的是与平常不同的乐器。
“不过还真的一声都吹不响呢……”
“什么嘛!这真的很难啊!不然音矢你示范给我看!”
“好啊,笛子借我一下。”
音矢接过真那实的笛子,拿起来就要吹奏。
“还是算了!我请薰子小姐教我!”
笛子却又马上被真那实抢走。
“什么嘛!难得我要教你的说。薰子小姐自己也要练习,没有空教你啦,还是我来教你吧。”
“不用了!我会跟其他人学!”
“为什么就是不想给我教啦!”
“因、因为吹同一支笛子,不就变成间接接吻了吗……”
真那实背手将笛子藏在身后,以细如蚊鸣的声音嗫嚅道。
一旁练习的巫女们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那实姐真可爱~~!”
“真那实,你和音矢不是都接吻过了,事到如今还……”
“会害羞的事还是会害羞啊!”
真那实用手遮住吹笛吹到快缺氧的脸。
一旁的女孩子尖叫骚动,而站在她们之中的音矢搔了搔头开口了。
“我说啊。”
“什、什么啦!你那么想和我接吻吗?好啊,那就不要间接,直接来吻我呀!”
看来她羞到了极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来练习吧。”
“如、如果是要练习接吻,那要换个没有人的地方……”
看到真那实红着脸,畏畏缩缩地低下头,音矢只觉得全身脱力。之所以想要真那实学会其他乐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他们的敌人响一郎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他只能使用一样乐器,而这就是弦而着眼之处。相对于只能演奏一种乐音的响一郎,他们要尝试全员都使用能产生最大影响的乐器组成御神乐,借此达到最大限度的防御。
响一郎用笙,他们就用龙笛或高丽笛;鼓则是以悬吊太鼓应对,这作战就是要以同样的乐器来扰乱响一郎所奏出的乐音。
除此之外,薰子的“利用相克的乐器,让音色相互抵消”这个方案也有一试的价值。
不管是要扰乱响一郎演奏的乐音,还是要互相抵消,两者都必须先用乐音试过才知效果如何。不过比起毫不讲求对策,勇于尝试还比较有建设性许多。
“好了,聊天到此为止!音矢,再开始练习了!”
“嗯,那么大家注意,要开始啰!”
只见真那实和巫女们各自拿起乐器准备演奏。
斋配合着音矢演奏的旋律踏出一步,神乐的演奏就此开始。
随着乐音响起,拜殿之内满溢而出的光芒,包覆住音矢和斋的身体。
“嗯,感觉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下去……”
音矢一边小心注意让全员保持稳定,一边继续演奏。
然而让光衣显现的练习,远比想像中更消耗体力。
显现固然不用提,他们必须练习如何让光衣安定,不然不能算是准备万全。音矢和斋都与和祸津神战斗时一样全神贯注,当然真那实和众巫女也都以实战的心情练习,众人都非常认真。
“……唔。”
弦而变得不太出言干涉音矢他们的练习了。
弦而身为上上一代的神乐主,尽管个人觉得有什么缺失,但现任神乐主毕竟是音矢。
每个人的感性和灵力皆有差距,既然是音矢所带领的御神乐,就该放手交给音矢才对。这虽然是弦而不出言干涉的理由之一,不过另外也包含了音矢他们“已到达足以自理的程度”,这个理由自不待言也是其中之一。
一旦开始练习,音矢和斋固然不说,真那实和巫女们也都全力以赴不再闲聊,直到早晨的练习结束。
当天晚餐时光,可说是前所未有地愉快。
“小梅小姐做的饭菜真的很美味呢!”
“嘻嘻,谢谢你真那实,菜还有很多,不用客气尽情享用。”
小梅还没说完话,真那实就已经在专注地贪享料理了。
那纤细的身体怎么装得下那么多食物。看到她如此的吃相,音矢不禁紧握着筷子,怔怔地注视着真那实。
仿佛像是影片快转一样,大盘子上的料理逐渐消失了。
“可是啊,每天吃着这么美味的饭菜,难道不担心会发胖吗?”
“既然你这么想,那么就把动筷子的速度放慢一半吧。”
薰子说的话真那实似乎只当耳边风,她仍是飞快地继续吃下去。
“想慢也慢不下来啊,哇!这个也很好吃!”
说着话的同时,真那实吃饭的速度依然未减。
“但是神社的工作其实相当繁重哦。”
听到风花这句话,真那实才终于停下筷子。
“是吗?巫女给人的印象并不会很辛苦啊。”
说到对巫女工作的认知,真那实只想得到微笑着把神签或御守递给参拜客的巫女而已。
“有许多工作都很花费力气的,而且还有舞蹈和神乐的修行。”
“小斋说的话,我觉得不太能参考……”
尽管每天摄取大量甜食,斋的身材还是和当初相遇时完全没变,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就连同性的真那实有时看了也不禁心动。
“这么说来,我们神社应该是属于社会的里层吧。”
薰子一边推起眼镜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确很辛苦呢,真那实心里如此想着。苇原神社的历史悠久,信徒的人数应该也相当多才是。
此时眼见可乐饼只剩下一个,风花急忙伸出筷子刺去。
“而且老爷爷只顾着看A书,完全都不做事呀。”
风花抱怨弦而完全没在做事,其实她这么说也对了一半。本来祭司的工作应该极其繁忙,要帮参拜客消灾解厄,还要主持结婚仪式,是个每天都要到处奔波的职业。
然而那些本来该是弦而负责的工作,诸如兴建房子时所举行的地镇祭等仪式,大部分都给付音矢打工费,交给音矢去处理了。对音矢来说,这也是重要的零用钱来源,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怨言。
不过身为神乐主的弦而也受招聘前往全国各地,从事退魔仪式等工作,因此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工作。只不过弦而在苇原神社时,不是对巫女们从事性骚扰的行为,就是窝在自己房间,忙着整理他引以为傲的收藏,与勤勉的形象相去甚远。
已经开始浅浅啜着祭神酒的弦而,也发出不平之鸣。
“说那什么话啊。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要把你们训练成能独当一面的巫女,所以才会忍着泪在家无所事事啊。”
弦而的眼中泛着泪光。
“我看看,风花的胸部可以独当一面了吗?”
即使脚受了伤,话才刚说完,弦而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动到风花背后。
“你想得美!去死吧!色老头!”
风花一记肘击正中目标,让弦而趴倒在榻榻米上。
“我没说错吧?这是很花费力气的工作对吧?”
“是、是啊,真是辛苦呢。”
真那实笑容僵硬地回答,却心想这也算是巫女的工作之一吗?
“唔,只有动手打人的速度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才不会轻易给你摸呢!”
风花拉紧左右衣襟,转身面向音矢。
“……如果是音矢想摸,我可以让你摸个够喔。”
见到风花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音矢手上的筷子差点脱手。
“突、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音矢,你想要摸我的胸部吗?”
为了逃避风花的目光,音矢四处东张西望了起来。
看到音矢求救的表情,薰子小小叹了一口气后,敲了一下风花的头。
“吃饭的时候别开这种没品的玩笑。”
“好啦,呿~~真无趣。”
风花如此回话之后,便大口大口地吃起可乐饼。
“然后呢,刚才是在聊什么话题?”
“好像是在聊小梅小姐的料理很好吃……”
音矢才刚想说可以好好吃一顿饭的时候。
“我吃饱了!啊~~真好吃!”
只见真那实笑容满面的将饭碗放在桌上。
“咦?你说吃饱了……啊!我几乎还没吃耶!”
这时他才猛然发觉,桌上的大餐盘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哎呀哎呀,这样吧,我再帮音矢做些简单的食物好了。”
“谢谢你,小梅小姐。”
见小梅朝厨房走去,音矢于是朝着她的背影道谢。
“真那实姐!我们一起洗澡吧!”
“那我们就先洗啰!”
风花和真那实于是便相伴离开客厅。
薰子则似乎还有工作要做,斋也表示要帮她忙,两人也跟着离去。
小梅打开冰箱,熟练地从里面取出食材。
“西式蛋饼可以吗?”
小梅一边询问音矢,一边单手将蛋打进碗里。
当她开始搅拌蛋的时候,从客厅传来音矢的声音。
“……煎蛋比较好,要甜的。”
“嗯,那我就做煎蛋。”
小梅变更预定,从碗柜里取出煎蛋用的平底锅。
小梅不禁想起往事,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擅长料理的。
小梅刚来到苇原神社的时候,她做菜的手艺也只是如普通人一般,但是苇原家的厨房却都全部交给她负责,让她感到困惑不已。
自己来到这里明明不是为了做这种事。
不过虽说如此,她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要替苇原家延续香火。
小梅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可是当她知道对象的音矢还只是小学生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是想要自己怎么做呢?原本还以为自己是牺牲品,却连那也不是,她不禁认为这只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想摆脱自己这个麻烦罢了。
不管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自己,煮饭打杂的工作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那时候的小梅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然后就这样每天过着生活,小梅料理的菜色也随之用尽了。
“音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小梅只是随口问问,当时还年幼的音矢则是回答一句。
“我想吃煎蛋。”
放入砂糖的煎蛋容易烧焦,虽然心想他真是点了一道麻烦的菜,但是隔天早上小梅还是设法做出了煎蛋放上餐桌。
“小梅小姐!这个好好吃哦!真的非常美味!”
见到音矢欢天喜地地吃着有些许烧焦的煎蛋,小梅顿时一惊。
她醒悟到原来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对于这个背负世界的命运,就连死期也已在历史上注定的少年,自己也是能为他做些事情的。
那一天小梅才第一次体会到,自己出生在这世上真正的意义。
或许这样说是有些太夸张,不过她真的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
之后她不知煎了多少次煎蛋,现在煎蛋对她而言已是再熟练不过了。
她将倒入平底锅的蛋卷成筒状,然后放在盘子上。
“做好了,音矢。”
音矢吃着眼前的煎蛋,露出和那天一样的笑容。
“小梅小姐的煎蛋,果然每次吃都是这么好吃。”
“真的吗?我好开心。”
“还可以再做给我吃吗?”
“好啊,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做给你吃。”
小梅说完之后便回到厨房清洗碗筷。
自从那天以来,小梅每天都认真地研究料理。
她希望音矢能够永永远远都维持笑容。
或许总有一天,自己将会不能再为音矢做饭,这样的念头没有一天离开她的脑中。
音矢的死亡。
自己的死亡。
她从不觉得那样的事不会发生。
而且那一天或许已经逼近在眼前了。
正因为如此……
“我去看看腌渍壶的情况。”
小梅清洗完碗筷,以少见的严肃表情清点冰箱内的食材,然后打开地上的隔板,取出一个腌菜用的壶。
当她打开壶盖,才发现腌菜用的米糠已经搅拌好了。
应该是想多学些家事的斋帮她搅拌过了吧。
小梅微微一笑。
最近斋的厨艺进步许多,或许真那实也有相同感受,所以她也时常到厨房来帮忙做家事。两人观摩着小梅做菜的情形,七手八脚地学习做菜。每当看到那样的两人,小梅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两人应该也很快就能学会煎蛋。
“我吃饱了!”
客厅传来音矢的声音。
就算自己不在了,苇原家的味道一定也能流传下去吧。
当然,在那之前,自己不可能把厨房交给任何人。
所以自己要将全副心力放在料理上面。
“明天早餐的准备也没问题了。”
小梅说完便将腌渍壶收回到地板之下。
而在同一时刻,薰子也在自己房间打着算盘,嘴里不停念着。
“不管算几次都不够……”
她瞪着苇原家的账簿,再重复验算一次。
多亏了斋制作的备用物品清单,让薰子的工作也轻松不少。
虽然最近薰子每天都请斋帮忙,不过在这之后就是薰子的工作了。即使如此斋还是颇为担心,但是薰子还是先让她回房去睡了。
对付响一郎固然是个问题,不过罗列在眼前的赤字,对薰子而言是更大的问题。
苇原神社在与祸津神作战所损坏的物品,都有特别编列预算支给,例如被炸飞的社务所也是不出三天便重建好了。
然而社务所中的物品,例如折断的原子笔、烧毁的御守和破魔箭,这些薰子却没有考虑到。而多亏斋整理的资料,薰子得知要重新购买齐全所需花费的金额着实不少。
“这就是聚沙成塔吗?古人的话还真有道理呀……”
薰子如此叹着气说道,并且将算盘随手丢开。
对于一手掌管苇原神社家计与会计的薰子而言,这是个令她头痛的问题。
“可能要缩减这个月的薪水才行了。”
“什么~~!那样太残忍了吧~~!!”
回头一看,只见穿着睡衣的风花站在房间门口。
“有什么事吗,风花?”
“要说有什么事嘛……薰子姐,我们神社的情况真的那么不妙吗?”
风花颇为内疚地偷瞄了桌上的账簿一眼。
薰子看得出来,她八成是来商量预支薪水的。
虽然金额并不多,不过薰子她们也是有支薪的。尽管没有什么假日,不过买自用衣服和化妆品需要钱,而为了让她们清楚产生巫女的职业意识,某种程度的支领薪水也是需要的,这就是薰子的论调。
“不用那么担心,风花的薪水一定会发的啦。”
“但是我们神社现在很缺钱吧?”
风花露出不安的表情。
看来自己刚才丢开算盘的模样被她看到了。
尽管心想自己真是冒失,不过薰子还是微笑着对她说:
“你不用为那种事情担心,而且为了应付紧急情况,家里也多少有些积蓄。”
“这样啊,那就好了……”
“你以为管账的人是谁啊?这种程度的困境以前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
“是这样吗?”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账簿根本是惨不忍睹。”
想起那时的情况,薰子不禁苦笑。
若说到弦而的经济观念,他的钱根本就是左手进右手出,不顾入不敷出的挥霍,没看过那样负债累累的赤字经营。
薰子花了一番工夫才做好出纳账簿,她甚至怀疑这间神社的经营者是不是连加减乘除都不会。
“宫司大人,我想要卖掉一些仓库里的乐器。”
“不行!”
为音矢所准备的那些乐器每一件都是精品,薰子心想随便卖掉一个就能大幅改善这样的困境,于是才如此建言。
但是弦而却一口否定了她的提案。
“不行,那些乐器一件都不准碰!”
平常总是随随便便的弦而,在这件事上却顽固坚持着不肯退让,这让薰子更加忿忿不平。
“连明天的伙食费都没有了耶!?乐器是能吃啊!!”
“食物那种东西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啦。”
强迫年幼的音矢修习神乐,自己对神社的经营却是松散随便,薰子对这样的弦而感到愤怒。不管是音矢的子嗣,还是神乐主的血统,都是要苇原神社存在才有用。
这竟然是那位响一郎成长的神社,薰子不禁非常失望,而且也无怪乎响一郎离家后就没有消息了。
然而过了没几天。
“你是新来的巫女吧?”
“是的……”
“这是从我们家田里采来的蔬菜。”
“啊……”
一名青年来到苇原神社境内,粗鲁地说完这句话便放下装满蔬菜的纸箱。薰子出声挽留,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再一下天也持续上演着同样的事,总是会有不固定的人前来,放下神社短缺之物后便笑着离开。
对薰子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做那种事又有什么好处呢?
后来某一天,当弦而正打算出门闲晃的时候,薰子终于抓住弦而的衣襟找他理论。纵使解决了伙食的问题,这样下去还是迟早坐吃山空。
这是因为没几天前,有一场好不容易才谈好的结婚仪式,但是弦而竟然放弃职务逃走。祭司不在,结婚仪式当然也就无法举行。
虽然薰子觉悟可能会遭提告,但是那信徒自那之后并没有来抱怨,事情就这样事过境迁。
“宫司大人!今天我绝不会让你逃走了。”
“不用那么大声我也知道啦。”
这时弦而正准备出门,意外的是他身上竟是穿戴整齐的狩衣装扮。
“你又想随口敷衍,然后伺机逃亡吧?”
“是三丁目秋山的儿子要举行地镇祭对吧?那个流鼻涕的小鬼竟然也要盖起自己的房子了,我就去帮他念念祝词吧。”
听了弦而的牢骚,薰子不禁大为惊讶。
看来信众所要举办的神事,全部都在弦而的掌握之中。
在送弦而出门后不久,目前的那名青年又来了。
“我把我们家的蔬菜送来,还有山田家也要我送米来。”
这名不爱搭理人的青年放下行李就想离去,薰子赶紧出声叫住他。
“请等一下!”
“啥?”
“为什么要为我们做这些事?”
青年闻言搔搔头,看起来颇为困惑。
“什么为什么?你是指什么事啊?”
“为什么大家要分蔬菜给我们呢?”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蔬菜也是因为收成太多,所以才送过来而已。”
“但是这样并没有任何好处吧?”
“好处?”
青年听了薰子的话露出苦笑。
“这还有分什么好处坏处?我说啊。”
青年说着从口袋取出香烟,将其叼在口中。
“我家的奶奶腰痛住院后,老是在嚷着我不行了,整天唉声叹气的呢。明明还不到牛头马面来迎接的岁数说。”
“这样啊……”
“而音矢小弟听到这件事,每天到医院来吹笛子给她听唷。那些爷爷奶奶都很高兴,而说要拿私房钱买点心给音矢小弟吃呢。”
音矢竟然做了那样的事,薰子完全不知情。
“你觉得音矢小弟是为了好处或坏处而吹笛吗?”
“…………”
青年一边观察薰子的表情,一边点燃了香烟。
“但是宫司大人又是那个德性……”
“那个老爷爷吗?什么德性?”
“前几天他才破坏了人家的结婚仪式,带给信徒困扰……”
“啊哈哈哈哈!啊、糟糕!”
青年突然大笑,却不小心因此弄掉了香烟,于是他慌忙地将烟踩熄。
“你是说白石家的那门婚事吧?那个是、你还真是、哈哈哈!”
“是、是怎样?”
“那是白石的老头子没先问过就擅自决定的婚事,而且对方好像是县议员的儿子,所以老头子也认为是门好亲事吧。”
青年像是很愉快地笑着。
“可是白石的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苇原老爷爷听说这件事就跑去找白石老头子理论,还大闹了一场呢。”
“有这种事!?”
首次得知这个事实,薰子惊讶得睁大了眼。
那的确不是该在神前举行的婚礼。
“可是宫司大人对这件事一句话也没说。”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白石老头子也反省了,就没有必要旧事重提吧。”
青年一脸爽朗的笑容,仰望苇原神社的鸟居。
“大家都受到苇原家的照顾,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是个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蒙蔽,什么真相也看不到的小女孩。
不管是弦而还是音矢,他们对这土地都有很深的情感。
同时薰子也醒悟自己身负的使命之重。
该保护的并不是血统,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以及为那些人们的幸福祈愿至今的苇原神社。
到了傍晚,弦而带领着信徒们回到神社。
然后就说要开宴会,众人开始唱歌喝酒,大肆嬉闹。
薰子就在自己房间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浏览着充满赤字的出纳账簿,此时音矢突然从纸门阴影处探出头来。
“怎么了?”
“那个、对不起,我把笙弄坏了……”
只见音矢惶恐不安地将坏掉的笙递出。
薰子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并且将眼镜往上推。
“明天我会拿去送修,至于宫司大人那边我就帮你保密吧。”
“真的!?”
原本以为会挨骂的音矢,听她这么一说表情顿时开朗。
“不过相对地,音矢也要让我听你的演奏哦。”
“当然好!薰子小姐,我们一起演奏神乐吧!”
音矢的笙是为人们的幸福祈愿而演奏,薰子想像着那是怎样的音色。
自己的使命就是让那音色响遍这个城镇、不,是响遍世界每个角落。
为此必须先重整苇原神社的财政才行。
于是薰子走到正在吵闹玩乐的拜殿,声色俱厉地对弦而说道:
“宫司大人,祭神酒不准再喝下去了!”
“什、什么啦,宴会才正要开始耶。”
“再喝下去会影响到明天的工作,更何况祭神酒也不是不用钱的。好了,秋山先生你再不快点回家会被尊夫人骂哦。”
一听她这么说,秋山先生害怕得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来薰子从白天那位青年得到消息,知道秋山先生才刚新婚就已经畏妻了。
主宾人一走,宴会也就宣告结束了。
“薰子,你啊。”
“不能总是依靠信徒的好意过活吧?”
“可是啊……”
“你稍微跟音矢看齐一下好不好?”
“唔……”
这句话终于让弦而认输了。
在那之后,薰子为了消去账簿上的赤字,日夜打着算盘,笑容满面地拜访信众,踢着弦而的屁股赶他去做事,致力经营苇原神社直到现在。
见风花还是一脸忧心,薰子于是对她说:
“如果情况紧急,我会先把宫司大人的收藏拿去拍卖。连那种东西也能卖不少钱,这世界真是有够莫名其妙。”
弦而秘藏的收藏品在不知不觉中也被薰子觊觎了。
听到这句话,风花才终于恢复了笑容。
“那么薰子姐!薰子姐!”
“不过预支可不行哦!”
“怎么这样~~”
还没开口就遭到拒绝,风花发出了嘘声。
“你上个月就预支了吧?”
“因为我在秋季特卖会上相中一件很可爱的衣服嘛……”
“这个月你又打算用在哪里?”
“稍微准备即将来临的冬季特卖。”
“唉……”
薰子忍不住叹息。
风花似乎丝毫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可能没有明天。
这让薰子既忧心又羡慕。
“这就是用音矢喜好的可爱衣服掳获他的心,抢先小斋和真那实姐的作战!所以啦~~薰子小姐~~求求你嘛!”
风花的声音有如小猫撒娇一般,让薰子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真拿你没办法……需要多少?”
听到薰子松口,风花的表情登时心花怒放。
“太好了!薰子小姐真是通情达理!”
风花将收到的纸币塞入口袋,马上就开始动脑思考该买怎样的衣服。看到这样的风花,薰子也苦笑着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首先就是决胜内裤!走性感路线让音矢迷上我!”
“浪费钱也要有个限度喔。”
看来风花似乎已经忘记,目前即使把音矢埋在内衣堆下也是全无效果之事。
不过薰子认为她那样就可以了。
见到风花那连残暑也要退避三舍的笑容,薰子就感到胸中一阵温暖。
苇原的血一定会连同那份思念一起留传下去。
那么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好了,该削减哪里的预算呢?”
薰子说着便拾起丢开的算盘,再继续和账簿的奋斗。
“这是幼稚园的时候对吧?”
晚餐后,正当音矢洗过澡回到房间休息时,穿着休闲服的真那实到访他的房间。
“啊哈哈,这是去动物园远足时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也有哦。”
真那实翻着音矢幼年时期的相簿,笑得十分开心。
这本相簿连音矢自己都很久没翻过了。
原本不知道是收在哪里了,却不知何时被真那实挖掘了出来,拿到音矢的房间里来。
“干吗啦,为什么突然看起相簿?”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怀念孩童时代而已。”
看到真那实轻笑的表情,音矢不知为何感到胸口一紧。
“这是我们和老爷爷,三个人一起去邻镇公园时的照片对吧?”
音矢往真那实所指的照片看去,只见照片上是一名看起来很活泼的少女,和一名有点愣头愣脑的少年。由于那是顺光拍摄的关系,两人前方处还能看见一个郑重举起相机,看似弦而的人影。
“是啊……从后面的摊贩和水池看来,的确像是邻镇的公园。”
和真那实谈话的同时,音矢也开始回忆起当时的事。
音矢的脑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当时的光景。
“后来还在后面的摊贩买了冰淇淋,和音矢两个人一起吃呢。”
虽然真那实笑得很开心,但是音矢的记忆中却没有那样的回忆。
“咦?我们两个人舔一支冰淇淋吗?”
“对,是老爷爷买给我们的冰淇淋。我的不小心掉在地上,所以音矢才将你的分给我不是吗?”
真那实缩了缩肩膀,然后有些腼腆地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的音矢和现在简直无法想像,是个孩子王呢。”
从照片就可以看得出来,映在上面的小孩充满了笑容和活力,看起来就非常调皮。
并不是如今的音矢性格阴沉,而是照片中的小音矢充满自信,看起来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且照片上还映着躲在音矢身后,表情羞怯的真那实。
“根本和现在相反呀。”
“啊哈哈,这么一说的确是那样。”
翻着这本相簿,音矢发现了一件事。
不论看哪张照片,和音矢在一起的都是真那实。
由弦而或某位巫女拍摄的私人照片固然不用说,就连小学的远足或校外教学的照片里,即便是和同班同学一起拍照,音矢身边都一定有真那实的身影。
“……好像都是真那实呢。”
“真失礼!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起拍照,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啊哈哈,我只是想说照这样看来,我们还真是一直都在一起呢。”
当真那实在音矢房间翻起相簿时,老实说音矢不知该如何是好。
近来两人几乎没有像这样单独在一起,更何况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紧张感,让他的生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待在自己房间时,音矢都是尽量让头脑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
可是像这样和真那实聊天,音矢发觉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愉快。只要和真那实在一起,讨厌的事物都会从脑袋里消失。当然那些事不可能完全忘记,但却能让音矢开始觉得,其实生活里也不是只有坏事而已。
“嗯~~可是现在这样看起来,真那实从小时候就一直是这个发型呢。”
看到指着相片微笑的音矢,真那实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音矢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咦?忘了什么?”
见到音矢的反应,真那实像是稍微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像是下定决心般全盘托出。
“我以前最讨厌我的头发了。”
“咦?为什么?我觉得很漂亮啊……”
真那实露出小小的微笑,因为音矢说的话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吗?”
“初遇?等我一下,呃~~这个……”
音矢心想这都不记得就真的太说不过去了,于是拼命想要回想起来。然而无论他如何遵循记忆的丝线回忆,却只觉得不管何时真那实都在他身边。
“我以前也是住在这附近不是吗?上小学后没多久我就搬到现在的大楼。”
“嗯,这个我记得。”
“那个时候我常常被欺负哦,他们都说我是洋鬼子的孩子。”
“是那样吗?我没有这个印象耶……”
自己到底有多迟钝啊!看到音矢如此苦恼的样子,真那实笑了出来。
进入幼稚园的时候,真那实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同。
那就是她遗传自祖父母的金发与蓝眼。
若是在东京那样的大都会,像真那实那样的孩子或许并不稀奇;然而在这封闭的乡下,就连孩童间都会以奇异的目光看待真那实。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其他孩子就口口声声洋鬼子、洋鬼子的,都不肯和她玩。
所以真那实最讨厌自己的头发和眼睛。
眼睛的颜色怎样也改变不了,不过她心想至少改变发型也好,所以她拜托父母帮她把头发剪短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可是却仍是交不到朋友。
真那实总是孤独一个人待在附近空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叫住了她。
“喂,你在做什么?”
那是附近的孩子们,和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那个向真那实搭话的男孩子,他身上穿的是真那实从未见过的衣服。
“……奇怪的衣服。”
听到真那实的评语,男孩子笑着对她说:
“才不奇怪呢,这叫狩衣,很帅吧?”
“有吗……”
自己穿着与别人不同的打扮,却能够一口认定那样很帅,这样的男孩子对真那实来说十分耀眼。
但那毕竟只是衣服,脱掉就不会有事了,于是真那实撇开了视线。
像你这种人不可能会了解我的心情。
“那么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不要管我。”
“那和我们一起玩三角棒球{注4:不设二垒的棒球,适合以少人数或在狭小场地游玩}吧,我们人数不够呢。”
男孩子说完,却有别的孩子悄悄对他说:
“不要吧,她是洋鬼子的孩子哦。”
后面其他的孩子也都不敢直视真那实。
“洋鬼子?她讲的是日文耶?”
“是这样没错,可是她的头发颜色很奇怪……”
“奇怪?会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孩子们之间顿时吵闹了起来。
以前她只遇到有小孩说她“和自己不一样”,却没遇一个小孩说出对她的感觉。
“既然音矢这么说,那么一定就是那样吧。”
“什么叫我说?难道你不觉得闪闪发光的很漂亮吗?”
“和小健的十圆秃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让孩子们一起哄然大笑。
“才不漂亮呢……”
看到在充满笑容的圆圈中心,真那实还是低垂着头一副不安的样子,男孩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会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只见男孩子向真那实伸出手。
“你不想和我一起玩吗?”
真那实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叫音矢,你的名字是?”
“真那实……”
“真那实有玩过三角棒球吗?”
“没有。”
“那我来教你,真那实和我一队哦。”
这就是两人初次相遇。
自从那天以来,真那实也交到了朋友,而且也不再因为外表而被欺负了。
所以这件事音矢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想起来了吗?”
“啊~~这个……”
“原来你不记得啊。”
“真那实才是呢,竟然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
因为真那实是从那天起才不再讨厌自己的。
至少不管是发色还是眼睛的颜色,她都能够接受那些都是自己了。
“然后你等一下哦……”
真那实迅速地翻着相簿,然后手指指着一张相片。
照片上的小真那实,将比现在还短的金色头发绑在头的两侧。
“就是这时候音矢说这样很可爱,所以我才一直都留这个发型。”
“什么!我说了那种话!?”
“唉,你果然不记得……音矢的脑袋里只有装音符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那样呢,我是没什么自信啦,啊哈、啊哈哈哈……”
看到音矢一脸困扰地搔着头,真那实轻声细语地说道:
“音矢真的都没变呢。”
不管是遇到困难,还是哀伤的时候,音矢都一定陪在自己的身旁。自己不知该如何应付的心情,总是有音矢会全盘承受。
不管是哭的时候还是笑的时候,他们至今为止都在一起。
真那实觉得自己真幸福。
因为自己这么喜欢的人,能够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每当想起音矢,她的胸中就会洋溢着温暖的心情,同时也让她有一丝的难过,而这样的情感是如此汹涌澎湃,实在难以放入自己小小的胸中。
“好严厉的评语,你的意思是说我完全没有成长啰?”
“不,我觉得音矢成长很多,比以前还要更加更加地帅了。”
“怎、怎么这么突然啊!”
真那实的回应出乎意料地直接,音矢不知道该怎样回话,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这时真那实紧紧握住音矢的手。
真那实清澈透明的碧眼直视着音矢,仿佛连自己的心情也都会照映出来一般,让音矢感到有些狼狈。
“那个、我有件事想对音矢说。”
“什、什么?上次借的一百块我还没还你吗?”
“少废话,闭上嘴安静听我说!”
“遵、遵命!”
宛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音矢全身都无法动弹。
房间的空气像是心跳震动。
音矢和真那实都感受到彼此的悸动。
“我要说……”
经过漫长得让人晕眩的十秒钟,真那实的双唇微微动了。
“我喜欢音矢……我爱你。”
真那实告白的声音没有任何乐器能够形容,那温暖的声响敲打着音矢的胸膛。
明明早已知道真那实的心意,音矢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
“那、那个、真那实,我……”
音矢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真那实看着他的脸轻声一笑。
那一瞬间,施在音矢身上的魔法解开了。
“抱歉抱歉,我并不是想让音矢困扰,我只是……”
想要把自己的心意确实传达给你。
“真那实,我……”
当音矢正想触碰真那实放在膝上的手时。
“好了,我也该回家了,最近爸爸很唠叨呢。”
真那实从原本坐着的床上站起,然后拍了拍裙子。
看到音矢伸出的手失去目标只抓到空气,真那实忍不住小小地笑了出来,心想这样有点太捉弄他了吧。
不过现在她不需要回答。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再回答就好了。
如果能够多少除去音矢心中的痛苦。
那么真那实觉得现在就是自己该行动的时候。
因为真那实相信,答案一定就在前方。
而音矢只好含糊不清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对真那实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啦,音矢也很累了吧。”
只见真那实秀出手机。
“如果受到祸津神攻击,我会打电话联络你,到时限你三秒以内赶来!”
之前电话打来一定要三秒钟内接起的约定(但那也是真那实擅自决定的),不知不觉已被提高到三秒以内赶到。
音矢笑着回答。
“我一秒就会赶过去,那么记得帮我问候伯父伯母。”
“好,那明天见啰。”
说着便要走出房间的真那实,这时又转过头来,
“别想太多了,不管是文化祭还是生日,甚至在那之后,我们都还是会在一起的。”
真那实说完便像招财猫般,轻轻握起拳头,上下挥动了几下,然后才离开音矢的房间。
“真那实,谢谢你。”
音矢自言自语地拿起放在床上的相簿。
那沉甸甸的重量,就是音矢和真那实一路走来的重量。
他随意地翻了几页,翻到了尚未使用的全新页数。
那一页上面贴着的是,曾几何时豪铁以数位相机拍下的流行音乐社成员照片,有斋和真那实,还有躲在背后的王子。由于是自拍照,所以画面的三分之一几乎被豪铁的脸遮蔽。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而音矢就在那中心。
照片里和乐的景象,仿佛让人能从印刷的照片里听到笑声。
音矢想起自己至今为止,就是在那片景象中一路成长过来的。
“……这全都是多亏有真那实。”
不管是侵入禁止进入的废弃工厂,还是举办一定会被巡逻警察追赶的街头演唱,那些都是因为真那实的笑容,音矢才能够做到的。
音矢将相簿放在桌上,目光移到了旁边新曲的乐谱。
‘这里要冲上去!’
‘燃烧吧!’
‘地狱的三十二连音符!加油!弹完才准死!’
五线谱上的空白处写满了诸如此类的留言。
经过无数次练习,有时则是以开会之名上演激烈的争论,这些都是在那样的过程中,由真那实和大家写上去的,让整张乐谱变得颇为热闹。
音矢拿起乐谱,以指尖充满怜爱地轻触着大家一起创作的乐曲。
上面写有真那实那如女孩子般的字迹、豪铁那如绳文记号般歪曲扭八的字,王子那一看就很神经质的字,斋的笔记也是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当他们添上一笔,仿佛替原本只不过是记号音符罗列,注入了生命的气息。
人的心情这种无形之物,也就是借由这样的方式震动空气,传达给他人。
那样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文化祭的演唱会若是能成功就好了……不对,是我绝对要让它成功。”
能像这样重拾一度舍弃的音乐,这也都是真那实的功劳。
而那样的真那实爱着自己,她的心意给音矢带来了力量。
其实冷静思考一下,与响一郎敌对可说是根本没有胜算。
即使如此,我还是绝不能输。
虽然不觉得赢得了……会在后面添上这一句,可以说是音矢的作风吧。
“想再多也没有用,我现在必须做的就是睡觉。”
说着音矢往床上一躺。
大家都睡了吗?
乘着夜风传来细微的收音机声音,那大概是风花在听她喜欢的偶像歌曲吧。小梅要在晨练前准备早餐,所以现在应该已经睡了。薰子最爱看书,现在可能正在被窝里看着书吧。
大家都是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度过夜晚呢?
就在音矢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时,听到外面走廊地板嘎嘎作响。
他往门的方向望去,只听见伴随着某人走廊行走的声音,另外还夹杂了些微的衣服摩擦声。
他正想说应该是谁要去上厕所,脚步声却在音矢的门前停下了。
“——音矢先生。”
隔着门传来平静的呼唤声。
“斋?”
“——是,我看您房间还没熄灯所以……”
音矢下床轻轻打开门,只见身穿白色睡衣的斋正畏畏缩缩地站在眼前。
“总之先进来吧。”
如果是以前,音矢会认为她又来夜袭,可能早就逃了出去,不过现在音矢连那样的力气也没有了。
“深夜打扰了。”
斋低头行礼,然后单手按着胸前的衣襟进入房间。音矢只感到一阵刚洗过澡的柔和香气,轻搔过他的鼻腔。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到音矢的应对还是一如往常,斋有些困扰地窥视音矢的表情。
“……音矢先生,您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斋一个人深思着要怎样才能减轻音矢的不安,最后她还是决定率直地询问。
虽然只是一句简洁的话语,但已足够将斋的心意传达给音矢了。
“若问我苦不苦,老实说……”
音矢握紧了拳头。
“老实说,每天日以继夜地练习当然辛苦。不过斋和大家都毫无怨言地在努力,而我也一样,所以不管再怎么辛苦,我都不会逃避。”
见到音矢笑着这么说,斋只是默默地抱紧了他。
“斋……”
“自从和音矢先生相遇,我从您那里得到太多珍贵的回忆。”
尽管被斋抱在怀中,音矢紧握的拳头仍旧没有松开。
斋继续说道:
“我来到这个家,遇见了音矢先生,和流行音乐社的大家一同欢笑,也向小梅小姐学习料理、和风花一起购物,还请薰子小姐教我念书。”
未来不管会发生任何事,斋都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回忆。
音矢教会了自己活在世上真正的意义。
那并不是大内家所教导她的传统,或是那些头头是道的使命。
打从与音矢相遇的瞬间,斋的灵魂就清楚地感受到了。
“那些全是音矢先生给我的重要回忆。”
斋环住音矢的手抱得更紧了。
“我非常害怕,害怕失去音矢先生给我的那些回忆。”
此时,斋的视线掠过放在桌上的相簿。
“而音矢先生应该拥有比我更多的重要回忆。”
看到音矢周围之人脸上那种安心的笑容,斋就明白了这一点。
不论是悲伤痛苦的回忆,还是高兴喜悦的回忆,那些全部都有可能会失去。
斋无法想像,失去那些数之不尽的回忆,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所以音矢不可能会不难过。
不可能会不害怕。
“请您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情,想呐喊就喊出来吧。如果您想哭,可以在我的怀中哭泣,不论何时我都会接受音矢先生……”
斋的话一语道出音矢快要崩溃的心境。
音矢闭上眼、握紧拳头、咬紧牙根,即使如此还是害怕得忍不住想要大叫,音矢就是这样一直忍耐着那股恐惧。
但是斋却说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音矢先生……”
就在柔软的体温包覆音矢全身的瞬间,音矢的感情有如水从杯子满溢出来一般,再也无法压抑。
“斋!”
音矢抱紧了斋,两人顺势倒在床上。
而斋则是毫不抵抗地将自己交给音矢。
感受着斋的温暖和些微体香,音矢原本郁闷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必须与父亲战斗的命运、可能会遭父亲杀害的恐惧,以及或许会失去心爱人们的未来。
音矢一直想将这些情绪赶出心中,却总是无法办到。
但是现在斋却告诉自己,不用强忍也是没关系的。
——这就是所谓的安心吧。
拥抱着斋的身体,音矢心中漠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是属于音矢先生的,只要音矢先生您想要。”
斋的脸颊淡淡泛红,她伸出手要拥抱音矢。
“对现在的我来说,生不生孩子已经不重要……”
她这么说着,原本淡粉红色的脸颊一口气变得更加红润。
“我想将我的一切献给音矢先生。”
音矢也听得懂那是代表什么意思。
“斋,可以吗?”
“……是的。”
斋微微点头,音矢则是静静凝视着她,然后关上房间的灯。
熄灯后的窗下,只听见虫鸣的声音。
与斋共度一晚,隔天早上音矢如往常般,在客厅看着节目表。
“弦而老爷、音矢先生,我倒茶来了。”
看到斋用托盘装着茶杯走进客厅,音矢立刻起身。
“斋,那种事我来就好。”
音矢说着伸出手的时候。
“啊!”
音矢的手碰到托盘,斋不小心将茶杯掉到地上。
“对不起!我立刻收拾。”
“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两人同时慌张地将手伸向掉在地上的茶杯,两只手重叠在一起,时间也跟着静止了。
两人仿佛在确认昨晚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一般……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大早就互相对望。”
只见风花笑嘻嘻地从两人背后探出头来。
“哇!吓我一跳!”
“我再去重新倒茶来。”
斋轻巧地与音矢擦身而过,然后急急忙忙地朝厨房走去。
“好像有点可疑哦?”
风花怀疑地看着音矢的脸。
“没有什么好可疑的,你说是吧?斋。”
“是啊,音矢先生。”
重新倒茶端来的斋,面带微笑地回答音矢。
“那我就去打扫一下境内吧。”
“好的,请慢走。”
音矢清爽地起身说道,而斋也有如理所当然般目送他离去。
“唔~~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见到两人如此的举止表现,风花的头上充满了问号。
“……?”
逃到境内的音矢,注意到周围景物而停下脚步。
原本该有的东西不见了,一股不协调感让音矢心中骚动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到原本该在神社境内的要石。
所谓的要石就是在张设结界时,用来作为据点的东西。为了不让外行人看出,特地将它混在庭院其他的石头中,设置在树林里面,而现在那些要石却是每一颗都遭到了破坏。
音矢赶紧奔到要石原本的所在之处。
“这是什么……”
周围散落着不能算是破片的粉末。音矢尝试以手指触碰看看,却发现那似乎是岩石的粉末。也就是说,要石并不是被消灭,而是遭到完全粉碎了。如果是土石那倒可以理解,但是要让天然的岩石化成粉末状,通常是不可能办到的。
“难道是……”
经过弦而精心强化的结界,不太可能那么简单就被破坏。
能够破坏结界的人,只有张设结界的弦而自己,和以神之身份显现的兔贵子。
以及苇原响一郎,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够破坏这最高等级的结界了。
“爷爷出事了!?大家呢!?”
对于结界遭破坏,音矢虽然感到愕然,不过他更注意到那是代表“这里受到攻击”的证据。
尽管发抖的双脚好几次都快被绊倒,音矢还是全力朝境内内侧的神殿奔跑。
此时最坏的情况在音矢脑海闪过,脚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终于颤抖传到全身。
“……喔,是音矢啊。”
音矢一到达神殿就听见弦而的声音。
“爷爷,你没事……”
话尚未说完,音矢再度愕然。
弦而全身都是血,就连他平常使用的拐杖都因染上鲜血而变成暗黑色。
音矢更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境内留有点点血迹。
那些血虽是点状,但若是将点连成线,立刻就成为五芒星——也被称为桔梗印、晴明印的五角星——
“爷爷,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血有点流太多了。”
弦而傻笑着说道,虽然出血相当严重,不过他的意识看来还很清醒。
“我马上叫救护车!”
“慢着!音矢,你看这个情况也应该知道,现在没有余力去做那种事了。”
正如弦而所说,结界全部遭到破坏的状况,音矢也很清楚是代表什么意义。弦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在遭破坏的结界内侧,拼了命地又张设了一层结界。
“那家伙是来示威的,宣告他已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杀死音矢。”
“对方还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呢。”
音矢刻意不用“爸爸”这个称呼。
因为他不想因为那样的称呼,让自己战斗的决心动摇。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想杀掉音矢呢。”
“好像是那样没错。”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弦而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以他的能力也足以把众人连同这间神社一起消灭。
——时候到了吗?
面对父亲下的战帖,音矢忍不住紧咬嘴唇。
“做好觉悟了吗?”
弦而露出大胆的笑容问道,音矢则是坚定地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