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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星期五的早安 audition 3 ~排练3~

窗外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

既然这样,黄金周的时候怎么不一起放晴呢──翠这么想著,打了一个大呵欠。

之前的假日,他过著完全昼夜颠倒的生活。

「终~于星期五哩……」

「虽然现在才刚上完第二节课就是了。」

从前一堂课的教室走回来的路上,一旁的春辉苦笑著回应翠。

翠举起拿著课本和文具用品的手,使劲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这是心情啊,心情的问题!」

「也是啦。可是,之后还有小考啊,真是麻烦。」

「…………」

「看你的表情,八成是忘记这回事了吧?」

被他说中了。

看到一下子语塞的翠,春辉耸耸肩表示「果然啊」。

「你这样没问题吗?这个月底还有期中考耶。」

「啊~说得也是哩。」

「顺带一提,下周一就要开始进行生涯规画调查喽。」

「哇咧!要写生涯规画调查表那种麻烦的东西了吗……」

去年高二那段痛苦的记忆在脑中复苏,让翠不禁垮下脸。

因为没有特别憧憬的职业,所以他当初老实在表格里写下「等时候到了再来考虑」,然后提交。结果,他当天就被班导传唤了。

不得已,翠之后只好又改写成「考得上大学的话,就继续念书」。

(说起来,真的有人现在就决定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吗……?)

不,真的有。而且就近在眼前。

这么吐嘈自己后,翠偷偷朝春辉瞄了一眼。

春辉的兴趣是拍电影。

要进一步说明的话,那是「目前的兴趣」。

不过,他曾说过以后也想继续拍电影、进行相关创作,所以,应该是打算把这些当成真正的职业吧。

「喔,是成海。」

「啥!你你……你干嘛突然提到她啦!」

因为太吃惊,翠甚至有点破嗓。

为他的反应笑出声之后,春辉停下脚步,指向窗外表示「你看」。

「她来上学了呢。」

「!」

翠一下子扑向窗边,探头向外张望。

然后马上发现了圣奈的身影。

一如往常地将长发扎成两束的她,最后消失在校舍玄关处。

翠远眺著这样的圣奈轻声开口。

「……成海的身体不太好哩。」

「是这样吗?」

看到春辉彷佛是初次耳闻的反应,虽然有点不解,翠仍然继续往下说:

「因为,她常常像今天这样晚到,或是早退啊。」

如果翠的记忆可靠,除了在新生旧生相见欢的活动中途离开以外,圣奈还接连两天迟到。

再下个星期,以及黄金周之前,她也曾经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现在回想起来,还在念高一、高二的时候,翠也没有每天早上都在电车里遇见她。

那并非是他们搭上不同班次的电车,或是坐上不同一节车厢,而是因为她当天完全没来上学吧。

「既然她不是睡过头或跷课,就是身体不好导致的吧?」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春辉恍然大悟地喃喃念道,然后随即举起手在面前挥了挥。

「不不不,那是因为她有读者模特儿的工作啦。」

「咦……当读者模特儿,还必须跟学校请假吗?」

「唔,大概视情况而定吧。读者模特儿的摄影工作,基本上好像都会选在周末或放学后的时段……但那家伙不是还拍了电视广告吗?可能还接了其他各式各样的工作吧。」

说著,春辉开始折手指数了起来。

Haniwa堂的布丁广告、MV的演员,以及圣奈本人研发的假睫毛等等。听起来五花八门。

简直是未知的世界。

翠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愣愣地张大嘴巴。

「我也没有详细问过,但成海好像已经跟事务所签约了,最近甚至还有连续剧邀请她去参加试镜。」

「连……连续剧!这样感觉根本是艺人了嘛。」

「就跟你说她是艺人啦。」

春辉以错愕的嗓音回应翠,一副「你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接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春辉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说,既然你这么在意成海,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吗?」

(如果做得到,我早就这样做哩!)

虽然想这么回嘴,翠却发不出声音。

要是说出口,感觉春辉就会继续追问「什么啊,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嘛。那怎么不主动跟她说话?」之类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好吗?)

早上,就算在电车里偶遇,也说不出一句「早安」。

在教室里,即使就坐在隔壁的座位,他也只能望著圣奈的侧脸发呆。

四月就这样过去,转眼间已是五月。

(可恶~为什么我只有在面对成海时,会紧张成这样哩~)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无法将其从脑中挥去。

尽管如此,为了改变现况,翠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

在自己的房间、在浴室、在厕所。

为了有朝一日,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向圣奈打招呼,翠总是站在镜子前特训。

之前,他在学校男厕反覆对著镜子大喊「早安!」时,刚好在场的优和恋雪还因此退避三舍。

(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主动跟她搭话哩……)

那个乐团新推出的专辑,就这样一直被翠搁在书包里。

开学典礼那天,圣奈说她已经上网订了这片,所以现在应该收到了吧。

为了跟她讨论感想,翠老早就把专辑放在书包里待命。不过,这片CD什么时候才有出场的机会呢?

第一次跟圣奈说话,是在毕业典礼当天──

要是演变成这样,恐怕连翠也笑不出来了。

尽管如此,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真的可能会出现这种结果。

(不不不!这样未免也太胆小哩!)

「翠,我说你啊……」

「嗯啊?」

翠抬起头,发现春辉一脸复杂地看著他。

就算以视线询问「干嘛啦」,后者仍没有回应。

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吗?

翠选择静待他开口,结果春辉张嘴看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随即闭上嘴。

重复了这样的动作两次后,预备钟声响了。

「糟糕,动作得快一点,不然会赶不上下一堂课。」

「……这不是你本来想说的事情吧?」

翠直直盯著春辉这么指摘。

不过,春辉没有否定或肯定他的说法,只是对翠笑了笑。

这种欲言又止的态度实在很令人在意。但翠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的春辉,对他多说什么都没用。

(就耐心等吧。他之后总会说出来的。)

「算了,无所谓啦!」

翠赶上春辉的脚步,抬起腿轻轻踹了他一下。

尽管后者随即发出「很痛耶」的抗议,但翠决定无视。

第三堂课是现代国语。

回到教室后,刚刚才来到学校的圣奈,应该已经坐在隔壁的座位上了吧。

(反正,我一定还是无法主动跟她搭话吧……)

明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契机就好,真是没出息耶。

某个声音在脑中的一角这么嘲笑他。

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说。

因为翠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了。

★ ☆ ★

结论。

凡事都不能够过度在意。

当翠得出这样的答案时,教室里已经响起宣布放学的钟声。

尽管打死都不想承认「跟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但只看结果的话,今天的他,终究还是在没能主动跟圣奈说话的情况下,就这样迎向放学时刻。

当然,翠并非只是茫然眺望著圣奈的侧脸而已。

「今天天气真好哩」或是「能借我看一下课本吗?」之类的。无论什么样的开场白都好,总之,向她搭话吧。用极其普通的态度、就像和其他女同学搭话那样开口。

尽管他试著这么说服自己,但似乎只带来了反效果。

愈是要自己不去在意,情绪就愈是紧绷,然后导致一败涂地的结果。今天,翠依旧只能目送圣奈步出教室的背影。

(也没关系吧?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跟她说话啊。只是……只是哩……)

在心中,有个十分渴望和圣奈说话的自己存在,亦是不争的事实。

就只是单纯地在意她。

虽然连翠自己都不明白理由或原委。

(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对方。这种现象叫做什么来著哩?)

「糟啦,翠又露出很逗趣的表情了。」

「揣著吉他,带著一脸茫然又颓丧的表情望向窗外……真是高难度的表现啊……」

「这样看来,他等一下就会开始自弹自唱了吧。」

乐团的同伴好像说了些什么。

不,八成是自己的幻听吧。错不了的。

翠不以为意,只是重新抱起吉他。

「啊,看吧!他要开始唱了。」

「说到自弹自唱,在新生旧生相见欢的时候,看到翠上台献唱,结果来加入我们社团的那些高一生,现在怎么样啦?如果不是我的错觉的话,最近好像没看到他们呢。」

「那些人有一半都想当吉他手,所以没办法组成一支乐团,再加上和弦表又多到记不住,所以就退出了。」

「「「轻音乐社的家常便饭。」」」

三名伙伴异口同声地迸出这句话,然后又一起大笑。

因为他们的音量大到无法忽略,翠不禁咂嘴之后转头。

「我说你们啊!别人正在认真烦恼的时候,你们在旁边干嘛啦!」

「烦恼~?就算被老师抓去一对一谈话,也不当一回事的你?」

在乐团里和翠同样担任吉他手的铃木,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么问道。

一旁的鼓手隈也圆瞪著双眼。

「既然是翠,大概是在烦恼等等回家路上要去吃什么吧?」

听到贝斯手广道的这句话,另两名伙伴以拳头轻敲掌心。

「就是吧。」

「哪是啊!既然这样,我就把烦恼唱出来给你们听……」

「「这倒不用了。」」

发言被铃木和隈默契十足地打断,让翠踉跄了一下。

像这样有很大的反应,感觉已是他的本能了。

广道跟著悠哉笑出声,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以「对了」再次开口,同时望向翠。

「翠,你昨天说要借我的那本杂志呢?忘记带了吗?」

「不,我记得,只是……午休时拿出来跟春辉一起看,结果就收进抽屉里了。」

说起来,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太在意圣奈的存在,让翠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搞屁啊!你回教室拿啦。」

「那本杂志,不是刊登了我们要在文化祭时表演的曲子的谱面吗?」

「呜咕!」

铃木和隈说得没错。

讨论要在十一月的文化祭表演的曲子时,是翠推荐了自己喜欢的乐团的歌曲。

尽管距离正式上场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但表示要从现在开始练习的人,也同样是他。

「我知道哩。我现在回去拿,你们趁这段时间调音吧。」

「「「是是是。」」」

回应他的嗓音全都懒洋洋的,无法判断到底有没有干劲。

就算把圣奈的问题暂且拋到一旁,光是这种慵懒的气氛,也足够让翠烦恼了。

(这次的文化祭,是我们四个最后一次一起站上舞台哩……)

翠悄悄叹了一口气,将吉他放在桌上,准备返回教室。

★ ☆ ★

走下楼梯,正要踏至走廊的时候,翠紧急停下脚步。

因为圣奈的声音从他的前进方向传来。

「对不起。在考试期间,我有特别把行程排开……」

「当然要这么做。」

(刚才说话的人是明智老师……?)

翠躲在柱子的阴影处,偷偷伸出头窥探情况。

看到了。果然是圣奈跟明智。

两人站在教室大门外头,前者一脸老实的模样,后者的表情则相当严肃。

「要是像现在这样,总是以工作为优先的话,之后会很辛苦的人可是你喔,成海。」

「……是。」

「不,我不是想听你这么回答。」

总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听到明智以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

圣奈或许也吓到了。喃喃念著「呃……」的她,感觉充满困惑。

「说真的,明年一月就是大学入学考的时期了。你似乎希望继续升学,但这样下去,你有什么打算?难道你觉得自己进入了演艺圈,只要透过申请入学的方式,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吗?」

从两人的对话听来,圣奈好像打算继续念大学。

不知道她的第一志愿是哪间学校?

说不定是女子大学?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有机会在市内的某处擦身而过,或是在跨校社团交流时见到面。

不对,重点是,自己考得上大学吗?

深入思考这些的时候,翠突然屏息。

(我这样是在偷听吧?)

这样可不太好。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转身背对两人的瞬间,一句刺耳的发言震撼了翠的鼓膜。

「就算想申请入学,也必须针对面试和小论文多加练习。光是露出傻笑,可无法让你收到合格通知喔。」

这样未免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感觉血液直往脑门冲的翠,准备拔腿奔向圣奈的身边。

就在这时──

「全部。」

圣奈坚定的嗓音在走廊上回荡。

半晌的沉默后,没能搞懂这句话的明智轻轻「咦?」了一声。

从翠目前的所在位置望去,只能窥见明智的背影,但明智现在想必愣愣地张开嘴了吧。

圣奈则是抬起头,认真仰望著明智的脸。

「我想继续工作、想继续享受高中生活,也想上大学……除此以外,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这些事我全部都很认真看待,不想在尝试之前就放弃。」

圣奈明确地这么断言。

越过明智的肩头,便能瞥见她的脸庞。圣奈的一双眸子,透露出无比坚毅的决心。

(……简直判若两人哩。)

在翠心目中的「成海圣奈」,感觉脸上总是带著笑容。

因为,在女生会翻阅的杂志里、电视播放的广告中,或是早晨的电车上,翠看到的,总是笑盈盈的她。

在跟圣奈同班、又被分配到相邻的座位后,这样的印象仍没有改变。

不过,实际上呢?

面对老师的时候,她能够勇敢说出自己的意见。

而且,圣奈说出来的,还不是像棉花糖那般柔软甜美的梦想,而是分析过严苛的现实后,对于自己所渴求的事物的贪欲。

这样的圣奈实在太过耀眼,让看著她的翠不禁再次心跳加速。

「我想,事情恐怕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喔。」

「是的。所以,我会努力。」

就算听到明智坏心眼的提醒,圣奈仍不退让半步。

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对明智露出笑容。

(感觉成海比我还成熟很多哩。)

而明智或许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吧,沉默跟著笼罩了两人。

完全错失退场时机的翠,只能屏息继续观看事态发展。

不久后笼罩在明智周遭的氛围缓和了下来,接著听到了笑声。

「你做得很好。」

说著,明智将手伸进白袍的口袋,掏出一支棒棒糖。

看到朝自己递出棒棒糖,还说了一声「请用」的明智,圣奈不禁愣愣地盯著他。

「希望你不要忘了刚才说过的话,要努力拚到考试结束喔。」

「……啊,是!」

「你总有过度拚命的倾向,让老师很担心呢~即使是感到疲倦、煎熬的时候,感觉你都只会用笑容来掩饰,向他人表示『不要紧,我还能继续努力!』这样耶~」

看到圣奈收下棒棒糖,明智以有些夸张的语气垂下双肩这么说道。

既然这么想,刚才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责备她的话啊。

(……难道明智老师是在试探成海?)

虽然不确定圣奈是否有察觉到这一点,但不管怎么样,她的答案想必都不会改变吧。

如果只是想应付当下的情况,不可能流露出那么真挚的眼神。

「觉得太吃力的时候,我都会说出来呀。」

「是这样吗?那就好。」

「……不过,我会多注意的。要是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我会找灯里她们诉苦,或是约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嗯,听起来很不错。」

看到明智以满足的表情点点头,圣奈以微笑回答「是的」。

目睹这一幕的瞬间,翠感觉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怎样哩?」

这句低语没有传入任何人耳里,只是悄悄在他的脚边落下。

但在这段期间,心跳却变得愈来愈剧烈。

彷佛是心中的「某个东西」在向翠强调自己的存在。

★ ☆ ★

到了五月,车站外的人行道上,一片新生的翠绿叶片在风中跃动。

若是天气放晴,看起来一定更赏心悦目吧。

不过,今天很不巧的是阴天。湿气比平常更重的南风,轻抚过圣奈的发丝。

(好久没有在这个时间搭乘电车了呢。)

圣奈在脑中翻阅自己的行事历,发现刚好间隔了一个星期。

要是错过星期五(今天),就要等到下星期才能见到翠了。

她紧握著自己心爱的雨伞,快步赶往和灯里相约的第二月台。

《8 : 00》

今天一定要试著向翠道出一声「早安」。

尽管这么下定决心,但在穿越验票闸门、爬上楼梯的同时,紧张的情绪慢慢变得强烈。

(真没出息……)

灰色的乌云愈变愈厚,感觉就连天空都要落下眼泪。

「早安,圣奈。」

看到灯里出现在两人约好的地方,圣奈松了一口气。

「早安~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呢,时间过得好快喔~」

「因为你这星期的工作感觉特别忙嘛。今天也会早退吗?」

「不会,今天休假!放学之后,我可以再去美术教室打扰吗?之后一起回家吧。」

听到圣奈的提议,灯里的双眼一下子闪闪发光。

「哇啊,真的吗?小夏跟美樱一定也会很开心~」

跟灯里聊得正开心时,圣奈听到有人低喃「下雨了?」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屋檐下方仰头望向天空。

圣奈随著他的视线向上看。跟刚才从房间窗户向外看时相比,天空中的乌云感觉变得更密集了。

《8 : 07》

跟灯里闲聊的同时,电车进站的时间也一分一秒逼近。

圣奈朝时钟偷瞄了一眼,然后深呼吸。

(只要冷静下来就没问题。搭上电车后,先找找滨中同学在哪里……)

如果两人的视线对上,就朝他露出笑容。

然后再道一声「早安」,就很完美了。

在脑内进行情境模拟的时候,电车驶入月台。

透过车窗寻找翠的身影时,圣奈不禁「啊」地轻声吶喊,然后屏息。

人在电车里的翠,似乎也看到她了。圣奈感觉两人的视线在一瞬间交会。

(等一下,这样的时机不对呀……!)

慌忙别过脸的下一刻,冰凉的雨滴打湿了圣奈的脸颊。

「啊,下雨了。」

不禁这样自言自语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又搞砸了。

「早安」这句招呼语,已经完全从喉头蒸发。

圣奈握紧手中的雨伞,匆匆踏进车厢。

明明已经一星期不曾搭过同一辆电车,她却连望向翠所在的位置都做不到。

(如果太在意「打招呼」这个行为,可能反而不太好呢。)

圣奈叹了一口气,轻轻将自己的脑袋靠上玻璃车窗。

伞柄上那颗白天看不到的星星,随著电车行进不断摇曳。

★ ☆ ★

提示午休时间到来的铃声响起。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圣奈趴倒在自己的桌面上。

(果……果然还是很累……呢……)

虽然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但这个星期的行程安排,实在紧凑到令圣奈喘不过气。

周一到周三的连续三天,她去参加了试镜。

星期四则是从一大早就开始拍摄突然定案的PV,接著,再由经纪人开车送她到学校的后门,有如滑垒般勉强赶上第四堂课。

到了星期五这天,终于没有任何工作安排了。

(可是,身为读者模特儿,这种状况更是好机会!可不能放松休息呢。)

每当快要输给忙碌的生活时,圣奈总会想起一句话。

「听说,机会之神的头上只生著一片浏海,后脑杓光溜溜的喔。」

刚开始当读者模特儿时,某位圣奈很憧憬的前辈,在摄影现场告诉她这句话。

前辈接著这么表示:

「所以,在发现机会的时候,你必须马上伸长自己的手哟,圣奈。要不然,就算事后才觉得『我果然还是想要这个机会』,也无法再次抓住它了。」

关于那句话的真义,圣奈的体会一天比一天深刻。

在国中时踏入的演艺圈,是个只有自告奋勇的人能够掌握机会、然后愈爬愈高的地方。

(虽然每次试镜都让人很紧张,但有下决心参加,真的是太好了。)

至今,圣奈几乎不曾有参加试镜的经验。她平常的工作,大概都是源自以读者模特儿的身分参加活动时,被其他厂商相中而接到的合作邀约,或是事务所直接指派的工作。

到了最近,她开始去参加连续剧或电影的试镜。

虽然圣奈压根没想过要朝戏剧这块发展,但经纪人仍强烈向她建议「你绝对要去参加比较好」。

(一开始,我原本还在思考该怎么拒绝,不过……)

我没办法演戏──

看到摇著头这么说的圣奈,经纪人的几句话从身后推了她一把。

「很少看到你这么消极的态度耶。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圣奈?」

「因……因为……」

面对支支吾吾的圣奈,经纪人笑著表示:

「当然,这需要练习,也必须一辈子都持续学习,但每个人都有『刚开始的时候』呀。所以,你要不要也试著挑战呢?」

经纪人一向都是最支持圣奈的存在。

她就像个值得依靠的大姊姊。在圣奈刚成为读者模特儿的国中时期,也是这名经纪人将她挖角到现在的事务所。她可说是圣奈的恩人。

这样的她,为了圣奈而争取到连续剧的试镜机会。

要说完全没有不安,绝对是骗人的。不过,圣奈想回应她的期待。

(好像是下星期会发表甄选结果?)

届时,自己是否已经能和翠道「早安」了呢?

圣奈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左侧。

翠没有坐在隔壁座位上。

因为第四堂课是选修课程,他或许正在别的教室上课吧。

「嗳嗳!如果现在冲到福利社,炒面面包会不会还有剩哩?」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廊上传来了翠开心的嗓音。

圣奈彷佛被电到般抬起头,将视线移向敞开的教室大门外头的走廊。

「是说,你的便当呢,翠?」

「我投『已经吃掉了』一票!」

「啊~我想也是。那我跟铃木先过去社团教室喽。」

「喔。走吧,隈!」

跟他在一起的,是轻音乐社的其他成员吗?

翠跟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同学一起朝阶梯跑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圣奈再次趴倒在桌面上。

「我想继续工作、想继续享受高中生活,也想上大学……除此以外,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这些事我全部都很认真看待,不想在尝试之前就放弃。」

前几天向明智宣言的内容,此刻刺进她的心里。

无论是工作、学业、甚至是大考的准备,圣奈都以自己的步调努力著。

然而,唯独恋爱一败涂地。

(只有「道早安」的排练,让我屡战屡败呢。)

考量到她总是在付诸实行之前就打退堂鼓这点,恐怕还是因弃权而战败。

明明事前已经下定决心,但真正面对翠的时候,圣奈却总是紧张到发不出声音。

(我只是想说一句「早安」而已呀……)

光是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就足以让呼吸变得困难。

总觉得,不管是摄影、采访或是试镜,或许都不曾让自己紧张到这种地步。

很自然地、一如往常地、用笑容以对。

尽管持续这样说服自己,身体却只会变得愈来愈僵硬。

「……早安。」

圣奈试著轻声道出这句话。

微弱的声音震动了鼓膜,最后融入她的身体。

「早安。」

再一次。这次,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说出口吧。

虽然感受到还留在教室里的其他人的视线,但圣奈已经不在意了。

「早安、早安!早上好!」

每次吶喊出声,感觉脑袋里头就跟著变得清爽起来。

为什么无法对翠说出一句「早安」呢?

为什么总是无法在关键时刻鼓起勇气呢?

圣奈一直在思考这样的事。不过,为这样的问题钻牛角尖,似乎原本就是错误的。

就算探究自己「做不到」的理由,也没有意义。

该好好自问的,是「下次能不能继续努力」才对。

一直努力,直到自己做到了为止。

只要不放弃,持续努力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然后迈向下一阶段。

「安安!Good morning!日安哟!」

这些事我全部都很认真看待,不想在尝试之前就放弃。

所以,连同恋爱也──

「我得努力才行。」

★ ☆ ★

这天放学后,一如早上的约定,圣奈来到美术教室拜访灯里一行人。

虽然圣奈不是社员,但三人都非常欢迎她。

今天,因为夏树「难得圣奈都过来了!」的这句发言,让她担任了三人的素描模特儿,就这样在美术教室待到最后放学时间。

「虽然想绕去逛一下再回家,但雨变得好大喔。」

「这样看来,车站附近那间咖啡厅八成会客满呢。」

从早上一直下到现在的雨,在圣奈和灯里并肩步出校门时变得更大了。

雨点落在伞面上的声响,让她们听不清楚彼此的说话声。

「在那里的人……」

「嗯?」

看到圣奈不解的反应,灯里指著某处再次开口︰

「在那里的人是滨中同学吗?」

「!」

心脏怦通地重重跳了一下。

灯里手指的地方,有著翠在屋檐下躲雨的身影。

他以手扠腰,带著一副伤脑筋的表情望向天空。

(滨中同学没有带伞呀……)

目睹这个光景的瞬间,圣奈的嘴擅自动了起来。

「灯里,那个……」

「慢走哟。」

「咦?」

「你要去把伞借给滨中同学对吧?」

明明没说出任何关键字,灯里却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尽管吃惊,圣奈还是点了点头。

「嗯……嗯。」

听到她的回应,灯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伞很大,等等我们可以一起撑!我在这边等你。」

「谢谢你。」

以笑容回应灯里后,圣奈赶往翠的身边。

她收起雨伞,躲进翠所在的屋檐下方。

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雨点仍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

应该先躲进屋檐底下再收伞才对──尽管在脑中的一角这么想,但心跳声从刚才就好吵,让圣奈完全无暇思考这些。

不是因为跑步,而是因为她来到了翠的面前。

至于翠本人,则是茫然地看著感觉不会停歇的雨势。

圣奈的脚步声融入雨声之中,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怎么办,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因为紧张,她的眼眶甚至有点湿润。

不过,尽管如此,圣奈仍不打算转身逃跑。

得说出口才可以。我想说出口。

想踏出最初的一步,就得趁现在。

「那……那个……」

勉强挤出来的嗓音颤抖著。

双颊彷佛有火在烧那般灼热。耳朵想必也变得红通通的吧。

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让圣奈无法抬起头来。

伴随著鞋底和砂石的摩擦声,她感觉到翠转过身来。

屏息的反应,以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圣奈感受到心脏再次用力抽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她再也听不见原本震动著鼓膜的雨声。

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因紧张而变得紊乱的呼吸。

还有翠透露出困惑的吸气和吐气声。

只有这些笼罩著圣奈的整个世界。

时间好像停止了似的。

如果继续沉默不语下去,翠会因为感到不解,而主动向她搭话吗?

圣奈不自觉浮现了这种消极的想法。

(可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我得鼓起勇气才行)

圣奈低著头,朝翠伸出自己的双手。

然后以因紧张、不安而颤抖的唇瓣开口表示:

「请你用这把伞……」

自己的嗓音,究竟有没有传达给翠呢?

向前递出去的伞,仍被圣奈紧握在手中。

(……该不会造成他的困扰了吧?)

这样的不安从脑海中闪过时,双手感受到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圣奈吃惊地抬起头,和收下这把伞的翠四目相接。

「谢……谢谢你……!」

这个不太自然的嗓音,震动著圣奈的鼓膜。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翠的脸颊看起来似乎红红的。

「…………」

翠带著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凝视著圣奈。

不过,手中握著伞的他,仍紧抿著自己的双唇。

「……那……那先就这样……」

一鞠躬之后,圣奈从屋檐下方冲出去。

水洼的水在脚下高高溅起。

但她完全顾不了这么多。

身子彷佛生出翅膀那般轻盈。

如果继续踏出步伐,感觉整个人都要飞上天空了。

(成功了、成功了~!我主动和滨中同学说话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两句交谈。

不过,她总算能和翠对话了。

契机来得十分突然。

过去,迟迟无法将「早安」说出口的那些日子,简直就像一场梦。

(到了下星期一,我能不能跟他聊更多呢?)

一定可以的。

因为她鼓起勇气,顺利揪住了机会之神的浏海。

圣奈满怀著这样的期待,回到等待她的灯里的伞下。

──这天晚上,圣奈作了一个梦。

因为她平常几乎不会作梦,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梦中,有两个看起来很开心的人。

那一定就是翠跟自己吧。

这样的梦境会成真吗?

试著让它成为现实吧。因为我想这么做。

圣奈再三回味著轻飘飘的梦境,暗自下定这样的决心。

★ ☆ ★

(我果然是在正式上场时,就会变得很强的男人哩~)

周末假期结束后的星期一。在玄关穿上鞋子的翠,满足地点了点头。

和圣奈值得纪念的第一句对话,不是他练习了老半天的「早安」,而是在不曾排练的状况下,第一次就成功说出口的「谢谢你」。

翠闭上双眼,星期五发生的事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请你用这把伞……」

圣奈以几乎完全被雨声盖过的音量这么表示,然后将伞递给他。

简直不像真的。

不,虽然这的确是现实没错。

还是说,这该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妄想?

不可能。他狠狠拧了自己的脸颊之后,痛到差点叫出声,便是最好的证据。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握著圣奈的那把伞。

周末时,翠一直重复著这种毫无意义的自问自答。

要为这样的行为找藉口的话,或许可说他是一直处于如梦似幻的感觉当中,所以忍不住再三确认吧。

翠完全没想到圣奈会主动向他搭话,更别提把自己的伞借给正在躲雨的他了。有谁能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呢。

而且,他还必须执行将这把伞物归原主的任务。

星期五那天,光是以「谢谢你」回应圣奈,就让翠耗尽所有力气,不过,他已经鼓起干劲,想著下一次要跟对方聊更多。

(虽然也有可能因为成海要工作,而无法跟她见到面就是了。)

不过,反过来想的话,无论「关键时刻」在什么时候造访,或许都不奇怪。

翠背起书包,望向搁在鞋箱上头的伞。

星期六中午被翠放在阳台晒太阳之后,它现在已经是完全风乾的状态了。

将伞收进房间里后,翠仍把它搁在窗边通风,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伞整齐收拢,然后扣上伞带。

(既然连没练习过的台词都能说出口了,下次可要更加油哩……!)

翠紧握著伞,用力打开玄关大门。

目标是八点的电车。

在万里晴空之下,翠迈出大大的第一步。

《8 : 00》

第二节车厢。自己最中意的特等席空著。

在一瞬间的犹豫后,今天的翠选择站著。

这样的话,等到圣奈上车,才能立刻上前向她攀谈。

《8 : 07》

电车驶入月台。

在候车队列中,圣奈一如往常地站在最前方。

对侧车门敞开的同时,翠明白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望向他的圣奈,似乎张嘴轻轻地「啊!」了一声。

(就是现在!)

翠对著彷佛黏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双脚下令。

然后缓缓朝圣奈递出自己小心翼翼握在手中的伞。

「这个!谢……谢你。」

「嗯……嗯。」

「还有,那个……」

像是重新还原上周五的场景般,翠的嗓音再次颤抖起来。

手脚和身体也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

(我这个呆瓜!之前那样反覆练习,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为了抑制吵死人的剧烈心跳声,翠紧紧揪住自己的衬衫。

这种时候,得先深呼吸才行。

然后从颤抖的喉头挤出声音。

一、二、三!

「早安。」

终于,说出来了。

翠不由得放松紧绷的双肩,表情也跟著舒展开来。

(糟糕,我放松过头哩……!)

他连忙恢复一脸认真的模样,并偷偷窥探圣奈的反应。

圣奈握著伞,眨了眨那双水灵的大眼。

接著,她原本僵硬的表情渐趋柔和,最后变成一个软绵绵的微笑。

就像花苞缓缓绽放那样。

「早安。」

「!」

看到露出笑容的圣奈同样以「早安」回应,翠几乎无法呼吸。

下个瞬间,心脏再次剧烈抽动起来。

(又来了。跟那时候一样耶。)

翠回想起约莫两星期前的事。

在放学后的教室外头,他目睹了圣奈和明智讨论生涯计画的场景。

那天,看到圣奈的笑容,翠的心脏同样躁动不已。

(这难道……难不成就是……?)

他知道胸口涌现的这股感情叫什么名字。

翠很确定这一点。

(原来……我喜欢成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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