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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神话时代相传下来的这个国家正统王者——天皇家,唯一的女性。
原本为了*公武合体而下嫁幕府,但为了战胜人生果敢奋起,注定要被捧为『新选组』局长及救国英雄的这名少女——『吸血姬』,不知被谁绑架了。(编注:日本江户时代后期的一种政治理论,主旨是联合朝廷(公家)和幕府(武家)改造幕府权力。)
秀影与『杜鹃』对峙,『血祭』跟『血眼』这对双胞胎也被引了过来,而樱又凑巧出去和『百』碰面——这一瞬间的空档,『吸血姬』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有人趁机做出了这件犯行。
这一定是事先安排好的巧妙计划,任谁都会这么觉得吧。不,在抱持邪恶信念策谋倒幕的『腐肉食堂』势力范围内,没有事先看穿对方的意图,反而过度悠哉的我方才需要检讨吧。
『百手姬』与秀影跟双胞胎会合,迅速交换过彼此的情报后,也恨得咬牙切齿。敌人的阴谋究竟庞大到什么程度,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察觉呢——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此时不管说什么都像是丧家之犬的吠叫。要叹息等事后再说吧,樱着手展开拯救『吸血姬』的行动。
这点或许也在敌方的预料中吧。不,恐怕正是如此——不过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即使完全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们还是不愿承认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公主大人——」
将自己视为朋友,在这个动乱的时代纯粹爱着他人,并且相信他人的那位少女——绝不能让她的理想蒙尘。
樱无法坐视不管。就算赌上性命也要把她救出来。那是做人最基本的义理,也是自己回报那女孩纯真爱意的最低限度的诚意。
众人骑在马上。
樱跨坐在双胞胎弄来的马匹上,正在进行长距离移动。在故乡尽管也有骑马的经验,但毕竟是农业用的耕马。樱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军马,差点就被甩下来。
看不下去的『百』也同乘一匹马,从背后抱着樱帮忙撑住她。
把背部交给『百』让樱觉得很不安,但总比落马受伤要好多了。再说,现在也不是抱怨这些的时候了。
在摇晃的马背上,臀部因不断震动而发疼,樱这时吐槽道:
「你也真爱多管闲事——你根本没义务要跟我一起去吧。」
「义务是有的,此外还有个人的兴趣。哎,这也没什么不好吧。你把我当空气完全无视不就行了?」
『百』边说,边很开心似地紧贴着樱,不安分的手还摸索到樱的胸前。指尖在衣服下方蠢动着。
就像在检查她的发育情况似的。
樱无法保持冷静,但光是要抓紧马就已经很辛苦了,她只好狠狠瞪着对方。
「请别乱摸。如果你让我觉得很烦,我可是会把你踹下马背唷。」
「哎呀,不要发飙嘛——有句话说『出门靠旅伴,出世靠人情』,至少我们和睦相处到抵达目的地如何?」
『百』还留有醉意的身体微微发烫,丰满的乳房在樱背后柔软地压了上来,让她忍不住有种想要安心睡觉的冲动。不过,她讨厌这样。这家伙来自『黑船』,是敌人——即便是自己的亲姊姊也一样。
就算『百』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家人也一样。
「你不习惯骑马吧——缰绳让我来抓好了,如果你觉得害怕,闭上眼睛也可以喔?」
真可爱啊♪~『百』就像要表达这种赞美般,不时用嘴唇亲着樱的脖子。樱觉得不太舒服,摇头晃脑地甩开对方,同时望向骑马在侧并行的双胞胎。
她们一人骑一匹马,驾驭手法巧妙,勇猛地向前迈进。
然而两人的脸上却充满了焦虑。『吸血姬』就这么被人绑走了,最为悔恨的应该是负责守护她的两人才对。
刚才会合的双胞胎,加上樱,还有不知为何跟来的『百』——这四人是负责抢回『吸血姬』的仅存战力。
「要连夜赶路,方向应该对吧?公主大人真的被——」
樱说出目的地的名字。
「她真的被抓去皇居了吗?有什么根据?」
皇居,意即天皇家的居所。
方才她们从大阪的城下町出发,骑马驰骋了数小时——来到日本自古以来的都城京都。樱很久没有离大阪城这么远,因此感到很不安,不过姑且不管自己的状况了。
「公主大人自身的实力也不弱,结果却似乎完全没有抵抗就被人掳走了——幸好她偷偷利用能力,将自己的所在位置告诉我们。」
『吸血姬』能模仿各式各样的能力,在必要时派上用场。
如果她是以自身能力告知双胞胎位置,那情报应该非常可靠才是。
皇居是吗——
就算樱身为幕府内部人士,要袭击天皇家的本部——皇居,也是非同小可的事。
所以有必要将这项举动彻底当作樱她们的个人行为。
为此秀影就不便参加了,如今的他正在城下町待命。
依他的性格,势必会主张「我也要一起去!」,不过这回他倒是乖乖退让了。
总觉得秀影好像在计划着其他什么不必要的事,樱内心感到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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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在『大奥』的制服外披了一件外套遮掩,以头巾将过于显眼的樱花色秀发完全隐藏起来。脸上也用粗布包裹,模样就像盗贼一样。尽管是旧款式但依然身穿『大奥』制服的『百』,亦彻底比照办理。
万一樱等人的行动引发问题——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拜托秀影将自己从『大奥』中除名。如此一来,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以及伴随秀影的梦想就得舍弃了。为了避免变成那样,自己只能全力以赴。
这个世间没那么轻松,无法让樱独自扛起一切。这点她也明白,不过她无法坐视『吸血姬』不管径自返回『大奥』。
在危机四伏的状态下。
樱聆听着『血眼』面露恐怖的表情说出这番话:
「尽管口口声声说是这个国家正统的王者,但经过四百年的太平日子,天皇家早已被掏空——成为幕府的傀儡。领地只剩下以皇居为中心的一小块。假使真是天皇家绑走公主大人,对方选择自己的根据地皇居,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天皇家的人为何要带走公主大人呢?」
她是天皇家的千金啊。不是同族的自己人吗?
据说『腐肉食堂』首脑——『杜鹃』的目的在于以天皇家为中心,巩固这个国家。她自己似乎也是出身高贵的家系,跟『吸血姬』是远亲也不奇怪。
因为有血缘关系所以不可能做出残酷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天真地相信这种可能性。秀影就是受亲生父亲的不人道对待,『百』也同样不被自己的母亲接纳——
「就因为是家人,所以才这样啊。公主大人被天皇家盯上了,打从还住在皇居时,她那种破天荒的行为就被视为扰乱风纪。也由于这个因素,她被献给了幕府,以这种下嫁的手段来惩罚她——听起来很没道理吧。在天皇家中最担忧这个国家未来的人,并为此而牺牲流血的人,明明就是公主大人啊。」
『血眼』咬牙切齿,用力抓着马缰的指尖都泛白了。
「要发起倒幕运动,打倒现行政权并让天皇家重掌主权的话,公主大人是不可或缺的先锋——然而,天皇家依旧疏远她。搞不好,是想趁这个机会在私底下解决她,夺取她的名声也说不定?」
反正死无对证。一旦死了,『吸血姬』就会成为传说——她的功劳将被大肆利用,变成名符其实的救国圣女。
为了这个国家英勇奋战,最后却因不幸事故而殒命的悲剧少女。民众必然会感动落泪,因为她的死而团结一致。
杀死『吸血姬』的凶手恐怕也会透过舆论操作嫁祸给幕府吧。必须对狠毒杀死救国圣女的暴虐无道幕府进行天诛——最后一定会被如此大肆宣广。
这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卑劣了。
如此一来,同时也代表『吸血姬』命在旦夕——一刻也不容迟疑。『吸血姬』的性命犹如风中残烛,一旦她死了,世道就会一直线坠入充斥了内乱与憎恨的毁灭时代。他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为了深爱和平的秀影,也为了对未来充满梦想的『吸血姬』。
樱下定决心,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对抗强敌。
「呼呼……♪」
『百』似乎很疼惜又宝贝似地抚摸樱的脑袋。
「国家动乱,憎恨的幕府瓦解,的确是大快人心的事——但我不想看到樱哀伤的模样。哎,我干脆袖手旁观好了。不过就算你们救出『吸血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这种势必会导向灭亡的情势,你们打算如何挽救?」
「公主大人过去曾称我为朋友。」
樱也不是单纯因为顺应情势,才跟过来的。
她有自己的想法。
「秀影大人也同样深爱着我。大概是我运气好吧——这样的我……应该可以成为公主大人与秀影大人之间的桥梁。我要促成会谈,让双方讲和。不透过武力,而是以和平的手段解决。那两位一定能够携手合作的。」
「啊啊,樱——你真是又笨又可爱啊♪」
『百』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忘我地将脸颊贴过来。
「樱自己的手臂就是为了跟对方牵手才被斩断的吧,还说出『携手』这种话——你那沾满了鲜血的义肢,究竟能掌握到什么,就让我坐在贵宾席好好欣赏一番啰♪」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稍微领先几步路的『血眼』这时瞪着前方,语带不悦地说着。
「已经到了……那个令人怀念的老地方。」
四人抵达皇居了。
同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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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姬』身处幽暗中。
这恐怕是间软禁用的禁闭室,她在狭隘的空间中背倚墙壁坐着。正前方嵌着一扇坚固的金属门,牢牢上了锁。通风口在很高的地方,而且还加上了铁格子。这里面连照明都没有,不管睁眼或闭眼视野都是一片漆黑。
是被迫吸入了某种药物吗?『吸血姬』觉得意识模糊不清,只能像个婴儿般发出呻吟。
稚嫩的肉体被加了铁丝的粗绳索紧缚住。双手被吊起。好像嫌这样还不够似地,又在全身上下缠绕了好几圈。她的衣服被扒光,身上只剩下内衣,柔软的肌肤被绳索嵌进去而疼痛不堪。
在被扔于此处的状态下,被固定住的双腿垂悬在位置更低的脸盆上方,鲜血正从深至腿部血管的新伤口中缓缓流出,从脚趾尖滴落——啪哒一声,累积在脸盆里。
虽说那样的伤不至于死亡,不过代表生命力的血液却在缓缓流失——只觉得身体逐渐变冷,甚至有一种空虚感。
「唔,呜呜——」
『吸血姬』因寒冷而颤抖,并发出喘息。
她几乎无法理解眼前是什么情况。在公共澡堂,她过了一段堪称幸福的时光——直到樱突然离去,一股来自背后的冲击害她昏倒,接着就失去意识了。
她甚至连自己被怎么对待都不清楚。
『吸血姬』并不弱,居然会被这么简单就撂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太过轻忽大意也是原因之一吧,不过干下这起犯行的家伙手法也很老练。
她浑然没有察觉犯人的气息,轻易让对方接近,甚至还丧失了意识,就这样被绑走了——而且还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被绑架监禁,就像过去那个地下监狱般——被押入了暗无天日的场所。
时光倒转了。
不论何时,『吸血姬』总是被关在这种郁闷难伸的黑暗中。
不管是在皇居,还是『大奥』——
她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展开人生的前程,所以才会昂然奋起。
明明理应是如此的——
在甚至让她有点怀念的黑暗中,只觉得一切都像作梦一样。
成立『新选组』之后,那些刺激欢乐的日子。充满了闪闪发亮的希望,稚嫩的内心隐含着憧憬,跟那群值得信赖的同伴携手——有如童话故事般的每一天。
然而这种幸福却被抹去,纯情也被玷污了。一口气被打入腐败的粪坑中。
同时受人嘲笑。
『吸血姬』被自己的美梦狠狠出卖了,她终于察觉到某个充满恶意的人正不屑地对她吐口水。心中充满懊悔的『吸血姬』哭了起来。她呜咽着,眼泪濡湿了禁闭室的地板。
在这期间,体内的血液还是陆续被榨出。
那原本是大家分给她的——『血眼』、『血祭』,还有樱,那都是她们托付给自己的生命力。既温暖又高贵的液体,正缓缓地被夺走。
她讨厌这样,因此摇晃着被紧缚的身体,拼命挣扎。
无奈指尖却什么也抓不住——
终于,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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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奔驰了一整晚,现在已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连草木也陷入熟睡状态的三更半夜。
「再过去的范围就没办法骑马了。」
京都的街道一隅——就是皇居了。『血眼』将马系在附近的树上,温柔地摸了摸马的脖子,然后将青龙刀扛在肩上。樱也跟着照做,不习惯骑马的她大腿十分难受。虽说还不到无法站立步行的程度,但肌肉非常酸痛。
她定睛凝视幽暗的深处,明白那里有一块广阔神秘的空间。
由于已看习惯华丽到品味有点低俗的大阪城,总觉得这里实在很朴素,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宽阔空间。在仔细照料的庭圔中央,有一栋不怎么高的典雅古风宅邸——那就是皇居吗?庭园周围被气氛庄严的神社佛阁环绕,各处都点起了篝火。
那便是这个国家的正统王者,天皇家的领土——『吸血姬』的生长之地。她就是从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奔向世间,惨遭背叛后又折返这里。
尽管感慨很深,樱依旧不敢大意地拎着裹在包袱巾里的血刀。将隐蔽身分的头巾重新绑好,一切准备就绪。
千万不能抱着来游览名胜的心态,这里可是战场。
仔细看皇居的建筑物——其正门前伫立着一票强悍的男子。那是夜间轮值的卫兵吗?果然戒备森严。不,既然将『吸血姬』绑架监禁,会配置平时一倍以上的人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旦引发骚动,建筑物内部恐怕会涌出数量难以估计的兵力。尽管被掏空,好歹天皇家的威仪尚存,绝对不可小觑对手的军事力量。
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们在人数上极为不利啊,那群人站在那边好像在说『放马过来』一样,想必有充分的准备吧。」
『血眼』边做热身运动,边研拟出简单的作战计划。
「我们从正门闯入,引发骚动——趁这时候,『百手姬』跟另一人……你叫『百』对吧?两位从别的地方入侵,这就是所谓的佯攻作战。」
「嗯,算是合情合理吧。」
『百』点点头。
这家伙居然厚颜无耻地就加入作战了,搞不清楚她的目的为何,总觉得很可疑。因为樱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拔刀相助——『百』应该不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吧。
尽管充满了不安,但在此刻当下,『百』也是宝贵的战力。
她似乎是名刺客——是隐密行动的专家。再加上又有双胞胎发动佯攻作战,要偷偷潜入皇居应当不难才是。樱则只要跟着『百』行动就可以了。
此外,她们的目的是救出『吸血姬』,并不是要将皇居夷平。只要能顺利入侵,把遭囚的那孩子救出来,就算是达成任务了。得以逃脱的『吸血姬』自有幕府保护,届时事情就可告一段落。
如果可以,希望不必流血就能结束掉——
只不过——
「救出公主大人的任务,交给我们真的好吗?」
樱很在意这点。
双胞胎的目的应该是亲手救回自己的主子,洗刷先前失败的污名才是。只见『血眼』眯起一只眼,青龙刀反射着自云层缝隙透出的月光。
「还是得适才适所吧——我们人高马大又显眼,比较擅长杀入敌阵捣乱。况且,你是公主大人心目中的英雄。在地下监狱也跟我们吃同一锅饭,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血眼』一派真挚。
「公主大人的事,就麻烦你了。」
「……好。」
樱动作优美地点点头。
这是双胞胎,以及『吸血姬』的期待——自己怎能让她们失望。
对于暴露在世间的恶意下、被抹上污泥的她们,至少自己应该好好对待。
接着,『血眼』将视线投向『百』。
「虽然跟你不太熟,不过『百手姬』的事——可以交给你吧?」
「嗯。」
这名刺客不知何时叫出了血色的匕首——『零之太刀·妖刀村正』,并以指尖灵巧地转动着,最后用力握住。
「我赌上祖先的英灵发誓。」
对她而言,这算是很重的誓言了吧。
「那么,我们赶紧展开行动吧。」
在拍打自己脸颊提振精神的『血眼』身边,『血祭』举起手说道:
「放心吧,人家最擅长这个了♪」
抛下这句话后,身上毫无半点紧张感的『血祭』——踏着仿佛腾空般的轻飘飘步伐,径自朝着有卫兵固守的正门而去。
这种完全不当一回事的举动,让樱不免担心起来。
「她、她真的没问题吧?」
「放心,这里就交给我妹,你们去进行入侵的准备吧——放心,我妹妹可是比我更老练的盗贼啊。这种形式的作战她太熟悉了,你们就好好欣赏她的表演吧。」
正当她们在对话时,『血祭』已毫无防备地走到了正门。在大半夜身穿中华风服饰的少女毕竟很显眼,卫兵们不禁绷紧神经。
然而『血祭』身上却毫无杀气,看起来就像在悠闲地散步。
两名站在门口的强焊卫兵对望了一眼,显得很困惑。一人以眼神跟同伴示意,要对方顾好门口,自己则是举枪走向『血祭』。
「喂,女人——你来这里做什么,看你的打扮……是妓女吗?这里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靠近的地方,要做生意去别处。」
卫兵做出赶野狗般的动作,但『血祭』一点也不介意。
她冷不防把全身体重都靠到卫兵身上,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别说这种冷淡的话嘛,人家可是为了慰劳深夜值勤的哥哥们,才特地走到这里来唷?呐,想不想稍微舒爽一下呢——价钱很便宜唷?」
『血祭』露出湿润的眼眸,还若无其事强调自己的胸部,甚至主动把被夜风吹得冰冷的男人手掌带至自己丰满的双峰间。
卫兵被『血祭』的美色搞得直咽口水,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像是在摆脱烦恼般摇摇头。
「不,不行不行,快滚吧!这可是神圣的职务!」
「耶~?你也太严肃了吧,那另一位哥哥呢?我免费招待你也行唷,毕竟我现在正苦恼没地方过夜呢?」
面对纠缠不休的『血祭』,原本固守门口的卫兵似乎觉得很烦,生气地耸起双肩走过来。
「喂,你也适可而止吧!」
对方的怒吼响起,霎时——『血祭』也展开行动了。
接着是惨叫声。
仔细一看,『血祭』身旁的男子正痛苦地挣扎着,边惨叫边倒了下去。他方才插进『血祭』胸口的指尖,已经完全变成黑色了。
「这、这家伙——胸口到底藏了什么!?」
「唔呼呼~女人的身体可是充满了危险唷♪」
『血祭』这么说道,并把嘴唇凑向那名浑身冷汗直流的痛苦男子。啊~她张嘴后舌头上放着的玩意儿,恐怕是一根又粗又长、设置在食道内的针吧。
她含着针,脖子一扭——从正在呻吟的男子耳道刺了进去。
对方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后丧命了,另一名卫兵脸色大变。
他连忙举枪做好战斗准备——
那一瞬间,『血祭』已用流畅的动作,将前端削尖的发簪朝男子的双眼投掷出去。她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楚,不知该怎么形容。卫兵忍不住双手掩面发出哭声,『血祭』眨眼间便接近对方——
一个回旋踢。
她心爱的中华风鞋头飞出刀刃,毫不留情地划过了卫兵的脖子。
颈动脉喷出的鲜血如雨水般打湿了『血祭』。
樱躲在后头目睹那幅凄惨的场面,整个人哑口无言——『血眼』与其说自豪,反而更像是有点无奈似地喃喃表示:
「比起挥舞蛇矛,那家伙更擅长这种招式——把暗器藏在身上。」
暗器高手,这才是『血祭』的本性吧。
与她那温柔笑容完全不搭的残酷手法,厉害到让人心惊胆寒。
具备类似技术的刺客『百』也很佩服似地吹起了口哨。
『血祭』想必是故意让卫兵发出悲鸣吧,很快地——位于皇居内部的士兵们纷纷打开门涌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守门的弟兄被杀了!是刺客!」、「出来、快出来啊!!」
『血眼』盯着突然骚动起来的正门,如野兽般粗暴地冲去。
「那么,该轮到我行动了——你们也趁现在赶紧潜入吧!」
抛下这句话后,『血眼』便一直线杀过去。
她只用一步就跨越了相当长的距离——青龙刀大力一挥,骇人地将卫兵们直接剖成两半。这种举世无双的怪力真是夸张到极点。士兵们就像秋风扫落叶般被驱散,化为肉片。
这期间,『血祭』也巧妙地辅佐姊姊,仿佛一头在暗中狩猎的老虎,她以装置在手中的铁爪一一切开敌人的咽喉。
光是这对双胞胎似乎就足以让皇居全灭了。
令人畏惧的是,双胞胎恐怕根本没用上超能力——她们只靠严格锻炼出来的技巧与身体能力,便一击就轻易地击溃了敌军。
面对这两位远超乎凡人的豪杰,卫兵们只能戒慎恐惧地顾着逃命。
「天、天啊——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们是盗贼喔。」
『血眼』半开玩笑、自信满满地说着。
「好久不见,各位大概忘记我们的长相了吧——被誉为京都之鬼的双胞胎姊妹重返这里了,我们要将这段告假的日子全都讨回来。」
正如姊妹俩的名字,在腥风血雨之下——
「首先,要把我们被抢走的宝物——夺回身边才行!」
这番洋溢着忠义的宣言,响彻了一片漆黑的皇居。
☆☆☆
双胞胎的佯攻作战成功了,樱与『百』轻而易举潜入了皇居。
她们绕到离正门有些距离之处,用樱的血刀斩断一块墙壁并挖除,从那里偷偷侵入。
几乎所有兵力都涌向正门那边了吧,建筑物内部显得悄然无声。与极端错综复杂的大阪城相比,皇居内部极为普通,只透过漫长的木板走廊连接各处。丧失权威后凋落的皇居,大部分的房间好像都没人使用,值钱的家产几乎都卖掉了,感觉空荡荡的。
家徒四壁,令人觉得很空虚。
尽管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起来,但还是得把握时间——樱迅速搜查各个房间。再不加紧脚步的话,被囚禁的『吸血姬』也有可能被移送他处。如此一来,大家的努力就会付诸流水。
她与『百』两人,每当碰到转角就会彼此背靠着对方,帮忙注意视野的死角。能不必经过训练便自然合作,该说是托了血缘相系之福吗——有种不可思议的一体感。有时甚至会浮现出被紧拥的感觉,但那应该只是感伤罢了。
一股不明所以的情感在胸中翻腾,为了摆脱那种感觉,樱瞪着『百』说道:
「你可不要碍手碍脚的呀。」
「那是我的台词吧——小猫咪♪」
不知为何,对方反而露出开心的表情,随手抚摸起樱的头。
老实说,这项行动并不容易。
「虽然建筑物的构造并不复杂,但皇居的内部格局向来不为人知,我们也无法掌控其中的配置——不过要监禁一名少女也不容易,所以恐怕是在地下宝库,或者是禁闭室之类的地方吧。就以那些场所为目标。」
『百』做出像是在闻味道的动作。
「我猜,就位于这条走廊的尽头……因为有血腥味。」
『百』慎重其事地打头阵。像这种潜入工作,果然还是要身为刺客的她比较得心应手。
真可靠呀——樱察觉到自己有点佩服对方后,感觉颇不自在,忍不住摇摇头。
她可是敌人。如今只是暂时采取共同战线罢了,即便她是姊姊也一样。
樱在苦恼中前进,最后终于来到一个纸门上有着华美装饰的房间。纸门的另一头恐怕就是大厅了吧。
皇居的人绑走『吸血姬』,应该会心怀内疚,也会考量到可能会有追兵来这里抢人——况且正门引发骚动后,有袭击者入侵的消息想必也已经传开了。
在广阔的大厅埋伏,将所有兵力安排于此处展开迎击。
防守方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说,待会儿就要闯入决战之地了。
樱的手放在刀柄上,进入战斗准备的态势。
她与『百』交换过眼神之后,拉开了纸门。
「喵~♪咪喵~♪爱与正义的咪喵喵喵~♪」
两人目睹了与预想完全背道而驰的光景。正如事前的猜测,纸门另一头是大厅没错。地面上铺设的榻榻米很高级,柱子与屏风都有耀眼的金箔装饰,神龛极为高贵典雅——就是这样的一间和室。
然而在房间正中央,却有一个连鞋都没脱的少女在玩耍。
她正在玩球——好像是在做踢球练习吧,小小的球体在腿、膝盖、肩膀,以及头顶上上下下,就好像在享受*手鞠之乐的幼儿般。每当她有所动作,长长的淡绿色头发就会轻飘飘地跟着飞舞,『大奥』的制服裙子也像鸟儿振翅一般摇曳着。(译注:日本的传统球类玩具。)
樱一脸愕然地呼唤着那名眼熟少女的名字。
「耶……?螳、『螳螂』小姐——?」
不论怎么看,对方都是『大奥』排名第二的『执行部』部长『螳螂』。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说来,『螳螂』在城下町的钱汤也出现过。她的确是可以来到『大奥』之外,但为何会跑来京都的皇居?况且还是在囚禁『吸血姬』、即将化为战场的这个场所?
难道是秀影与她联络,要她赶来协助樱等人——之类的?若是这样,她大可以在途中跟大家会合呀,为什么要自己先溜进来,还在这种地方玩球呢?
话说回来,『吸血姬』也是在樱碰上『蝗螂』的那个钱汤被绑架的。『螳螂』当时就位于事发现场。不论『螳螂』的个性再怎么奇怪,目睹眼前的犯行总不至于坐视不管吧?
她明明是刑罚执行人,也是法律的守护者。
不,难不成……
樱想像到最糟糕的情况。
如果『螳螂』就是下手绑架『吸血姬』的凶嫌——
「樱!!」
沉入思考漩涡的这一瞬间,『百』冷不防从旁边将樱撞飞。她整个人都被推倒在地。由于事发突然,樱根本来不及做出缓冲动作,脑袋狠狠撞上了地板。
「你搞什——」
樱正想怒斥对方,却当场愣住了。
「唔……咕——」
樱起身后,一旁的『百』依旧蹲在地上动也不动。平时总是一派从容的她,很少露出如此苦闷的表情。仔细一看,『百』的肩头到腹部仿佛被锐利的刃器狠狠地斜斩了一刀,受了很重的伤。
那套旧式『大奥』制服渗出鲜血,在跪倒的『百』正下方累积成血泊。她的骨肉俱断,伤势严重到内脏也几乎要流出来了。
「百、『百』小姐!?」
樱的脸上血色尽失,一副狼狈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无法理解!
「喵嘻嘻♪」
可爱的笑声传来,于是樱抬起头。只见『螳螂』以指甲抓着球体,朝这边摊开双手。刚才是她出手攻击的吗?究竟怎么办到的?
「躲得好,不过不会有第二次了——」
『螳螂』那双仿佛会自行发光的眼眸,紧盯着她们不放。
「这里已经变成『螳螂』的狩猎场啰上」
果然——刚才是『螳螂』出手攻击的。明明是同为『大奥』的盟友,她为何要这么做?樱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好扶着『百』检视她的伤口。不管怎么看都是致命伤,但『百』可是具备连脑袋飞掉都能复活的不死身。
尽管如此,『百』还是会痛吧,只见她冷汗直流,完全无法动弹。
不过,她依然努力挤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放心吧,这种程度死不了的——比起那个,你还是专心面对眼前的对手吧。
『百』的语气仿佛是在教诲樱似地,同时一脸愤怒地瞪着『螳螂』。
「那个小女孩是何方神圣?看她穿着『大奥』的制服——是你的同伴吗?」
「嗯,理论上应该是这样才对呀——」
樱无法肯定这点,心中感到很困惑。
『百』用手按住伤口,重新抓好匕首勉强站起身。被切开的腹部正猛烈蠢动着,开始自行再生,但想必无法一下子就完全恢复吧。
「不愧是深不见底的『大奥』——竟然还有这号莫名其妙的人物存在。我连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攻击的也搞不清楚呢。当初我潜入『大奥』时,如果是遇到这家伙,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干掉呢。」
『百』边警戒对方边进入战斗态势。然而她已身受重伤,本来早就该死了——相当于打从一开始就被撇除于战力之外。
这位『大奥』排名第二,冷酷无情的处刑人——『螳螂』,似乎是超乎想像的强者。
「嗯嗯~哎呀哎呀哎呀?」
『螳螂』将手指抵在唇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啊啊,你就是跟『小萤』交手过的『黑船』人马?记得你是叫『百』吧?为什么连你也来到这里了呢~?」
『螳螂』显露出可谓悠哉的态度,微微地歪着脖子感到不解。
那与『吸血姬』的纯真又截然不同。那种单纯的样子,仿佛像是欠缺情感的昆虫一般。
「抱歉抱歉抱歉,差点就把你给砍了——对你的处刑并不属于这次的任务内容。只要不继续碍事我就不会再攻击你,退下吧?」
「『螳螂』小姐!」
樱认为『螳螂』或许没发现自己是同属『大奥』的友军,还对她抱持着淡淡的期待,于是褪下外套,揭开蒙面的头巾。
樱花色的秀发披散开来,面貌也一览无遗。
「是我,『百手姬』!你、你好像有什么误解吧。请不要再随便出手攻击,我们是……」
樱拼命向对方解释,但『螳螂』望向这里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不仅如此,反而还很开心地发出「喵嘻嘻♪」的笑声。
「啊啊,另一个果然才是『百手姬』——叫『百』的那个人跟你的气息很像,所以我才会搞错。站在那边不要动喔,『百手姬』。要不然我又会砍歪了。『螳螂』的能力很耗费体力,我可不想连续发动攻击喔?」
「不行了,樱——快逃吧。这孩子好像哪里有问题。」
大概是身体被切开后让内脏产生了剧痛吧,『百』发出带血的呼唤声拼命说着。她颤抖的指尖,指着『螳螂』从刚才就一直在玩弄的球体。
尽管处于昏暗中,樱依然定睛凝视——然后身体顿时僵住了。
那是一颗人类的脑袋。
根本不是什么小朋友的玩具球。
那颗脑袋看来是女人的。双眼部位缠着绷带,头发盘在后面。樱曾在秀影的寝室看过这名女性的照片所以有印象。记得她是——
「丰臣幕府内部监察局『腐肉食堂』的首脑,『杜鹃』。」
依照秀影的说法,她正是这次事件的阴谋主使者,也是幕后的大黑手。为何那名女性的脑
袋会被『螳螂』取下?是『螳螂』杀死了『杜鹃』吗……?煽动倒幕运动与幕府对抗的『杜鹃』,被『螳螂』视为罪人斩杀了——是这样吗?
「嗯~嗯。」
『螳螂』察觉两人的视线后,用双手捧起『杜鹃』的首级。
「只不过是个木偶罢了。」
什么意思?
「那个人啊,到处配置了像这样的机关。这只不过是泥土捏出来的人偶而已,你们看,根本没有流血嘛?」
『螳螂』揪着首级的头发,天真无邪地展示给两人看。
原来如此,樱终于理解了。
根据秀影的解释,所有事件的开端——包括『大奥』名列前茅者被残酷杀害一事,都是『杜鹃』自导自演的。
她以不同的立场,不时变换身分在各地暗中活动。
既然『鱼狗』就是『杜鹃』的其中一个化身,那么『醇』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那两位被杀害的少女——其中『醇』的能力,是可以将物质变成半液体状重新塑造,就像黏土一样能转换成许多不同的形状。
只要利用这项能力,便能改变脸部与肉体化为别种样貌,就连尸体也能捏制出来。这颗『杜鹃』的首级,就是用那种能力做出来的——就像木偶傀儡一样。
「像这种玩意儿啊,安排在许多不同的地点——她让暗桩潜入所有的组织,在幕后操控这个世界。那个人说『杜鹃』这个傀儡已经不需要了,所以要我处分掉♪」
要她处分掉?也就是说『螳螂』被命令了?究竟是谁——?
能够命令『大奥』排名第二的『螳螂』人选屈指可数。不是将军,就是排名比她更高的人物——
在那当中有一人,直到现在还是身分不明——樱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过,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或许就在暗中设下了这些阴谋诡计。
本来以为是藏镜人的『杜鹃』也不过是那家伙利用的傀儡之一,那家伙才是真正抓着所有操纵一切之绳索的万恶根源。难不成,她就是……
宛如汹涌而上的乌云一般,一个名字浮上了樱的心头。
『大奥』排名第一的——『蝇王』。
那个在暗中策划阴谋,根本无法掌握真实身分的『大奥』亡魂。
假使她真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代表敌人已混入『大奥』的最高层了。
策略、陷阱、阴谋究竟庞大到什么地步呢?
如果一切都是『蝇王』设计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以『杜鹃』为傀儡,径自利用『吸血姬』的立场进行倒幕运动,可是『蝇王』自己却是幕府——『大奥』的重要人员,这不是等于自杀行为吗?
所以『蝇王』不是犯人?不过也没有其他嫌犯了——『螳螂』只会遵照上位者的命令,而樱相信秀影也不可能下令伤害自己。既然这样,始作俑者就只剩排名第一的『蝇王』了。
现在没时间深入思考,就假定『蝇王』是幕后黑手吧。如此一来,『螳螂』之所以会杀到这里,就是要趁机将深受秀影钟爱的碍眼『百手姬』给解决掉……
即便『蝇王』的意图失败了,樱得以顺利活下去在樱与『螳螂』对抗而且忙着拯救『吸血姬』时——『大奥』便会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
留守的『萤』以及『女王蜂』会身陷危险。
就算樱平安把『吸血姬』救回去了,届时『大奥』也可能早已完全落入了『蝇王』的掌控中。
樱会再度无家可归。
尽管一开始觉得『蝇王』那种暗操阴谋的性质跟『丝妃』十分类似——其实不然。
『丝妃』是把『大奥』内部变成自己的巢穴,施加暴力统治,君临其上。
至于『蝇王』则是使用众多傀儡,触手甚至延伸到了『大奥』之外,广聚腐败之物并加以舔舐——最后心怀恶意地污染整个日本的国土。
其真正用意究竟为何,樱光是猜想都觉得害怕。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你的态度就很嚣张啊?」
『螳螂』不待樱推测出明确的结论,嘟起了嘴。
她服从『蝇王』的命令,是来这里当刺客的。
樱完全没有跟对方交战的理由,只想赶紧抽身,甚至一点战斗的心理准备也没有。
『螳螂』则是冷酷无比,丝毫不想放过樱的样子。
「『百手姬』是排名第四吧,那就乖乖遵从排名第二的『螳螂』就好啦——不可以产生质疑,要乖乖听话喔?这是『大奥』的规则对吧?」
来细数你的罪恶吧——『螳螂』折着手指,仿佛是这个意思。
「底下的人只要像个奴仆乖乖听令就是了——结果你却接连打破规则耶,我最讨厌这种人了。不法侵入皇居、武装引发骚动,全都是违规的行动。你原本就是策谋暗杀将军的重刑犯,现在又屡犯不听?」
『螳螂』就像法庭上的法官似地,可爱的脸孔挂着严肃的表情。
「呐,就让我来教教愚蠢的『百手姬』,关于这个世界的原则吧——为了避免你忘记,『螳螂』会刻在你身上无数次。」
她的手指朝下,仿佛在说「给我下地狱」吧。
「底下的人——」
接着又转而向上,摆出「FUCK」的手势。
「对上头——」
最后以指尖做出斩首的动作。
「——只要听命就好了上』
娇小的身躯却缠满了骇人的杀意,令几度跨越『大奥』那种悲剧场面的樱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光是面对这家伙,就有一种心脏被人揪住的恐惧感。
然而,樱的理解还是没跟上现况。为何『螳螂』要痛骂自己,将自己当作宿敌来看待——她的目的是什么?在幕后命令她的黑手究竟是谁?
「冷、冷静点——『螳螂』小姐,请听我说。」
为了尽量争取时间,樱悲痛地恳求着,不过『螳螂』依旧很冷漠。
「不要。」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樱的正上方传来。
『螳螂』在上樱在下,感觉对方就像是要表达这种位阶般——
樱明明没移开视线,眼前的『螳螂』却一眨眼就失去了踪影。跟在澡堂时一样,对方无声无息就不见了,简直像瞬间移动。
不知何时——
『螳螂』的手已撑在樱的头顶采取倒立的姿势,俯瞰着她。
对方宛如躯壳空荡荡的昆虫般,丝毫感觉不出重量。
「——那么,可以开始了吧?我要处分你啰,最好对上苍祈祷吧?」
处刑人以丝毫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
樱还来得及反应,已经算是奇迹了。
或者该说,这全是托经验之福。
教导樱战斗技巧的师父——在训练中,也经常做出类似的举动。可控制己身质量、体重的『银狼』,不时会把自己变得无限轻盈,并站在樱的头顶上,让她完全感受不到重量感。
正上方,也就是人体的盲点。
只要能占据那个死角,接下来就能随心所欲地加以宰割了。战斗时习惯将自己身体压得很低的樱,经常碰到来自上方的攻击。正因如此,『银狼』才能事前看穿樱的弱点,彻底训练她防范来自上方的攻击。
樱丝毫未显动摇,迅速压低身子——整个人往横向跳开。被甩落的『螳螂』转了好几圈之后才着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
「喔喔,不愧是『大奥』鼎鼎有名、身经百战的『百手姬』——反应很快嘛♪」
『螳螂』才刚说完,身影再度消失,移动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太快了,樱根本看不见。对手到底是运用什么样的能力呢——
思考过后,樱下定决心拔出血刀。事到如今,对方若是执意要袭击的话,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千万不能在这边白白丧命,她的道路才走到一半呢。
在樱身旁,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百』也举起了匕首。她的大腿现在还淌着血。眼前情势尽管是二对一——但是还是无法放心。刚才只视运气好闪过了攻击,反应速度如果慢个几分之一秒,樱早就被杀了。
「稍微认真一点好吗——虽然很麻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螳螂』碎碎念着,目光紧盯住樱这边。
樱对她一直有种误解,以为她是个真无邪的小女孩。那是部分的事实没错,但与其说『螳螂』纯真无邪不如说她拥有一颗类似昆虫,或是机械的心吧。正如她的称号,『螳螂』是个冷酷无情的处刑人。
她遵守规则,完全不夹带私情。
因为被上位者——恐怕正是『蝇王』下了命令,所以她要杀了樱。对于这点『螳螂』丝毫没有任何疑问。她内心无半点感慨,就像呼吸一样只想达成任务。
无法说服,也无法打动她的慈悲心——即便如此,樱还是没有与对方战斗的理由。
「『螳螂』小姐,你能放我一马吗?」
所以就算徒劳无功,樱还是不放弃试图说服对方。
「我来这里,只是想——帮助朋友而已。」
樱称『吸血姬』为明友,不过她还没有当面对『吸血姬』说过。过去有几度曾想说出口,只是最后又因为不胜惶恐而作罢……
这回无法救出『吸血姬』的话,樱就永远没有机会这么称呼对方了。
「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耶?」
『螳螂』虽然回应了,但对话却无法成立。
那家伙一点感觉也没有。
「『螳螂』只想达成任务。『大奥』的学生是将军大人的所有物,也是闪闪发亮的宝贝,也就是物品的一种。武器或防具本身会有想法吗?假使真有那种东西』那一定是坏掉了。故障的物品就要进行废弃处分才行喔?」
「樱,别再浪费口水了——跟那家伙说什么都没用。」
至今仍在痛苦咳嗽的『百』开口抱怨了。
「那家伙跟『黑船』的人很像。完全放奋己的判断能力,与一具只会服从上位者的机器没两样。」
『百』在说话时,双手紧握血色匕首挥舞着,仿佛在表示如果樱不想打自己就要冲上前去的意思。刀身此时如鞭子般伸长,正如过去在地下监狱见识过的,『百』的匕首跟外观完全相反,具备等同于弓箭或枪械的攻击范围。
如果是她,跟在远距离施放肉眼不可见之冲击的『螳螂』,或许还能一战——
「呼啊—」
『螳螂』故意打了个呵欠。
「现在已经是乖孩子都该上床睡觉的大半夜了——所以,说够了吧?聆听罪人最后的忏悔虽然是处刑人的职务,但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喔?」
『螳螂』说完,身影再度消失了。
『百』的匕首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削过去。
她移动到哪儿去了呢……?
「那么,我在此重新宣布一次——『大奥』排名第二的『螳螂』,要对罪人『百手姬』以及隶属外敌『黑船』的『百』实施处刑。」
『螳螂』瞬间在距离她们颇远的大厅角落出现,同时摆出令人不快的姿势。
她将双臂一口气摊开来。
那副模样有如想要抱抱的稚子一般——其实严格说来,更像是她手里拿着某种隐形的长柄武器,就好比将一把大镰刀握在手中似地。
但既然她手上确实没武器,这种动作就只是毫无防备露出身体而已。『百』好像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股脑儿地朝对手挥出匕首。
不过,那把血色的凶器在即将抵达『螳螂』之前——
「嘿~咻☆」
『螳螂』果真像是手中拿着某种隐形的武器般,用力反仰上半身——做出豪迈挥下武器的动作。
霎时之间,逼近『螳螂』的匕首就像切菜一样被剖断成好几截。
「……!?」
『百』满脸愕然。
当然,樱也无法理解。
就连目前『大奥』破坏力最强的『萤』,其必杀技都会被『百』的武器挡住,可见那把匕首应当具备相当的硬度才对。但匕首刚才却在一瞬间就被粉碎,犹如碎裂的宝石般散落开来。到底是什么看不见的玩意儿造成的?
只是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螳螂』似乎是利用离心力——不停地原地打转。那头淡绿色的秀发,也随着她的动作跳起舞来。
「喵嘻嘻嘻♪转啊转,转啊转,转啊转——啪☆」
伴随着可笑的叫声,『螳螂』再次做出挥落某种武器的动作。
同时,就像在重蹈先前的伤口般,『百』丰满的胸部再次被割裂了。这回的损害甚至比上次还要严重。『百』大量喷出鲜血,几乎整个人都被剖成两半。
「『百』小姐!?」
樱发出了惊呼,但『百』自己好像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目瞪口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当场趴下去了。
就算拥有不死之身——这回也没办法重新爬起来了吧。
樱不禁浑身战栗。
『百』的战力绝不算弱,在地下监狱时即便保留实力,也能抗衡樱与『萤』的联手攻击。要说她的战力,和樱相较应该不相上下才是——结果现在的她却毫无反应,就被『螳螂』轻松打倒了。
「已经先宰掉一只了,痛快痛快痛快♪」
说话声由正后方传来。在樱望着被斩杀的『百』时,对手又再度瞬间移动。果然一点气息都没有,根本无法感应,完全不能掌握对手的动态——
不过,这种瞬间移动樱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不论『螳螂』在何时出现于何处,樱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透过这种方式,便能立刻反应。
她转身朝『螳螂』的方向,拔出血刀就是一劈——但娇小的『螳螂』身躯却难以捕捉,这一记扑了个空。即便如此樱并没有停手,反而连续展开攻势。
樱从腰际的刀鞘再度拔出一把血刀,采取了双刀流的战法。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使出了横劈、斜斩、脸部攻击与胴体攻击、突刺等招式——敌人靠过来的当下正是大好机会,一旦距离拉远,对手那种看不见的斩击又会猛烈扑来。
只不过——
「你的刀法很凌乱喔,太焦躁,太迟疑了吧♪」
『螳螂』宛如轻飘飘踩着舞步一般,轻易就闪开了樱拼命使出的攻击。那幅景象简直就像在开玩笑。在如此近距离的状况下,樱却完全打不到对手。『螳螂』完美看穿了樱的出招轨道,正确加以回避——而且还不只是这样。
只见她把手背在后头,仿佛出来散步般在刀刃的暴风雨中踏着步伐。虽然上半身摇摇晃晃的,却能精确地避开樱的斩击。
那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武术高手,反而比较接近外行人。
「同样都是『大奥』的学生,你为何对杀戮如此耿耿于怀呢?为什么嘛?『大奥』一直都是这种残酷的地方啊?愈强的人愈伟大,伟大便能令大家服从,『丝妃』制定出这种弱肉强食的规则——不是非常简单易懂吗?为何大家都讨厌那种规则嘛,『螳螂』真是搞不懂耶?」
连她的语气都像是在闲聊一样。
自己完全被对方轻视了——不对,问题不是那个。『螳螂』根本没把樱当作对手看待。她身为处刑人,只会认为自己是在处理毫无反抗能力的罪犯。这甚至不是什么战斗,而是一种作业。
对于『螳螂』的态度,樱与其说感到烦躁,不如说更接近某种恐惧感——
根据樱的经验法则,她发现『螳螂』这种回避动作和『银狼』十分类似。就连刚才的模式也与『银狼』相近,都是让自己的体重尽量变轻盈……?难道这就是『螳螂』的能力?但那种看不见的斩击,原理又是什么——
在不断挥舞血刀的过程中,樱拼了命地思索着,结果『螳螂』又再度消失了。这种瞬间移动也教人摸不着头绪。在这种不明就里的状态下,樱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跟人类战斗。
一股寒气逼来,樱赶紧跳开。自己原本所在位置的地板,被深深切了开来。威力真是巨大无比。不过,攻击范围大又具备惊人破坏力的对手,樱在与『女王蜂』对战时就习惯了。
樱从攻击方向推测对手的位置,抬起头——『螳螂』果然倒立在天花板下方。
这是『信天翁』曾披露过的动作。
那些全是樱过去曾对战过,或是训练自己的对手所展现的战术。原本以为她就像『吸血姬』千变万化的模仿能力一样,不过看来是弄错了。『螳螂』只是采取类似的战法,而非相同的能力。
樱曾听说过对方的来头。
『螳螂』是在『大奥』里出生长大的。
打从出生以来,凄惨杀伐的场面一定就在她的面前不断上演吧,这种血腥的战斗对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路陪伴她成长到今天。
正因如此,『螳螂』在『大奥』遍览了所有能生存下来的战士技巧,并牢牢记在心底。有句俗语说庙前的孩子会念经,这就是耳濡目染的意思。既然是在『大奥』出生长大,她对『大奥』的战斗招式自然非常娴熟,是个能以平常心看待杀戮的纯粹战士。
对她来说,『大奥』才是日常生活,世间的伦理与道德反而是无法理解的玩意儿——
「你想打肉搏战吗?好啊,那个我也很擅长就是了♪」
看穿樱的意图后,『螳螂』轻飘飘、无声无息地落地了。
她朝樱接近,同时开口说道:
「在『大奥』啊,进入狭窄的『死听教室』比赛可说是理所当然的活动。因此学生非得要熟悉肉搏战不可——既然机会难得,就试试上回『小萤』教我的招式好了?」
『螳螂』边说着,边改变姿势。
就像鬼魂在说「我好恨啊」的动作般,她将手刀朝下伸于身体前方。动作看似可爱,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毫不含糊。
「一旦使用武器就会流血,认为血是不净之物的佛门因此而精心钻研拳法——这是我从『小萤』那边现学现卖的就是了。」
『螳螂』的态度天真浪漫到好像在嘲弄樱一样。
「这可是『小萤』跟『蝗螂』爱的结晶——执行奥义☆螳螂拳喔!」
对手乍看之下全身都是破绽,于是樱趁她还在废话时刺出血刀。不过『螳螂』只是稍微歪着脑袋就躲过了,接着一鼓作气朝樱踏步而来。
正如刚才所说的,打算进行一场肉搏战。
「喝呀!」
『螳螂』的手刀,对准樱的脑袋横劈而来。樱在寒气的逼迫下弯身躲过,樱花色的发丝像是遇到锐利的剪刀般被切断了。这种锋利程度太惊人了,简直可以媲美日本刀。樱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继续挥出血刀,结果依旧摸不到『螳螂』任何一根寒毛。
『螳螂』双手手刀朝内侧交叉,像是要抱人一样施展过来。
正如其名,与螳螂捕捉猎物时的姿势很像。
千万不能被她的指尖碰到,樱凭本能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一鼓作气跳开。樱一路后退,将刚才好不容易逼近的距离又拉远了。
「哎呀——逃跑了吗?再和『螳螂』多玩一下嘛!」
战斗最高明的手段就是击溃对手的企图。既然『螳螂』想玩肉搏战,樱索性反其道而行。她让刀身内藏的种子进行生长,决定将局面切换成远距离战斗。
无数的藤蔓植物开始锁定『螳螂』,延伸出去。
「喵嘻嘻♪」
但是,动作极度不可思议的『螳螂』却难以捕捉。只见她有如跳舞似地不停旋身,闪开了樱的攻击,进行瞬间移动——消失之后又出现在难以预料的场所。以墙壁或天花板为立足点,做出异常的长距离跳跃,甚至让人以为她能在空中漫步。
『螳螂』立体的行动轨迹很难瞄准,这让樱恨得牙痒痒的。
如果能像『赫龙』或『萤』那样,具备将整个大厅都捣毁的强大破坏力,或许还有办法对付『螳螂』——然而,樱却缺乏这类威力十足的技巧。在被『螳螂』玩弄了一阵子之后,樱失去判断力出现瞬间的破绽,『螳螂』见状当场翻了个身。
只见她双臂异常地大大摊开,跟屠杀『百』那一击的动作一模一样。
「来啰!」
『螳螂』豪迈地挥下臂膀。
由于看不见敌人的攻击,樱只能努力闪避,于是便想也不想就奋力跃起——不过在跳跃的途中却失去平衡,一头摔在地板上。自己被砍中了吗……?要完美躲过这种隐形的攻击果然还是办不到,只不过身体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痛楚。
为了确认,樱迅速检视自己的身躯,结果却愣住了。
自己的右腿遭对方斩飞。
果然还是躲不过,因为不会痛所以刚才没发现——义肢露出锐利的切口滚落到地板上,就像被小朋友开玩笑故意扯断的人偶腿部一样。
她失去机动能力了。
只能让地板生出青苔采取滑行的动作——樱瞬间就下了这样的判断,但要将血刀刺进地面时,却晚了一步。『螳螂』并没有错失她在那一瞬间产生的动摇,此时正像炮弹一样朝这里急速扑来。
她直接以全身抱住樱,再用大腿固定住樱的脑袋——『螳螂』在空中来了个不可思议的回转,下一秒樱就被她的双腿扔出去了。
『螳螂』娇小的身体究竟是怎么隐藏这种怪力的?樱被这股难以置信的力量甩飞出去,全身狠狠撞到了墙上。整栋皇居都为之撼动。樱感觉内脏剧烈疼痛起来,口中呕出鲜血,虽说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樱失去意识了。
她翻着白眼,嘴角冒出血沫,整个人都失去了气力。
『螳螂』再度现身在因激烈冲击而昏厥的樱正前方。她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一把揪住了樱的胸口,直接对着樱的脸颊挥巴掌,就这样连打了好多下。樱的脑袋左右摇晃,几乎要跟身体分家了,『螳螂』才刚停手,又朝樱探出身子——
啾上她吻了樱的脸颊。
「起来起来起来,你先睡着的话不就太无聊了吗——如果你不想再玩,那我可要结束啰?这样真的好吗?会死翘翘喔,你确定吗~?」
樱无法回应。『螳螂』虽然以打耳光的动作强迫她趣醒过来,不过也让她因为脑部剧烈摇晃而头晕目眩,身体无法运用自如。樱失去了右腿,只能陷入墙壁中茫然若失。
正所谓手足无措。
这是什么形容方式呀——但樱也没那个心情自嘲了。
「那么,你跪下来——把脑袋伸直,别乱动喔?」
仔细一看,『螳螂』不知何时再度移动位置,来到樱的正前方——尽管距离相当远,她却大大摊开双手。是必杀技的准备动作,又是那种肉眼看不见的斩击。
「要执行处决了,请你的人头乖乖落地吧上」
听到如此明确的死刑宣告,樱只能默默接受,连出声咒骂都做不到。
也完全无力抵抗。
自己使出的攻击,对方竟不痛不痒——没想到排名第二的『螳螂』具备这种力量。
不过换个角度想,『百手姬』过去经过一对一堂堂正正对决而取得胜利的对象,最强的也只有排名第十的『女王蜂』而已。
与满手血腥,在女人们的战国存活下来的强者——『大奥』名列前茅的那几人相比,双方战力差距形同绝望的程度。
接触到这种无可比拟的实力,让樱的心沉入了绝望的谷底。
一旦遭受『螳螂』那肉眼看不见的斩击,几乎会当场丧命。我方的攻击,对手能轻盈地闪避掉。再加上她会瞬间移动,很难瞄准她的行踪。在这种单方面被玩弄的状态下,不论是肉搏战或远距离攻击,樱都不是她的对手。
太强了。
赢不了。
然而——
「不论是『太强』的对象,或『赢不了』的对象,我都不是第一次遇到……」
樱感受着嘴里头的血腥味,发出声音。
以这番话来鼓舞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当初连怎么打架都不懂就被扔进『大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跌跌撞撞战斗过来的。面对的尽是一些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或是人称怪物的家伙。她也曾败北过。不是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就是差点丢了性命。
不过,她打倒了那些挡在前方的强敌,也一一突破难关,一路走到这个阶段。
——将苦痛当作刀刃,为了爱而奋战不懈。
她回忆起之前『吸血姬』曾提过憧憬自己这样的生活态度。
樱的眼眸燃起了诡异的强大斗志。
毕竟在血腥中一路战斗过来,樱并不认为自己依然白璧无瑕。爱也不能拿来当作杀戮的借口。自己的魂魄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正在发出恶臭。即便如此,她依然活着。就算要模仿他人的残酷行为,就算啜饮泥水,也要拼命存活下去。
自己还有尚待完成的梦想。想跟心爱之人继续携手活下去。
樱反思着这个能在『大奥』存活下来的自己。没有战斗的理由、不想再杀害任何人——这些天真的梦话都抛到一旁,让自己化为一把利刃吧。太过和平只会让人懒散,就是因为在享受幸福后淡忘了过去的教训,才会遭受今天的打击,痛失义肢——樱回想着那个让自己心灵染上憎恨的那幅景象,当年的她倒在故乡被焚烧殆尽的土地上。
她下定了决心。
能战胜『螳螂』的手段,只有一个。
为了达成那个目的,樱得再度堕入修罗道。
「哎呀哎呀哎呀,你终于决定继续玩了吗?」
『螳螂』察觉到樱的态度骤然改变,好像觉得很无趣地说着。
「但是,不论你做什么都没用的——『百手姬』打不赢『螳螂』。还是乖乖听话放弃抵抗吧,我会干净俐落地帮你处刑喔?」
樱不待对方把话说完,伸手抓起了滚落在地板上的血刀,迅速往地面一刺。青苔开始生长,将樱的身体推送到『百』倒地不起的位置附近,也就是大厅的入口一带。
「哎呀,原来你是想逃跑啊?」
樱不看微微歪着头的『螳螂』,反正那种瞬间移动也跟不上——只会害自己分心而已。樱豁出一切地抓起血刀,往空中一扔。
血刀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将藏在刀身内的种子能力发挥出来。
「——珍贵品种·降落伞棉花!」
这是樱当初为了对抗以重火器扫射的『女王蜂』,而培育出来的特殊植物。珍贵品种会大幅消耗樱体内的养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不想动用这张王牌。
在旋转的血刀周围,产生了小规模的爆炸。那种爆炸并没有多大的威力,顶多类似烟火吧。然而紧接着在小爆炸的四周,却轻盈地飘浮着可以吸收冲击力道的特殊水母状物体。
那便是珍贵品种的降落伞棉花了。既可以阻碍敌方视野,也能挡住枪弹,甚至还会因为冲击力道而无限分裂增生,是一种很奇妙的植物。虽然主要用途是让对手眼花或用来防御——
「喵嘻嘻,这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啊——好可爱喔♪」
『螳螂』表情缓和下来露出微笑,不过这位出身于『大奥』的少女顿时便理解到了。
「这个应该是『百手姬』偶尔会使用的奇怪植物吧——记得会因为冲击而大量增生,嗯~?好像有点碍眼耶?」
一旦被降落伞棉花遮蔽视野,想要远距离狙击的难度就会相对提高。『螳螂』好像觉得这玩意儿很烦,将摊开的双手重新聚拢,搁在自己的胸口上。
「嘶——」
她大大吸了一口气。
接着,以指尖抵住嘴唇。
「太碍事了,看我把它们全部吹散喔?」
这种动作,就跟樱过去仰赖的同伴——在将军御前比试中壮烈牺牲的姊姊『水蛇』很类似。果然,对『大奥』各号人物都熟悉无比的『螳螂』,连这种动作也受到『大奥』的强烈影响。
正因如此,在『大奥』身经百战的樱,才可以透过『螳螂』的动作来逆推对方的行动企图。
她接下来会——
「啾♪」
跟『水蛇』的看家本领:从远距离喷出体液的攻击方式很像——也是抛出飞吻的动作。瞬间,在房间内飘浮的降落伞棉花从『螳螂』面前被吹散,飞到敞开的窗子外。
不过从降落伞棉花的动向,樱也理解到自己的推理正确无误——于是她朝横向用力一跳。
『螳螂』施放的破坏力慢了半拍才抵达樱原本所在的位置,将背后的纸门连同墙壁都贯穿崩塌了。樱顺利闪过这击,而且是在完全看懂对手的出招动作下。
这么一来,就算是迈进一大步了。
即便得凄惨地匍匐爬行,樱也要勇往向前——自己过去一直都是像这样活下来的。
☆☆☆
樱失去了一腿的义肢,只能以刀为杖勉强撑起自己。
就像一株不论生长在何种恶地都能深深扎根,即便东倒西歪依然会向上成长的树木。
「哎呀,你还真是意外耐打呢——不愧是『大奥』鼎鼎有名的『银狼长屋』的『百手姬』喔?」
在此之前的战斗中毫发无伤的『螳螂』,只见她盯着伤痕累累的樱,似乎很困地揉揉眼睛。
「还是说,你想出了什么可以一口气逆转的密技呢?」
「不。」
樱以清丽的笑容回应对方。
那绝非放弃战局的表情。
「你太强了,我打不赢你——真的。不过,那是指我自己单打独斗的情况。」
「你对『百』还抱有任何期待吗?她的身体都快裂成两半了,就算是不死之身,也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动弹吧?」
『螳螂』是曾跟『百』交手过的『萤』直属上司。关于『百』的不死特性,她应该听取过报告吧,所以对这点非常清楚。就是因为有把握,『螳螂』才会如此肯定,认为『百』已经无法动弹了。
这时对『百』当然已经无法抱有期待,但樱想仰赖的并不是她——
「感觉你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勉强了,真的没问题吧?要不要放弃呢?老实说『螳螂』也有点累了,只要放弃抵抗,我就会给你一个痛快喔?」
「不,我这个人——向来是很会死缠烂打的。」
当年即便四肢惨遭斩断,一切都被夺走,樱还是从地狱深处爬起来,并为了亲手抓住爱情而活到现在。这才是『银狼长屋』的『百手姬』。那位严厉的师父『银狼』也是这么苦口婆心教导自己的。
直到生命的灯火被吹灭的那一刹那为止,樱绝不放弃。
「况且——『螳螂』小姐,『要不要放弃呢?』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毕竟,这样打下去根本没有意义。你又不是蠢蛋。打倒我对你来说,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对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会产生何种影响?你是为了那种大义才要杀死我吗?」
「那种事情,交给上头的人去想就好啰?」
『螳螂』根本是毫不动摇马上就回答了。
这家伙完全放弃思考。
樱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很可怜。
「是吗?服从上位者的命令——倚靠强大的势力,的确会过得比较轻松。就好比见风转舵的风向鸡,只要随时顺应潮流立刻改变方向就行。」
这番话并非嘲讽,而是同情。
「什么也不想,只是单纯地活着。不,应该说只是行尸走肉。我还真羡慕你能做到这样呢——不过,那只是一具机器罢了,或者说是动物。而不是人类该有的生活态度,你真可怜。」「『百手姬』自己又懂什么了?」
『螳螂』面无表情。
就好像一个没有人会对她展露笑颜的小婴儿。
「『螳螂』觉得这样很好,像具机器一样才是最棒的——毕竟,只要听大家说的去做我就会很开心。好好遵守规定,就谁都没办法有所挑剔。帮大家的忙就会获得褒奖,还有人会摸你的头。不肖之辈的女儿、罪人的女儿、肮脏的盗贼与妓女所生的女儿——这样的『螳螂』,可是才好不容易才找到栖身之所啊!」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
很可怜——樱本来想这么说,却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设下阴谋的幕后黑手依然没有现身,自己在血腥中打滚,不只失去了义肢,还在这边跟一个自幼不受人疼爱的少女,进行仿佛傀儡戏般的相互杀戮。既没任何道理,也没有任何意义。单纯只是耗费彼此的生命罢了。
然而,这样的行为——正是『大奥』的少女们过去一直在进行的。一种无意义的斗争、无意义的流血。年纪轻轻就白白丧失了宝贵性命,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价值呢?
为了终结这样的时代,温柔的秀影才会百分之百地肯定樱。他深爱着自己,希望至少能成为樱的依靠。被少女们的尸骸淹没的这个国家,应该要绽放出盛开的花朵才对。
「最后一点——」
樱下定决心,提出一项建议。
「可以让我打电话吗?」
她将所幸没有在激战中损坏的行动电话取出来。这对『螳螂』而言似乎是很意外的提议,只见她睁大双眼。
「耶?为什么?算了,也罢——就让你在死前跟珍视的人道别吧?」
『螳螂』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完全放松警戒,仍是设下了时间限制。
「但是,我只给你五秒钟。再多就不行了。五秒过后,樱的性命就要被我斩除了。那么,我要开始倒数啰——五~」
樱点点头,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操作行动电话。在生死关头上,整个人的专注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昂境界。她快速按下按钮后,贴在耳边。倘若对方没留意到电话,一切就结束了。不过,如果电话另一头是樱所挑选的那个人——
「四、三、二——」
『螳螂』大幅度地摊开双手,再度摆出必杀技的准备动作。犹如一具机器的她,对五秒钟的规定必定会严格执行,丝毫不会有半点犹豫。樱拼了命地继续执行计划,幸运的是对方很快就接通了,樱快马加鞭说出自己的要求。
拜托。只要能帮我的忙,日后要我怎么样都行——对方听了似乎感到很困惑,樱焦急得手心都冒汗了。时间不够,自己提出的要求又很超脱常理,对方恐怕难以接受。所以,樱只好全神贯注多拜托了对方好几遍。
「一——」
很无情地,时间到了。
「零。」
『螳螂』一口气放出肉眼看不见的斩杀。
不过,樱也不是只顾着打电话而已。她用剩下的那条腿全力开溜,使劲踢了地板一下。纵身跃起后,惊险躲过了『螳螂』的斩击。被切断的发丝、被割裂的肌肤,以及喷溅出来的鲜血,就像大量的樱花瓣随风在空中飞舞。
能躲过这击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技巧。
樱已经有办法应付这招了。
毕竟——
「你的能力我已经搞懂了。」
之后再度袭来的几记隐形斩击又被樱一一闪过,她同时对『螳螂』放话。
樱对面无表情狩猎自己的『螳螂』,自信满满地伸出手指。
「简单来说,你的能力就是操纵风——不,应该说是空气吧。」
这么一来,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就好比空气不会倒映在镜子里一样。只要以此为武器,任何人都无法以肉眼捕捉。樱之所以能肯定这点,全是靠『螳螂』对降落伞棉花的反应模式。当时对方不假思索就用力吸一口气,然后将降落伞棉花吹散。
「我猜,你具备超能力的部位应该是肺部跟横膈膜——也就是呼吸器官吧。你可以透过呼吸以及声音,意即音波干扰空气并加以操控。」
『螳螂』之所以会喋喋不休到恼人的程度,就是为了靠声音,也就是强力的吸气吐气,提升控制周围空气的精准度。
空气操纵。
这是一种强大,且实用的超能力。
大幅挥动镰刀的动作只是一种伪装罢了。那道隐形斩击的真正源头,想必是声音造成的真空,以及伴随而来的*镰鼬现象。(译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以旋风的姿态出现,会用像镰刀一样的锐爪袭击人。)
至于瞬间移动的原理也很简单。只要让空气歪斜产生海市蜃楼现象,人类的视觉便会受此迷惑。明明物体不在该处,却会被误导产生存在于此的错觉。只要反向操作,透过操纵空气改变光线的曲折角度,就能让『螳螂』瞬间隐形。
不管是嗅觉、味觉、听觉,或肌肤的触觉,一旦进入真空就会失去机能。少了空气的震动后,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这就是『螳螂』可以完全让气息消失的理由。
只要巧妙运用上述原理,『螳螂』就能做出看似瞬间移动的把戏了。
我方的攻击打不到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恐怕只是将幻象之类的影子留在樱面前,本人则是位于其他场所吧。如此一来自然打不到她,樱只是一直在跟她的幻影战斗罢了。
至于在进行肉搏战时,『螳螂』在很远的地方观察战况,不时配合幻影的动作制造镰鼬现象——乍看之下她的手刀好像锐利无比,其实不过是一种把戏。
即便她本人待在其他位置,只要透过操纵空气的流动,就能自由改变声音传来的方向了。
她全力调整每一项细节,以完美的技巧耍得对手团团转。
不过,这种魔术的手法已经被拆穿了。
表演把戏的时间也该结束了。
「啊啊,嗯——没错没错,的确是你说的那样……」
『螳螂』的能力虽然被猜到了,但她依然无动于衷。这位在『大奥』出生长大的少女,想必是在有记忆以前,就能像呼吸一样——这个形容方式一语双关——自由自在使用这种超能力了吧。
「不过啊,你能看穿『螳螂』的能力的确是值得夸奖的,只是就算理解原理,你还是无法防御啊?」
没错。
声音的速度当然就等于音速,如今在大厅微微残留的降落伞棉花只能大致协助樱判断空气的流向,无法帮忙她应付攻击。这种肉眼看不见的镰鼬现象,根本没有方法能够防御。
所以就算以巧妙的手法令『螳螂』的能力曝光,樱也完全高兴不起来。
毕竟若是无法对应便还是没有意义。
万事休矣,如今的处境只能说是这样了。『螳螂』毫发无伤,樱则是濒临极限。不仅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还失去了一条义肢。樱本来就不擅长持久战了,促使植物生长耗尽体内的营养更是让她筋疲力竭。
最后自己终究会无法动弹,被『螳螂』取下首级吧。
届时就完蛋了。
樱露出微笑,将刀收入鞘中,像投降一样地当场跪了下去。
压低身子,这是『百手姬』的战斗态势——也是她最习惯的动作。胜负就在一瞬间。樱已经研拟好策略。接下来,只要好好表演就行了。
「嗯,你想做什么?已经下定决心要受死了吗?」
『螳螂』有些意外地蹙起眉,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宛如一具机器的她,很快就为了达成自己的任务而展开行动。
「那么,『螳螂』这就以处刑人的自负,一击切下你的脑袋啰。」
樱早已料到,对自身职务异常执着的『螳螂』,必定会以斩首的方式替罪犯处刑。接着,要让趴伏在地板上的樱脑袋分家——
『螳螂』一跃而起,毫无意义地在空中如惯性般张开双臂。再加上假装做出挥下大镰刀的
动作——
她恐怕是以空气来支撑自己的身体,借此飘浮吧。『螳螂』在空中飞翔。这是樱在战斗过程中对敌人的认知。
霎时,樱也采取了行动。她对着位于自己正上方的『螳螂』用力一跳。这回的『螳螂』可不是幻象。为了顺利切落樱的脑袋,对方必然要确实来到正上方观察樱的脖子在哪。
樱同时拔出四把刀,全部束在一起后突刺出去。刀尖全部集中在同一点上,锁定『螳螂』的位置。
然而,樱在空中的飞行能力毕竟不如对手,也无法在空中自由转换方向。一旦被对手闪开,就会呈现毫无防备的状态。这简直已经是一种决心赴死的自杀式攻击了。
「你领悟到毫无胜算,所以决定舍身攻击是吗?」
『螳螂』的声音在歪斜扭曲的空气中激烈地回荡着。
「既然如此——我就将你最后的希望也一刀两断吧♪」
就是现在。
樱将血刀集中于一只手上,只是为了空出另一只手。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拿出电话还没挂断的手机,对话筒另一头的人叫道:
「『萤』小姐!」
樱方才挑选的通话对象,是在『大奥』留守的『萤』。这并不是自己的末日,所以没必要打给最爱的人——秀影。为了获胜,也为了活下去,樱选择打给『萤』。
那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作战计划。
「现在就引爆我!」
赌上性命的这声怒吼,之前被电话另一头的『萤』疯狂斥责、咒骂了好多遍,不过那女孩绝不会蔑视樱的想法——毕竟她就算牺牲自己的立场,也要让樱跟秀影单独共度一宿,所以樱才会完全信赖对方。
『萤』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樱对她深具信心。
尽管这是胜算很低的赌博,但类似这样的事——不是跟平常没两样吗?
『萤』果真把安装在樱体内的炸弹,如她所愿地引爆了。爆炸的部位是在樱的肩膀。握着行动电话的右手义肢因此跟身体分家,自肩头到胸□、腹部也惨遭破坏、血沬横飞。甚至连脸部都烧焦了。就跟秀影一样,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这时候不该出现的喜悦。
樱爆炸了,『萤』是否会回应自己的这项要求,完全是场赌博。然而,樱相信对方。只要抱着诚意恳求,『萤』一定会答应的。同样的,如此温柔的『萤』,也不会把炸弹安装在一击就会夺走樱性命的重要部位上。
因此,樱也赢了这场赌博。她身体有四分之一被炸飞,本来握着的血刀也全都脱手而出,在这惊人的爆炸威力中——樱全靠毅力维系住意识。
紧接着,在被爆炸震波搅乱的空中,樱使出最后一张王牌。
「唔、唔唔~!?竟然自爆,你疯了吗!」
『螳螂』在空中剧烈打转着,却依旧不死心地对樱使出镰鼬现象这种隐形的斩击。为了让樱伤得更重,这一击特地瞄准了脑袋,不过只要事先猜到这点就能让损伤减到最低了。
况且在镰鼬现象制造出来的真空地带中,空气会猛烈集中过来。气压相当惊人。这是科学,或者说物理学能预期到的结果。爆炸热流,以及混合着樱血肉的空气,这时果然凶猛地汇聚过来。
这种空气的剧烈流动,是『螳螂』在一时之间无法顺利操控的,因此她的姿势也乱了——此外,原本透过幻象让敌方无法掌握自身确切位置的她,也因沾到空气中的血沫而浮现。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樱看出『螳螂』身体的轮廓了。
她此时离樱不远。刚才引诱对方斩首只是为了锁定出她的大致所在位置,接着樱又透过散布鲜血的方式缩小范围。这种赌上性命的战术果然奏效了。
伸出的手掌心,确确实实有人体的触感。
于是她紧紧抓住。
将对方抱过来之后,两人便一起坠落。大概是无法顺利操控被爆炸风压吹乱的空气吧,『螳螂』根本无法保持飘浮的状态。到此为止了,樱做出这样的判断。两人的身体相互纠缠着,狠狠摔落到了地板上。
血雨则是晚了半拍才洒落下来。
樱不能停止动作——她的一只手一只脚已经分家,身体有一部分也被炸飞,受到还能活着便已经算是奇迹的重伤。这时一旦停止动作,就会马上死去。她有这样的预感。
于是樱使尽最后的气力,以剩下的一条腿撑起身子,再用返回剩下那条手臂中的血刀刺向『螳螂』。
「唔呜呜——啊啊唔呜!?」
『螳螂』捂着脸,痛苦地挣扎起来。向来具备超强能力的她,很不习惯陷入这种困境。再加上乱喷溅的血好像暂时弄瞎了她的眼睛,让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见『螳螂』乱甩着被鲜血沾染的一张脸。
「讨厌、讨厌啦!什么都看不到——唔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嘛!?『螳螂』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不过,即便失态,她依然是那个身经百战——于『大奥』出生成长的少女,经验过的战斗场数非同小可。『螳螂』在混乱中察觉到樱的气息,立刻胡乱放出肉眼看不见的斩击,想试试看能否幸运地击中对手,就跟小朋友闹别扭跺地板的举动很像。
她仿佛真的具备跟人类截然不同的昆虫感官,即使胡乱攻击也能精准捕捉到樱的位置——斩击一直线就扑到了樱的身上。
樱剩下的手脚也被削去了。血刀弹飞到空中。移动与攻击手段都遭对手剥夺,本来——这应该决定了战斗的结局才对。
不过,就算失去四肢又如何?樱这么想着。
还是可以重新接回来啊。
就像当年自己失去一切的时候一样。
樱私毫不受动摇,顺势扑向『螳螂』——她以倒在对方身上的方式扑过去。在混杂着鲜血的狂乱暴风袭击下,不断地向前。
口中则是紧咬着半空中的其中一把血刀。
樱啃着刀柄,扭转身子。
「唔呜呜唔呜呜呜呜呜——」
就像那位教自己战斗的师父——『银狼』的习性一样。
樱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咆哮。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过这执着的一击,刀的刃尖——仿佛毒虫的利牙般,毫无窒碍地刺入了『螳螂』纤细的侧腹部。
樱继续拧着脖子,让刀剐了一下。
「嘎呼……」
『螳螂』似乎很惊讶地震了一下,吐出一口气。
刀深入了肺部。对手的声音已经失去破坏力。『螳螂』失神地吐出夹杂着血沬的叹息,然后一屁股瘫坐下来。
带着被樱刺进去的血刀。
『螳螂』顺势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才动也不动地望着樱。
「啊,糟了——」
她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我失败了,会惹别人生气……」
有如呓语般说完这些话之后,『螳螂』整个人就直接往旁边倒了下去。
☆☆☆
胜负已定——希望是如此。
拜托你可千万别再站起来——樱暗自祈祷着,自己也卧倒在一片血海当中。以公平的角度来看,樱的伤势要严重得多了。不但四肢脱落还大量失血,全身上下满是伤痕。就连樱自己都觉得没有因此而丧命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这回太勉强了——樱豁出一切,将胜算赌在微小的机率上。假使这样还无法打倒对手,自己也无计可施了。
下次再度对决的话,同样的奇计也无法再使用第二次。即便届时樱已恢复四肢健全的状态,对上『螳螂』还是没有胜算吧。
已经动弹不得了。拯救『吸血姬』的目标尚未达成,自己却像是败北似地倒卧在这里。
看来『吸血姬』的安危,只能托付给从刚才就不见人影的『百』,或是突破正门卫兵的双胞胎了吧——不过,既然自己曾夸下海口一定要救出对方,怎能在这里悠哉地躺着呢。
为了尽量靠近『吸血姬』一点,樱卖力地挣扎着。
就在她努力爬行的那一瞬间——
「——你再继续动的话会死翘翘喔?」
有个可爱的说话声突然响起。
樱立刻全身紧绷起来。仔细一瞧,原本倒在地上的『螳螂』竟意外有元气地「嘿咻」一声弹起来,最后还顺利站直了。那家伙就像缺乏痛觉的昆虫般,径自拔出插在侧腰的刀子,脸上因跑进眼睛里的鲜血而泪流满面。
『螳螂』擦了擦眼角,俯瞰着樱。
樱心生绝望,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完蛋了,自己输了。即便尽了全力,还是无法突破『大奥』排名第二的这堵厚墙——实力完全不及对手。
现在要夺走樱的性命,就像扭断婴儿的手臂一样简单。
不过樱低头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对方出手攻击。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地仰头一望,这才发现『螳螂』蹲在自己身旁,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观察地上虫子的小朋友一样,很仔细地端详着她。
她身上不仅完全没有杀气,也没有斗志了。
对方丝毫不想加害自己的模样,反而让樱恐惧万分,她不安地问道:
「你不对我处刑了吗?」
「不可能了。」
『螳螂』似乎很不耐烦地喃喃说道。
「我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了嘛。肺部受损后超能力就无法发挥,而且『螳螂』也没带其他武器,根本就没有杀死『百手姬』的手段啊。」
「你还是可以捡起我的刀子杀我,或是将我勒毙呀?」
「已经没有那些力气了。『螳螂』使出了全力,结果还是无法达成任务——回去『大奥』后只好这样报告了。说实话,我还害怕靠近你的话会被你咬呢,那样太划不来了。」
事实上,她的侧腹部也受到严重创伤。这时如果轻举妄动,同样有性命危险。况且,『螳螂』好像已经失去拼命杀害樱的意义了。
她只不过是为了达成任务罢了。
并没有赌上性命的打算。
拼死将樱置于死地一点意义都没有。除此之外,她也缺乏热情。一旦让『螳螂』觉得划不来,她就会乖乖退让。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螳螂』打了个呵欠,看起来依旧无法释怀的样子。
「呐,『百手姬』你啊——为何可以像刚才那样卯足全力呢?挑战赌上性命也绝对打不赢的对手,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螳螂』真是无法理解,这样未免太蠢了吧。」
「你自己才是——」
一想到自己暂时不会丢掉性命,樱顿时轻松不少。
同时,她也回想起秀影曾说过的话。
——希望大家都能和睦相处。
这是那位温柔男子的期望,也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美丽幻影。但是,樱还是非常尊重秀影的想法。只不过比起倒『螳螂』,要跟她和睦相处似乎是更大的挑战。
这位价值观异常的可悲少女心灵,樱好希望多少能够拯救一下。
「等你知道爱是什么,你一定就能够理解了。」
「爱是什么鬼东西呀——」
『螳螂』一屁股坐下来,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那种感情啊,在『大奥』可是一种罪喔。尤其是为了将军大人以外的对象而存在——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也是因为爱才变得不幸的。大家都骂他们是盗贼、妓女。真搞不懂那是怎么回事。爱这种东西太难了,『螳螂』实在无法理解。」
『螳螂』并拢膝盖,仿佛拥抱自己似地将身体缩得更小了。
「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定义会随着时代而改变——大家都喜欢说谎,老是做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螳螂』一点也不懂。真希望有人能制定好规则,大家只要乖乖遵守就好了,最好是那种简单易懂的规则……」
时代的动乱,让被牵扯进去的『螳螂』感到无比困惑,以某种角度而言她也是被害者。
一个迷途的孩子。
就像承载太多无法处理的问题后就停止不动的机器一样,她已经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半分了。
『螳螂』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她朝着樱这边看过来。
「呐,刚才的战斗是『螳螂』输了吧——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我倒是没意见。依照规定,我应该要把排名第二的位置让给『百手姬』才对。这么一来,『百手姬』就比『螳螂』伟大啰?」
『螳螂』的双眼闪闪发亮,似乎觉得这种想法很了不起。
「然后,『百手姬』就能以上位者的身分命令『螳螂』啰?对了,我希望你能够多多褒奖我!喵嘻嘻♪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要在这里依照任务内容,杀死『百手姬』喔。你看,让你活下去的方法就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个方案了!呐,快命令『螳螂』嘛!彻底支配『螳螂』!快帮帮『螳螂』、帮帮『螳螂』的忙……!」
她开始痛哭失声,混杂鲜血的眼泪滑落脸颊。
随后,『螳螂』又像是坏掉机器般地嚷嚷着:
「『螳螂』很有用喔!不管什么事都会照办!就算现在还不会,以后也一定能记住的!所以,不管是谁都好——快命令『螳螂』吧!然后,要多多夸奖我喔!只有那样,才能让『螳螂』安心!」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樱觉得很火大。
于是她告诉对方:
「我不要。刚才那场战斗不是正式的,况且秀影大人早就严禁各种私斗了。就算杀死对方也无法改变上下排名的顺序,因此我无法得到命令你的权利。」
「呜、呜呜~」
『螳螂』像是在闹别扭似地发出了低吼。
对于这样的她,虽然失去四肢的樱目前无法拥抱——但至少还能继续发言。
「我不会让你胡乱撒娇。不过,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上下关系,大家同样都是『大奥』的学生——我能够以对等伙伴的身分接受你。以后,你一定会搞懂爱是什么。嗯,届时我们或许就能和睦相处了。」
樱露出微笑,试着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论你的双亲是如何遭人谩骂——只要两个相爱的人能结合在一起,他们就会感到无比幸福。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螳螂』小姐自己也能找到幸福。比起完成任务受人夸奖这种机械式的喜悦,你应该获得更有人情味的温暖与幸福。」
「我还是、不太懂。」
『螳螂』擦擦眼角,或许是贫血吧——脚步踉跄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累喔。人家想睡了,困死了……」
仿佛放弃一切似地,『螳螂』直接朝后仰躺下去。
「等回到『大奥』之后,要让将军哥哥读图画故事书给我听,还要给『小萤』紧紧抱一下——接着就什么也不想,睡到早上自然醒来为止。」
这位在成长过程中不知爱为何物的少女,将内心逐渐萌芽的人情温暖挂在嘴边,连她自己都浑然未觉——接着就这样躺成大字形闭上了双眼。
『螳螂』应该睡死了吧,只见她的胸口徐缓起伏着。
『大奥』排名第二的『螳螂』。
是一名前所未见的恐怖敌人。
不过,樱绝不会因此憎恨对方。
「是呀,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大奥』。」
那是她们的战场,也是无可取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