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学生宿舍,在入宿典礼结束后便直接在房间睡死了的我,由于在晚上一点的时候醒了过来,想说稍微在宿舍里散散步来转换一下心情,便直接穿着睡衣走在昏暗的走廊上。
时间来到4月6日,这栋由仅仅30名沟通科学生无法用尽其空间的最新式学生宿舍,人们通称为沟通科宿舍。地点位于与传统普通科「菱实宿舍」稍微有段距离的地方,因此不论是教职一贝的车子声、普通科学生的吵闹声,在此都听不见。
「太过安静反而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呐……」
由于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原则上就不太可能会有吵闹的情况,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也太安静了一点。
原先还想就算有一两个像我这样没能入睡而在宿舍内闲晃的学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在我于宿舍内散步的期间,却完全没有遇到同班同学的情况发生。
「妈妈。」
(咦!?)
就在这孤独的夜间宿舍散步途中,作为谈话空间的交谊厅,传来了呼喊「妈妈」的幼女声。
由于四周昏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为了找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我朝交谊厅走去。
「妈妈。」
再次传来了呼喊「妈妈」的声音。总觉得变得恐怖了起来,搞不好这是居住在这栋宿舍的座敷童子,正在测试我的交际沟通能力也说不定,「因为将人类作为交谈对象很困难.就用座敷童子来练习吧」就像这样。
喂,不要看不起人啊,就算是我,倘若对象是像座敷童子这类的小孩子,我还是能够从容地看着对方视线说话的。即使是动物,如果是跟小猫或小狗对上视线,它们应该也不会朝你攻击,两者是相同的原理。
「唔……嗯……讨厌啦,妈妈也真是的,那个可是我的内裤喔……唔嘿嘿嘿嘿。」
(内裤?妖怪也会穿内裤吗!?)
才没有那种事,看来是我多心了,声音的主人不是座敷童子而是个人类。
(女孩……子?)
一名身穿睡衣,慵懒熟睡的少女身影于微光中模糊地浮现出来。虽然她似乎正梦见什么有趣的梦境,不过既然身在这里,她肯定跟我一样是沟通科的学生吧。以同年级学生来说她的身高还挺矮的,胸部也有点小,不如说她整个人就很小一只。要说是座敷童子的话,外观看起来比较像是西洋风格,不过有这样的座敷童子也不错,老实说相当可爱。
「妈妈,很危险……那边那只全身湿漉漉的秋田犬会……」
(梦话听起来是恶梦啊!)
我不禁对此做出了吐槽。对方是说梦话,而我则是自言自语。由于这个样子对话并没有成立,因此我还能够保持平静。
要是对方就这么醒过来的话,我可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因为你看嘛,突然要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而且还身穿睡衣)说话什么的,难度实在太高了,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不过……越仔细去看……越觉得她可爱呢。)
正是如此。自从数年前那起令人不愉快的事件之后,虽然我没办法直接正视女生的脸到能够理解对方「可爱」的地步,不过如果是在毫无防备的熟睡之中,我还是能够像这样从正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看。
颜色稍浅的蓬松长发覆盖着她小小的身躯,脸蛋靠在那纤细的手臂上,嘴角嘀咕说着梦话的睡衣少女。除了自动贩卖机那「嗡——」的机械音与常备灯之外,传人我眼睛与耳朵的,就只剩下这名少女的身影与梦话。
好可爱。
还有,好近。
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下观看女孩子了。本来就是嘛?毕竟我没有办泫正视女生的脸庞,在跟对方四目交会的瞬间我便会当机,接着说不出半句话,这样的我是要怎么做才能接近女孩子啊?
(不过嘛,现在也是因为这家伙正在睡觉就是了……)
没错,虽说这是第一次察觉到这件事,不过人类在睡觉的时候相当没有防备,这个证据就是,我在观看这名睡衣少女的睡脸时不会感到慌张。
(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女生的脸机会可不多喔,等等就把这份喜悦传上推特吧。)
基于想要将这个世纪大发现悄悄地告诉那些仅用网路联系的极少数网友,我将智慧型手机拿了出来。这是我在脑海中认为自己最酷帅的瞬间。
然而,在这酷帅的瞬间,却发生了一起激烈的意外事件。
『登登——♪山崎,出局!』
「耶?」
「呜哇!等等、这个!」
发生紧急情况,从口袋取出手机的同时,像是对忘了转成震动模式的我恶作剧,手机以相当大的音量发出了简讯收讯通知。不要在这种时间回覆我啦!
「喔哇!?」
而且因为应用程式将回覆设定成「超绝绝顶震动模式」的关系,我的手机发出极为强力的「噜——噜——」震动从我手中落下,直接掉到了桌子上。
「咦哇!?」
接着基于外装附属品「滑溜溜手机套」的关系,我的手机有如手里剑一般在桌上滑行,动画角色纯洁无垢的笑容作为待机画面出现在液晶萤幕中。
如同手里剑般于桌上滑行的手机前方,睡衣少女那纯洁无瑕的睡脸正在那里等待着。
(住、住手啊啊啊啊——!)
不行,不能去那里啊,我的手机!
「呀!」
打到了!而且偏偏还是角的部份去撞到她的眉问!
「呜、呜嗯……」
(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我在这一瞬间将高中生活3年份的祈愿力量全部赌了下去。
「啊哈哈……呼……呼……呼。」
没事了,看样子她似乎还在睡梦中。
「这只大白熊犬真的好听话呢❤真是的,不可以舔那种地方……等等,讨厌啦。」
「梦、梦话吗?这……这真的是在说梦话吗?」
「呐,神啊……」
「!?」
「……拜托你,应该可以吧?因为是神所以应该什么都做得到吧?」
「醒着……吗?」
「唔姆唔姆……」
可疑,太可疑了,不管怎么说在睡梦中应该没办法说到这种程度才对。
既然如此会是那个吗?该不会这个睡衣女也跟我一样……
(她是「能力者(The·Best)」吗!)
「啪!」一声踏地,我立刻采取了战斗姿态。
(我有听过这个传言!这是在睡觉的同时给予对方精神伤害的特殊能力「睡美人的吐息(Sleeping Breath)」!这家伙就是这能力的使用者!)
难怪她会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悠悠哉哉地睡觉。我就觉得奇怪,本该总是孤独寂寞的我,面前突然出现一名美少女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境。
「睡美人的吐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以为对方在说梦话,于是把这些话语置之不理,结果却在背地里受到对方的嘲笑。
(啧!既然对方也是「能力者」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加以对抗了!)
这种时候,只要使用不管被谁看见也不会感到难为情的「无可非议的叫唤(Safety Soliste)」来处理就没问题了。
(泽屋流零式交流术「无可非议的叫唤」,发动!)
「我、我说啊……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这个样子可是会感冒的喔?」
「嗄?你是什么人啊?」
「咦……」
唉呀……真是奇怪呐?总觉得刚才似乎有一句怎么想都不像是梦话的严厉发言刺进了我的心耶……
「喂,你在看哪里啊?」
「……怎么会!居然有这种事!」
「你说谁是笨蛋(注1)啊,你这个变态!」
「对不起!」
恐怖于现场降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衣少女已经醒了过来。
「对初次见面的人说什么『会感冒的喔』你还真是轻浮耶!什么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才刚醒过来马上便转为犀利的口吻,这不仅是告知我的个人秀结束,同时也让我有股彷佛被宣告「不管怎么想,接下来都没办法好好地进行沟通」的预感。
「呃……不……那个……」
整个搞砸了,我的判断出错了,看样子这个女生似乎单纯只是说梦话的次数比较频繁而已,我的「无可非议的叫唤」完全不管用。
「呃——你也是沟通科的吗?」
「呃……那个……」
「不是吗?」
「嗯?」了一声,她扬起单边眉毛,看来她是因为刚睡醒所以心情很不好。
「对,我是沟通科约。」
「我想也是啦,毕竟普通科里也没有男生。」
睡衣少女用难以想像与我同为沟通科的积极女子力开始跟我说起话来。
(唔……「视线回避(Six Sense)」!)
因这个状况而感到慌张的我,无意间更进一步地使用了能力,做出像是自己正好察觉到什么气息似的演技,将视线从睡衣女的身上移开。
「有什么东西吗?」
「是啊……总觉得刚才似乎有谁正在注视着这里。」←骗人的。
※注1.「居然有这种事」原文为「そんなバカな」,バカ有笨蛋的意思。
「那边可是墙壁喔?」
「那面墙中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是想说里面有巨人之类的吗?你是笨蛋吗?这里可是新盖的建筑喔。」
「啊……这个……」
「阿苏(注2)?阿苏的什么啊?」
见鬼了!什么叫做阿苏啦!别说这种傻话了,快点察觉吧,拜托你快点察觉我的交际沟通能力吧。很困扰,现在的我很困扰啊,不过你那是什么反应?难道你是将我说出的话语直接拿来解释的声音识别软体还是什么的吗?别开玩笑了,多理解一点吧,好好理解对方的心理吧。
「你也说点什么话啊。」
「啊,好的……」
总而言之,为了隐瞒我没有办法看对方双眼的这个最大弱点,我开始试着连续使用原先说要封印起来的泽屋流零式交流术加以迎击。
(「沉思者(Thinking Golem)」!)
我来说明一下吧,所谓的「沉思者」,是在被迫面对面的状况下不去观看对方的脸,并且不做任何发言,若无其事地令自身与对方的互动结束掉的技巧。
首先,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接着深深地叹一口气。
「呼……」
「?」
接着,做出抱起双臂或是撑着下巴的动作,不发一语地轻轻点个两、三次头。这个时候,若是加上用门牙咬住下唇的动作会更有效果。
「…………」
「…………」
这么做的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会被我摆出的酷帅姿势吸引而遗忘对话一事。趁着这个空档,我会拼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连接到「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了」的撤退发言。没什么啦,理由什么的不管怎样都好,毕竟单就脸来说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呐。之后对方几乎都会受到我所散发的气氛牵引,说出「我、我知道了,那再见罗……」这类的展开……
「你在那边装模作样什么啊?」
「咦?」
……应该不会……这样……
「明明我还在跟你说话,不要在那边装样子啦,感觉好恶心说。」
「呃……」
「啊?」
※注2:「啊……这个(あ…その)」与「阿苏的(あその)」发音相近。
她强势地逼近,我在一瞬间与她对上了视线,一对相当可爱的大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不过同时她眉间的皱摺也更为加深。
冷静一点,首先要冷静下来啊。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唯脸男」应该早就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装模作样」这种正论来压制我所摆出的姿势。可恶,虽然令人懊恼但她说的一点也没错,错的是我在人面前只能装模作样、毫无骨气的这类状况。
「呐,我说啊,从刚才开始你为什么一直不看这边?『跟人说话的时候要好好看着对方的脸』难道你没有从你妈妈那边学到吗?」
(已、已经无法避免视线交流了!既然这样……紧急模式「死者之眼(Deadman's Eye)」发动!)
这里我再说明一下,所谓的「死者之眼」即是在电视剧或电影中扮演尸体角色的眼神,在不闭眼睛的情况下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的泽屋流零式交流术奥义。这是藉由盯着蜡烛的灯火看,在不让烛火分裂成两个的范围内让双眼慢慢靠近的训练,才能掌握到的反派角色精髓。
若是在这个状况下,即使是视力2·0的我,别说是对方的眼睛了,即使是鼻子、嘴巴,甚至是发型都能够看起来模糊不清。也就是说,能够做出虽然看不见却看着对方的演技。
来吧,接下来就是学园异能战斗的开始了!
「你那是什么一脸憨相?把找当笨蛋在要吗?」
然而这样的学园异能战斗也在2秒之内便结束了。骗人的吧?我可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强敌啊。
「啊——心情烦躁之后感觉整个人都醒过来了,让我仔细看一下你的脸。」
睡衣女睁大了那双相当可爱的大眼睛,朝我逼近到让人以为她是不是要用额头来测量我体温的距离盯着我的脸。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就说太近了啦,你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啊?这样子可是不行的喔?把脸贴得这么近可是不行的喔?喂,你有在听吗?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我的心声有传达过去了吗?不可能有这种事对吧,要是有传达到的话,你就不会逼近到这种感觉得到对方鼻息的距离了吧。
「仔细一看,你的脸长得很帅呢。」
出现了,我已经听腻这句话了啦。每个女生都是这样说的喔,说完「你有一张帅气的脸呢」接着就会突然说出「告诉我你的电子邮件信箱」或是「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又或者是「喜欢你」啦「你是我中意的类型」啦「跟我约会吧」之类的话。
「我啊,很讨厌喔。」
「……咦?」
我不经意地发出了异常慌张的高音。
先等一下,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很讨厌轻浮的男生喔。该怎么说,就生理上无法接受。」
「生理上是指……」
「全身上下都对这种人有所抗拒。」
这种话就算你不说我也很明白啦。
这么说来就是那样子吧,这位大小姐即使见到我的脸也不会有「好帅」啦「帅哥」啦「好想知道他的电子信箱」啦「总之就当我的男朋芨吧」这类的想法吧。真是个崭新类型的美少女呢,居然对本人我唯一的长处脸(Face)感到「讨厌」。
(可是等等?这个意思是说……对于没办法跟这家伙对看的我来说,这样不是刚刚好吗?)
没错,所谓不幸中的大幸正是在说这种事。至今为止前来接近我的女生大多数都是那种「拜托你把视线转到我这里来」的类型,但是这家伙不一样。
因为她自己说讨厌我的脸(生理上而言无法接受),所以只要不看对方的脸就行了嘛!
「那、那个啊……」
「什么?」
唔,好可怕。但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用「特攻(Suicide Sawaya)」冲过去吧!
「我我我我啊……很不擅长正视女孩子的眼睛……」
「嗄?你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啦。」
「要是看着女孩子的眼睛我会爆炸,所以你不用继续看着我也没有关系啦!」
「…………」
不由自主地大声说出来了,真是难为情到MAX了。
「会爆炸吗?」
「是、是啊……所以说,我们就不必互相对看了吧。」
「这还真是辛苦呢。」
「确、确实是这样呢,啊哈哈……就各方面来说都很辛苦的。」
「算了,这样也好,毕竟我看到像你这样的轻浮脸也是一整个想吐,也没有去看的必要。」
「这、这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睡衣少女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来,尽管嘟起了嘴巴,她仍是挪了挪身体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我说,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算是吧……」
「特别是在初次见面的女生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
「我啊,对于那种光凭外表就去追求女生的男生,真的完全无法接受。」
(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呃……我并没有打算要追你的意思……」
「我也很讨厌『你』啦『你这家伙』之类的称呼。」
「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蓉子。
「嗄?」
「我的名字。我叫做蓉子,不要再叫我『你』了,听起来很轻浮。还有也不要叫我『你这家伙』,听起来很不舒服。」
「这、这样啊……那姓氏是什么?」
「小……小山内。」
「咦?幼小(注3)?」
「不是幼小是小山内!我的姓氏就是这样!」
幼小……不对,是小山内蓉子「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喊着「叫蓉子就行了,叫蓉子就行了啦」两度要求我用名字来叫她。
这个女生,尽管事先声明了讨厌我的脸,却仍然若芜其事地做出自我介绍,而且还把名字告诉我了呢,整整说了两次喔,这非比寻常的高水平交际沟通是什么啊?这也是能力吗?
「啊,对了,你原先是哪个国中的?」
突然就问了这句,她的步调快到我都跟不上了,一般来说应该会先问名字吧。
「我、我是泽屋叶……」
「我知道你给人的感觉很清爽(注4)啦,不过我问的是你之前读哪所国中,是县内的吗?还是古河市内的学校?」
※注3:小山内与幼小(幼い)的发音同为「Osanai」。
※注4:泽屋时与清爽(爽やかな)的发音同为「Sawayakana」。
刻意让自己的问题优先,相当明显的强攻。原来如此,蓉子的能力是以力量强烈压制的力量系吗?跟我的能力适性最差呢,得思考一下对策才行了。
「姑且算是在古河市内吧,东部学区的。」
「唔!」
「附带一提,我读的国中是山田中学。」
「唔唔!」
蓉子就像一只鼻子挨打的小狗,脸部表情变得僵硬露出了犬齿。她坐在椅子上向后退,同时椅脚部分也勾住了地毯,感觉好像就快要跌倒似的。
「那么……你在北中有认识的朋友吗?」
「不,并没有。」
「这样啊……太好了……」
「蓉子是北中的吗?」
「嗯、嗯……算是吧……」
「嘿,那我们大致上算是在同一个学区里呢。」
「那么,你认识熟悉那附近都市传说或是谣传之类的人吗?」
「没有耶,小学的时候倒是有七大不可思议什么的,像是花子厕所之类的。」
「啊啊,那里在改建之前是木造的,所以感觉上好像真的会出现对吧。」
「是啊……以前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为什么蓉子会知道这件事?」
「唔……没有啦,那个……我之前曾经去过沼里小学很多次喔。」
「刚才我有说自己是沼里小学的吗?」
「只、只是觉得是这个样子而已啦!毕竟那所学校也很老旧了!」
蓉子满脸通红地在椅子上做出抱住双膝的坐姿,将那小小的身躯收纳得更加紧密。我个人觉得这并不是需要发出这么大声的事,不知道她在着急些什么。
「要是关于北中的状况你完全不知道那就没事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了。」
「喔、噢……」
「我要回房间去了。」
蓉子站起身,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便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
「呀!?」
蓉子踩到自己宽松的睡衣,当场狠狠地摔了一跤。
「啪哒」一声向前摔倒,看起来好像很痛。
然而此时,发生了一件更加让人料想不到的意外事件。
「好痛……」
「…………」
「什么啦?你的脸干嘛红成那样?」
「没有,那个……下面。」
「下面?」
蓉子将视线朝下……往自己的下半身看去。
「什……」
白色的肌肤以及红色透光的内衣。
蓉子的裤子滑落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布料鲜少的鲜红色极短内裤。
「呜哇啊!?笨蛋!你在看哪里啊!?」
「我没有看!我真的没在看!」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盯着我的下面看啦!」
「不是的……因为我没办法盯着脸看所以才不得已……」
一点也没错,我是因为无法注视对方的脸才会自然地将视线往下移动。附带一提,这招叫做「断崖降下(Rapeling)」。
「所以你果然看了不是吗!」
半裸的蓉子尽管说着「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但仍然可爱地弯着膝盖将裤子拉了上来。
「唔!?好痛!」
「怎、怎么了吗!?」
「我的膝盖超痛的。」
「该不会是摔倒的时候撞到了吧?」
「真的超痛的!」
「吵死了啦……你、你先冷静一点。」
「你先维持这样不要动喔。」
「咦?」
「嘿咻。」
「嗯!?」
我整个人慌了,蓉子她抓着我的手从原地站了起来。
(咦……什……这家伙现在握住了我的手喔!?)
有着些许温暖的触感,蓉子那小小的手,正抓着我右手的三根手指。
我在物理上被她利用了。蓉子把我当成站起身时的辅助物抓在手上,这件事我很清楚,不过一般来说.有女生能够毫无抗拒地握住初次见面的男生的手吗?就我而言是不行啦。
(心脏彷佛就快爆炸似的。)
噗通噗通噗通,我的心跳刻划出一串欧陆节拍。话说回来,快点把你的手放开啦,放开你的手。
「站起来或许就没事了?没有流血真是太好了。」
双眼因疼痛而湿润的蓉子,抬头朝我看来。
「啊……」
我与她的视线再次有所交集。
我当机了。
接着,蓉子也当机了。
等等,为什么连蓉子都陷入当机状态啊?
「……唔。」
瞬间,蓉子的脸庞在我眼前变得通红。
而我,肯定也是一样的。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朝脖子以上集中,接着她放开了手。
「我、我说……那个啊。」
「什、什么啦。」
彼此的身体都无法动弹,因此两人的视线依然对望着,附带一提,手也是握着的。
基于蓉子那冷不防的肌肤接触,事到如今我的思考回路早已整个断线,没办法好好把话说出来。
「我的状况,说不定有些糟糕……」
(你说的糟糕是指什么啊!?)
「胸口感觉相当难受。」
(我也很难受啊!所以说快点消失到哪里去啦,拜托你了!)
因为再继续这么对望下去感觉心脏就要过热,于是我硬将自己的视线从蓉子身上移开。
「哈……哈……唔!」
「喀叽——」蓉子在手中施加力道。这是什么意思?痛痛、很痛啊,如此惊人的力量到底是藏在那小小身体的哪里啊。
「蓉子,你是怎么了?感觉……呼吸好像很乱耶?」
「不行,现在连名字也别喊我。」
「为什么?」
「应该说,快点从我身旁离开。」
「呃,确实是这样啦……不过现在是你不让我离开……」
「唔!」
「喀叽叽叽——!」右手越来越没有感觉了,这下子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逃不掉了喔,你这个意思到底是要我怎么做啦。
「不行了……妈妈,救救我。」
「喂、喂……」
究竟我有多久没跟女孩子这么长时间的对看了呢?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只是,唯有这一点我可以说出口。
那就是「可爱的女生果然要从正面看才最可爱」这点。
「什么嘛……那种眼神。」
「咦?」
「不是跟刚才的不一样了吗……那种下流的眼神……」
由于是自己的脸,要是没有镜子就没办法进行确认,不过蓉子说了我「下流」。
那恐怕是在我进行与女孩子四目相交并牵着手的男女交际沟通后所起的变化。
我想这是我从初恋以来,第一次露出「看着女孩子的眼神」。
「不要看我……」
「蓉、蓉子?」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会害我忍耐不住的!」
「你说忍耐是指什么……」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
「就算你说不要用那种表情……」
「不要用那种轻浮的表情靠近我!」
刹那问,我的右手被她捏歪了。为了缓和痛楚,我对自己的手肘与肩膀使力,正当我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左边飞来了一个黑色块状物。
那是蓉子的拳头。
「喀叩!」一声直接打在我的左颚上。从斜下方挥上来的强力钩拳,瞬间便击飞了我的意识。
啊——总觉得这种情况,以前好像也曾经碰过呐。
「讨厌……骗人的吧,怎么办……」
我整个人被打倒在地,蓉子则是想尽办法要让我恢复意识而拼命拍打我的脸颊。喂喂,快点住手啦,我还是有痛觉的喔。
「呐,起来啊!对不起啦!」
蓉子的脸朝我探过来.她的表情看起来都快哭了。这家伙果然很可爱呐,虽然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蓉子这家伙,打中我的要害了。
「不要晕过去啊!看我这边啊!」
「不要看我」啦「看我这边」啦什么的,这家伙还真忙呢。所谓的女生就是因为说的话会不断转变所以才让人困扰。
「喂,你醒醒啦……」
蓉子以双手抓着我的脸颊,用满是泪水的双眼对我呼喊。
噗通噗通噗通。又来了,该说胸口感到很难受吗?应该说是很痛,我的头也很痛。
「这个样子……我又要让妈妈担心了……」
在渐去渐远的意识中,我最后听见的是蓉子所说的这句话。
「哈!」
当我醒过来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
「奇怪……我为什么……呃,这是什么啊。」
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模糊不清。
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加以确认……好像是被套上了袋子,而且这似乎还是布做的。
「这是什么啊!等等,我是被绑到哪里去了吗!?怎么会这样!明明我都还没跟女孩子打好关系的说!这太过分了啦!」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自己不就拿得下来吗?」
「咦?这个声音是……」
「是我啦。」
蓉子?为什么蓉子会在这里?话又说回来,「这里」又是哪里啊?
「在你的脖子上有条绳子。」
喀锵、嗡嗡嗡,耳边传来了吹风机开关打开的声音。这么说来,这里是某个人的房间吗?
总之,由于手脚是自由的,我便先将套在头上像是布袋的袋子取了下来以确认现况。
「奇怪?这里……」
映入视野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壁橱、以及女性服饰。唔喔,这还真是厉害,墙壁一整面部是少女漫画,一本接一本地排列于书柜之中。
再加上,还有在化妆台前吹乾头发的蓉子身影。
光线从窗户外射了进来,早上了?
「早安。」
「早……早安?」
虽然被吹风机的声音给盖过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蓉子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对我说了声「早安」。
先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这个我倒是清楚……」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会在蓉子的房间,而且还是在床铺上。
「我说,你还记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吗?」
「咦?昨天夜里?」
蓉子用单手拿着吹风机,一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面对我说道。
「你啊,是靠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来的喔?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就是了。」
「完全没有印象了说……」
「因为你突然在我面前倒下,还害我吓了一跳不是吗?你可要感谢我喔,毕竟我连床铺都让给你了。」
「呃,我之所以会倒下,应该是因为蓉子打了我吧?」
「……啧。」
蓉子咂了咂嘴。
「我可是记得这部分的!不要把事情隐瞒起来啦!」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喀锵。蓉子关掉了吹风机的开关。
「作为赔罪我也照顾你了啊,这样就扯平了可以吧?毕竟你很轻浮嘛。」
接着她像是说着「你是笨蛋吗?」似的挑起一边眉毛,嘴巴弯成「ㄟ」的形状。这女生是怎样啊,哪来的公主大人啊。
「还照顾哩,原来把人的头套上袋子让人睡觉就叫做照顾喔……」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不就会看到你的脸了吗?」
「这样是会有什么困扰吗?」
「我会很困扰,因为看着你的脸我就会整个人烦躁起来。」
「整个人烦躁起来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嘛,你有什么意见吗旦向且你被我盯着脸看不是也会感到困扰吗!?」
「真的很困扰,对不起,所以麻烦你不要看这里!」
「一直套着布袋就好了啊。」
「呃,这样不就看不到前面了吗?」
「在上面打个洞如何?」
「我是强盗吗?而且要是看得到眼睛不就没意义了。既然要套的话,如果不议女生套住就没有意义了。」
「你实在有够差劲的耶,脸蛋可是女孩子的性命喔?」
「咦……是我的错吗……?」
「不懂时尚与外观重要性的男生根本是垃圾喔。」
「…………」
还垃圾哩。我说你啊,确实外观或许也很重要没错,但是人类最重要的可是内在啊。不论脸蛋多么可爱,会动手打人还会把人当成垃圾的女生是不可能受欢迎的。而且认真说起来,即使嘴巴上说脸蛋是性命什么的,你不也是看到我的脸就会「心浮气躁」吗?我的脸又是哪里不好了?
「做什么啦,那种表情?」
「没什么……」
由于蓉子朝我瞪视,为了不让视线交会我将脸转向了墙壁。
「越是像你这种不懂女孩子心理的家伙,越会觉得自己要用脸挑对象用脸来分高下吧。」
「我、我并不是……」
「我完全没有在问你的意见。」
用严厉口吻封杀我的反驳的小山内蓉子同学(高中一年级),用相——当高高在上的视角开始论说男女为何物。
「所谓的女孩子啊,是一种只要为了变可爱,不管是魔法还是什么都会用上的生物喔。哪个女孩最可爱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比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可爱,愿意好好地看着自己,正视这件事的态度与努力等等,愿意认同真正的自己的存在,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存在就好了呢。」
「抱歉,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咳……反正我本来就没想过你能够理解,毕竟你的男子力看起来就明显不够,而且还没办法正视女孩子的脸。」
「男子力是什么东西啊?」
「像你这种小角色不会有的东西啦。」
「这、这样的话蓉子你自己又有女子力了吗?」
「有啊,毕竟我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功课嘛。」
蓉子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样啊这样啊,原来时下的女高中生,会把用拳头殴打男生的颜面,或是把男生带进房间用布袋套在对方脸上,还有咂嘴之类的事称作「女子力」啊。
「话说回来,你在女子力上做的功课实际上是做了什么?」
「郡边不是有一大堆吗?我就是阅读那些来做功课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朝密密麻麻排放在房间墙面上的数百册少女漫画望去。
不论哪一本漫画,都是我们男生打从进入书店开始就不会伸手去碰的甜蜜恋爱故事。
「该不会……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吧?漫画?」
「没错。」
蓉子是认真的。原来如此,所谓的女生只要阅读少女漫画就能增加「女子力」了吗?
「嗯?枕头边放的这本,看起来很旧了呢?」
「那本是我的圣典。是妈妈第一次买给我的少女漫画,那可是我女子力的起源喔。」
「嘿、嘿……我可以稍微看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是弄脏的话,我可是会拿熨斗把你那张脸给烫平的喔。」
若无其事地将蓉子那可怕的威胁忽略之后,我伸手拿起放在枕边那本名为《小猫无法挡》的漫画,哗啦哗啦地翻阅内页。
『呐,真面目崎同学,这只小猫能养在真面目崎同学家里吗?』
『喔?你所说的小猫是指哪一只小猫呢?』
『耶?小猫只有这么一只喔?』
『真叫人为难呢,面对河合田同学玩笑似乎起不了作用呢。我是在指你喔,河合田同学。』
(咦、咦咦——!刚才那是真面目崎同学开的玩笑吗!?我这个笨蛋!为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啦,真是的,明明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借宿一晚的说。)
『但是但是,真面目崎同学身边不是已经有那个人了吗?身为青梅竹马的清楚谷同学。』
『虽然像清楚谷同学那样漂亮的人确实很有魅力……不过我喜欢的类型还是河合田同学这种可爱的女性喔。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会让你有所戒备吗?』
『会、会喔……羞❤』
书中出现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
「我说啊蓉子。」
喀锵、嗡嗡嗡,蓉子再次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
「你从这本书的哪边学到了『女子力』?」
「男孩子的行动模式,以及女生应有的模样。」
「嘿、嘿……」
「毕竟我没有恋爱过嘛。」
「…………」
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着「女孩子心理」之类的话,恋爱经验却是零的状况出现了。
「什么啦,难道说你有吗?」
「不……这倒是没有。」
虽说实际上有一次,不过还是先别说出来好了,那是我想要抹灭的过去,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我啊,连一个男生朋友也没有。不过呢,妈妈她啊,对我说了『希望蓉子知道什么是恋爱』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寅现妈妈的愿望,你懂吗?」
所以你是为了了解恋爱,才会广读少女漫画的吗?
「不过嘛,之后就整个陷下去了呢。」
「这、这样啊……所以才会有这种数量啊……」
既然是妈妈说的那就没办法了呐。嗯,我想这应该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我啊,就是因为想了解恋爱是什么才会报考沟通科的喔。」
「真的假的!?就因为这种理由来报考!?」
「这种理由是什么意思啊?这可是相当崇高的动机喔,而且我在面试的时候也说过了。」
「不不不,这里可是对交际沟通能力感到困扰的人才会来的学科喔!如果想要谈恋爱,那就到普通的学校去啦!」
「恋爱也是男女之间的交际沟通不是吗?」
「呃,你看沟通科里男生不是很少吗?包括我在内也才仅仅十个人而已喔?」
「十个人很足够了……而且,要是到县立学校去的话,或许会有认识我的人在……」
嗡嗡嗡,由于被吹风机的声音给盖过,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理由听你在那边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蓉子狠狠地朝这边瞪了一眼,两边的视线交会,我将视线移开。好了,对话就在这里结束了。
「话说回来现在几点了?」
「7点。」
「什么嘛,时间还很充裕嘛。」
「58分。」
「别开玩笑了,这样不都已经要8点了吗!」
嗡嗡嗡,蓉子仍在用吹风机吹乾自己的头发。
「啊,对了。」
喀锵。关掉吹风机的开关,蓉子叫住了我。
「昨天的事……要是说出去的话我会灭了你喔,知道吗?」
「这不是拥有女子力的家伙会说的话呐。」
「吵、吵死了!」
回头一看,眼前的是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的蓉子,她正脸颊泛红地嘟着嘴。
「你说昨天的事情,是指看到内裤的事?还是蓉子殴打我的事?」
「两个都有啦。」
喀锵、嗡嗡嗡。
蓉子这么回答我后,将梳子梳过自己蓬松翘起的头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昨天的事,我回想起蓉子殴打我时的事。
虽然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不过没记错的话,当时蓉子是因为踩到睡衣而摔倒,所以才会让人看光内裤的。
「呐,蓉子。」
「嗯?」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喀锵。
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提出了这个疑问,而蓉子则是不发一语地关掉了吹风机的开关。
蓉子的头发,老早之前便已经干了。
「我不想说。」
没有望向这里,蓉子只是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样喔。」
不管是谁,都会有一两件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正因为我深深了解这种状况,因此便不再对蓉子继续追问下去了。
打开房门,在回到自己房间的途中,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么说来,我似乎连自我介绍都还没做呐。)
脸颊的痛楚以及胸口些许的难受,没有给予我思考的空档。
这个,便是我跟同班同学·小山内蓉子最初的交际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