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让雏醒了过来。时间还不到六点。
换做是平常,这应该是她还在睡的时间。
原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但睡意已经完全消散。雏无可奈何地爬下床。
为了让闷热的房间换气,她拉开窗帘,房间一瞬间变得明亮。
她不自觉地望向隔壁的榎本家,发现虎太朗刚好结束慢跑回来。
身穿T恤和运动裤的他,以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拭去汗水,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虎太朗去晨跑了啊。)
在放学过后,他也会外出跑步到晚餐时间再返家。或许是因为大赛的分区预赛快要开打了吧。
「……真是努力呢~」
雏以温柔的表情这么轻喃时,虎太朗突然抬头望向雏的房间。
四目相接的瞬间,雏反射性地拉上窗帘。
(为……为什么我得躲起来呀!)
雏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气。
「我……我也去跑步吧!」
像是强迫自己转换心情似的,雏一个人在房里大声这么自言自语,然后匆匆开始准备。
*******
这天的午休时间,雏捧著便当袋偷偷摸摸离开教室。
走廊上的学生们大声嬉闹著。
广播社的校内广播从扩音器播放出来。
「喂,雏。」
这道呼唤声让雏心惊了一下。她转头,发现虎太朗正好从教室走出来。
她不自觉地退了几步,然后开口询问:「怎……怎样?」
「你今天早上干嘛跟我错开时间啊?因为迟迟没看到你从家里出来,我问了伯母,才知道你今天提早出门了……」
「呃~因为……我想一边晨跑一边去学校嘛!所以就比平常更早出门了……大概吧?」
面对虎太朗死盯著自己的双眼,雏的视线不自然地在半空中游移。
「晨跑?」
「我可不是在模仿你喔!是因为我们大赛的预赛也快开始了!」
回想起早上不经意和虎太朗对上视线一事,雏慌慌张张地这么主张。
下一刻,感觉似乎更是在自掘坟墓的她,双颊的温度瞬间飙高。
(我为什么要这样辩解啊~~!)
「什么啊……你也想去晨跑的话,我早上就约你一起去了。」
「不用了啦!我想一个人跑啊……」
「为什么?既然都要练跑,两个人一起不是比较好吗?」
虎太朗不解地歪过头。
「一个人比较好!」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雏以强硬的语气这么说,然后别过脸去。
「虎太朗,你中午……」
来到走廊上的健,瞥见虎太朗的身影后这么开口。
「你是怎样啦!」
看到虎太朗一脸不悦地反问,举起一只手的健瞬间在原地定格。
之后,他轮流望向雏和虎太朗,然后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啊~抱歉、抱歉。原来你们俩在忙啊~继续吧,别在意我。」
「吵死了。是说,我们哪有在忙什么啊!」
「虎太朗,身为挚友,我姑且给你个忠告好了。这种事情,还是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做比较好喔。」
说著,健伸出手轻拍虎太朗的肩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咦?就是小俩口拌嘴啊。」
「哪可能是这样啦!」
「啊~?不然你们是在吵什么?要分手吗?这样的话,就更应该去没人的地方吧?在这种地方真的不太好啦……」
「唉~够了,你走开啦!」
虎太朗苦著一张脸将双手伸向健的背部,把他推开。
「啊~好好好,你们俩慢聊~啊!亚里纱~!」
瞥见正打算前往福利社的亚里纱的身影,健一脸开心地追了上去。
虎太朗目送著他的背影离去,不禁叹了一口气。
「那家伙真的是~……!」
他绷著一张脸搔了搔头。
(趁现在~~……)
雏混进来来往往的学生里头,趁机开始移动。
「啊,雏!」
听到发现这一点的虎太朗出声呼唤时,她急忙快步走下阶梯。
*******
放学后,待田径社的练习活动结束,雏收拾书包朝学校大门走去。
从操场旁边经过时,虎太朗的吶喊传入她的耳中。
他们似乎仍在踢练习赛。
被夕阳余晖笼罩的操场上,足球社的男孩子们拚命追逐著滚动的足球。
虎太朗伸出手比划,看起来是在对高一社员下达指示。
雏伫立在远处,就这样眺望著他的身影片刻。
(当初,虎太朗是受到哥哥的影响,才开始踢足球来著……)
还在念小学的时候,雏的哥哥优曾经加入足球社。
雏还记得,到了星期天,她会和夏树、虎太朗一起去看哥哥比赛,在现场为他声援。
在虎太朗开始踢足球时,优便退出社团了。但升上国中后,虎太朗仍选择加入足球社,之后也一直没有放弃足球。
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他就不会半途而废。园艺社也是如此。
现在,他仍会挤出时间去参加园艺社的活动。在足球社的练习没这么紧凑的期间,他会在午休时间过去帮忙。
他明明只是陪著雏加入园艺社而已啊。
一开始,虎太朗还经常嘀咕「我一点都不适合~」,现在却比任何一名社员都要来得热心。
雏之所以能够继续在园艺社和田径社努力,是因为她一路看著这样的虎太朗走来。
既然虎太朗没有半点埋怨,她可不允许自己先行下场。
不想输给虎太朗——或许,她其实怀抱著这样的竞争意识吧。
尽管如此——虎太朗奋斗的模样,确实成了推著她往前走的力量。
「濑户口学姊~!」
听到这样的呼唤声而转头,雏看见拎著书包的日和直直朝她冲过来。
而且还在半路上踉跄了一下,险些因此跌倒。
站在操场上的时候,日和看起来总是很可靠,运动细胞也优异得令人吃惊。但不知为何,平时私底下的她却有些冒冒失失的。
或许是因为那双上学用的乐福鞋尺寸过大了一点吧。
看来,要是脚上穿的不是慢跑鞋,她似乎就会变得比较松散。
「凉海学妹,你要回去了吗?」
「是的!濑户口学姊,你在等人吗?」
日和转头望向雏刚才眺望的操场方向。
「啊啊!没有!我没有在等人!」
雏像是要隔绝日和的视线那样,焦急地伸出手挥舞。
「啊,对了,濑户口学姊!那个……如果你今天没有什么特别要忙的事……」
「咦?要忙的事?是没有啦……」
「那么,可不可以跟人家…………!」
日和双手握拳,表情也变得极其认真。
不知道她接下来打算说什么,雏不禁跟著紧张起来。
「一起…………去吃可…………!」
日和正要开口时,操场那头突然传来「哇!」的惊呼声。
「危险!」
听到足球社社员的吶喊,雏和日和「咦?」地转过头。
下个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高速旋转著朝这里飞过来的足球。
雏反射性地将日和拉近,把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前方。
——会被砸到。
浮现这种想法的下一刻,一个「啪!」的清脆声响传来。
雏的身体没有被球砸到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地方会痛。
照理说,从那颗足球飞过来的轨道看来,她应该会被砸中才对。
(……咦……?)
雏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发现一个男孩子单手接下了那颗足球。
「真是……踢得有够烂……」
这么轻喃后,那个男孩子将足球搁在地上轻轻一踢。
足球在半空中描绘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赶来的足球社社员飞了过去。
从校舍出入口走出来的女学生们,在看到这个男孩子的瞬间骚动起来。
雏可以明白这些女学生欣喜尖叫的理由。
这个男孩子长得十分帅气,稍长的发丝在后脑杓绑成马尾,也相当适合。
从一身看起来还很新的制服,大概可以判断出这个男孩子是高一新生。
(这个人……咦,奇怪?)
这名高一男学生皱著眉头,将手插进口袋里。
接著连看都不看雏跟日和一眼,便径自离去。
「谢……谢谢你,柴崎同学!」
这时才猛然回神的日和连忙开口大喊。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回头。
(柴崎……同学?)
雏眺望著男孩离去的背影,然后微微歪过头。
「喂,回去喽~!」
被日和唤作「柴崎同学」的男孩子,朝站在学校大门附近的另一个男孩子这么说。
后者的身边也聚集了一堆吵闹尖叫的女孩子。
不只是樱丘高中的女学生,甚至连其他学校的女孩子都有。
两人步出大门后,坐上一辆停在外头的轿车。轿车随即驶离了现场。
日和就这样愣愣地朝学校大门眺望了片刻。
「……凉海学妹,你认识那个男孩子吗?」
「啊!……呃……他跟人家同班……」
日和望向雏,露出有些不自在的笑容。
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对了。那个,濑户口学姊!可不可以跟人家……一起去吃可丽饼呢!」
像是鼓足了勇气这么开口的日和,一张脸变得红通通的。
「……呃?」
(可丽饼……?)
「之前,人家跟濑户口学姊都没能跟社团的大家一起去吃可丽饼,所以……」
「难道……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听到雏这么问,日和羞怯地点点头。
雏先是圆瞪双眼,接著忍不住抽动双肩笑出声来。
她还以为日和要说的是多么严肃的事——
轻轻吸了一口气之后,雏开朗回应:「好啊!」
「我知道一间很好吃的店……我们吃了再回家吧。」
「好的!」
日和露出相当开心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
隔天早上,雏在一声「我出门喽~!」之后踏出家门,发现虎太朗站在自己家的玄关外头。
看起来比平常更坐立不安的模样,或许是因为他在等雏吧。
雏悄悄吐出一口气,然后踏出脚步。
「虎太朗,你在干嘛?」
这么朝他搭话后,虎太朗的双肩猛地一震。
「我没在干嘛啊……」
带著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到雏身边后,虎太朗的脸依旧望著旁边。
看起来明明有话想说,却又迟迟不说出口。
两人就这样各自望著不同的地方,在早晨的街道上前进。
「那个啊……昨天,抱歉喔……」
片刻后,虎太朗以比平常更小的音量,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向雏赔罪。
「你说足球的事?但那也不是你踢过来的啊。」
昨天,不小心把足球往雏和日和所在的方向踢过来的足球社社员,之后随即跑来向两人道歉。
「而且,我们也没被球砸到……有个男生帮我们挡下球了。」
「噢,那家伙……好像是高一生嘛。」
不知为何,虎太朗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苦涩。
「对了……柴崎同学有弟弟吗?」
「你说柴健?这个嘛~……有吗?」
「你们不是从国中开始就是朋友了吗?你不知道喔?」
「是没错啦……但那家伙几乎不会讲自己家里的事嘛。」
望向前方的虎太朗皱起眉头。
之后,他转过来询问雏:「不过,你问这个干嘛啊?」
「因为凉海学妹叫那个人『柴崎同学』。」
「哦~……这样的话,应该就是了吧。」
「你不会觉得在意吗?」
「不会啊。既然那家伙没讲,就代表他并不想说吧。」
虎太朗随即将脸转回正面。
在六月即将结束的现在,连早晨的气温都变得闷热。
(是这样……吗……)
「雏,你说的那个学妹,就是当时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吧?」
「你说凉海学妹?对啊,我昨天跟她一起去吃可丽饼。很好吃呢~」
回想起两人昨天一起吃可丽饼的事,雏不禁露出傻笑。
之后,她又跟日和一起去买东西,还去了电玩中心,共度了一段十分开心的时光。
「……太好了呢。」
虎太朗的嗓音听起来变得有些柔和。
「咦?」雏抬头仰望他的侧脸。
「你原本一直很烦恼吧。现在……看起来好像解决了嘛。」
「噢……嗯,算是吧。之后的大赛预赛可得加油才行了。」
「那个啊……雏……」
身旁的虎太朗突然轻咳几声。
「这个星期六你有空吗……?」
「星期六?是有空啦……怎么了?」
「我……有一场比赛……」
虎太朗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知道啊……)
「你说比赛,但你确定能上场踢球吗~~?」
雏露出调侃的笑容。
「我当然能上场啦!」
「先发球员的名单不是还没决定吗~?」
「我绝对会上场!」
虎太朗紧握拳头,像是宣言般回答。
「我会争取到上场资格,希望你来看比赛。」
虎太朗将视线移向一旁,轻声这么开口。
「反正都约好了嘛。」
听到雏的回应,他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变得柔和。
「绝对要来喔!」
虎太朗这么说的开心笑容,让雏一瞬间怦然心动。
这张脸——从小时候开始就没什么改变。
「雏~我绝对会射门给你看!」
「嗯,加油喔。雏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帮你加油!」
那是两人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在足球社比赛当天早上发生的事。
第一次争取到上场机会的虎太朗,对著送他到玄关的雏比出胜利手势。
(他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很努力嘛。)
雏停下脚步,默默凝视往前走的虎太朗的背影。
「虎太朗。」
这么开口呼唤后,虎太朗转过头来。
「干嘛?」
「我会去看比赛……所以你要加油喔。」
语毕,雏把书包绕到背后,踏出脚步。
两人并肩走后,虎太朗「喔!」的一声对她露齿灿笑。
*******
星期六的最后一堂课是古典文学。
课程结束后,担任值日生的雏收集了全班同学的笔记,然后走向教职员办公室。
「报告。」
打开办公室大门后,雏看见明智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正在跟一名男学生说话。
从室内拖鞋上头的线条颜色看来,对方应该是高一生。或许是明智老师负责班级的学生吧。
「染谷,我说你啊……」
「我先离开了。」
男学生硬生生打断明智老师的话,以果断的态度转身。
从自己身旁走过时,雏朝这名男学生的侧脸瞄了一眼。他有著十分秀气的面容。
(咦,这个男孩子……)
(插图013)
雏想起他曾经在学校大门附近被女孩子包围一事。
这名男学生最近是校园中的风云人物。他隶属于某间艺人事务所,以偶像的身分在业界活跃。雏的挚友华子曾兴奋地表示自己是他的死忠粉丝,亚里纱平常会买的杂志里头,也经常能看到相关的采访报导和照片。
散发著生人勿近气质的这名男孩子,就这样步出教职员办公室。
「啊~……真是……」
明智老师这么咕哝,以手扬起自己的浏海。
总是一派悠哉的老师,现在罕见地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雏将笔记本交给明智老师,同时开口问道。
「嗯?噢,濑户口啊……辛苦你啦。要吃糖果吗?」
明智老师顺手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只棒棒糖。
虽然是教授古典文学的老师,但不知为何,明智老师总是穿著白袍,而这身白袍打扮也成了他的招牌。
老师动辄会给学生糖果的行为,已经众所皆知。最近,锁定老师白袍口袋里的奖励品而前来的学生,可说是络绎不绝。
雏并不讨厌这样的老师。
尽管看起来缺乏干劲,但明智老师其实相当为学生著想。
更何况,在哥哥优就读高中的三年期间,明智老师也是对他照顾有加的师长。这点加深了雏的信赖感。
「那我就收下了。」
雏心怀感激地接下老师递过来的棒棒糖。
「足球社今天是不是有比赛来著?榎本会上场吗?」
雏不经意地望向窗边,以「好像会呢」回应。
昨天,虎太朗意气风发地向她报告了自己被选为比赛先发球员一事。
被选为先发球员的高二生,似乎只有虎太朗和另一名社员。
「哦~不过,如果你会去加油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说著,明智老师将椅子转回去面对办公桌。
「咦!为什么跟我有关系?」
「光是你在现场看他比赛,他就能加油喽。」
忙著翻阅笔记本的明智老师,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是这样吗……?」
雏歪过头喃喃自语。
「山本也会去看比赛吧?有遇到他的话,拜托你帮我交代他拍几张校内报纸用的照片喔。另外……看到柴崎的话,叫他来教职员办公室一趟~」
「柴崎同学?」
「对~柴崎兄弟的哥哥。」
明智老师微微板起脸孔。
待明智老师把要事交代完毕后,雏低下头以「那我先离开了」打过招呼,便走出教职员办公室。
「唉~……明智老师要我传的话也太多了吧。自己去说不就好了。」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走廊上前进时,雏刚好瞥见健走向校舍出入口的身影。走在他前方的另一个人是亚里纱。
「不然明天怎么样?」
面对健的提问,亚里纱以「不行,我很忙」冷冷地回应。
「咦~~那你不忙的日子是哪一天?」
「那样的一天从来不存在!」
说著,亚里纱快步穿越走廊,健则是从后头匆忙追上去。
这两个人一起出现的光景,雏也完全看惯了。
「啊!柴崎同学。」
听到在走廊上前进的雏的呼唤声,健「嗯?」一声停下脚步。
亚里纱也跟著停下脚步,望向雏所在的方向。
「明智老师要你去教职员办公室一趟。」
「啊?明智老师找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师只说要『柴崎兄弟的哥哥』过去……」
听到雏的回应,健一瞬间露出皱眉的认真表情。
平常总是嘻皮笑脸的他,这样的表情可说相当罕见。
「啊~……我知道了。我晚点过去~」
下一刻,健恢复以往的笑容和轻浮语气这么说,并对雏挥挥手。
「你现在就过去啦……」
亚里纱对他投以没好气的眼神。
「另外,你有看到山本同学吗?」
「你说幸大?印象中,他好像有说要去社团教室一趟。你找他有事吗?」
「是明智老师啦。他要我转告山本同学,请他拍几张足球社比赛时的照片。」
「我帮你联络他吧?」
「嗯,麻烦你了。」
听到雏这么说,健随即掏出手机,发送讯息联络幸大。
没多久之后,他的手机便传来一阵通知音效。看来是幸大马上回覆了。
「濑户口同学,你也会去帮虎太朗加油对吧?」
「嗯,姑且会去啦。」
「我跟亚里纱晚点也会一起过去。」
确认过手机的讯息后,健抬起头微笑著这么说。
「可以请你不要擅自决定吗?」
看到亚里纱不悦地皱起眉头,健露出一脸「咦?」的表情。
「你不去帮虎太朗加油吗?」
「我会去啊。」
这么回答后,亚里纱别过脸去。
「咦……为什么你对虎太朗这么坦率,对我却冷淡到不行啊?」
「这个嘛~为什么呢?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良心思考一下?」
对健投以冰冷的视线后,亚里纱便摆动著一头长发离开。
「那么,等会儿见喽,濑户口同学!」
轻轻举起一只手向雏道别后,健就拔腿朝亚里纱的背影追了过去。
(柴崎同学也真努力耶~……)
雏苦笑著这么想,然后望向自己的手表。
现在还不到下午一点。
(我记得比赛是一点半开始……)
现在,足球社社员应该在操场上开讨论会吧。
「虎太朗会不会紧张呢……」
雏朝校舍出入口迈出步伐。
在没多少学生的安静走廊上前进时,从连接两栋校舍的走廊朝这里走来的高桥学姊以「啊,濑户口!」唤住她。
「遇到你正好。我现在要开会,你能过来露个脸吗?」
「咦!现在……开会吗?」
雏慌张地反问。
今天,因为足球社会在操场上比赛,无法使用操场练习的田径社便暂停一天社团活动。
虽然没有强制,但社员们多半会各自进行自主练习,或是绕著学校外围练跑。
「如果你有事也没关系。」
「不……我会参加!」
雏连忙这么回答。她可不能忽略社团活动的集合会议。
(应该……没问题吧?反正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那么,不好意思,也麻烦你跟其他高二成员说一声吧,要大家来社团教室开会。」
「那个~……学姊,我想请问会议会花多久的时间……」
雏唤住准备转身离开的学姊,战战兢兢地这么问道。
「啊~不会太久的。大概三十分钟吧。」
三十分钟的话,应该还赶得上足球社的比赛。
雏这么想而松了一口气。然而——
*******
(偏偏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
雏一边狂奔,一边看手表确认时间。
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原本预估三十分钟就能够结束的会议,因为社团顾问老师也一起加入讨论,意外延长了一些时间。
不过,因为讨论的是下一届的分区预赛,所以算是一场很重要的会议,雏也不好中途开溜。
(明明都约好了…………!)
雏带著焦急的心情奔向举行比赛的操场。
头上洒落的阳光刺眼又炽热。
学生们的欢呼声和加油声从操场的方向传来。
聚集在那里的,除了樱丘高中的学生以外,还有对手学校的学生。
两支队伍的选手们在宽广的操场上奔驰。
调整呼吸的同时,雏努力寻找虎太朗的身影。
一边盘球一边往前跑的虎太朗,在敌方选手的重重包围之下,将脚下的球传给队友。
比赛已经进入下半场。再加上今天的炎热天气——
虎太朗想必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吧。即使从远处,也看得出他气喘吁吁的模样。
「濑户口同学,这边~」
在围篱旁观赛的健发现了雏,于是出声呼唤她。
幸大和亚里纱也在那里。雏紧盯著赛场赶向三人身边。
「比赛怎么样了?」
「上半场快要结束前,被敌队拿下了一分,然后就一直维持现状到现在。」
捧著相机的幸大这么说明。
「你在干嘛呀?这么慢才过来。」
听到亚里纱这么问,雏耸耸肩回答:
「因为田径社的会议一直不结束嘛。」
「溜出来不就好了吗?」
这时,周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雏和亚里纱连忙望向操场。
虎太朗突破了敌队的包围网。敌队选手见状,以相当强硬的动作企图挡下他。
「啊!」
就在雏惊声呼唤的时候,虎太朗反射性地闪过敌方球员,将球传给赶来附近的队友。
在传球成功、顺利射门得分的瞬间,球场上欢声雷动。这样一来,双方就是一比一同分了。
「喔~刚才那个传球真漂亮!」
健的语气听起来很开心。一旁的幸大举起相机,以「就是啊」回应。
看来,他有好好把刚才那一幕拍摄下来。
幸大先将相机放下,接著又拿起来对准双手按著双腿、不停喘气的虎太朗,「喀嚓」一声拍下照片。
在球场上的虎太朗从敌方球员脚下成功拦截到球,随即开始盘球前进。
「上啊~!虎太朗~!」
「榎本~!」
健和亚里纱为虎太朗吶喊打气。
周遭的学生们也纷纷出声吶喊起来。亢奋的人声笼罩了整片操场。
一心想阻止虎太朗前进的敌方球员,以有些勉强的动作撞了过来。
试著突破对方防线的虎太朗,表情看起来相当焦急。
「我会争取到上场资格,希望你来看比赛。」
雏回想起虎太朗以平淡语气道出这句话的模样。
(加油啊……虎太朗……)
她不禁在内心这么声援他。
就连自己的心跳声,彷佛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响亮。
(加油啊……)
还差一分——
虎太朗冲向球门的时候,敌队的选手卯足全力来到他的前方试图铲球。
尽管差点因此重心不稳,虎太朗仍确实将球勾回脚下守住。
企图拦截球的敌队选手再次展开行动。
雏屏息观看著这场激烈的攻防战。
紧握的掌心开始发烫,汗水也跟著渗出。
「不准输————!」
雏不禁这么放声大喊。
被她这个举止吓到的幸大、健和亚里纱纷纷转过头来望向雏。
或许是她的声音确实传达出去了吧,虎太朗像是触电那样抬起头。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在下个瞬间转身避开敌队选手的攻势,开始狂奔。
敌队选手企图从左右两侧冲过来包抄他时,虎太朗早已做出准备射门的动作。
眼见球以惊人的速度朝球门飞去,守门员整个人扑上——
雏忍不住用力闭上双眼。
哨声和欢呼声传入耳中。
她战战兢兢睁开眼,发现一旁的亚里纱开心吶喊,还激动地跳了起来。
至此,比赛结束。
雏无法将视线从虎太朗身上移开,紧紧交握的双手也没有松开。
猛烈的心跳声不断在耳畔回荡——
(原来虎太朗他……这么……这么……厉害呀…………)
「雏~我绝对会射门给你看!」
年幼的虎太朗摆出胜利手势这么宣言的模样,此时从雏的脑海中闪过。
就像那天在比赛中成功射门时一样。
和雏对上视线后,虎太朗露出开心笑容,朝她比出胜利手势。
一直以来,哥哥优都是雏的英雄。
不过——
(说不定,虎太朗他……)
嘴角微微上扬的雏,以略为拘谨的胜利手势回应虎太朗。
(也是我的英雄呢。)
因为,虎太朗真的帅气到足以令她涌现这样的想法——
怦然心动。
原本激动尖叫的亚里纱,此时「嗯?」地转过头来。
看到自己的胜利手势被亚里纱发现,雏连忙将双手藏到背后。
「这……这个……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
雏慌忙辩解的模样,让亚里纱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你真的很不坦率耶。」
「只有你没资格这样说我,亚里纱!」
看到亚里纱一脸泰然自若地这么说,雏不禁涨红著脸反击。
而且,因为太激动了,她还不小心把「高见泽同学」叫成「亚里纱」。
雏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喊著:「真是的~!」
一旁的健则是以「就是啊、就是啊~」连声附和。
「我也希望亚里纱能对我更坦率一点呢~」
健大大叹了一口气,接著为了窥探亚里纱的反应而朝她偷瞄一眼。
「……我有啊。」
语毕,亚里纱别过脸,双手抱胸朝校舍的方向走去。
健先是愣愣地露出「咦?」的表情,接著猛地转过头望向幸大。
「幸大……她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健手足无措地这么问,幸大一边操作相机,一边歪过头回以:「谁知道。」
「可以不要问我吗?是说,你去问本人不就好了?」
「说……说得也是喔!」
健随即露出认真的表情,大喊著「亚里纱~!」然后拔腿追了过去。
幸大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这两人的背影。
*******
在八月过了一半的时候,足球社和田径社的夏季大赛终于双双落幕。
这天,操场在进行整修,所以足球社和田径社的练习都暂停一天,但雏和虎太郎仍一大早就来到学校。
这是因为前一阵子,两人为了准备夏季大赛而忙碌不已,几乎没能去园艺社帮忙的缘故。
虽然他们还是会趁午休或空闲时间帮忙拔草浇水等简单的工作,但除此以外的事项,几乎都只能丢给三年级的学长姊们处理。
体贴的学长姊们曾以「运动社团本来就比较辛苦嘛」安慰他们。然而,这些学长姊同样得准备大学入学考,也必须参加暑修和模拟考,忙碌程度恐怕不会输给两人。
尽管如此,他们却几乎包办了园艺社所有的事务,这让虎太朗和雏相当过意不去。
所以,在大赛结束后,两人便尽可能积极到园艺社帮忙。
再说,差不多得开始考虑明年的事了。
等到秋天过去,学长姊们就会退隐了吧。
之后,园艺社就得靠虎太朗和雏撑下去了。
换上运动服的雏和虎太朗,蹲在中庭一角的某块花圃旁,努力拔除生命力旺盛到令人火大的杂草。
加上午休时间,两人努力到接近下午一点的现在,阳光感觉变得更加毒辣了。
尽管只有双手在动作,汗水仍不停流淌下来。
「好~……热————……」
雏埋头忙著拔草时,身旁的虎太朗停下动作,发出瘫软无力的哀号。
或许是热到没有余力顾及形象了吧,他头上戴著一顶草帽,颈子上还挂著一条毛巾。
「嗳~雏,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的~你可是足球社的先发球员耶。再加油一下啦。」
感觉这样的对话似乎每隔十分钟就会上演一次。
「这比足球社的练习还累人好吗?」
说著,虎太朗将手伸向反射阳光的宝特瓶。
刚才原本放在阴影处,那块阴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了,让宝特瓶直接曝晒在阳光底下。
扭开瓶盖后,虎太朗猛地喝了一大口,却发现里头的水已经被晒得温热,不禁皱起眉头。
似乎连半蹲著都觉得吃力的他,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真拿你没办法耶~……」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雏其实也已经热得口乾舌燥了。
她脱下弄脏的棉纱工作手套,将手伸向水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一旁的银杏树的叶子,似乎替她挡掉不少强烈的阳光。
阳光从树头枝丫的缝隙透出,洒落在已经清除了半数杂草的地面上。雏呆滞地眺望这样的光景,将水壶凑近唇边时,一阵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一群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子,从连接两栋校舍的走廊走过。是高一的学生。
樱丘高中的运动服颜色,会依照学年而有所不同,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从她们往体育馆的方向前进这一点看来,说不定是运动社团的社员吧。
这么说来,去年的这段期间,她也经常在那条走廊上漫无目的地闲晃。
不对,目的是有的。
像现在的自己和虎太朗一样,在这个中庭照料花圃的恋雪。她想来见这样的他——
「……你又~在想他了吧?」
从身旁传来的这个提问,让雏心惊了一下。
她转头,发现虎太朗正盯著自己看。
「你……你在说什么?」
「会让你这样一脸呆滞地想念的人,也只有一个了吧?」
说著,虎太朗别开视线,仰头饮尽宝特瓶里所剩不多的水。
「什么呆滞啦!我又没有一直都想著恋雪学长的事!」
看到雏红著一张脸辩解,虎太朗回以「我就说吧」的表情。
「你果然在想绫濑的事嘛。都写在脸上了。」
「你还不是一样。想吃拉面的时候,就会露出一脸『我想吃拉面』的表情,也会直接说出来!」
「啥?为什么会扯到我跟拉面啦。再说,喜欢拉面的是优才对吧。」
「你明明也很喜欢拉面!我都知道喔~你有一半的零用钱,都贡献给经常跟柴崎同学、山本同学一起去的那间拉面店了。是小夏这么说的!」
「你还不是老是跑去吃可丽饼!」
「偶尔而已~!」
虽然一如往常地斗嘴了几句,但这天的炎热气温,让两人实在没有力气继续下去。
或许是累了吧,雏和虎太朗双双叹了一口气。
蝉鸣声响彻了这一带。
「……不过,他真的很厉害耶。」
手拿宝特瓶的虎太朗这么轻声开口。
「嗯……恋雪学长一直都是一个人努力过来的呢。」
无论夏天或冬天、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恋雪总是从不间断地来观察花圃的状况,并给予细心的照料。
「我们也得加油才行呢。可不能输给绫濑。」
「是绫濑『学长』才对吧?」
雏以眼角余光瞄向虎太朗,发现他皱起眉头,一脸「我才不想这么叫他」的表情。
(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会这么不服输啊……)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发笑的反应那样,雏转而望向天空。
纯白的积雨云覆盖了澄澈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