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贵子!兔贵子~~!”
代替音矢受到光之枪的攻击,兔贵子满足的表情就像是达成了某种责任。
“我现在就救你,你不要动!”
“音矢,不用忙了。奴家并不是人类,受到这样的伤……奴家已经没救了。”
她表情温柔地对音矢说完,接着立刻以险恶的视线瞪视响一郎。
“响一郎,奴家有些话想对音矢说,在话说完之前不准出手。”
“嗯,毕竟打扰母子谈话并不公平。”
——母子?
响一郎的话让音矢感到疑问。音矢的母亲应该是在响一郎身旁,那个有如人偶一般的美少女,可是响一郎却以“母子”来形容音矢和兔贵子的谈话,响一郎的话中有所矛盾。
“音矢,奴家是你的母亲沙夜以意志创造出的一种祸津神。”
“什么……”
音矢不明白她的意思,视线在兔贵子和沙夜间来回比较。
“沙夜断气之时,心中最牵挂的就是心爱的儿子音矢你啊。”
兔贵子无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音矢的头。
曾几何时也曾感受到的温软触感,让音矢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想要保护音矢,想要用这双手一直保护音矢,母亲对孩子的这股思念,透过强力的灵力而生出了奴家。”
“奴家原名兔贵羽矢姬,本来是苇原神社所奉祀的神。那一日为了与祸津神一战,奴家也在弦而的‘镇魂之仪’召唤之下显现。”
对于活了数百年的兔贵子而言,不过是短短十八年前的事情,却有如遥远的往日一般。
“沙夜所生出的思念并不是那么简单,为了要保护你,她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这个世上……”
兔贵子眯起双眼凝视着音矢。
“沙夜发现了战至最后力尽身亡的奴家,然后……”
和响一郎同样……
“吃了我。”
就这样,沙夜成为兔贵子。
成为这世上唯一只为了保护音矢而生的神。
听到过去一直感到不解的兔贵子身世,音矢的胸口像是快爆炸一般。
兔贵子软弱地笑着说道:
“音矢呀,不要哭,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到现在奴家也分不清是沙夜吃了奴家,还是奴家吃了沙夜,不,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一道热流从音矢的脸颊滑落。
每当我面临危机兔贵子就必定会现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原来是死去母亲的灵魂化成兔贵子一直保护着我。
无法言喻的情感涌上,让音矢胸中十分难受。
无法取代的重要之人……
曾经一度失去的人,如今我又将再度失去吗……?
眼泪无法压抑地满溢而出,让音矢的视界为之模糊。
只见一滴滴的泪水,滴落在兔贵子的脸颊上。
“音矢,事到如今无需悲伤。你的母亲早就死了,只是肉体再生后变成了那个人偶。”
兔贵子指着沙夜。
“但是、可是……既然这样,兔贵子就是我妈妈不是吗?”
音矢紧紧拥抱着怀中逐渐淡去的兔贵子。
“奴家就是奴家。”
兔贵子温柔地对音矢微笑。
“好了,这是奴家最后要对音矢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音矢。”
“不要!你不要走!妈!”
“音矢,你镇定一点。你要阻止响一郎,如果不阻止响一郎,全世界的人们都会尝到和你现在一样的悲伤。”
兔贵子用她的小手轻轻擦拭音矢的眼泪。
“如果是音矢,一定可以阻止他的,音矢一定可以……”
兔贵子的声音到此中断了。
原本抚摸着音矢脸颊的小手也失去力量,如风一般消失不见。
“妈!妈——!!”
她身体的触感已经消失,音矢拥抱兔贵子勉强可见的透明身体放声大喊。
“妈!不要死!妈————!!”
见到音矢放声大哭,斋也流下眼泪。
真那实也肩膀颤抖着低声啜泣。
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流泪。
“……音矢。”
和响一郎在一起的沙夜也流泪了。
“音矢……音矢……”
不断重复叫着音矢的名字,沙夜流下了赤红的血泪。
“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一直使音矢等人受苦的沙夜,如今会流着血泪,呼唤音矢的名字呢?
“爱果然会使人悲伤,不,爱正是让人悲伤的罪魁祸首!”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只要不爱上人,那么不管谁死都不会悲伤了吧?”
“我不是在说那种事!”
“别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议论上,我不是说过了吗?真实之路只有一条。”
抱着沙夜的响一郎转身面对音矢。
“和母亲的诀别也结束了,现在你可以安心和心爱的人一起上路了。”
响一郎再度举起鼓来,就在这个时候……
“……不行。”
只见流着血泪的沙夜,从响一郎手中夺过了鼓。
“沙夜……”
对于沙夜意外的行动,响一郎为之一愣。
音矢于是趁隙拉着斋和真那实的手,发足往神殿奔去。
“逃也是白费力气。沙夜,别这样,把鼓还我。”
“不要……我不放手。”
看到沙夜抱着鼓不放,响一郎不禁苦笑,然后他缓步向音矢走去。音矢则是一边与响一郎拉开距离,一边徐徐后退。
他并不是逃走。
而是终于到达目的地点了。
“我只剩下这个了。”
音矢拿起供在神前的Stratocaster。
“斋、真那实,我要尽我能力所及一试。”
“是,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追随音矢先生。”
“我也是!”
“不行!你们两人要逃走!”
音矢表情严肃地对斋和真那实大吼。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还是不能让你们死。”
音矢说到这里,对她们和颜悦色的微笑。
“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逃走活下去。”
“……音矢先生。”
斋攀着音矢的袖子。
他们曾经发誓要一同活着、一同战斗,要死当然也要同死。
斋不可能抛下音矢逃走。
而响一郎正逐渐走近音矢等人。
“你们商量好了没呢?音矢,已经没人能保护你了。”
响一郎语调温柔地说着,然后又走近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神社境内突然响起一声粗野的声音。
“给我到此为止!”
“呼,看来赶上登场了。”
只见来人竟是扛着鼓具组的豪铁,以及手持吉他的王子。
“啊!是你们!为什么!?”
见到两人的身影,真那实登时惊声怪叫。
“哪有什么为什么,没有我们演唱会怎么开始啊!”
说着,豪铁砰的一声重响,将鼓具组放到地面上。
“你们在胡说什么!来这里可能会死耶!?”
对于音矢的非难,王子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不,反正如果苇原输了,全世界也会迎向死亡结局对吧?”
王子说着朝响一郎瞪了一眼。
“怕死还当什么和尚啊!”
豪铁对于响一郎无言的视线只是放声大笑。
“而且没有扩音器,声音也出不来吧?”
只见豪铁将扩音器的电源打开。
而王子则是将电线抛给音矢。
“你们……”
音矢将背带背在肩上,然后接过电线的插头,将之插在吉他上,随即从音量调至最大的扩音器发出沉沉的杂音。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朋友肯为音矢舍命……”
响一郎一脸惊讶的表情望着豪铁和王子的脸。
这时音矢一边调弦,一边奔至两人身边低声说道:
“豪铁、王子,谢谢你们,不过现在请你们带着她们两人逃走。”
“你说什么!?我们可是抱着和阿音一起死的觉悟来到这里耶!?”
响一郎看着发出不满的豪铁笑道:
“那是很好的决心,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呢?”
说完响一郎弹响了手指,瞬间……
“噗呃!”
只见豪铁发出奇妙的哀号,整个人朝后方飞了十公尺。
“来吧,另外一个朋友也一起。”
啪!
“呜呀!!”
王子的身体升至三公尺高的空中,然后被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不用硬撑,想逃随时可以逃走哦。”
啪!啪!啪!
每当清脆的弹指声响起,豪铁与王子就会飞到空中,然后摔至地面。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脸逐渐变形,全身也都因瘀青而染黑。
即使如此,豪铁还是不放开手中的鼓棒,王子也是全力保护吉他更甚于身体。
“住手!他们两人会死掉的!”
只听到真那实悲痛的叫声响遍神社境内。
“你们两个别这样!不要再站起来了!”
豪铁无视音矢的呼唤,继续往鼓具组爬去。
而王子也翻倒在地,将脚踩的开关打开。
音矢终于按捺不住,阻挡在响一郎的面前。
“爸!我来当你的对手!这样可以了吧!?”
你终于想通了吗?响一郎满足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你终于肯乖乖受死了吗?音矢,不管你做什么、逃到哪里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才没有逃,我是要把爸引诱过来。”
“是这样啊,那么请你干干脆脆地死吧。”
只见响一郎举起右手。
即使没有乐器,只是要杀音矢一个人的话,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正当响一郎要将高举的手朝音矢挥下,就在那一瞬间,只听见从损坏严重的扩音器中,开始传出吉他的旋律。
“……你还打算战吗?我要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这样的父爱你还不明白吗?”
音矢无视响一郎的质问开始唱起歌来。
那并不是“镇魂响音”。
“唔,这是什么歌!?”
听到音矢的吉他与歌声,响一郎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曲子从未听过……”
虽然他的脸遮在面具之下看不到表情,不过响一郎的声音显现出焦虑的情绪。
“咕!什么?这是什么感觉!?”
仿佛是被音矢唱的歌所压迫,只见响一郎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他并不是受到物理的力量所压迫。
响一郎只是感到不愉快,那歌声仿佛直接撼动了响一郎的核心。
竖耳倾听歌词,那歌词尽是倾诉对父亲、母亲、同伴以及全世界人们的爱。
“神乐根本没有这样的曲子,而且我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样的歌词!”
看着响一郎像是连滚带爬地从神殿阶梯上后退,音矢更加灌注感情地歌唱。
那歌声从位于小山丘上的苇原神社向外扩散,仿佛像是发生雪崩一般,朝着遭到破坏的镇上奔流而去。
“可恶!”
响一郎硬是将鼓从沙夜手中抢回,然后用力击打着鼓。
高亢的鼓声化作光之枪朝音矢飞去,但音矢喉咙发出的声音却让光之枪失去力量,最后消失不见。
“什么!”
声压应该远超对方的鼓声竟遭消灭,响一郎不禁感到惊愕。
响一郎是被誉为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神乐主。
他聚精会神的一击鼓,竟然会被缺乏攻击力的声乐消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嗡!叭!奇里古!他拉古!阿古!!”
响一郎迅速结印,准备防御态势。
他企图靠结界的防御来回避音矢的歌,再借机攻击音矢。
可是……
响一郎的结界却发出有如玻璃破碎声响,然后破裂消失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所不知道的旋律竟然拥有如此力量,这世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音乐存在!”
从外部而来的攻击只有一个。
那就是音矢的吉他和歌声。
和响一郎尖锐的音相比,那是再圆滑天真不过的音质。
那样的音不可能打破被誉为绝代天才神乐主所设的结界,更何况响一郎如今还得到了神的力量。
响一郎猛力摇摇头。
虽然不可能,不过对方毕竟是我的儿子,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对手,响一郎如此强迫说服自己。
“我要以歌对抗歌!把你的性命完全消去!”
于是响一郎一边奏鼓,一边唱起神乐歌。
他的声量远远凌驾音矢,气势宛如要引起地震或山崩般撼动大地。随即声波如同惊涛骇浪般袭向音矢,仿佛要将他一口气吞噬一般。
然而音矢的歌却将响一郎巨大的歌声轻易包覆,配合着他的旋律,好似成为同一首歌般响彻四周。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歌啊!”
响一郎放声大叫,但是他仍是接连不断地打着鼓,拼命演唱着御神乐。
响一郎将他所知的御神乐全数搬出,音矢的歌却仍是平静地吞没了他的歌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响一郎的脸上开始明显露出焦虑的神色。
“可恶!”
响一郎从怀中抓出一把勾玉,然后将勾玉撒向空中,想要召唤新的祸津神前来,只见空中飞舞的勾玉降落在街上——其实并没有。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响一郎所放出的勾玉还来不及附在人身上成为祸津神,就已经先触碰到音矢的歌而一个个升华消失。
如此强力的“镇魂响音”,响一郎不曾看过,也不曾听过。
音矢发出清澈的歌声,并且将情感不断重复投入歌唱之中。
那是对父母的思念与感谢,以及爱。
对所有心爱之人的赞美。
——那就是音矢他们在集训所创的新曲。
“音矢,我把乐器拿过来了。”
趁隙跑去拿自己乐器的真那实,这时也已经回来了。
“这样应该多少有点帮助。”
真那实用她弹惯的贝斯,开始演奏拼命练习过的曲子。
“呜!!”
由于真那实贝斯的加入,音矢的歌声好似又增幅了好几倍。音矢不用麦克风所唱出的歌声,在透过扩音器放出的吉他和贝斯声中,几乎就要被盖过去。
然而音矢歌声的声量确实正逐渐提高。
而且再加上新的音色加入,音也变得更加厚实。
“没有鼓还像话吗?”
“这首曲子就是要靠本大爷的吉他呀。”
他们两人分明已浑身是伤,几乎都快站不起来。
但是王子的吉他却发出咆哮,那颤抖的音色已不知是抖音,还是他手指的颤抖,可是那音色却仍与音矢的吉他交融在一起。
豪铁的双踏鼓虽然稍嫌迟缓,却有真那实的贝斯替他拉抬。
“音矢先生,我也来舞。”
斋也开始起舞。
只是静静跳着舞的斋一加入,音矢的歌声又得到增幅。
“那是什么舞!?”
看到斋的舞,响一郎更加混乱了。
从未听过的曲子和歌词,加上现在的舞也是前所未见。
“沙夜也要跳舞。”
原本与响一郎一起要杀害音矢的沙夜,这时居然配合着音矢的歌,开始跳起舞来。
“什么!连沙夜也被操纵了吗!?”
“不是的,爸,妈说是她自己想要跳舞的。”
音矢掐弹着间奏的重复段落,一边对父亲说道。
“音矢,你那是什么曲子?”
“这是我们用心创作的曲子。”
瞬间响一郎只感到全身血液逆流的感觉。
“这首、你说这首歌不是‘镇魂响音’吗!?”
尽管感到战栗,响一郎还是尽可能地从记忆中探索。
御神乐所演奏的“镇魂响音”,是用来平息折服的灵魂,使其回归天上的旋律。
然后所谓的镇魂,如字面所显示的意义,就是震撼心魂,使充斥于森罗万象的八百万神明与之同调,进而让神的力量寄宿其中。
靠着“镇魂之仪”借来神之力,再用那股力量折服祸津神,以“镇魂响音”让魂魄同归天上,这就是一贯的过程。
可是据说本来的“镇魂之仪”,是“使拥有强烈欲望,极有可能造出祸津神的人们导向正途,使其产生更强的力量用于善途”的仪式。
原本是为了不使祸津神出生的仪式,却在经过漫长的时间之后,不知何时转变为用来打倒祸津神的仪式。
这不是本来防范未然的用意,而完全成了事后处理。
此时某个想法在响一郎的脑海中闪过。
“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镇魂之仪’吗……?”
即使是被誉为天才神乐主的响一郎,也从未在真正的意思下进行过“镇魂之仪”,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这并没有传承下来。
而响一郎终于不得不以那不完整的“镇魂之仪”应战,也因此失去了心爱的人们。
被迫以充满矛盾的“镇魂之仪”与祸津神对峙,因而失去深爱之人的悲伤痛苦和愤怒悔恨交织在一起,最后才造成失控的响一郎将祸津神融入体内的结果。
无视斋和以相反位相起舞的沙夜,响一郎灌注全身之力唱歌、击打鸣鼓,想要置音矢于死地。
只见阳与阴激烈冲突,他们的歌声响遍整个城市。
然后化作优美无比的旋律升上天去。
“这个该称为是‘镇魂响音’吗……?”
唱歌竟能感到如此心灵舒畅,这对响一郎来说是第一次体验。
“……音矢。”
倒在地上的薰子缓缓起身。
她才睁开眼,便见到音矢和响一郎以“歌”在战斗。
看到音矢还是站着,让薰子终于放心了。
“……哎呀?”
正松了一口气的薰子,此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变。原本折断的肋骨已经不再疼痛,撞伤的伤口周边还发着黄金色的光。
“风花!快起来呀,风花!”
本来流血倒地的风花,这时则是手擦着惺忪睡眼爬起来。原本裂开的伤口也包覆着黄金色光芒,伤口正逐渐愈合。
“咦……我不是死了吗?”
“是音矢创造了奇迹。”
风花朝薰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她立刻惊讶失声,而且全身都因感动而颤抖,连句话都说不出话来;眼泪自然而然地满溢出来,风花也当场跪拜下去。
不知何时,音矢他们全身都包覆在金黄色的光衣之下。神圣的光芒从他们的身上冲上天空,又如甘霖般洒落在受伤的薰子三人身上。
“啊~~大家早安啊~~”
刚才撞到头而昏倒的小梅,这时也像睡昏头似地爬了起来。
巫女们原本应该都已各自负伤,音矢的“镇魂响音”却让大家都复原了,而那力量的泉源就是“音矢的爱”。
“薰子小姐,我们要怎么办呢?乐器都坏掉了。”
听风花如此问道,薰子推起眼镜,有如理所当然般说道:
“乐器不就在那里吗?”
只见小梅拍手点头。
“说得也是呢。”
她说着大跨步朝豪铁演奏的鼓具组走去。
“辛苦你了,换手的时间到啰~~”
“啥?”
豪铁还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小梅从背后一把拉倒,后脑勺重重撞在石板地上,撞得豪铁眼冒金星。
然后小梅钻进鼓具组中,取出自己夹在腰带上的鼓棒。
接着用她略微内八的小脚踩踏着双踏鼓。
咚!咚!咚咚!
“锣有点远呢……算了,总是有办法的。”
说完小梅便摇晃着她的巨乳,开始敲起鼓来。
“把你的吉他给我!”
薰子话才刚说完,不等王子回答便从他手中抢过吉他。
“还、还给我啦!我的吉他是很纤细的,你不可能弹得……”
闭嘴!
薰子的吉他发出如此吼叫。
只见她纤细的手指流畅地在琴格线上奔走,吉他登时发出扭曲粗重的咆哮。
“嗯,好音色。”
王子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茫然注视薰子的演奏。
“怎么会、怎么会……巫女小姐竟然弹得比我还好……”
薰子对受到挫折的王子露出温柔的微笑。
“不,王子同学的技术也很了不起。”
接着她将眼镜向上一推说道:
“只不过和我相比,你还早了十年呢。”
王子惭愧得要钻到路上的小石头之下,而这时风花从王子的面前走过,然后向真那实伸出双手。
“交棒啰,真那实姐。”
“咦?但是风花会弹吗?”
真那实讶异地瞪大了眼,风花则羞怯微笑道:
“嘿嘿嘿,其实我很憧憬真那实姐,所以有偷偷练习过了。”
“可、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来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风花说着从真那实手上接过贝斯。
看到巫女们拿着乐器,集合到音矢身边,响一郎发出呻吟道:
“什么!你们居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见到在音矢周围组起乐团的巫女们,响一郎畏缩后退了几步。
“不……是你让她们复活的啊,音矢。”
对于响一郎的疑问,音矢并不作答,只是继续唱歌。
此时巫女们的乐器也都调整完毕了。
“那么就让我们投入对音矢的爱,开始演奏吧!1!2!3!4!”
配合着小梅的节奏,巫女们的演奏有如排山倒海般开始了。
原本一度变成音矢单人独奏,这时却像爆发般展开。
“喔喔喔喔!这是!这是……!”
这声压逼得响一郎退后一步。
“我、我该怎么办……”
贝斯被风花抢走的真那实困惑地回过头来。
她视线的前方就是音矢。
根本没必要烦恼该怎么办。
只要唱歌就好了。
把对音矢的爱,以自己率直心情唱出。
“真那实学姐,我们跳舞吧。”
“什么?但是我没跳过舞呀。”
“很简单的,只要把你对音矢先生的思念,原原本本地用舞表现出来就可以了。”
如果爱着音矢的心情相同,那么真那实一定也能舞的。
斋温柔地牵着真那实的手。
“哇!这是什么!?”
仿佛是在无重力中飘游一般,真那实的身体翩然起舞。
她有如融入歌声与音乐的震动中,身体轻巧地舞动着。
“音矢!你到底想怎么样!”
音矢静静地微笑。
“爸爸,这就是我们的歌啊。”
“嚣张!去死吧!”
响一郎将无数的光箭投向音矢。
那些箭斩断音乐,是要夺走音矢性命的箭。
然而那些箭却无法到达音矢的身前。
“我才不会让你杀死音矢!”
“音矢先生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光箭被真那实狩衣的袖子弹开,再被斋以舞扇全数击落。
“我绝不能屈服!”
一旦在此屈膝,那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
错误就必须要矫正。
如果自己没错,那么错的就是音矢他们的歌了。
而如果自己是错的,那么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又算什么呢?
那样将会连那一日失去沙夜,也是自己舍弃身为人类的事都全盘否定,响一郎绝不能容许那种事。
“我所看到的真实只有一个!”
响一郎看准音矢换气的空当打了一下鼓。
只见光枪穿越音波的缝隙,削过音矢的脸颊。
尽管不是直接命中,音矢脸颊被划开的伤口还是流出血来。
响一郎知道是歌声的余韵让他偏离了目标,他于是一边调整瞄准一边打鼓。演唱让光箭加速的御神乐,这是唯有天才才能办到的精准攻击。
“———音矢先生!”
“——我知道的,斋。”
两人互换眼色,然后交替着朝响一郎前进,互相变换站位。
瞄准音矢的光枪偏离目标,只是打到地面上而已。
“我不会让你妨碍音矢先生!”
“各位!投入我们爱慕音矢的心情,更强力的演奏!”
薰子踩了一下脚踏开关,将电吉他的音效切到Fuzz;小梅的低音鼓铺地而来,而风花的贝斯使空气为之震动。
“停止你们的演奏!为什么那演奏让我的心如此紊乱!”
响一郎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传达什么真实之爱,他不顾一切地朝音矢袭击过去。
“爸,你还不明白吗?”
“不对!这种东西不可能是真实之爱!我现在就让你明白!所谓的爱应该是对一切平等,冷酷覆盖所有事物,让万物全部回归宁静的永恒!”
只见响一郎让头上浮现一个巨大的光球。
若是那东西爆炸,那么不只是音矢的命,连这半径数公里的范围都会化为灰烬。
“斋、真那实!”
“是!”
在听到回答的同时,有两道白光从音矢的两旁冲过,那是斋和真那实的双人舞。
——把我们的心情传达给他吧!
——必须要把音矢先生的思念、我们的心情传递给他!
——必须要告诉他爱上人的幸福!
斋与真那实两人的扇舞延伸到响一郎的胸前。
然后同时一阵强光闪耀,将音矢的视界染得一片白。
“是我输了……”
洁白的光芒中只听得到歌声。
“这和输赢无关啊,爸。”
看着眼前不停歌唱的儿子,响一郎低下了头。
“那么我更正,是我错了。”
“对,那一天爸做错了。”
温柔的歌声在响一郎的胸中回荡。
没错,响一郎终于明白,那首歌是如此令人舒畅。
“音矢,看来你是正确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正确,不过爸……”
响一郎默默倾听音矢说话。
“斋和真那实、薰子小姐、小梅小姐,还有风花、豪铁以及王子,我爱着他们每一个人,虽然这样说很难为情……不过他们也爱着这样的我。”
此时光开始逐渐减弱,颜色又开始回到纯白的视界里。
只见响一郎跪在地上。
豪铁和王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归,他们都待在音矢的身旁。豪铁是坐在地上,以坏掉的太鼓代替大鼓敲打;而王子则是拿着弹不出声音的琵琶,小声地即兴弹奏。
不只是这些。
苇原神社全体都包覆在“镇魂响音”之中。
音矢的歌不知何时已传遍街上,人们不知不觉地哼起歌来。
即使眼下大街上传来的哼歌声所震慑,响一郎还是询问音矢。
“……难道说这就是爱所生出的力量吗?”
“我想一定是那样吧。”
乘载着思念的歌会随着风传遍每个角落,会永远回荡下去。
音矢深深感受到,那就是音乐所拥有的奇迹。
“那么是因为我的爱不够深,所以沙夜——你的母亲才会死吗……?”
“不是那样的。”
“根本不是啦。”
听到响一郎所吐露的哀叹,斋和真那实几乎同时开口。
“我认为沙夜小姐、不,音矢的母亲一定很幸福。”
“你说那种话有什么根据……你不可能明白我和沙夜的爱。”
“我明白沙夜小姐的心情。”
在光线炸裂的刹那,真那实看见沙夜试图要庇护响一郎。
而那正是沙夜空洞的心中,唯一留下的一小片真实之爱。
因为真那实能够感受到,那和充塞自己胸中那绝不会失去的心情相同。
“爸爱着妈并不是错误,现在的我也能明白那样的心情。”
音矢缓缓向前走近响一郎。
“但是你把妈的死归咎到别的事情上,那就是错误了。我认为那是因为爸的软弱;我也很软弱,所以我能够理解。”
音矢这时已经没有在弹吉他,然而街上仍旧回响着那首歌的旋律。
——音矢果然体会了失传的“镇魂响音”啊。
响一郎已经无力抵抗了。
“爸,收手吧!你错了,而你自己也应该已经发觉了。”
“我自己……”
他抬头一看,只见音矢正伸出手。
响一郎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已经够了,消灭我吧,那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响一郎的鼓从手中滑落,双手也软弱无力地垂下。
“我们的心情应该传达给响一郎先生知道了吧,既然如此……”
“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消灭你啊。”
斋与真那实对垂头丧气的响一郎露出微笑。
“你这样轰轰烈烈大闹了一场,事到如今可不准道个歉就消失哦。”
那样做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希望那样解决问题,这一点应该也已经传达给响一郎明白了才是。
“我并不想道歉,只是……”
响一郎向一个人呆立原地的沙夜招了招手。
而沙夜的举止仿佛一个听到心爱之人呼唤的少女,向响一郎奔了过去。
原本像是人偶一般的沙夜,脸上似乎看得到感情了,而有这种感觉的人应该不只是斋。
“只是什么,爸爸?”
音矢手上拿着吉他,注视着眼前并肩而立的双亲。
“我一直都错了。”
“……嗯。”
“至于你有没有错,我想你周围的人们自然会判断。”
“是那样子吗?说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响一郎觉得如果是音矢,往后一定也不会犯错吧。
只见响一郎握住音矢的手,然后站了起来。
“音矢,一切都交给你了。”
环视这些聚集在音矢周围,爱着音矢,也是音矢所爱的人们,响一郎打算要将假面摘下。
响一郎本欲恢复一个父亲的本来面目,但是一瞬间的踌躇之后,他停下了手。
响一郎心想,事到如今让音矢看到父亲的本来面目也不能怎样。或许正如那些女孩所说,这就是自己的软弱之处吧。
有如自嘲般地耸肩一笑后,响一郎像是看开似地正视着音矢。
“你是神乐主吧?消灭祸津神是你的工作。”
凝视着成长茁壮的儿子,响一郎冷淡地说道。
然而音矢却是露出困扰的笑容摇了摇头。
“爸和兔贵子、不,和妈一样,并不是什么祸津神。”
见到音矢这么说,响一郎显得非常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可是曾经想杀你哦?”
“那是因为你的爱比任何人都深吧,爸比任何人都还要爱妈吧?”
“就算是那样,我……”
曾想要杀害儿子和儿子心爱的人们。
还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们。
那毕竟不是能够原谅的过错。
“所以妈死掉时,你才会那么难过吧。”
“音矢……”
“说不定换成我也会变成那样。不,不只是我,或许任何人都一样,因为人类是软弱的生物。”
见到儿子似乎颇难为情地如此说道,响一郎打从心底有了真实感。
——音矢,你真的变得很了不起,身为父亲我很高兴。
话到了嘴边,响一郎还是勉强吞了回去。
我并没有向音矢说那种撒娇话的资格
“爸,只要你痛改前非,我相信大家一定都会谅解的。”
“……是啊。”
短短的一句话。
只是这样,音矢和响一郎就已经心意相通了。
“那么我来帮忙你吧。”
音矢流畅地弹起吉他。
当他一演奏起前奏部分,沙夜立刻一副听得入迷的神情,并且将头依靠在响一郎的胸膛,而响一郎则是低着头,静静沉浸在音矢的演奏之中。
接着音矢发自真心开始歌唱。
演唱这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曲、填词完成的“镇魂响音”。
“唱歌吧,爸。”
“好啊,我们一起唱。”
只见响一郎取下了铁假面。
然后配合着音矢的旋律开始高声歌唱。
“好棒哦……这是……”
“很美妙的歌呢……”
斋和真那实退后一步,静观着并肩歌唱的两人。
而豪铁、王子以及薰子他们只是默默眺望着那幅光景。
响一郎的耳中,以及心中听到的是音矢编织出的“镇魂响音”。
那道旋律和响一郎拥有神力的歌交织在一起,逐渐充满了整个天空。
音矢为了让父母回归天上,将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歌中。
终于天空降下一道光芒,将仰望天空的响一郎和沙夜包覆住。
“音矢。”
沙夜呼唤音矢的名字。她的手就像安慰幼小孩童一般,轻轻抚摸着音矢的头。
那是和兔贵子同样柔软的手。
音矢将心头涌上的心情倾注歌中,竭尽全力地歌唱。
这是为了父亲和母亲。
为了心爱的人们。
响一郎在音矢身旁静静说道:
“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为什么这么想?”
音矢问道。
“因为我能像这样和儿子齐声歌唱。”
这世上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只见光变得更加耀眼夺目,响一郎的身影也逐渐消失。
响一郎在沙夜的拥抱之下,戴着面具向音矢伸出手。
有如在无言告别一般,响一郎的手触碰了一下音矢的肩膀。
同时光将响一郎和沙夜完全吞没。
“再见了,爸;再见了,妈。”
因满溢而出的眼泪而摇晃的视界中,响一郎就在沙夜的拥抱之下,宛如融入光芒般回归天上了。
音矢仰望着天空良久,此时斋来到他的身边。
“他们走了呢……”
“是啊,今后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斋心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音矢像他们那样。
“音矢,这个……”
真那实将某物交给了音矢。
那是兔贵子总是不离身的肩挂背包。
音矢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将它轻轻打开。
往里面一看,只见里面装着兔贵子战斗时所使用的兔子形响板。
那响板上还有像是沙夜笔迹的女性文字,写着‘苇原音矢’。
那应该是为了哄音矢所使用的吧,看起来还有如新品一般。
另外还有一张照片像是非常爱惜似地夹在响板上。看到照片,音矢差点忍不住叫出来。
照片上响一郎和沙夜相互依偎,感情融洽的两人手上还抱着刚出世的音矢。
音矢不顾颤抖的声音继续歌唱,并且将照片放回背包里。
另外一样东西,是以怀纸包起的音矢的匹克。
那是响一郎捡起带在身上的吧。
比起任何言语交谈,这样东西让音矢感到更接触到响一郎的真心。
这一定是响一郎在临别之际触碰音矢肩膀时,偷偷还给他的吧。
这时音矢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愿两位能过得宁静安详。”
斋流着泪,以灌注心神的舞为两人送别。
“祝你们幸福,沙夜小姐、响一郎先生,别再回来了哦!”
真那实也忍着眼泪目送光芒。
薰子、小梅、风花则是无言地向光芒低下头。
——再见了,响一郎先生——
即使眼镜因泪水而起雾,薰子仍毫不在意地目送她的初恋情人。
豪铁则是如男子汉般豪爽地大哭,并且双手合十;而王子则像是掩饰泪水般抬头仰望天空说道:
“如果是现在,本大爷似乎能对父母说出‘谢谢你们生下我’了。”
注视着升华至天空的光之残像,众人仰望天空好一段时间。
而远处街上人们所哼的“镇魂响音”,一直都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