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开始遭到强烈反抗,不过,在那之后的一星期,健、虎太朗和幸大三人混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午休时间一到,虎太朗会造访健的班级,跟两人一起闲聊。
这天,三人也聚集在幸大的座位旁,玩扑克牌打发时间。
从一旁通过的雏瞬间停下脚步。
接著她望向认真盯著手牌的虎太朗,露出无法理解的眼神。
「等等,你为什么会跟柴崎同学和山本同学在一起啊,虎太朗?」
「不行喔。」
这么回答后,虎太朗从健手中抽了一张牌。
「因为我们变成朋友了对吧~虎太朗?」
健笑著拍了虎太朗的肩头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爆料:「啊,顺便说一声,你抽走的那张是鬼牌喔。」
「咦!真的假的?」
确认过自己抽到的牌后,虎太朗沮丧地垂下头。
「你不要讲出来啦~柴健。」
不知不觉中,虎太朗和幸大开始以「柴健」来称呼健。
原本是班上女孩子用来叫健的这个昵称,也成了这两人习惯的叫法。
「哦~原来鬼牌在虎太朗手上啊。那我要小心点了。」
说著,幸大从虎太朗手中抽走一张牌,再将成对的牌抽出来摊在桌上。
(鬼牌还在虎太朗手中吗……他的想法都会马上反应在脸上,真的很有趣耶~)
这不是三个人第一次一起打牌了,但虎太朗从来没赢过。
尽管如此,他每次都还是会参加。或许是因为有著不服输的个性吧。
「濑户口同学,你要不要一起玩?」
健望向看似很在意三人的雏,摇晃著手中的扑克牌问道。
「咦!我……我吗?」
「雏,我先走喽~」
正当雏感到不知所措时,在教室门口等她的女同学这么唤道。
「啊啊!等我一下~!」
慌慌张张出声回应后,雏便转身赶了过去。
虎太朗的视线一直追逐著她的背影。
他没发现健已经抽走了幸大的手牌,所以接下来轮到他抽牌一事。
「虎太朗~你很明显喔~」
听到向自己递出手牌的健这么调侃,虎太朗露出不悦的表情。
「什么东西明显啊?」
「各方面都很明显啊。啊,对了。之前啊~我们班的男生私下进行了女孩子的人气投票喔。你知道濑户口同学是第几名吗?」
「我……我哪知道啊!你们班做过这种事喔?」
看著虎太朗明显动摇的反应,健强忍著笑意回答:
「我有代替你投一票给濑户口同学喔。」
「我又没拜托你这么做!」
「放心啦,她是第一名。」
「这样哪能让人放心啊!」
在虎太朗忍不住提高音量的同时,幸大闷不吭声地从他手中抽走一张牌。
「啊,我第一名。」
幸大拋出凑成一对的手牌。
「喔!运气真好,我第二名呢!」
继幸大之后,健也把最后一对手牌摊在桌上。
「咦!」
这时,虎太朗才终于发现自己手中只剩下一张鬼牌。
他双手抱头,将整颗头靠在桌上。
「你们很诈耶……」
「是你太弱了,虎太朗。」
幸大一边收拾桌上的扑克牌,一边若无其事地给予致命一击。
「我绝对不要再跟你们玩抽鬼牌了~!」
虎太朗起身,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教室。
健望向墙上的时钟,再过五分钟午休时间便结束了。
他以交握的双手扶著后脑杓开口。
「虎太朗感觉是用很累人的方式在过日子呢。」
「是这样吗?」
眼中只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又全心全意投入自己喜欢的社团活动。感觉整个人简直灿烂炫目到不行。
能够像他那样,竭尽全力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事物,或许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吧。
健觉得自己实在学不来。不过,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要学就是了。
愈是极力追求,在没能获得自己渴望事物的那瞬间,空虚感和失落感也就愈强烈。
于是,他明白了——不用太认真、半敷衍地带过一切,才是最明智、最轻松的做法。
「那家伙让人目不忍睹呢。」
听到健语带调侃的发言,幸大朝他看了一眼,将手中的扑克牌收拾整齐。
「虎太朗是个好人啊。」
「希望他赶快告白呢。要是被拒绝了,我们就卯起来笑他吧,幸大。」
「也不见得会被拒绝啊。」
「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两情相悦吗?」
「…………」
幸大以手推了推眼镜,露出说不上来的表情。
「愈认真,愈白费力气啦。」
健靠在椅背上,将视线移往窗外。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真正想要的东西,总是会从手中溜走。
这个世界,一定就是被打造成这个样子吧。
最后剩下的,总是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柴健,你其实很笨拙呢。」
听到这句话,健转过头来以「啥?」反问,并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最不了解自己的人,有时意外就是自己喔。」
以无法解读的表情这么说之后,幸大便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教室。
(吵死了。你懂什么啊……)
健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掀起盖住额头、令人不快的浏海。
「无聊透顶~……」
◆ ◇ ♡ ◇ ◆
放学后,健来到虎太朗班上。这天,因为学生委员会还有事要处理,幸大似乎晚点才能离开。
「虎太朗,你今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对吧?」
在健这么开口询问后,虎太朗仍一脸呆滞地托腮靠在窗框上,没有任何回应。
健走到他身旁望向窗户外头,那里有著学生们陆陆续续步向学校大门的身影。
而虎太朗视线所及之处,是和朋友有说有笑的濑户口雏。
(噢,他没听到啊……)
虎太朗眼中,就只有一个人。
现在,他想必满脑子都是濑户口雏吧。
看著这样的虎太朗,健有时会觉得,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几乎要激荡起来。
那明明是早已想遗忘的事物——
「你真的很喜欢她耶。」
原本只是打算自言自语的这句话,却让虎太朗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没啊~没什么。比起这个,我们绕去哪里晃晃吧?反正你一定很闲嘛。」
在这样的对话后,健便和虎太朗一起离开了教室。
◆ ◇ ♡ ◇ ◆
隔天放学后,踏出校舍的健发现外头下著雨。
他撑开塑胶伞,准备走向学校大门。
路上,听到有人唤了一声「柴崎」,健停下脚步。
呼唤他的是个撑著伞、面露微笑的女孩子。
她的书包看起来并非崭新的状态,所以应该是学姊。
「呃……?」
因为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健以手摸了摸后脑杓。
(应该说,我好像连看都没看过这个人耶。)
「柴崎,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咦?呃~……不,没有啊。」
「那么,要不要跟我交往?我从之前就觉得你很帅气呢。啊,不对。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对方从雨伞底下探出头来。
(又来了啊……)
升上国中后,开始有女孩子像这样主动对健示好。
只是因为他个子高了一点、还算注重外表打扮,就变成这种情况了。
(未免也太方便了吧。)
健露出亲切的笑容,以这样的表情来隐藏内心浮现的嘲讽。
「但我对你一无所知呢,学姊。」
「我比你高一个学年。」
她自我介绍的嗓音,被敲打伞面的雨声掩盖了过去。
(不过,也没差啦……)
会这么想,是因为这名学姊长得还算可爱,也蓄著一头符合他喜好的长发。
另外,也或许因为他觉得有点羡慕吧。
羡慕虎太朗靠在窗边眺望雏的身影时,那双真挚又专情的眸子。
尽管不是这块料,但健仍涌现了「自己或许也能像他那样彻底迷恋某个人」的想法。
◆ ◇ ♡ ◇ ◆
放学后,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座位上起身离开教室。
做好回家准备的虎太朗和他们擦身而过,走进健等人的教室里。
「柴健、幸大,我今天社团休息,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收到书店联络,说之前订的书已经到货了,所以我想绕去书店一趟喔。」
「这么说来,我刚好也有想买的漫画呢。」
健漫不经心地听著虎太朗和幸大的对话,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确认。
「柴健?」
被幸大这么一唤,他才抬起头来。
「抱歉,我今天有点事。」
传完简讯后,健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
一阵电子通知音响起,可以得知对方随即回讯了。
「又有事啊。你是最近开始上补习班之类的吗?」
「啊~嗯,差不多吧。那再见喽,虎太朗、幸大。」
健笑著和两人道别,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 ◇ ♡ ◇ ◆
回到家里时,已是晚上九点过后。
健打开玄关大门,发现走廊上一片漆黑。
不用确认鞋子在不在,他就知道爸妈已经回到家了。
父亲的咆哮,以及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喊,从二楼传来。
他们俩的声音,八成连隔壁邻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吧。
这对父母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
早知道就更晚一点回来了——健在心中懊恼地这么想,然后将书包扔在楼梯上。
踏进客厅后,他看到弟弟爱藏正在厨房的柜子里东翻西找。
「至少开个灯吧。」
按下电灯开关后,橘色的光线照亮了原本灰暗的室内。
「欢迎回来。」
听到弟弟这么说,健以「嗯……」随口回应。
他打开冰箱窥探。
(……什么都没有耶。)
健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向捧著泡面的爱藏。
「那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吵的?」
「大概两个钟头之前。」
这样的话,晚饭八成也没著落了。
健环顾厨房,看不到半点方才有人下厨过的痕迹。
那两人脑中一定完全没有「小孩得吃饭」这件事吧。
从刚才的状况听来,这场口角应该还会继续下去。
「……我要煮义大利面,你要吃吗?」
「是奶油培根口味的话我就吃。」
健笑了笑,轻轻敲了弟弟的脑袋之后,从柜子深处拿出义大利面面条。
他脱下制服外套,卷起衬衫衣袖站在厨房里。
将两人份的义大利面放进锅中煮熟,同时用平底锅翻炒培根和洋葱。
在餐桌前就座的爱藏以手托腮,呆滞地眺望著敲打窗户的雨点。
「别再像这样把错全都推到我身上!我真的受不了了!」
「一看到我回家,就开口找碴的人是你吧?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已经很累了!」
「不要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赚钱!我还不是……」
觉得受不了、希望你们差不多一点的,是我才对吧。
每天、每天,只要一见面,就是大吵大闹个不停。
(你们是成年人了耶。怎么会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掩饰啊?)
露出笑容,装出深爱著彼此的态度,就算是演戏也无妨。
这么做的话,无论是自己或是身旁的人,都可以不必受伤。
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呢?
(明明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健听著从楼上传来的对骂声、排风扇运转声,以及热油喷溅的声音,默默地继续让双手动作。
他将煮好的奶油培根义大利面装盘,跟冲泡式的热汤一起端上桌。
在弟弟对面的座位坐下后,健拿起叉子开动。
几乎没有和弟弟对话的他,只是一边以叉子卷起面条,一边把玩著放在一旁的手机。
「……爸爸跟妈妈会离婚吗?」
听到弟弟的疑问,健的手停下动作。爱藏仍看著一片黑暗的窗外。
「这个嘛,我觉得应该会吧。」
这是好几年前就提过的事情。事到如今,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
「要是离婚了,那……」
「好啦,快点吃吧。因为晚餐是我煮的,洗衣服就交给你喽。」
健打断弟弟的发言,将缠绕在叉子上的面条送进口中。
爱藏也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