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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十二之贽 八 内与外(一)

悠真彻底地检查了一遍这间房间。

首先是较大的那扇木门,外观老旧,如果用身体猛烈撞击应该可以撞开吧?但他实际用双手触摸后,发现这个可能性微乎极微,至少也需要用上斧头劈砍。就算想把锁头撬开,房内也没有铁丝或任何可用之物。即使真的有工具,毫无相关经验的他有没有办法开锁还是个问题。

他接着检查厕所,发现里头有个换气扇。不过就算把换气扇拆下来,他也塞不进那个洞里。顺带一提,在房内的墙上高处也有个通风口,但也一样太小,他根本不可能爬过去。

桌子没有抽屉,两个书架空无一物,这一眼就能明了,根本不需确认。为了保险起见,他也看过防灾用品组里面,但包包内除了水和食物,就只有一个小型手电筒和收音机。这两个东西在停电时或许是能缓解寂寞的重要道具,但对于逃出这里没有任何帮助。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感觉像是住商混合大楼的地下室。这样一来,是在东京都内吗?只要愿意花时间找,没人住的老旧大楼应该多得是。

对方是用那台车把我载来的吧?

在森林中看见的那台车,忽地浮现于脑海之中。那个地点鲜少有车辆经过,更何况那台车停的位置,他从来也没看过有车停在那里,而且感觉还有点眼熟,那之后又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痛而失去意识。从以上情况来推想,那辆车显然非常可疑。

不过这样一来……

绑架悠真的犯人,就是大面家的某个成员了。不,就算没有车子这条线索,会在这个时间点绑架他的,应该也只有那些继承者了吧,因为外界根本还没任何人晓得他继承了一半遗产的事。

绑架犯应该是趁悠真还在梦乡时,就悄悄将车子开到那条森林的路上,并在车内等了一阵子。接着算准他要上学的时间,走出车外藏身于树荫里。绑架犯肯定是经过计算,在悠真从宅邸走过来时刚好会注意到汽车的位置那附近挑了一棵大树。然后,趁着前方汽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时,向他施打麻醉药,再将他搬进车内,一路开往东京都内的大楼。

不,这样来回一趟会花太多时间吧?

就算大面家的人平常都很晚起,昨晚又熬夜讨论,但要是离开宅邸的时间太久还是相当危险。即使没人发现他绑架了悠真,可只要有人注意到他曾经离开过大面家,就会立刻丧失继承权。

这样说来,这里是茄新市内吗?就算再远一点,顶多也是隔壁的摩馆市吧?

不过就算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济于事。就算知道这间房间上头有店家,如果没办法呼救也没有任何用处。

悠真正要放弃时,突然转念觉得或许值得一试。

“喂~~”

他抬头朝着天花板大声呼喊。

“喂~~有人在吗!”

他在喊叫之后,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但没有任何回应传来。话说回来,要是上面有人能听到这里的声音,那悠真应该也能听到对方发出的声响才对。可是这像是地下室的地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静悄悄的。只要他没发出声音,空间内就是全然的寂静。

究竟谁会做出这种事……?

率先跃入脑海的是安正和将司的脸。他也想过两人搞不好会联手,不过基本上他们也是各自为政,这个形容词放在剩下十人身上也适用。因此至少能先肯定是单独犯案。

安正,或将司。

尽管如此,其他十个人绝非可以就此排除在外。只要考虑到第二份遗嘱的内容,无论是谁下的手都不奇怪。

动机呢?

绑架通常是想要获得赎金,但这次情况连想都不用想,原因肯定并非如此。

悠真推理到这里时,突然注意到某个重大问题。不管这里是茄新市还是摩馆市,这下不是变成他离开大面家了吗?

换句话说,自己可能已经失去继承权了……

悠真慌了手脚,满心着急,在室内不断来回踱步。但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时,发现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只要他能在傍晚前回到宅邸内……

现在应该还没有人因为他不在家而起疑,大家都认为他一定是去上学了。当然绑架犯十分清楚真相,但他不可能透露这件事,不然众人就会知道他也离开过宅邸,那样他不但会立刻失去继承权,同时也等于自行招认犯下绑架罪行。

只要能在傍晚前回去……

悠真想确认时间,才发现手表早已不翼而飞。好像是绑架犯拿走的,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判断现在是早上、下午、还是傍晚了。

不过现在肚子已经饿了,至少已经不是早上了吧?

悠真惊讶于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会肚子饿,一边啃起防灾用品组中的饼干,一边认真思考。

也就是说还有四、五个小时啰?

我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想办法逃出这里,回到宅邸才行。他再次环顾室内,仔细观察有没有什么逃跑的机会。

那个……

没多久,他的视线停留在大木门上的铰链上。那扇门是往里面开的,所以铰链出现在室内这侧。

他走到门前,发现铰链生锈得相当厉害,但就算手上有工具,也没办法轻易拆下来。不过因为已经十分老旧,看起来倒也不太牢固。

这样的话……

说不定值得一试。是说,也没有其他能逃出这里的方式了。问题是到底要用什么来松开铰链的螺丝呢?这里既没有螺丝起子,也没有其他替代工具。

悠真感到无计可施,仍是将防灾用品组和书包彻底翻过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看似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连制服口袋都摸过了,果然还是没有。还有椅子、桌子、书架,他也都看过了,但只是徒增做白工的沮丧。

没办法了吗……?

正当他想要放弃时,突然想到或许可以用硬币试试看。他立刻从钱包中取出一枚十元硬币,抵在铰链的螺丝上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转开它,但螺丝连动也不动。不过在他连续试了好几次之后,似乎有一点点松动。他开始觉得只要自己能坚持下去,或许可以将螺丝松开。

可是没多久手指就开始发疼。十元硬币太小,给拇指和食指造成的负担不容小觑。尽管如此他还是忍着痛继续尝试,但几次下来,他痛到再也转不下去。

好不容易才开始有点进展……

悠真背倚着门,瘫坐在地上。虽然也可以等手指不疼再继续尝试,但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他一定要找到硬币的替代用品,可要是有那种东西,他一开始就拿来用了。

只能放弃吗……?

他再度快要灰心时,眼睛突然瞄到厕所的门。他不抱任何期待地往里头一看,却注意到某样东西,顿时振奋起来。

这个可以用。

他从墙上取下了厕所卫生纸架。那上头的弯曲金属薄板,略带弧度的弯角看起来刚好可以塞进螺丝的上头,而且大小还正好可以用两手抓着转。

他连忙尝试将新工具用在门边铰链上,发现这比十元硬币好用几十倍。

搞不好真的可行。

他怀抱着些微希望,正打算再度挑战松开铰链螺丝这个考验毅力的任务时。

咚、咚。

眼前这扇门上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觉得悠真真的有点慢吗?”

初香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朝着众人问这个问题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大面家的餐厅,时间是七点过后。除了初香之外,围坐在大餐桌旁的人还有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女真理亚及外甥博典,和异母兄姊真理子与太津朗四人。安正、将司跟早百合早在六点多就已经吃完晚餐,启太、美咲纪、还有华音莉音则似乎还没吃。

“这样吗?”

真理亚回答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还隐隐透着不耐,仿佛在叫初香不要一直问同一个问题。

但是初香完全没有察觉到真理亚的想法。

“都已经七点多了喔,这个年纪的孩子早该肚子饿回到家了吧。”

“可能是放学路上和朋友去买东西吃了呀。”

真理亚不假思索地回复,真理子立刻帮腔。

“他至今也有几次这么晚回来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问题啦。只有今天晚上担心成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一瞬间,初香看起来无可辩驳,但接着她又神色僵硬、担心地说:

“可是,昨天我们才听过那些事……不是吗?”

听了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想起第二封遗嘱的内容。

“你该不会是担心他被绑架了吧?”

太津朗半开玩笑地说,不过──

“……你、你说什么!”

初香受惊吓的程度远远超乎预期,所以他连忙澄清:

“我当、当然只是开玩笑啦。”

不过她原本就绷紧的脸,现在更是毫无血色。

“拜托,你吓她要干嘛啦。”

真理子忍不住向太津朗抱怨,又转头安抚初香说“肯定没事啦”。同时,真理亚对太津朗使眼色,像是在告诉他“不用理她”。

“绑、绑架……”

初香似乎无法从惊吓中恢复,口中喃喃覆述这两个字。真理亚看到她的反应,不禁皱起眉头,觉得她实在过于大惊小怪,所以这次换真理子用眼神责备她。

“我想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

原本独自安静用餐的博典突然插话。

“为什么?”

真理亚反问。他则自信地说:

“悠真确实从义母那里继承了为数庞大的一半财产,但社会上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绑架勒索赎金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啊,原来如此。”

“听你这么一讲,的确有理。”

真理亚和真理子接受了这个想法,但太津朗则低声反驳:

“目的不只有赎金一种可能。”

“咦?”

“什么意思?”

两人疑惑地侧着头。相反地,博典似乎听懂了,蓦地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指,也就是说……”

初香虽然隐约察觉到话中含意,但她话说到一半就不再作声,简直像是害怕确认那句话真正的意思一样。

后来晚餐桌上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安静。就连真理亚和真理子也一语不发,两人在心中暗自盘算,虽然想向太津朗问清楚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又担心初香会因此继续吵闹不休,最后还是决定作罢。

过了一会儿,华音和莉音两姊妹进到餐厅,所有人就开始集中精神吃晚餐。然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用完餐离开餐厅。

指针过了八点,又过了九点,悠真还是没有回来。事已至此,就连初香之外那些平常不会在意的大面家人也开始有些骚动不安。不知不觉中,极为难得一见地,所有人都齐聚在大厅里。

“要打电话问学校吗?”

启太提议,不过安正持反对意见。

“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把事情搞大,这样不太好吧。”

“至少先确认他有没有去学──”

“要是他没去,就换学校问我们话了。”

真理亚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急忙询问初香:

“你有悠真朋友的联络方式吗?”

“……没有。”

初香十分尴尬地摇摇头。

“反正不过是假装妈妈的扮家家酒而已。”

将司讽刺地说。真理子和早百合都对他这句话深感不满,但每个人确实都有同样想法。

“话说回来,在社会上的一般家庭里──”

安正问女性们:

“如果一个国中生过了晚上九点还没回家,会是个问题吗?”

早该有人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因为在场没人结过婚,所以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此,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也是和悠真年纪最为相近的启太。

“如果是去补习就还好,但如果不是补习,应该还是会有问题吧。”

“那小子咧?”

初香出声回答:

“他没有去补习,也没有加入运动社团。但是他不仅成绩优秀,运动神经似乎也很出色。”

不忘趁机赞美悠真,实在非常像她会做的事。

“有可能是离家出走吗?”

早百合小心翼翼地提出问题,太津朗接着说:

“他收到这么一大笔遗产,又得知关于遗产的离奇条件,内心突然感到害怕而离开家──这倒是有可能吧。”

不过将司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那个贪心鬼才不可能这样做。”

“你似乎是很讨厌悠真,可是──”

初香立刻情绪激动地说:

“你到底了解他什么?”

“这种事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了啦。”

“少骗人。”

“我才没骗你。”

“喂喂,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安正难得介入,让众人大感意外。

“那小子现在人在哪里,身处什么状态,接下来会变成怎样,跟我们可不是毫无关系喔。”

听完整句话才发现,结果他似乎只是在担心遗产。因为第二份遗嘱中有注明遗产的分配方式会因悠真的死活而改变。

“啊,如果……”

将司突然开口,语调里透露出兴奋之情。

“那小子到了学校以外的地方,那么不就违反了不能离开这栋宅邸的遗嘱条件,会丧失继承权吗?”

“这也是一点。”

安正像在演戏般夸张地点点头。

“总而言之,我们身为继承者是有必要找出悠真的行踪,只是他可能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不如先看看情况,等到明天再处理如何?”

“不报警吗?”

“不先通报失踪吗?”

安正听到启太和真理亚的追问后,一副就要发火的模样,但他极力按捺住脾气说:

“所以我不是说了,也要考虑到他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呀。”

他的态度一副就是,自己选择这个方法是为了悠真着想,但每个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悠真虽然可以去上学,但不能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只要违反这条规则,立刻就会丧失继承权。

安正是想要提高悠真触犯这条规则的可能性。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悠真离开这栋宅邸就过了二十四小时。在那之前,他根本没有打算要采取任何行动。

接下来众人仍然持续讨论,但并没有人打算积极连络警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空谈着。过没多久,就开始一个接一个脱离谈话,等回过神来,每个人都已经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就像是平常的夜晚模样。

时间更晚后,越来越多人准备离开就寝,初香也是其中一人。她洗完脸,打算回到自己房间,双脚却莫名朝着悠真房间走去。

我为什么……?

突然想去他房间呢?初香疑惑地侧着头。当然她十分清楚悠真并不在里头,去了也只会看到空荡荡的床铺。

对了。一定是有什么能对他有帮助的东西……

她想到这点,身子正弯过走廊转角时,初香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她看到悠真房间的门正慢慢地阖上。

有人进了他房间吗?

但谁会……?

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蹑手蹑脚走近门前,悄悄旋转门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将门打开,俐落地进到房内。

房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侧耳倾听,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她想探寻是否有人在的气息,但是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

是我看错了……?

她用手摸索门边,找到电灯开关,正想要打开的时候。

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立刻聚精会神地凝视那个方向,但依旧难以辨认,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和这片漆黑相同的全黑物体正蠢动着。

在犹豫了一秒钟之后,她一鼓作气打开电灯。

就在距离她短短一公尺的前方,有个穿着连帽黑衣的人站在那里。他的脸被帽兜遮住了看不清楚,但显而易见地,对方正盯着她瞧。

“……是、是、是义母吗?”

初香也觉得自己现在讲的话很蠢,但仍是无法克制地冲口而出。

不过那个黑衣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从漆黑帽兜的深处,紧紧地盯着初香。

“……不、不要。”

初香感到危险,正想要逃走的时候。

啪。

从黑衣中,有什么红黑色的小东西掉落在地板上。

那个是……

在初香认出那个东西之前,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接连不断地有相同的东西落下来,立刻盖满整面地板。

那个,该不会是……?

她终于发现那东西的真面目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整群红黑色小东西全都朝着她逼近,转眼间就从她的脚爬上她的头顶。

是蝎子。

一大群蝎子立刻爬满初香全身,远远看来就像一个人形的蝎群。接着,初香的手脚、胸部、腹部、屁股、后颈、脸颊,几乎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发出如动物般的哀嚎。

在短短几秒内就受了致命伤的她,是十一月出生的天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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