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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十二之贽 十九 内与外(三)

今天不会来吗?

悠真仍旧持续用厕所卫生纸架试图转松门上铰链,心中同时疑惑着。

黑衣人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有出现,告诉他大面家目前的情况,悠真明白对方肯定是为了每天观察自己的状况才会来的。就算对方强调不会伤害自己,但毕竟还是很恐怖,当然也不可能相信他。所以悠真打算坚定自己的意志,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多余的担心。

要是他会来,应该早就出现了吧。这里还有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不用害怕会挨饿。在这层意义上,就算黑衣人不过来,也丝毫不用担心。

不过要是他会来,还是希望他早点来。因为今晚终于把铰链转开一半了,现在就算上着锁也能把门打开。

如果那个黑衣人在我跑出去后才过来的话……

悠真可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所以现在心情十分矛盾,明明根本不想碰到那个人,却希望他要是会出现,不如就尽快来吧。

前天,初香死了。

昨天,真理亚死了。

这要是因黄道十二宫而起的遗产继承杀人案件,第三个将遭到杀害的就是自己。悠真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打算尽早拆掉铰链,从硬生生撬开的房门逃出去。

别馆二楼客房的某间房里,被强迫移动到此的安正,将高尔夫球棒放在伸手就能立刻拿到的旁边,正啜饮着威士忌。

不管凶手是谁,我都会用这个把他敲昏。

他认为初香是因为毫无防备,而真理亚是太过掉以轻心,两人才会遭到杀害。何况两人都是女性,反击力道也不会太强,才会轻易死在对方手上。

我可就不同了。

随着酒精在血液里发酵,他毫无根据的自信更是膨胀起来。

我肯定会让他尝尝苦头。

然而安正完全没有发现,实际上因为他已经喝醉了,反应变得相当迟钝。

与安正相隔两间房的客房内,太津朗正心无旁骛地敲打笔电。

《大面家的惨剧》。

他正在撰写的,是自己也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这次案件。他打算将真实故事整理成小说,再寄给出版社。

说不定我有写纪实小说的才能──

字句如泉水般不断从脑中涌出,即使他不停敲打键盘,手指的动作还是跟不上大脑的速度,想要写下来的话越积越多。

至今他尝试过推理、恐怖、科幻、冒险、奇幻等各种题材的创作,但从来不曾写完一整本小说。他日复一日地在电脑前坐了好几个小时,却只打了几行字,有这样的结果可说是毫不意外。

但是这次不同。想写出来的内容、应该写出来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似乎怎么写都写不完。

然而,太津朗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将自己的体验毫无编排地随意涂写,这些文字离纪实小说还差得远了。

还有另一件事他也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自己有可能会以《大面家的惨剧》的被害者角色在故事中登场。

在太津朗隔壁的客房中,美咲纪趴在地板上,全神贯注地不晓得在画什么。

叩、叩、喀、喀、唰──伴随着这些声响,她用粉笔接二连三地画出圆形、直线或各种符号。一本陈旧的大部头书籍翻开摆在旁边,那是她从占卜之塔中偷偷带出来的大面幸子藏书中的一本。

美咲纪将书上的图形正确地重现在地板上,那是个以她为中心,朝外扩展的偌大圆形图案。她打算借着描绘这个封闭的圆形,将自己封印在里头。

只要我待在这个魔法阵里面……

美咲纪心无二用地一笔一画勾勒着的,是个据说能防止任何魔物侵入的结界,她打算一步也不踏出结界外。

当然她并不知道唆使凶手的黑术师,其实精通各种咒术这件事。

安正隔壁的客房中,将司单手握着球棒,喝干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

当初悠真被绑架时,我还觉得满痛快的,可是……

说实在的,真的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虽然自己对于初香和真理亚过世不会特别感到悲伤,但也并非毫无感觉。

听到居然有五个人放弃遗产时,浮现心中的念头是太好了,不过……

现在从自己房间搬到其他房间后,开始觉得或许那些逃出去的人,他们的选择其实才是正确的吧?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死去。

原本这个想法十分坚定,但关在这间房里的时间越久,信心也逐渐崩解。

我是不是太被安正牵着鼻子走了……?

虽然跟他感情算不上多好,也没有觉得他比自己厉害,但或许还是在无意识间受到影响了。

然而,两人此刻的行为一模一样,都将护身用的武器备在手边,并沉溺于酒精之中这点,安正和将司丝毫不知情。

在美咲纪隔壁的客房中,真理子缩在被窝里不住地发抖。

还是应该逃走的……

内在的本能似乎早就不停叫她这么做,然而她却因为初香死后安正和真理亚得利,自己却蒙受损失这点,选择无视内心的声音。

都已经失去一半的遗产了,还要我连剩下的一半都放弃……

我才不要!

但是,真理亚死了……

在那之后自己就应该下定决心的。新恒警部都特意来劝说了,自己却硬生生让机会溜走。

不,现在也还来……

真理子慢慢爬起身,正要踏下床的时候。

从宅邸的某处,传来了有如扯裂丝绸般的惨叫声。

俊一郎和昨夜相同,在大面家的宅邸内巡逻,连巡逻的顺序都如出一辙,从宅邸东栋走到西栋,从一楼爬到二楼、三楼,再从本馆走到别馆。

不过,他真正留意的只有别馆而已,因为现在五位继承者都集中在那边的客房里。当然黑搜课的搜查员也正监视着,只是在新恒的考量之下,决定隐身起来。接下这个任务的人其实是自告奋勇的唯木。当时新恒似乎犹豫了一瞬间,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这应该是警部在衡量危险性之后作出的判断。

另一方面,在继承者原本的房间附近,刻意派驻多位搜查员站在显眼的地方,这是为了掩护狸猫换太子之计不要穿帮的伪装。但如果凶手在五位继承者之中,这个障眼法就无法发挥任何效果,反而可能赋予对方一个绝佳的机会。

因此新恒命令唯木“一定要躲起来”,这是为了不让凶手明白五位继承者就在那里,另一方面,也为了万一凶手在五人之中,可以防止他入侵其他四人的房间。正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因此俊一郎也赞成这个方案,只是内心同时隐隐感到不安。

万一真的发生事情,只有唯木一个人没问题吗?

而且她为了让别人完全看不见自己,还刻意蹲坐在昏暗走廊角落的阴影中,万一突然发生什么状况,那个姿势可能会让她没办法瞬间采取行动。

因为还有这层顾虑,虽然可能会惹新恒警部生气,但俊一郎相当频繁地绕去别馆。

就在他不晓得第几次踏进别馆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本馆西栋的方向,传来了相当尖锐的叫声。

女人的惨叫?

剩下的继承者中,女性就只有真理子和美咲纪了。

俊一郎赶紧冲上二楼,在两人的房门前来回跑动敲门时,隐身的唯木走了出来。

“怎么了吗?”

“刚刚有听到像是女人惨叫的声音吧?为了以防万一,得确认一下在这里的两位女性是否没事──”

两人对话时,安正单手抓着高尔夫球杆,将司则双手握住棒球球棒,分别从房里出来。

“出事的是谁?”

“远处有传来叫声吧?”

这时太津朗也出现了,随即加入谈话。

“发生什么新的进展了吗?是什么?请告诉我。”

唯木为了让吵闹不休的三人闭嘴,高举双手说:

“各位,请你们先安静下来,请不要擅自行动。”

她打算赶他们各自回房,不过这个时候,最旁边的门也稍稍拉开了一个缝,真理子满脸不安地探出头来。

“发生了什么事?”

俊一郎一看到她的脸,就立刻跑到美咲纪房前,不断拍打房门。

“我是弦矢。你没事吧?请回答我。”

俊一郎和唯木开始认真担心起房内的美咲纪,四位继承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理子也跑出来了──开始乱成一团时……

“……我没事。”

房内终于传来微弱的回应。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状况吗?”

“对。”

“请让我亲眼确认一下你平安无事。”

“……我没办法开门。”

俊一郎这瞬间转头和唯木对看了一眼。

“我明白了。或许像你这么小心反而比较好。”

唯木脸上的表情写着,相较之下其他那几个人实在是……

“我去另外一边看看。”

俊一郎将别馆交给唯木,兀自朝着似乎是惨叫来源的本馆西栋跑去。

他一进到西栋,就先快速而概略地确认二楼情况,再上三楼。这时曲矢和另一位搜查员正好要踏进华音的房间。

“是这里吗?”

俊一郎出声问他们。

“还不知道。你先在走廊上等。”

曲矢说完就走进房间,但没过多久便走出来。

“没有人在,也没有异状。”

“那应该是隔壁莉音的房间吧?”

“嗯,确认一下。”

曲矢再度使用向花守借来的备份钥匙开门后,就踏入莉音房间。但这里也立刻就检查完毕似地,他一脸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又走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呀。”

“该不会……”

就在俊一郎喃喃低语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喔喔喔喔……

嘎啊啊啊呜喔……

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好几道凄厉惨叫在东侧炸开,听起来明显是从别馆方向传过来的。

“各位,真的请你们赶快进房间。”

唯木一边赶四人回房,心中一边暗数这已经是讲第四次了。四人是除了美咲纪之外的安正、太津朗、真理子与将司。

可是,或许是至今他们都独自待在房里担忧,那份原本压抑的焦虑现在获得释放,每个人依旧吱吱喳喳地讲个没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可能觉得现在既然宅邸内其他地方已经出事了,那自己应该很安全。

“如果大家不想一个人的话,那我们就找个宽敞的房间四个人一起移过去如何?”

唯木暗忖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遂出声提议。

“……那是什么?”

真理子声音虚弱地说。一看过去,她正望着唯木身后,眼神满是恐惧。

咦……?

这时唯木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异臭,她立刻戒备。在黑搜课的资料中,有提到那道黑影会散发令人作呕的臭味。

她马上回头,看见走廊前方的昏暗之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以帽兜遮住脸的人。

那不是黑影,是凶手!

快逃──不过唯木连出声警告的时间都没有,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全身虚软地倒在走廊地板上。

看到真理子和唯木的反应,安正也注意到那个全身黑色的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

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疑惑。刚刚的骚动不是发生在本馆吗?为什么他现在却出现在别馆呢?

他脑中虽然一片混乱,然而近在眼前的威胁马上拉回他的意识。

快逃。

这时,他右手紧抓的高尔夫球棒倏地变得沉重,下意识将视线瞥过去后,他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螃蟹?

不计其数的小螃蟹爬满高尔夫球杆,顺势攀上他的右臂,转眼间就扩散到他全身。

“啊啊啊啊啊!”

安正惊恐地大叫,瞬间就有螃蟹窜进他张开的嘴巴,挥舞它们小小的蟹螯不停剪向舌头和牙龈。

安正将右手伸进口中,想要挖出黏满模糊血肉的螃蟹,但他突然全身发颤,砰地一声倒在走廊上,全身剧烈地痉挛着,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动弹。

将司看到走廊另一头的黑衣人时,全身窜起一股寒意,打从心底感到后悔,果然应该要早点逃出去的。

但在他持续盯着黑衣人看后,心中的恐惧似乎稍微淡了一些。

看起来好像满弱的嘛。

将司产生了这种想法。开始觉得对手要是眼前那家伙,自己搞不好能够打赢。

混帐,居然害我们之前那么担心害怕。

将司双手握紧棒球球棒,摆好架式朝黑衣人走近,他正要往对方脑门狠狠挥下棒子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压迫感。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那里出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东西。

一头巨大的狮子。一头远比在动物园或电视里看到的更大只的狮子,威风凛凛、四脚稳稳地站在那里。

将司惊愕地愣在原地,狮子一跃而起飞扑过来,两只前脚按住他的双肩,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朝他的头部一口咬去。

那就是,凶手吗……?

太津朗的视线定焦在黑衣人身上,全身因为恐惧和兴奋两种情绪交杂而不住发抖。

他非常害怕,但是这个体验可以写进纪实小说里。

这时候他的脑中就只有这个念头,但他可没打算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白白送上小命。

太津朗转过身正想逃走时──

怎么会……

没想到在走廊上的另一边,已经有另外一个骇人东西伫立着。

那个真面目不明的黑影。

什么时候……脑中浮现这个疑问的同时,他决定要逃进客房,把自己锁在里面,直到有人来救他为止。

咦?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和房门之间放着一个小小的水瓶。明明刚才没有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这种东西──

跨过去就好了。太津朗这样想,抬起单脚往前迈步时,突然跌进一个装满水的巨大水瓶中。

他先是直直往下沉,不过立刻拼命想要浮上水面。他非常努力尝试,可是每次在他差点就能将头探出水面的瞬间,水面就会突然上升、离他远去。因此不管他多么努力往上划,都仍然困在水中。

真理子瞄到那个黑衣人的瞬间立刻打算逃跑,不过她转向走廊另一头时,那道黑影立刻映入她的双眼。

那是幸子大姊的……

她立刻转回黑衣人所在的那个方向,但转念一想,那道黑影才是比较无害的选择,如果能一口气从它旁边跑过,或许就能获救。

真理子转过身正要拔腿奔跑,却猛然撞上某个庞然大物,当场摔倒。

什、什么东西?

她倒在地上抬头一看,发现身旁站着一头牛。那绝非错觉。毫无疑问地是一只活生生的牛。

啊,金牛……

她立刻联想到自己的星座,这时那只牛的壮硕肚子已经一口气逼近眼前。

不、不要……

真理子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嘴巴和鼻子就已经让厚实的肉壁堵住,再也无法呼吸。

俊一郎等人赶到别馆二楼时,唯木、安正、将司、太津朗和真理子五个人都倒在地上。而且五个人里还有呼吸的,只剩下唯木一人。其他四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扭曲,就连外行人都能看出他们皆已断气。

“你没事吗?”

听到新恒的声音,唯木慢慢爬起身。

“……好像,突然就一阵头昏。”

这时她才终于发现周遭的惨状。

“咦……怎么会……?”

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在听到四人都已经死去后,随即开始责备自己。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不,责任在我。”

新恒断然否定她的说法,但是唯木没办法接受。

“本馆西栋的那声惨叫,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吧。”

对于曲矢懊恼的发言,俊一郎无力地点头。其他搜查员也是,所有人内心都充满无力感。

“立刻请鉴识团队过来勘查现场。”

第一个振作起来的人,是新恒。

“在鉴识人员抵达前,我们先调查宅邸内部。”

接着就俐落地决定每个人的工作。

留在大面家的继承者,只剩没有踏出房门的美咲纪一个人活了下来。搬到饭店的五个人,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接着还有一个好消息。搜查员在后院发现了昏倒在地的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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